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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节
    昭元这才想起杜宇还未交代如何写祭文,登时又有些心虚起来。幸好他认识那几名灵官,杜宇似乎也先有所关照,给他看了大多数的历年存文,叫他先学学口气样子。昭元一见那几大柜几大柜的就头痛,想起“贵精不贵多”的古话,便只找出十几二十篇细细研读。等心头略有所得,便照着样子写了两篇,再请族中通晓文章的几位长老改了一改,居然也还象模象样。然后又按照历年惯例,多加准备,指挥族人备办祭礼所需之物。
    虽然昭元常常丢三落四,焦头烂额,但在众人参考提醒之下,却也终于还是办得事事齐备。那些长老们本来不甚愿由这个小孩来当前两日主祭,但看他办事居然也还算干练,祭文也居然还中规中矩,还有大祭师本人的坚持和小公主的支持,也就不再反对。
    这一日已是到了火把节,族中人都兴致勃勃地忙碌着,也欢喜着。天昭始终缠着昭元和琴儿,要他们帮自己挑晚上该穿的衣服,一直挑到晚上快要开始的时候才放手。琴儿心灵手巧,知道昭元身形太小,穿不上大祭师的服装,在这些日子里亲手缝制了一套合乎他身形的祭师袍。昭元这过去许多年的苦难和心理压力,其实早已远远超过许多成年人一辈子、甚至几辈子所遭遇到的,这一穿好,扳起面孔,居然还真是象模象样,连杜宇看了都连声说好。
    那些族人也已知道今年头两天的小祭会由他来代为主持,自然都想看他身穿大祭师袍,松松垮垮慌慌张张的样子。但众人见昭元真正上台之际衣袍庄严,表情严肃,通念祭文时更是威严与虔诚并举,集庄严肃穆于一声,心头那来看热闹的心意自然渐渐没了劲头。到得后来,众人简直觉得昭元除了年纪和身形尚小之外,与杜大祭师简直就是一个模样。等到快结束时,众人心中已都在想:“他年纪虽小,却还真是这块料。日后这大祭师之职,只怕是要归他了。其他长老看来都不行。”
    待祭礼结束,火把在众人欢呼声中一簇簇燃起,漫山遍野中都是火把,映得河水一片通明。少男少女代表们在众人火把拥簇之下,一村村一寨寨的到场中放歌献舞,既是比美,也是同乐。昭元看得很是羡慕,但却也不能自己下场同舞。
    本来,他自逃难远离中原之后心情轻松,小孩本性有所复萌,自然也感染了些本地喜欢歌舞的习惯。可惜自己现在乃是代理大祭师身份,虽然心痒难耐,却不得不和一帮六七十岁的长老和老人们一起行动。因此,他只能端坐台上“压场”,眼睁睁看着众人欢乐,自己则只能干瞪眼。再说了,他虽然会一点点,但实在笨拙得不敢恭维。若下去乱舞一通,也有些怕人人会大笑。天昭此时代表族长,虽然跃跃欲试,但也是不能下场。唯一能下场的琴儿,却偏偏又性情恬静,不喜歌舞,自然更是不肯下场一展身姿。
    众人欢呼歌舞直到半夜,方才渐渐散去。琴儿不喜晚睡,早早便归。但昭元第一次做事,自然什么都特别认真,直待到众长老们都离开了,才准备离开。不料天昭却拉着昭元不肯回去睡觉,对昭元道:“他们老说不合规矩,说是怕失威严什么的。现在没什么人在了,但远处火把还有不少,气氛还有。我们就自己找个地方来跳舞唱歌,不让他们看见,不就行了吗?”
    昭元本来就蠢蠢欲动,再说也很想看看天昭跳舞是什么样,加上今天又不是喂蛇之日,便欣然道:“好啊!可是我不大会歌会舞……”天昭嘻嘻笑道:“你那么笨,我才不要你来歌舞呢。我来,你吹草笛。”说着便兴冲冲地拢了拢头发,原地转了一个圈,笑道:“好看吗?”
    她脸上因为兴奋和得意,早已是晕红一片,全不是原来那要么凶霸霸要么装可怜的模样,再加上长可及肩的秀发在她转身之际轻轻飘动,配上她特地选的舞裙,虽然身形还小,可是却已实在比刚刚族中献舞的任何一个少女都要美得多。昭元心头赞叹不已,连连点头,道:“好看!真好看!”
    天昭得意地连转了好几个圈,忽然发现旁边本来早已开始星散的人群,居然又渐渐聚拢过来,而且明显都是在朝自己看过来。天昭脸上一红,缩身藏于昭元身后,用力将他朝后拉。昭元知她心意,向那些人笑了一笑,抱起几根火把,便带她走到了不远出一片小树林之中。他选中了一株笔直桦树旁边的一片软草地,插下火把,围成一个不大不小的火圈。那些人知道小公主难惹,既见她是着意避开自己,自然也就只好站得远远的,只是隔着隐隐约约的树影朝这边偷看。
    天昭见众人离自己已远,一闪身跑进火圈中转了几转,笑道:“怎么还不吹草笛?”昭元连忙又把那手中多余的火把架起来,搭了个小火堆,折过旁边树上一片树叶,照着自己平日和琴儿对着瞎吹时的样子吹了起来。他这时心情舒畅,近处又无别人,这笛声便随心所欲,似调非调,尽是胡乱欢快之意,但也还算甚是悦耳。
    天昭听他笛声相伴,舒展双臂,旋转纤腰,伸展小皮靴开始跳舞。她是未来的族长,玩伴甚少,自然没有什么机会去学这些,是以一舒臂一拧腰都是想努力模仿那些献舞少女。由于她身形太小,模仿得不甚象,一眼看过去甚至还有些可笑。昭元见她眉眼间一派天真,虽然舞姿也跟自己草笛一样,远不成体统,但却也是发自内心,随心而舞。由于天昭本来就很漂亮可爱,这一切配合起来,反而更显一种说不出的天真美好。
    忽然间,昭元听到一阵骚动。他一怔之下,使劲一瞪一看,却见天昭身后那些本来只在远处观望的人,忽然都朝一个方向跑将过去。但紧接着,那些人便又朝两边急退,似乎是发现了什么可怕之物,想要避开。昭元心中奇怪,手中不禁缓了下来,再看之时,不禁更是惊异。原来那些人已纷纷转身开始四散奔逃,似乎那种东西极可怕。
    天昭听昭元伴奏笛声渐渐停息微弱下来,斜眼一看,却见他正呆呆地朝自己这个方向看过来,心头忽然一阵羞涩,头也低了下去。这时忽听昭元叫道:“不好!快跑!”天昭正自一惊,昭元却已冲进了火圈,拉住她就朝外急跑。天昭慌乱中转头一看,却见不远处本来绿意茵茵的草地上,忽然现出了一条条黑黄蜿蜒之物,而且都正在朝这边游动过来。再一细看,竟然是一大群蛇!
    昭元拉着天昭跑了几步,暗叫一声:“苦也!”原来背对蛇群的方向,竟然也有一大群大大小小的蛇,而且也是在朝自己这边夹攻过来,明显已有合围之势。天昭虽然也是常常见蛇,但还从来没有见过如此多的大蛇小蛇朝自己包围过来,吓得浑身瘫软,早已一头钻进昭元怀里瑟瑟发抖,死也不肯抬头。昭元跑动之势顿减,眼看已要被群蛇围住,心头越来越惧。他想起蛇群怕火,只好先退入火圈,一面轻拍天昭肩头,一面打量这些蛇群。
    只见那蛇群一侧最当前的,乃是一条粗逾碗口的无毒巨蟒。巨蟒身后,还跟着成千上万条有毒无毒蛇,伸缩之际都是行动如飞。再一看那些族人,都早已吓得满山都不见了。
    昭元心中甚是惊异,百思不得其解。他知道自己长期与蛇相处,又食灵药,在众蛇之眼无异蛇王,纵然是不熟悉的蛇,也决然没有主动来袭击自己的道理。但要说是群蛇来向自己朝拜,却又实在不象,因为这些蛇都是来势汹汹,似乎是在追逐什么东西。
    昭元越来越奇,仔细看之下,忽见那大蟒前面一丈来远之处,似微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蓝光闪动。昭元心中一动,立时了然:“原来它们是来追这条小蛇来了。”但心头却又一阵叫苦:“这么多蛇一拥而上,情急之下只怕小蛇捉不住,我自己倒会整个被吞了。这……却如何是好?只求这小蛇从我们旁边游过,大蛇们都去追它。”
    不料那小蛇偏偏不肯从他心愿,竟然就象找准了他一般,直朝二人游来,而且竟然并不畏火。昭元大惊,连忙抱着天昭朝旁边闪去。那小蛇直冲到树前,便想爬上树去。后面追赶的大蟒蛇一见仇“蛇”要上树,更是急忙,横身一扫,那些火把纷纷倒地熄灭。
    昭元心头更苦:“这些火把倒了,后面那些小蛇也敢来进来了。它们现在如此疯狂,只怕会不顾我身上气息一片乱咬。一条两条我或许不惧,可是这千条万条的,我可如何惹得起?”一想到这里,他已是心凉如水,但觉怀中天昭颤抖得更是厉害,显然比自己还要害怕十分。因此,他也只得轻轻拍拍天昭肩膀安慰她,硬起头皮说不怕不怕。
    幸好那些追赶的蛇并不在意于他们二人,只往前冲,明显是只理小蛇。那桦树皮甚是光滑,这小蛇身体又过于短小,无法缠住树身向上爬。结果它才爬了几爬,一个收势不住,已滑了下来。那大蛇一闪身,猛地扑向那小蛇。昭元暗道:“这大蛇为何不等群蛇到齐,再行动手?不知它是怎么把这小蛇赶得满处跑的?却又为什么敢独自上前来?这大蛇虽大,但显然无毒。况且它身躯过大,平时游动虽远比后面那些蛇快,但转弯回旋之际,远不如小蛇灵活。照我看来,以一敌一未的话,它必是这小蛇的对手。”
    那小蛇收势不住,一下子被大蟒的身躯压住。那大蟒身子翻转,将地面的草地土地都刮得刺刺作声,似乎要靠身体的翻转,把身下小蛇一直压贴在地上,再朝树边拢去。那小蛇竟然无可挣开,吃痛之下,每被刮带一点就狠很咬大蟒一口。
    昭元见识过这小蛇的厉害之处,心知这大蟒必然经受不起。果然,不下数下,那大蟒压住小蛇处的那一段已迅速开始发蓝发黑。但那大蟒甚是悍勇,虽然身体中部行动不便,仍是极力压住小蛇,不让其脱身。其摆扑之际,尾部有时扫到昭元身上,其力惊人,几乎都要痛彻心肝。但昭元却又不敢过大动作站开,只得自己微微侧身向着大蟒,以保护天昭不被扫到。几滚之后,那小蛇终于还是得空,死力钻了出来。再看原来它被压之处,已有一条条斜沟之痕,显然是小蛇奋力钻出时留下的。瞧其力度,竟比那日这小蛇忽然朝自己皮衣里钻还要猛。
    那小蛇好不容易摆脱被压之命运,但外面群蛇依然聚拢过来,不敢冲出,只好再次向树上拼命乱爬。不料这时另外一条大蛇也已赶到,也是一样地奋不顾身,纵身便朝树直缠。这大蛇抢时机也抢的极准,趁小蛇并未落下之际,已硬是把小蛇死死缠压在了树干上,旋即用最大之力猛缩身上肌肉。那桦树皮甚是光滑,这小蛇被大蛇缠住,找不到缝隙借力钻出,登时头尾乱摆乱咬,死力想要挣脱。那大蛇好不容易得此机会,如何肯放?拼命之下,更是死力猛缠,显然是即使拼却性命,也要将那小蛇缠得肚破肠流而死。
    昭元望见群蛇不要命的情形,想起这小蛇昔日的凶暴,心中已渐渐明白了些。他猜这小蛇平日凶残嗜杀,定然是惹急了本地蛇群,终于惹得群蛇不惜代价要来报仇。这大蟒大蛇本来无毒,但缠力却是惊人,即使死去,肌肉仍可继续慢慢收紧。若是长期这样缠下去,这小蛇乃是必死无疑。因此,这倒也可说是个好办法。
    那小蛇用勉强伸出来的头死命乱咬大蛇身躯,大蛇身躯整个早已是渐渐发黑,显已深中奇毒,但身体却仍是在加力收紧。又过了一会,那大蛇连头也黑了起来,头部渐渐已不再颤动,显然已是垂死甚至已死,但身体肌肉,却仍是在慢慢收缩。那小蛇行动终于渐渐无力,头尾之摆动已远不如先前,显然也是命不久矣。
    昭元大是感慨:这大蟒大蛇竟然不惜自己之命来换这小蛇一命,自是蛇中烈侠之风范。然而更难得的是它们知道自己的弱点,要群蛇陪同将小蛇赶至桦树下,令小蛇慌张失措,方才死力一搏。而且它们知道用缠力来杀之,更可谓有勇有谋。是以它们虽然平时一对一肯定不及小蛇,但却终于还是能报此仇。以前也有人称野狼成群则敢搏虎豹,看来这配合确实是制胜之一大绝招。
    这时周围那些蛇见形势已定,大蛇已死,小蛇也绝无生理,便哀鸣数声,渐渐开始散去。昭元见蛇群散得差不多了,方才拍了拍天昭的肩头,道:“蛇都跑了。”但天昭仍是死命不肯放手,反而将头埋得更紧。昭元侧身伸手拉她耳朵,想让她自己看看情形,可是天昭却更不放松,反而用指甲狠命掐昭元之手来回应。昭元无奈,却也只好由她。
    那大蛇全身已黑极而蓝,甚是诡异,显然全身都已被毒透。但其尸体肌肉依然一圈圈紧缩,死四摳住了那小蛇。再看那小蛇,也已连动都不能动,只剩下尾尖偶尔能稍微颤上一颤。昭元知这蛇蟒之类多如百足之虫,有死而不僵之能。他拿不准这小蛇是否真的已死,回想这小蛇当日要钻自己皮衣之威,便仍然只敢在原地而望。天昭听到周围似乎渐渐没有了动静,这才敢微微把头伸出来,但也只是一伸即缩,仍是不敢放心。
    昭元又等了半响,见那小蛇渐渐抽搐得越来越是微弱,知道其生机将逝,更是感慨。但他忽然又想到,自己是不是该趁机捕捉?这小蛇乃是杜宇穷一生之精力才好不容易碰上的,无论是其身形、身世亦或毒性皆是天下异种,乃是可遇而不可求之属。若是就此一命而绝,那世间这一属只怕从此不再续了。那样额定话,杜宇想捕获它进而查清其来历血缘之心,只怕也永无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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