亲,双击屏幕即可自动滚动
第三节
    那老人一听这话,身体陡然蹦直,死死瞪着他,两眼精光暴射,直似要把他看穿一般。昭元心头暗暗吃惊,但又觉这并非是什么迷魂术,便仍是与他直直对视。那老人看了一会,忽然笑道:“高,实在是高!看见别的都不行,就来这个。你改装得不错!哈哈,哈哈!”昭元慢慢道:“老伯言下何意?在下甚为不解。”
    那老人脸上露出轻蔑神色,转头不再看他,口中不住冷笑道:“你又来了,又变了。这一次你不但变了装束,连声音都变了,可真算是用心良苦。但是不管你怎么变,我依然认得出你来,更绝不会把它交给你!你赶快滚吧!”
    昭元一头雾水,犹豫了一下,正要询问,忽听到极外面似有什么声音。他心中一惊,知道外面有人进来,连忙便想回身窜出洞外。但到得洞口,拉开石门,却已看见外面隐约反射出了些微的火光,而且听那脚步声,却又不是赵季。
    昭元心头大急,只得一把取下机括齿轮,从内将石门用蛮力关好,以免从外面启动开关时,靠极括使力会发出轧轧声。那老人斜眼看他如此动作,口中只是不住冷笑。等关好后,昭元才又重新套上机括齿轮,只盼那人不会发现这里面另有石室。他正自出了口气,忽然心头一动,又将那内室之石门关好。
    昭元回身到那两侧小石室处,钻了进去,又塞上外面,只露几条极细的微缝。他运起缩骨头之法,紧紧贴着内侧墙壁,又抹了些灰土在身上脸上,这才安了些心,料想如不是机括高手,而且也本来就知道这里有人藏着,应该不大可能会发觉。他心头扑扑乱跳,忽觉身侧也似有回声之异,似乎其内还有些什么空间隐藏,心下更惊。只是现在情况非常,自也不敢就去探寻。
    过了一气,外面那人已然开了外面石门,举着火把一路进来。其走过昭元藏身之侧时,根本连看也未看,显然是常来常往,全无禁忌。昭元借着火光一看,见是那太子,知那老人的确是把自己错认成改扮了的太子。那太子打开内室,朝里面冷笑道:“我今个儿来,是想告诉你一个好消息,或许对你我都将是一个解脱。”那老人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太子笑道:“你的儿子景德过得半月,便要娶樊家的小姐为太子妃,你说这是不是好事呢?”昭元极力按奈住心头翻滚,想道:“原来我这堂兄弟叫景德。这老人看来与他大有渊源,却不知是什么人?”那老人冷笑道:“可惜啊,还是太子妃,就是到不了王妃的名位。”
    景德面色一变,但立刻又恢复了本来神情,呵呵笑道:“现下虽还只是太子妃,但不日之后,便是当然的王后了。你已为我所囚,自然也早就知道,这王位怎么也是我手中之物。你非要死守着那块破石头,却在这里受那没边的罪,同时还不能真正阻止我,岂非跟你自己过不去?你早一日说将出来,我便早一日给你解脱。”
    那老人道:“以你这等心狠手辣,要是得到先王传国玉玺,那才真是我楚国大难!我身为掌玺之人,绝不会看着你因我而肆无忌惮!你想正位为君,便等下辈子吧!”景德冷笑道:“你以为不说出来,我便无法正位为君么?那玉玺也不过是一块石头而已,武王能刻之传世,我景德一样可以再刻一个传世!你不用担心,我今天来并不是想折磨你。反正十数日之后我与樊家结了亲家,那时再继位,又会有谁说半个不字?”
    那老人冷笑道:“樊家对国一向忠心耿耿,这门亲事没有父母之命,他会把女儿嫁给你?别的诏命也就罢了,这太子大婚,却不能没有正式诏书。樊云山对这女儿爱如明珠,一心盼的就是她能名正言顺成为太子妃乃至国母。若得不到册立太子妃的正式诏书,他心中岂能放心?你到时候定然露陷。”说罢嘿嘿冷笑。
    景德笑道:“当今楚国早就已是我为国君,不过尚未正名而已。樊老儿不是笨人,他若究根问底,不但徒然无法成就婚姻,弄不好还有杀头之罪,于他又有什么好处?你若是识相些,不如早些将那玉玺交将出来,我早早给你一个解脱,那样大家岂不是都痛快?”那老人哼了一声,并不作答。
    景德冷冷道:“到我成婚之前,我会再来问你最后一次。你是想快死,还是想永生永世泡在这水牢里生不如死,便是由你决定了。”说着将手中一提篮饮食放在那铁架之上,冷笑数声,关上两道门扬长而去。
    昭元心头激动,知这被囚之人既能掌传国玉玺,定然地位非常。他见这景德居然如此狠辣,与在外面所见判若两人,心头却居然甚是喜欢,因为这景德既然不是什么有道之人,自己便可以毫无负担、义正词严地去跟他争位了。但继而却又起一忧:听景德所说,婚期又有提前,而且似已到了连玉玺都不要,就可正位称王的地步。其势力既已如此之强。那么自己这十几天内,又如何能翻转乾坤?难道樊舜华还是要落入他手中?
    昭元想到这里,心头更是悲凉,一时竟忘了离开缩身之地。待到醒悟过来,行功时间过长,已然觉得身上有些酸麻之感。他走了过来,拉开那内室之门,见那老人正伸头朝那提篮中的事物够去,但这次那提蓝稍远,够着极是困难。
    昭元心中不忍,走上前去将那提篮朝那老人推近了些。那老人回过头来看着他,忽然一口浓痰吐过来。昭元大惊,连忙闪避,才算避开;但那铁架被这一避之势带翻,上面食物纷纷落入了水中。昭元心头大怒,喝道:“你!……”但立刻又想到他定是将自己认成了景德,心头气愤顿平,正容道:“老伯,我并非那景德。相反,还和那景德乃是敌手。”那老人冷笑道:“你换了衣服换了声音,却始终换不了你这幅面容和这幅心肠。你不用再费心机了!”
    昭元苦笑一下,转身退出。等他回到自己那铺了衣的石室之中时,才忽然想起自己竟然没有收起这些床铺之物,心下大是后怕。他定了定神,躺下苦思:“这老人究竟是何许人?那景德向他逼问玉玺,他自然绝非寻常之人。莫非便是景德的父亲当今楚王?可是听赵季说,楚王虽然抱病,但仍居宫中,还时常在病塌之上接见近臣的。难道是景德突然把他囚禁了起来?可是听他二人对话,这人明显已被囚了多时啊。而且楚王现在应该是四十余岁,可是这人看起来,却比六十岁之人都要老迈。难道他是楚国的掌玺大臣?可是似乎也从来没有听说过,楚国有掌玺大臣之名啊?莫非是临时托付的?”
    昭元想来想去,终还是想不出什么答案来,叹了一口气,便又沉沉睡去。他一觉既醒,吃了些东西,忽然想到那老人的铁架昨天被掀翻,定然饿了一夜了,连忙拿了些储藏之食,又进到那洞室之内,小心翼翼地靠近那铁架,将食物放到那铁架之上。
    那老人果然神色较昨天更为委顿,但一见他来,立刻抬起头来,双目圆睁,死死瞪着他。昭元心中戒备,连忙退开了俩步。那老人见他忙忙退开,忽然伸头凑向那铁架一口口猛吃,便象是生怕那些食物消失了一般。
    昭元见他吃得甚急,似乎有些哽住了,于是便又出外取了一块冰,放在那些食物旁边。那老人张口便咬,嚼了几嚼,待冰块融化,化开梗塞,立刻又是猛吃猛喝。昭元见他样子甚是可怜,叹了口气,退出小洞之外。
    如此数日,每天昭元都早晚数次取些储藏之食物和冰块,放在铁架之上。那人不再需每日吃腐败食物和喝身下臭水,虽仍是对他不言不语,但他放食物之际,已渐渐不再朝他怒目而视了。昭元见赵季始终不来,窖中又不辨昼夜,心中既极是孤寂,也非常焦急。这老人虽对自己不闻不问,但毕竟也是一个活人,是以也潜意识中,就把每天给他送食物当成了是一件必做之事。
    这一日昭元正在放食间,那老人忽然沉声道:“你真不是那景德?”昭元冷笑道:“是便是,不是便不是。我本不是,为何要冒充?”那老人点点头道:“既然如此,你又肯为我日夕换食,总算还天良未泯。我身体右侧有一块苔藓,生在身上奇痒无比,你替我将它拂下。”昭元看他背后果然青绿一片,于是转身寻了一根柴禾进来,伸出枝头便想那里拂去。那老人怒道:“你看我落难,身体污秽,于是便嫌脏么?”
    昭元见他神情甚是悲愤,心头不禁升起一股同情:“我当日落魄之际,别人都未嫌我,这下我明明还是够得着,又为何去嫌他?”当下抛去树枝,身子前倾,道:“老伯,你侧过身来,我用手给你拂……”
    忽听“啪”的一声大响,一根铁链击了过来。昭元毫无防备,整个人都被击得跌入水中,侧腰之处便如被刀砍中一般,眼前一黑,扑地竟然吐出一口鲜血。那人之脚竟如手一般,一下拐夹住他两肋,狠命一压。昭元整个人痛得整个身体几乎裂开,求生的欲望陡然起来,猛然反手朝那人腰际点去。那老人忽然一脚翻起,已反扭住了他手,还顺势将他身体翻了过来,同时一口咬住昭元之腿,撕断了他腿上一截裤子。昭元胳膊终于拧不过那人大腿,痛得几欲晕去。那老人呆呆朝他那腿上看了一看,忽然冷冷一笑,一脚又将他踢上了岸。
    昭元眼前金星乱冒,站立不住,一跤跌坐在地上,怒道:“我好心给你拂背,你……”那老人道:“小兄弟,对不起,我只是想看看你是不是真的是那个小子假扮的。那小子当日害我时,被我在他左腿上砍了深深一刀,深至腿骨,疤痕不退。我刚才看了你的,才知道你确实不是那小子假扮的。”
    昭元心头郁闷,兼又受伤之处疼痛难忍,怕他神秘莫测又偷袭,狠狠瞪了他一眼,转身便欲走去。那老人忽然大声道:“慢着!你曾经说过你跟那小子还是对手,那却是什么缘故?我看只怕还是他用刀圭之术将你做成这样的。”
    昭元怒道:“凭什么要告诉你?”那老人道:“这可不然。你看,那小子折磨我如此之惨,但却还是舍不得杀我,显然是因为我身上有油水。你若是他的对头,说不定我还能帮你什么呢。”昭元冷笑道:“你如此笑里藏刀,骗我走近,简直就是跟那景德一路货色!今天你被这样囚禁,天知道不是你原来干过什么事的报应?”
    那老人忽的呆住,喃喃道:“报应?你……也说这是报应?”昭元心头一奇,又退开了两步,冷冷道:“难道不是么?你心计奇特,身在囚禁之中竟仍布局害人,难道还冤枉了你?”那老人不答,只是自言自语:“报应?真的是报应?难道我真的该将王位传给于他?”
    昭元脑中一轰,惊道:“你是楚王?”那老人仰目望天,木然点了点头道:“曾经是,但现在已经不是了。”昭元望着他脸上神情,忽然发觉他的年纪之老似乎跟爹爹当年一模一样,更似是愁苦摧折,而不是真正的年纪衰老。同时,这老人的眼神跟父亲有时的目光异常相似,自然更明白无误地告诉着他,这老人的的确确就是真正的楚王。
    昭元心头愤懑铺天盖地般涌将上来,心中百念澎湃,一时间竟然不知如何是好。他本来日思夜想的就是自己爹爹,以及那从来没有见过的妈妈,再有就是这个一直苦苦追杀自己一家的楚王伯父。每次想到他的凶残狠毒,可说心中都是恨不得将他碎尸万段。可却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时候自己竟然和这楚王共居一室,而且还是他被囚,自己还曾供养了他几天。
    昭元极力抑制住心中悲愤,冷冷地道:“那你可知我是谁?”那楚王缓缓道:“你是我那二弟的儿子景建,是也不是?”昭元嘿嘿道:“你早看出来了?”那楚王叹道:“早些晚些,又有多少分别?”
    昭元咬牙道:“不错,你是看出来了。只不过我不叫景建,我叫昭元!你追杀我父子十数年,其间阴狠毒辣之手段无所不用之极,害得我父子离散,亡命天涯,害得我一生下来就失去了母亲!”楚王面色不变,道:“你既然来了,那还等什么呢?”昭元面色清冷,咬了咬牙,冷冷道:“我问你一句,我母亲是不是为你所杀?”楚王道:“不错!”
    昭元心中怒潮汹涌,只觉拳头便欲涨裂。这许多年来的痛苦生活,全都是眼前这人所赐,虽然他也是自己的至亲伯父,可他在害自己一家时,何曾念过半丝亲情?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根本就不啻毒手妖魔,自己怎么能不亲手将其杀死?他握着拳朝楚王缓缓走了过去,只觉自己一生的痛苦都要向此人讨还,只是可惜了爹爹不能亲眼看见这一复仇。楚王双目紧闭,脸色极是平静,便似全不在意一般。
    昭元上前两步,忽然一脚碰到方才自己要伸过去替他擦背的树枝。他心中一动,急忙跃开,道:“你有恃无恐,要引我近前,再擒住我,是也不是?”楚王脸上肌肉颤动,显然是极为激动,忽然瞪目看了他一眼,狂笑道:“不错。既然如此,为何还不快些杀我?我苦苦熬求到今,到头来终于还是遂了你们的心愿,何其快哉!”他狂笑之际,身体剧烈颤抖,连身上的锁链也随着都动起来,满室皆是一片叮叮当当的响声。
为您推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