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二章马天才的婚事
    当天下午，一群医生护士涌进第五人民医院石厂长那间狭小的病房，如众星捧月般用担架将石厂长抬到医院大门口。
    这里已经有一整支车队等候：车队中间停着崭新的急救车，队前队尾警车开道，好几部政府牌照的小轿车夹在中间。这样的阵势把石厂长两口子都搞懵了，直到车队开到省医院，由院长亲自送进高干才能享受的特护套房，老两口才醒过神，扯着院长问怎么回事儿。
    对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的老石夫妇，院长只说这是市领导关心老劳模，指示由财政出钱安排最好的医疗条件，希望石厂长能够尽快康复，重新挑起机械厂的重担。
    啊～这么说，大概是要撵走姓牛的家伙，自己会重新出山了？老夫妻对望一眼，都在对方的眼里看到了希望的火花。
    第二天早晨，红旗机械厂的大礼堂装饰一新——马局长的公子要借这里办结婚仪式，牛厂长已经花费公款将礼堂粉刷装饰过了，内部陈旧的座椅全部拆掉，换上了全新的宴会用圆桌和配套的椅子，内外到处悬挂着彩旗、气球。大礼堂要是有思想，肯定乐坏了：俺就是每年春节都没这么漂亮过啊！可得谢谢马局长、牛厂长了。
    三三两两聚集在厂区的职工们却指着礼堂议论纷纷：厂里缺周转资金，都快要付不起原料采购的帐单了，牛厂长却花费二十来万公款装修礼堂，讨好马局长，真不是个东西！不到场的职工都要从工资上扣一百元礼金，科级干部必须到场、赴宴，礼金也交的更多，全厂两千多职工，礼金这块儿至少又得刮去三十万！
    而且为了科级以上干部能够来参加婚礼，牛厂长居然下令停产一天！红旗机械厂年产值近十亿，停产一天就要减少两百多万的产值！
    不过也正是因为牛厂长的这个决定，工人们才有闲工夫来看看这位搅得大家不得安宁的马大公子的婚礼。
    工业局胖胖的马局长和他更加胖胖的夫人，在一大帮人的陪同下，早早的等在礼堂门口，望眼欲穿的看着工厂大门的方向。看见工人对他们指指点点，咱们高贵的局长夫人轻蔑的斜了工人们一眼，嘴里嘟哝着什么，然后一口唾沫吐到地上。
    这不，说曹操曹操就到，马家的迎亲车队缓缓开进了厂区。头车便是新郎新娘乘坐的奔驰SL500，后面跟着牛厂长上任后新买的宝马，在后面是一长串小轿车，机械厂的一辆帕萨特一辆广州本田也在其中。
    车还没停稳，牛厂长飞快的跳下宝马，一溜小跑到奔驰车前，谄媚的笑着拉开车门，还把自己的一只手掌贴到车门框上——害怕车里的贵人下车时不小心，头碰到门框。
    新郎官马天才，挽着新娘子小媚踌躇满志的走下奔驰车。这位可爱的马少爷，不顾天气的炎热，穿着一身白色西服，他那位新娘子一袭大红旗袍，脸上浓装艳抹，不过身材相貌都还不错，格外挑不出什么毛病。
    一位青年工人看了看鼻塌嘴歪长得像块狗屎的马天才，再看看姿色出众的新娘子，愤愤的说：“妈的，好逼都让狗日了！”
    看到工人们指指点点的议论，牛厂长脸上挂不住了，跑过来气势汹汹的呵斥：“谁让你们来的？科级以上的干部才参加婚礼、婚宴，你们给我从哪儿来回哪儿去，别在这儿丢人现眼！”
    有俏皮的青年工人回道：“我们每人出了一百块礼金，就是买马戏团的表演的门票也足够了，凭什么不让我们看？”大家被他逗得哄笑起来，这下子场面才有点结婚的热闹喜庆劲儿了。
    不过牛厂长显然不这么看，反而勃然大怒：“胡说八道！再不滚开，老子叫保卫科收拾你！”
    害怕牛厂长打击报复，职工们只好站的远了些。牛厂长志得意满的跑回去向上司表功，他却不知道，职工们的目光在他的背后聚焦，如果目光有温度，他已经被烤得外焦里嫩。
    宾客们乘坐的小车陆续开到，帕萨特、桑塔纳、别克……大部分挂着政府牌照。从车上下来的人，有的态度恭谦，有的神情倨傲。
    站门口迎接宾客的马家父子，表情则与宾客们成反比例：来宾中凡是神情倨傲的，马家父子就恭谦；凡是态度恭谦的，他们反而倨傲。
    机械厂科级以上的干部们，差不多都是拖到后面才到的。他们经过职工们聚集的地方，都是疾步快走，目光躲躲闪闪的不敢和工人们接触。
    刚才那俏皮的青工对着一个闷头走路的干瘪老头喊：“江大主任，赶着去哪儿啊？牛厂长在那边，您别光埋头走路啊，好歹和他打个招呼，让他提拔您老人家嘛。”
    老头脸一红：“你这小兔崽子，我都快退休了，还提拔个屁呀！我这还不是没办法……”说着他低下头，做贼似的快步走到礼堂门口，交了红包就一头钻进去了。
    除了少数几个牛厂长新提拔的心腹，厂里的干部们对这位厂长都是一肚子气：跟着姓牛的干吧，脊梁骨都能被职工们戳烂；不听他的，马上就是打击报复来了，轻则扣奖金，重则撤职、待岗。自从姓牛的当了厂长，中层干部们成了猪八戒照镜子——里外不是人。
    下属厂的干部们来到，马局长的脸都是仰着望天，鼻子里哼哼几句表示打过招呼了。他夫人坐在来宾登记处，看着桌子上堆得越来越高的红包，高兴的眉花眼笑。
    礼堂本是二十年前老厂长带领工人们一砖一瓦建起来的，现在，老厂长躺在医院，她的建设者们被拦在门外。职工们愤愤不平，却对牛厂长无可奈何。
    “咦，萧工，萧工来了！”
    “不是说萧工和老程整理材料上告了吗？问问他情况怎么样了。”
    老爸面带喜色，大步流星的走来。“请大家放心，姓牛的蹦跶不了几天了！”
    对于控告有工业局领导支持的牛厂长，职工们几乎不抱什么希望了，现在突然听到这个喜讯，几乎都不敢相信；然而萧工程师平素的威信，又让他们不得不信。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阵的欢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