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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节
    孔任也自甚是尴尬,但见那少女如此,心下却更是狂喜无限,暗道:“原来她也喜欢我。”但旋即心中又是不忍见她如此窘迫,连忙又想岔开:“不过这《下里》《巴人》却也别有一番意境。此二曲心意亦是清高,虽然形貌粗陋,但却易于为常人所接受。这便如一位清高之士,甘心微服于市井之内课业授徒,肩负教化世间懵懂世人之责一样。”
    孔任顿了顿,又道:“譬如说姑娘这二首高曲,若是现在便拿去市间弹奏,虽然或许也有知音,但在下却知,此等知音之数,绝难比《下里》《巴人》之知音数。此所谓‘曲益高,和益寡’。然而普通乡民也终须有乐以自娱,与其皆唱形意皆俗之歌,还不如以形俗意雅之曲授之,以使其自乐。更何况山野之民之所以难窥乐之上境,其首因不在于本身是否愚笨,而在于无时无刻不在为生存而忙碌。其因为并无多少机会与时间,去研讨体验乐之好坏、曲之高下俗雅,是以不得不就形俗易懂之曲。而若是有形俗而意雅之曲,广为其传唱体阅,久而久之,或者能够陶冶出雅致心境,也未可知。”
    孔任说话间,那少女慢慢转回身来,似乎听的入神,但脸上的红晕还未完全消褪,而且居然也没有反驳他。孔任微觉意外,胆子稍大,停了一停,又道:“就算是未必就能陶冶出听得姑娘《阳春》《白雪》之人,但众民音乐修养毕竟已经提高了一些,姑娘日后行走世间,也不会感到再象原来那么俗了。是以《阳春》《白雪》之曲乃是曲中出世隐士,孤高绝伦;而《下里》《巴人》却是曲中入世民师,自负教化乡野之责。因此,这《下里》《巴人》之属,虽然形貌上略嫌鄙陋,于道理上却未始没有深意。”
    那少女这时已经转过身来,见孔任仍是直直地看着她的眼睛,脸上本已经渐渐消褪的羞意又再升起。但她却也并没有再转过身去,只是头越垂越低,眼睛也不敢看孔任,只是口中漫声应道:“你这话听起来似乎也不无歪理,可是姑娘我就是不大相信。说来说去,你还是没有说出我这两曲的好处到底在哪里。”
    孔任忽然一笑,道:“这个其实就是在下嘴巴的问题了,主要是怕说不全,配不上姑娘所奏之曲。更何况琴瑟之道,观听并重,不可偏废。在下虽闻仙音,却未见仙姿,实在不便多加妄评。若是姑娘定要下问,不如请姑娘再奏一曲。在下观听并具,或可妄议数言。”
    那少女闻得他肯,立刻抬起头来笑道:“好啊!我弹了之后你可不许赖!……嗯,不,不,你是想乘机看我……”忽然又觉得此话不妥,立刻转身就想朝后奔来,竟没顾及其后便是万丈之渊。
    孔任大惊,眼见她一脚便将踏空,慌忙一个“金燕腾空”跃至其旁,右手疾伸,便想拉住那少女右臂。不料那少女身体忽向左前方疾疾一闪,快逾闪电,他这一下居然没抓住。孔任更是惊骇,口中也顾不得呼喊了,立时右足一顿,又一个箭步冲了前去。
    不料那少女身子竟能凌空又是一转,这一下又是扑空。那少女回头笑道:“哼,大笨瓜,还想趁机抓……”身子却仍是向前急冲。孔任心中大急,眼见其双手前倾,身体已经半在崖外,连忙下探,便待抓住那少女身上腰带饰物。孔任内力甚深,只要能抓住任何一样,哪怕只是一小小玉佩,有了借力之处,便能以内力逼住悬系之绳,不使其立刻便断。
    那少女身子已然大半前倾在外,可是却似居然全无觉察,见孔任伸手抓向了自己腰际,脸上一红,微现怒意。她身体一缩,回手便欲反扣孔任腕脉,手法极是怪异,姿势更是美妙之极。孔任没料到她居然反手相抗,只得缩手以避。但如此一来,即使再行出招、也擒拿得住,也只能是二人同坠崖下。当下孔任忙运力腰间,哧的一声腰间长剑急飞坠地,身子也借这反弹之力更急前冲。那少女未想他身在空中尤能加速,兼且自己也身在空中,自也不及闪避,被他挥手之际抓住了自己腰带。那少女脸上愠意顿甚,回手重重打了孔任一个耳光。
    孔任抓实后,心头一轻,虽眼看要遭耳光也不敢松手,只是急忙运力猛拉。同时,他左手已飞速回探,想抓住崖边的一丛蔓藤。不料这一记耳光却着实不轻,一时间他眼前金星乱舞,头脑一晕,这一下竟然没抓住。慌乱间,孔任左足疾伸,终还是钩住了崖边一小树树根。他正在庆幸间,却觉那小树一松,便欲松脱。孔任心头大震,因为此时自己与那少女的身体大半均已在悬崖之外,就靠这一树之力以求拉回自己。可是那小树看似结实,其实久生崖边,为雨水所侵蚀,根基已经不牢,现在二人外冲之势如此之急,自然是受之不住。
    孔任大急,知道现在若是用力抛开那少女,自己尚可借这一抛反向之力弹回山顶。但他此念仅是一闪,心头便怒骂自己:“若非当日这少女在巨鳄复苏之际亲身守候,自己现在哪得还有命在?何况今日这少女坠崖,明明就是自己言语惹她,致她羞不可抑,才成大错。千错万错,错皆在己,何更况自己还是男人一个,怎么这时候丢开她以换自己之命?便是父亲不为此杀我,我还能有脸活下去?”
    此时二人之身体均已在崖外,那少女虽被抓腰带,却已并不怎么挣扎,想是转头向外后,看见自己即将凌空飞坠,已经吓得呆了。孔任心头急转:“上来时山势似乎也不是太陡峭,看来这悬崖也不会太陡太深。只要崖壁有数枝伸出,自己便可借力。”他此念起来,忙低头向下看去,却是大大叫苦。原来他上山时虽觉得不甚陡,但却是另一面。而这一面山壁却是陡直如削,深达数十丈。崖壁上别说伸出树枝来,便草也没长几蓬,那又如何能借得力?
    孔任心中已彻底绝望,心念电转:“没想到我今日一番话,竟惹的我二人葬身谷底。我自己死也罢了,这少女救过自己之命,自己却累得她香消玉陨,便死了也心中不得安宁。”又想:“这崖虽有数十丈之深,但若是自己先着地,却也可给她当个肉垫,缓上一缓。那样的话,自己当然死定,但她或许还有些许生机。”
    这时二人身体又下坠了丈余。孔任心念已定,凌空一个飞旋,将自己与那少女下坠之势,变成了自己在下面。正在这时,他忽然脑中灵光一闪,暗骂自己蠢材:“既然自己性命已是不要,何不干脆自己发掌,将那少女弹上崖顶?自己反正也已不想活了,下坠快些慢些,早死半刻晚死半刻,又有多少差别?只是此时下坠已深,要将那少女击上非出大力不可,那少女不知能否承受。但这已经顾不得了。”当下他正过身体,松开右手所抓之腰带,左掌运足力道,便朝那少女腰间拍去。
    孔任不敢用伤敌的那种爆发式内力,只盼自己尽量缓力,让那少女少受内伤。但就在这时,那少女不知怎的,身体忽然飞起。孔任这一掌去势本来也不甚急,被这一让之下,只轻轻拍中便已脱开,全然使不上力道,便如轻轻摸了一下。孔任心中大奇,连忙抬头,却见那少女手中不知何时已多了一条索带,其一端似已经缚住崖顶之物,那少女正急速向上攀升。
    孔任心中一宽,知那少女已是无恙,可自己却居然偏偏在这个时候放开了腰带,这下自己岂非终还是得死?他想起自己竭尽全力,却也还是未能帮上什么忙,反而连本可保全的自己的性命也给丢了,当下心中连叹造化弄人。但转念间,却又坦然:“自己这性命,本也是这少女所救,本来那日便当死了,这时便死了也已无所撼。我多活的这几天里,还平白制了一条大鳄和听了几首仙音,岂非大赚?”
    正在如此想时,忽然一条丝带急垂至他面前,极是显明。孔任不及细想,本能地疾伸右手,一把抓住,抬头上望,却见那少女已手持绢索的另一端站在崖顶。那少女见他已抓住了绢带,却又不回手上拉,只是笑吟吟地朝望着他。
    孔任急道:“姑娘,快拉我上去呀!”那少女笑道:“瞧不出来呀,你这俗人危难之际,却还知道舍己救人。只不知你是一时间头脑发热,现下心中正大叫后悔呢,还是平日里就经常这样,习以为常呢?”
    孔任见她笑语盈盈,虽然并不上拉,但言语中显然并无不善,心中稍安。他没敢向上乱爬,只是仰头笑道:“说到这两样,却只怕都不是。我孔任行痴长了十几二十年,遇险之事也有不少,但不是自己遇险、旁无别人,就是救别人时自己并无凶险,是以还真是无从知道选择。不过今日舍己以救姑娘之事,却是想也不用想的抉择,因为在下实是说什么也不敢忘了姑娘除衣覆体、亲身驱鳄之德。”
    那少女听他说到此事,脸上又是一红,愠声道:“哼,那天我不过是偶尔路过,不料却碰见了你这半命鬼,真是晦气之至。若不是可怜你,疑你必是与那巨鳄相斗才成这样,我才不想看你那样子呢。”
    孔任人虽仍在半空,但心中既知已无危险,心下甚是放松;加之这少女容颜秀丽,言语温婉可人,还时时使些小性儿,不免更觉与她极是投缘。因此之下,他说话时,已全无在家中、在父辈面前时的拘谨顾忌,当下便接口笑道:“当时在下无能为力,实在是有亵姑娘尊目。不过既然看也看了,现在似乎也无法补偿了……”
    正说话间,那少女忽然面现怒色,纤手一松,竟然放开了索带。孔任整个人又立刻朝下急坠,耳中只听那少女哼道:“那现在就让你好好补偿一下!”孔任料不到她突然变脸,心下大惊:“早知如此,我就不该在此时说这些话,这下自作自受,还是命丧于此。”
    这时索带忽然又是一紧,孔任立刻便如抓住了一根救命稻草,连忙手脚并用,忙不迭地爬上崖顶。只见那少女正一手理着鬢边之发,一边笑道:“才不过吓唬你一下嘛,怎么胆子如此之小?”孔任此时身在实地,已是彻底心安,本待接口,又立时忍住,惟恐万一惹着了她,又会出什么防不胜防的花样。他想了想,终于呐呐道:“在下……在下……”
    那少女娇躯微微一转,回身笑道:“算啦,算啦!你已吓得不轻,我今天也乘机打了你一个大耳光,我们算是扯直啦!”她一说起这耳光之事,孔任立刻就又感到脸上似还是热辣辣地疼痛,知她当时虽未用真力,但报复之下,下手却着实不轻。他见这少女提及此时甚是得意,不免颜面无光,当下笑道:“这耳光虽然重,但却也值得。其先有姑娘腰带之亲,为此耳光之因,后有姑娘玉手之亲,为此耳光之果,在下实是荣幸之至。就盼何时再挨一下……”
    正说话间,孔任忽然眼前一黑,那少女又是一个耳光便煽了过来。孔任竟然闪避不开,但见她为了搧自己耳光而空门大露,当下不假思索,一手探出,便欲再抓其腰带,意欲那少女回闪自救。但那少女打人乃是顺手天性,哪里还想什么武功?只听啪的一声,耳光已然打实。但孔任伸手一带之下,那少女身体站立不稳,整个人也已歪倒在了孔任怀中。
    孔任软玉温香抱个满怀,鼻畔闻到那自己日思夜想的沁脾幽香,更是心头欲醉,情不自禁便双手一紧,说什么也不愿意放手。那少女被他搂住,感受到他身上的男人气息,心头也是狂跳,身体一阵发软,便欲挣开。但孔任多日来自己昼思夜想的就是今天,心头早已神魄飞扬,却又怎么肯放手?那少女挣了数下,反而被他抱得更紧,羞恼之下,却也不敢再挣。
    孔任喃喃道:“难道我是在梦里么?”但立刻心知这绝非梦境。他这时又觉怀中的玉人微微挣了一下,连忙乘势放开。两人都是低垂着头,脸上红云高烧,不敢看对方一眼。
    半响之后,孔任方才期期艾艾地道:“刚才实在是对不起,姑娘你……”那少女仍旧低垂着头,根本不敢看他,只是用细如蚊呐般的声音道:“……我……我叫莲伽叶。”孔任见她一身白衣,肌肤胜雪,确实是美比天山雪莲,心头又是一阵狂跳,续道:“莲姑娘,我……在下……刚才冒犯了你,请你不要见怪……”
    莲伽叶不答,只缓缓低头走到琴旁,收拾琴具。孔任见她步过自己身旁时,莲步姗姗,风姿如仙,说话更是结巴:“莲姑娘,我……你……”莲伽叶脸上一红,更增娇艳,猛然瞪了他一眼。孔任心中一沉,话立刻又缩了回去,低下头不敢正面看她。莲伽叶见他甚是惶恐,忽地抬头向他微微一笑,脸上又是一红,转身展开轻功飞掠下山。孔任呆呆地望着她的身影,但见她下掠之际,裙逸如莲,姿势极为美妙。虽然佳人从头到尾也没有回头,便如要拼命逃开他一般,他心头却也依然充满了甜蜜。
    孔任失魂落魄地回到客栈中,心中说不出的欢喜与迷惘,满脑中都是在胡思乱想,连杨老爹的招呼都几乎没听见。等他回室之后,见绣衣依旧,心中更是甜蜜。他一心只想再见那少女,却苦于无有因头可再次相见;这时见到绣衣,心中顿时一亮,暗暗欢喜道:“有了。明日再见她时,便可托还绣衣为名,谢她赠衣驱鳄之德。这样一来,自然不显唐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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