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会将心腹大患留在原地不动,等着代国恢复国力,然后打回赵境!
“……莫非王翦将冯去疾派出来带兵,连夜从易水河岸疾行过来故布疑阵,吓唬我不得不回防代地,进而放弃守住河口吗?”司马尚坐立不安的又走了一圈,心中将秦军这些日子的安排再过一圈,仍旧吃不准秦军的意图。
秦军人数实在是太多了!
无论怎么分兵,秦军都有办法打一场硬仗,另外一场智取,而他手下兵马太少,也没有能商量战略的将领。
这一仗,司马尚简直不知道该如何应对。
“报!大王下令将军回防代地,秦军已经出现在代地附近,大王说他们人数太多,超过守备军两倍以上,无法抵挡!”传令兵从代地而来,疾驰到军中已经累得上气不接下气,一说完话,他直接摔倒在地上大口喘息起来。
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司马尚脸上的表情变得异常难看,他猛然起身惊呼:“秦军竟然真的直奔我代地而来,打算将咱们彻底剿灭?!传我将令,西侧联军的代军立刻脱出联军,直奔代地返回,我们必须保住国土!”
司马尚吩咐完这一句话,骑上快马直奔联军大帐而去。
进了门,他一句废话都没有,直接说:“秦军直奔代地而出,大王当初同意和燕国联军是因为两国唇齿相依,理应共同抗秦,眼下秦国放着三十万大军在燕国河岸旁边却纹丝不动,只等待我代军精锐尽数安排到此处之后,他们一举奔向代地——太子对此事该作何解释?!”
太子丹眼神十分无辜,可无辜之中又夹着一丝庆幸,庆幸此时被秦国攻打的是代国而是燕国。
但太子丹已经在燕国享受荣华富贵十数年,看人脸色的功力退步严重,面对司马尚根本遮掩不住自己的神色。
司马尚清清楚楚从太子丹的眼中读出他的心情,虽然明白这一次秦军攻打代国并非向来以出卖盟友为常态的燕国所为,心中的恼怒却分毫不少,甚至,因为燕代仍旧是联盟而更加愤怒。
他大吼一声:“燕人无耻,怎堪为盟!”
随即,司马尚懒得再与太子丹废话一句,骑马直奔出大营,冲进军营之中。
哪怕赵国已灭,司马尚仍旧是一身残赵特有的朱红战甲,挥舞着长枪的身影立刻吸引了全部代军的视线,他们迅速读懂了将领比划出的含义,经历无数战事的残赵精锐人人都是战场的勇士,他们最不缺少的就是临战的反应能力,不等司马尚发出号令,已经脱离了混编的联军,自整队形,随着司马尚直接冲出大营,直奔代地而去!
太子丹被眼下的一幕惊呆了——燕军从来没有这样精锐的大军,他更没见过真正身经百战的老兵有多么神奇的本领,直到代军全部冲出联军大营才回过神。
随即,太子丹面色如土、心如死灰。
燕军根本不能和代军刚刚显示出的本领相提并论,别说一对一,哪怕一对三都有难度,眼下十五万代军已经全部离开联军大营,哪怕燕军有三十万大营,一旦秦军到达,他们又能抵抗住多久?全是给秦军送军功的!
破晓时分尚且十分耀眼的阳光已经消失无踪,易水河岸布满水雾,雾霭沉沉的压着天幕,红衣甲士随着司马尚的军令飞快向代地奔跑,可在阴沉的天色之下,看起来像一片死气沉沉的血水。
骑马返回的斥候高喊:“将军,秦军大营今早埋锅造饭少准备了十万人的口粮!”
司马尚面色更显晦暗,他咬牙道:“卸铠甲辎重,全速回防,直奔代国!”
他长枪一挥,指向易水河到代国之间距离最近的一片谷底,再也顾不上身后的秦国大军,疯了似的回防——原本已经有超过五万秦军奔向代国,若是再有十万人在昨夜就奔向代国,守军顶多只能支应两个时辰,再不回去就晚了!
红色大军理解丢掉所有耽误他们行进速度的装备,全速急速北上。
可刚刚进入河谷,四周已经响起震得天地动摇的喊杀声,未等代军防御,矮坡已经站出无数秦军,他们像洪水一般向跑得满身疲惫、失去了铠甲保护的代军涌去,成三面合围之势。
代军也是反复征战多年的精锐,他们并非没有任何惊慌,司马尚高吼一声“返回易水!”,骑兵便带着步兵飞快调转方向脱逃。
但安排妥当的秦军怎么会给他们这样的机会?
隐藏多时的弓弩营立刻现身,大型连弩机和秦军战无不胜的脚踏弓弩立刻上弦,发射无数箭雨冲刷着代军的性命。
前后两路均被堵死,司马尚只得咬牙拼杀,盼着杀出一条血路,可惜,血色大军成片被玄色洪流冲淡,不断消失,让代军从一汪涌动的热血变成几股凝滞的死水,最终彻底湮灭在秦军之中。
一个时辰后,扶苏看着司马尚身中数箭却死死撑着旗帜不肯倒下的尸体,叹息一声。
随即,他毫不迟疑的下令:“整军,与大军汇合,堵住太子丹东逃的去路!”
“上将军带着二十五万大军和大型机械去堵截太子丹,他还能逃了?”李信一把抹去头顶的汗水,眼中满是不敢置信。
扶苏笑了笑,低声说:“将军若是不信,扶苏与将军赌一场如何?赌资就是将军此番的军功。”
“我赌大哥赢!”胡亥立刻高声喊道,表明自己的立场,将李信闹得面色讪讪,不知该如何回答。
☆、第59章 我有特殊的包围技巧
王贲根本不多废话,瞅了李信一眼之后,直接沉声道:“我去攻打武阳城,你立刻按照长公子吩咐回去中军大营与上将军汇合,堵住太子丹回撤的人马,不能让燕军逃回辽东。”
李信顺势笑了笑,避开和扶苏的赌约,随即,他与杨瑞和、章邯两人一同带着大军返程。
王贲瞥了同袍几眼后,恭恭敬敬的对扶苏拱手行了个臣礼之,然后,他带上父亲王翦承诺的五万士卒直奔后防空虚的武阳城而去,只要攻下武阳城,本就岌岌可危的代国就彻底陷落到了秦军手中,再无翻身之日,也不能逃向匈奴投诚了。
……
黎明时分,司马尚一番动作闹得联军军营大乱,太子丹为了缓和燕军的情绪,只好下令敲响了战鼓整肃军容、振作士气,偏偏他们有了声响之后,沉寂多日的易水南岸的亲军营里也有了动作。
一座座辕门连接洞开,簇簇庭燎在清晨冷冽的寒风之中摇动,不甚明亮的日光撩过秦军高耸的大旗,旗上书写着一个简简单单的“王”字,旌旗下方的秦军战士身着玄色铠甲结成整齐的方阵,无数战车接连排布在秦军阵营前方,上书不同将领姓氏的斑斓旗帜在不同兵种附近摇曳,秦军悍不畏死的三丈长矛士卒罗列其后,长矛尖端反射出刺眼的寒光,他们身后跟随着混编的弓弩兵和其他兵种。
可如此庞大的阵营,没有发出丝毫声响,秦军像是一只脚步轻盈的巨兽,正姿态慵懒的趴在燕军面前,完全衬托出燕军的不堪一击。
太子丹紧张的手心不停冒汗,随时准备下达命令让驻守在易水河岸的二十万燕军展开大决战,可偏偏,秦军只是摆开阵型,却根本不向前冲杀,好像这只是异常平凡的演练似的。
“夏抚,集结的秦军有多少人?”太子丹咽了咽口水,忍不住有些声音发颤的询问。
燕军根本没什么人可以用,秦舞阳这样临阵就变成缩头乌龟的人太子丹看不上,挑来挑去身边只剩下夏抚和宋意两个粗通兵事的臣子,眼下太子丹拿不准主意,也只能开口向他们讨意见。
“末将以为,剩余的秦军最少也有十五万人。”夏抚犹豫了半天,还是看过了斥候回报的消息才回答。
太子丹先是一愣,随后露出笑容,略有些欣喜的说:“这么说来,司马尚将军之前说秦军走了大半前去奇袭代城竟然是真的!”
他很快发现自己的欣喜不合时宜,赶忙收敛起脸上过度的喜悦之情,带着夏抚和宋意回到军帐里,有些着急的说:“我也知道燕军的战力没办法和秦军相比,但秦军只有十五万人,而且他们还分出了大量攻城机械前去代地,剩余的将领和士卒人数都不够多,哪怕退敌不成,至少也能够将秦军抵挡在外吧?”
夏抚虽然不是什么名将,在兵事上却比太子丹懂得多,他有点犹豫的说:“太子打算将二十万燕军全都消耗在这一战之中的话,咱们杀敌八千,自损一万,还有些抵挡秦军的可能性;但若是想要取胜,太难了。”
太子丹闻言点了点头,不死心的说:“司马上将军离去前早就清楚交代过该如何防御秦军进攻,我也不奢望一战退敌,只要能一对一血战拼杀,纵然落败也能够重创对手。我们需要的只是竭尽全力重创对手,让秦军没有继续北上的资本。”
夏抚一听太子丹的意思,终于说:“若是如此,太子可以与秦军一战。”
太子丹脸上终于露出些许笑意,他心里清楚,父王派来的十万轻骑乃是一支奇兵,等到他手下的大军与秦国步兵拼个你死我活、不分胜负,彻底消耗掉秦军的体力之后,十万轻骑立刻能够转变战场的形势,将秦军彻底压制,一举打过易水南岸,进而退敌。
等待的日子对太子丹而言是一种折磨,可偏偏秦军折磨了燕军整整两日还没有开打的动静。
太子丹被自己心中的谋算激励,兴奋的来回搓着手掌,他忍不住在大帐中绕了几圈,然后“嘭!”的一声跌回大案前,看着同样坐立不安的夏抚和宋如意,眼中惊喜之意闪烁而出,忽然高呼道:“司马尚将军离去距离此时已经足有两日,再过三日才是我与秦军约战的日子,难道秦军竟然真的守约,要等到八月二十才开始对我军动兵?”
夏抚一愣,满目迷茫,宋意却开口笑道:“若是如此,岂不是事事大好!秦军愿意与我军正面对战,对太子而言是天大的幸运。末将恭喜太子!”
“好!真是太好了!”太子丹拍着大案乐不可支,他压抑心中的兴奋之情,高声道,“秦人总说我燕人迂腐守旧,我看秦人对上我天子血脉,本就心虚了——父王说的对,我大燕乃是八百年老诸侯,果然有祖宗阴德庇佑。”
太子丹笑声未落,帐外忽然想起震天的号角声,他迅速走出帐外观察情况。
时时戒备的斥候立即跪在太子丹面前,迅速交代情况:“秦军聚将鼓已起,正在准备渡河。”
太子丹想起自己刚刚评价秦军的话,一时面子竟有些挂不住,恼怒之下脱口而出:“让我去再写战书来!”
“……太子!”夏抚一惊,赶忙上前拉住太子丹。
对上他焦急的眼神,太子丹蓦然惊醒,随即,面上燥得一片通红。
但太子丹不是个不能听进他人意见的人,他立刻说:“多谢将军提醒——速速整军,背靠长城,直面秦军!”
秦军和燕军隔水相望,燕军的动静根本瞒不过站在云车上观察战局的王翦。
他微微眯起眼睛,低声说:“司马尚上钩之后,燕太子丹等于直接被斩断双臂。”
冯去疾点点头,略有些怜悯的看向不懂兵事却全力保卫国家的燕太子一眼,开口道:“太子丹已经尽力了,可惜燕国积重难返,并非他的过错。”
王翦对太子丹本性好坏根本没有兴趣,他眯着眼睛看向远处的燕军,继续分析着战局:“司马尚原本计划兵分三路扼守易水流域的三个关键位置,主力燕军一分为二,老弱燕军驻守燕南长城,凭借天险抗拒我军;另外混编的二十万青壮由太子丹亲自领着集结在河岸边上背靠长城与我军对垒,而且还能够同时和司马尚自己带领镇守的兵马互成犄角之势,三面环绕我大秦军队。可惜司马尚回撤,带走了作战经验丰富、战斗力出众的代军。眼下他还未回来,这必定已经被王贲和李信咬死在了归代途中。太子丹仍旧按照司马尚的布防安排兵马,呵呵,老夫也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了。”
王翦说着摇摇头,低声道:“这太子丹到是个用人不疑的,但司马尚从没将他的信任放在眼中,否则也不会做出最开始那样的安排。”
冯去疾跟着叹了口气,有些感叹的说:“正是上将军说的这个道理。原本司马尚的安排正好应该将代军和燕军掉个,没想到他为了能够迅速回防代地而故意跑去镇守了接近武阳城的位置,反而把战斗力差、又没有丰富对敌经验的燕军顶在前面,自己去守护燕国的下都——司马尚一开始就居心不良。”
王翦眼神冷淡,平静的说:“若非燕王喜当初连年在赵国出兵的时候偷袭,也不会让赵国的国力消耗的那么迅速,灭国之祸最少可以推迟五年。有这样的深仇就很,代王嘉还愿意派出司马尚和代军精锐联合燕军抗清,他们君臣已经是难得宽宏胸怀。不过,和你说的一样,代国也早就入燕国一样积重难返,他们两人再有本事也逃不脱被灭国的命运了,咱们要把胜利带回给大王。”
话已至此,再也可说。
王翦猛一挥手,沉声道:“开战!”
秦军立刻如同一道坚实的壁垒,顶着破晓微弱的光芒直奔燕军而去,旌旗猎猎在寒风中摇动,金戈闪烁着寒光,人头攒动着不断涌入燕军之中。
太子丹见秦军毫无技术可言的攻击方式,原本的心惊肉跳竟然神奇的平复下来,他心中道:秦军也不过如此,只要按照司马尚将军之前的布置向代军传信,他们立刻就能够从代地返回前阵救援。
“点燃信号,向代军传讯!”太子丹有些悠哉的说,他惊奇的发现自己竟然丝毫感觉不到紧张。
但很快,太子丹就再也保持不住自己超然物外的心情——易水北岸忽然火光大起,燕军士卒的惨叫声完全刺痛了太子丹的耳朵。
“怎么回事?怎么会忽然有这么多秦军攻打过来了?!”太子面色煞白,他一把扯过身边护卫的战士高声怒吼。
小兵顾不得太子丹恼怒之下的粗暴举动,赶忙解释:“太子,西侧忽然冒出一支秦军,携带了连弩机,不断往咱们军中发射油火箭!”
太子丹神色茫然,不敢置信的低喃:“西侧?西侧由代军防守,他们战力比燕军强得多,怎么会让亲人攻破了西侧城池,直奔我大军后方而来呢?……这不可能是真的,我不信……”
“太子,眼下该如何应对敌军啊?!秦军打着‘章’字大旗,从东侧也打过来了!”太子丹尚未清醒,宋意的一声尖叫又让他面色变得更加难看。
太子丹抬起头看向被玄色大军包裹的燕军,忽然咬牙道:“不能退!奋力一搏,与秦军全力拼杀!我燕人决不会不战而退,有辱先人的名望!”
☆、第60章 我有特殊的拒娶技巧
太子丹怒吼一声,已经一马当先的冲了出去,他身上仍旧是一身丧服,缟素的色彩让他在朱色的燕军之中分外刺眼。
他的亲卫虽然也不善于疆场征战,可亲卫们的装备和战马却远比其他燕军士卒精良,眼见太子丹冲在最前,立刻调转马头,随着他冲向秦军。
霎时,滚着白边的火焰直接烧进黑色的浪潮之中,奋力要将无穷的海水燃尽!
燕军气势汹汹,但比起他们骤然鼓起的战意,秦军却显得气定神闲,被上将军王翦指挥着按部就班吞噬下燕军青壮。
太阳渐渐升起,露出遮蔽在昏暗天幕之下的战场,燕军一个个披头散发仿若发疯的野人,不断朝着秦军怒吼劈砍,可他们大多数都在做无用功,根本伤害不到披坚执锐的秦军分毫,那些生满了锈迹的铜剑连穿透皮甲的本领都没有,更不用说割伤秦军的要害部位。
但燕军并不气馁,正如太子丹所言,燕人不善战却也不怕战,秦军要打便打,纵然将性命交付在易水河岸又有什么值得顾惜的!
他们早保家卫国!
自己烂命一条,哪怕死去了,只要能够让家中的妻儿老小活下去,不受别国奴役,什么都值得!
杀杀杀!
“杀光秦人,保我大燕不灭——!!!”不知何处爆出一声怒喝,原本有些萎靡的燕军霎时再次振作,顾不得拼杀了两个时辰之后的疲惫,再一次鼓足力量嘶吼着挥动手中的长矛和铜剑向秦人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