如果换作五年前,丈夫忽然跑来说要去骊山幸温泉,武后必定会直接拒绝,但今日李治把四个儿子忽然全都呼啦啦拉了过来,她却有些犹豫了。去吧,担心离开洛阳太久一切失去了掌控;可不去吧,据太医署的太医诊断,李治的身体并未完全康复,去骊山休养一下也是应当的。于是,头痛的她免不了瞪了李贤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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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怜的李贤被老妈瞪得莫名其妙,要知道,他眼下已经是儿女成群当爹爹的人了,在家里和娇妻们打打闹闹不要紧,可在武后面前每每遭到小孩子似的待遇,这究竟怎么回事?今天这勾当根本和他没关系,完全是李弘心血来潮提出的主意,关他什么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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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媚娘,当初你还年轻的时候,陪着朕谒昭陵,去并州祭祖,去泰山封禅,甚至于巡狩天下,可是自从朕退位之后,你除了陪朕去过一次九成宫避暑,之后便再也没有离开过洛阳。朕虽说喜爱洛阳宫地势高,可年纪大了,一直呆在一个地方未免憋闷,你就真的不想陪朕一起去骊山?你若是担心国事,不妨像以前一样,把文武百官都带上不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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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爹这么随口一说,这下子李贤就更头痛了。好容易西北不打仗,河西那条丝绸之路异常畅通,源源不断地有金银财物流入中原,但这并不代表国库就充盈了。他如今算是彻底相信了,以断案如神闻名于世的狄仁杰居然还有管理国库的本领,这户部尚书当得犹如守财奴似的,这一趟骊山若是浩浩荡荡一大堆人,某人可就要背后使阴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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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狄仁杰的讽谏比那种只知道一头扑在地上死谏的不同,相当有水平,他可不愿意被这么一个家伙缠上两三天,那绝对是要死人的!从这一点来说,狄仁杰竟是充分继承了上官仪和郝处俊的优点。摒弃了两人的缺点,端地是难打交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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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着为自己减少麻烦的原则,见武后深深意动,他连忙上前一步劝道:“母后,这骊山距离洛阳并不算太远,何必要带上文武大臣那么麻烦?五哥提出这建议,原本就是因为他最近老犯腰腿疼。所以想去休养休养,若是到了那山清水秀的地方还要处理国事,哪里谈得上是休养。还不如待在洛阳算了!要我说,我们这一家人同去,把那些官员撂在洛阳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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尽管早知道李贤惫懒,尽管早知道这小子常常出馊主意,但听到最后一句话,武后哭笑不得之下,竟是呛得连连咳嗽。而某人则是恰恰相反。非但不以为忤。反而认认真真考虑起了其中的可行性。李上皇如今人老爱热闹,对于二人世界也就不那么执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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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笑话,这要是一家人全都一溜烟跑去了骊山,朝政大事谁来决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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面对武后的嗔怒,早有准备的李贤遂笑嘻嘻地说:“这不是还有政事堂么?军国大事自有快马报往骊山,只要文武百官都留在洛阳,这朝廷也不至于乱。只要带上一个宰相随扈,再加上一个婉儿,一应事务绝对乱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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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这时候终于品出了一丁点弦外之音。冷不丁开口问道:“六弟你别打马虎眼,我们若是都去了,这洛阳留谁坐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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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道五哥你忘了你八岁那一年,父皇母后东巡并州,之后驻驾洛阳。你作为太子在长安监国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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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句话一出。李治和武后不禁面面相觑,心中都想起了当初极其不负责任地行为。而李弘则是想起自己一个孩子没了父母在身边。整天要面对堆积如山的政务,还有那些罗罗嗦嗦的东宫官员。一旁地李显和李旦尽管对此没什么体会,但看看父母和兄长那脸色,知道这监国必定不是什么舒心惬意的好事,于是双双蹑手蹑脚地往后退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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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这架势,六哥似乎又有什么吓死人不偿命的好主意,他们还是退开一点,免得遭了池鱼之殃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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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果说刚刚只是猜测,那么现在李弘就真的领会到了这个狡猾弟弟的某种心意。虽说出于私心他至少也该出手帮助一把,但他在张了张嘴之后,终究还是没有说出任何一个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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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治却忍不住好奇,清了清嗓子问道:“六郎,那你究竟是什么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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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咳,我大唐皇子皇孙不是原本就有早年出阁的往事么?我寻思着让一个皇孙出阁坐镇东宫,反正只是个象征性作用,这事情多半就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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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说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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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后终于体会到了李贤地“狼子野心”,顿时怒不可遏地指着他地鼻子训斥道:“你家那几个小子最大的才十三岁,还有两个也就十二岁,最小的一个还小着呢,谁能有坐镇东宫的本事?此事休提,你五哥既然需要去骊山温泉宫好好休养,你这个既是弟弟又是储君的就留下总揽国政。若是再有大臣说你偷懒,回头我回来一定好好收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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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武后忽然这大光其火的举动,李治虽说觉得李贤的提议很有些让人心动,但还是投去了爱莫能助的苦笑。对于两个执掌国政的儿子之间存在深刻默契,他心中是很欣赏很高兴地,可是,他认为如今时候不到,更不愿意在这种节骨眼上触怒了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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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倒是不怕武后冲他发火,但如今都老夫老妻了,为了孙子的事情生出芥蒂,这有必要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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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结果不那么美妙,但在走出大仪殿的时候,李贤却仿佛根本没有那种烦恼,照旧的满面春风。到最后,心中颇有愧疚的李弘终于忍不住了,悄悄把李贤拉到了一边,半埋怨半劝解地说:“六弟,这种事情你怎么也得慢慢来,怎么能这么不管不顾地在这种时候提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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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心,我原本就没打算有机会和你一起去骊山度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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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无可奈何地耸了耸肩,心想将来有机会,一定只带上自己地娇妻们去骊山好好泡泡温泉——若是白发人对白发人,那种情调想必也不错。其实,他早知道自己会是被留下来地那个,只因为一直以来他在老妈心目中的形象实在是太完美了。武后纵使不相信别人,总归也相信他这个儿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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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只是先和母后报个备说一声,看看她地态度如何。五哥,你十三岁的时候,可是已经前后监国好几次了,嘉儿现如今也不小了,你们去骊山期间,我决定把他拉出来实习一下,也好看看他是不是真有某方面的天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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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弘这一回是真真切切地无语了,李贤固然有某些方面的好心,但这家伙深层次的想法又怎么能够瞒得过他?极其恼怒地叹了一口气,他干脆扭头就走。要不是他这块头体格绝对比不上李贤,他还真想好好和这家伙打一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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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有这样的父亲,居然这么早就想着压榨儿子!李弘这拂袖而去,李显和李旦兄弟俩不由觉得莫名其妙,遂双双围上前来想要问个究竟。应付这两个小的对于李贤来说自是驾轻就熟,他三两下岔开话题,旋即给两个弟弟布置了一番任务,等到他们乐呵呵地离去,他方才得意洋洋地揪了揪胡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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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叫做把人卖了还替他数钱,就是这么一个光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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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东宫还堆积着一大堆的事情需要处理,但对于人形盖章机李贤来说,他处理那些事情顶多只要一个时辰,因此他并不着急。对于如今政事堂的高效以及东宫班子的年轻化和效率化,他非常满意,所以这时候便想着在宫里溜达一圈,把设想和计划再考虑得完美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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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说李弘并不是妃嫔成群的人,但后宫的地界总有数不尽的宫人,所以李贤刻意朝人少的地方走,免得造成偶遇之类的艳遇勾当。然而,这一次让他失算的是,尽管他绕过了不少希望飞上枝头做凤凰的女子,但却在陶光园前迎面撞上了一个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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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婉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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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是师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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两个人大眼瞪小眼了一阵,却还是李贤率先打破了这有一点微妙的气氛,干咳了一声问道:“你在这陶光园鬼鬼祟祟的干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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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谁鬼鬼祟祟的!”上官婉儿从刚刚偶遇的兴奋中回过了神,立刻恢复了那个举止优雅的女官形象,神气活现地一昂头道,“太上皇后最近晚上常常睡不好,我在陶光园替她采一些花蕊泡茶喝,这是娘告诉我的秘方,一向很有效。倒是皇太弟殿下,您不在东宫处理政事,跑到这陶光园干什么,难道是要偷懒?哎呀,爷爷若是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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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了好了,你不鬼鬼祟祟,我鬼鬼祟祟,这总行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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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贤听上官婉儿把老上官都搬了出来,顿时满头大汗,赶紧岔开了去。见小妮子手中拿着一个小小的锦囊,他知道这其中必定是什么花蕊,心中顿时一动。他那位母后除了阿芊之外,还用过其他的女官,但时间都不长,上官婉儿偏偏能够一当就是三年,而且更有步步上升的态势,这实在是和历史有着惊人的相似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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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略一沉吟,他便将李治武后李弘等人要去骊山幸温泉的事提了提,结果还不等他说什么,上官婉儿便倏忽间眼睛大亮,随即向他丢了一个狡黠的眼神就一阵风似的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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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傅,你放心,你要我做的事情我一定全都办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