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米糍其实已经八分饱了,这会抱着个冰激凌,厉景呈尽管没吃几口,可哪还有胃口。
荣浅依旧还是那副倔脾气,这些厉景呈都不怕。
他目光落向窗外,扪心自问,那他在怕什么?
方才的争吵,其实已经说明一切。
三年前,他留不住荣浅,输得不光是对她用强,他自知,还输在了荣浅和霍少弦的感情上。
他拿出手机,拨通个电话,这是他的一个朋友。
“喂,浩子,替我办件事。”
那边显然是答应了。
“我待会将地址发给你,你替我去拜访下,就说是荣浅在南盛市的朋友,必要时可以向老爷子透露下,她回南盛市后的遭遇。”
厉景呈详细地交代着,小米糍大眼睛不住朝他瞅,厉景呈说完后挂断手机。
见她不吃了,男人起身牵住女儿的手回家。
盛书兰见他们回来,心一松,厉景呈上了楼,盛书兰拉过小米糍,“你们去哪了?”
“吃好吃的去了。”
“噢,都吃得什么啊?”
“叫不出来,还有冰激凌。”
盛书兰抱起小米糍让她坐到自己腿上,“那天在商场里,我见你进了电梯,吓坏了,你有没有怪我?”
小米糍摇摇头。盛书兰欣慰,亲了亲她的脸,“你要知道,我是最爱你的。”
小米糍翘起嘴巴,“最爱我的是爸爸。”
“那我排第二好不好?”
“那妈妈怎么办?”
盛书兰唇瓣处的笑意僵住,悉心相陪的三年,难道真抵不过一个妈妈的称呼吗?
小米糍童言无忌,话说过就不会放在心上,她目光被动画片吸引过去,盛书兰心情久久不能平复。
浩子在接到厉景呈电话的第二天,就赶到了荣浅的外公家。
厉景呈坐在办公椅内,正好一份文件需要签署,阳光透过百叶窗,被分割成一道道鲜明而掩目的阴影,男人修长的指尖握住签字笔,唇线绷紧,锐利的眸子只是轻轻扫一眼,便透出杀伐决断的果敢和精明。
手机铃声响起,厉景呈空出的左手拿过后接通,“喂,浩子。”
“景呈,我今天去了那个地方。”
“噢?谈得怎么样?”厉景呈笔端落向签名的地方。
“不是很好。”
厉景呈轻笑,“是不是被老爷子戳穿了?”
“你是有多久没跟那家人联系了?”浩子的语气听上去透着不自然。
“怎么了?”厉景呈隐约觉得有事。
“那老爷子两年前就死了。”
“什么?”厉景呈一惊,手里的签字笔掉落,白纸上被画出惊诧的半个圈,“居然有这种事?”
“那别墅也早卖了,我还特意查了下,老爷子生前家产丰富,但不知怎么,突然就败了,据说他买了块地,要给死后的自己造个皇宫一样的极乐地,可他后来却被简单地葬在墓园,那地也成了别人的了。”
厉景呈太阳穴突突直跳,“你还打听到什么?”
“更细致的,我就不知道了,据周围人说,头一年,老爷子的外孙女是住在这,但老爷子死后,她就消失了。”
厉景呈单手撑住前额。
浩子喊了两声,“景呈,景呈?”
他蓦然回神,“行,我知道了,有劳。”
“瞧你客气的。”
厉景呈挂上电话,阳光透亮地洒在办公桌面上,外公两年前就死了,那荣浅后来的日子是怎么过的,她又去了哪?
荣浅走时,没带走他一分钱,她那么坚决地离开,厉景呈当时也屏着口气,她要滚就滚得远远的,他也不会去打探她的一点点消息。
再说,他心里是知道荣浅去找外公的,也深知跟着外公吃不了苦。
厉景呈两根手指捏向眉宇中间,荣氏的经营状况他比谁都清楚,荣浅想必也不会伸手去问荣择拿,厉景呈只觉头都跟着疼痛起来,他现在只有一个念头。
这个生活得如公主般的荣浅,是怎么度过这两年的?
他想到她的那辆车,还有租住的房子,以及放弃的那些进口零食,她一个人拎着十来斤重的油,还有那桌色香味具的菜。
这些的背后,是不是都说明荣浅这三年过得有多辛苦?
可他却说了,她是为博取同情,装的。
荣浅没有歇斯底里地争辩,更没有像以前那样挥舞着双手让他好看,她只是说:你走。
厉景呈起身来到落地窗前,他伸手将百叶窗卷起,任由强烈刺眼的阳光落入他黑暗幽邃的眼眸内,他不得不承认,他是确定了荣浅在外不吃苦头,他才放她走得。
即便有一瞬间恨之入骨,但他恨她的同时,却也是心疼的,她受苦,他就是看不了。
沈静曼一直在帝景装病,珠子的事也没去找荣浅及时交涉。
荣浅放在拍卖行的东西,被几个人看中,她毕竟是拿了老板的钱,不得不将宝贝摆出来竞价。
偌大的展台上,宝贝被放进玻璃盒中,四方通透,荣浅戴着耳麦,两手撑住身前的台子,介绍着这宝贝的年份以及收藏价值。
厉景呈坐在人群中,荣浅口齿伶俐,大有能把死的说成活的架势,她今天穿了身米色的小西装,很短,衬得腰际纤细,一束头发绑在脑后,露出干净饱满的额头。
到了竞价时间,主持人报出底价,厉景呈毫不犹豫,一手撂倒,“一百万!”
这人绝对是疯子。
底价才十万的东西,还没有开始竞拍,他就开口一百万?
果然不出所料,没人跟他争没人跟他抢。
厉景呈走上台,荣浅看他眼,脸上没有丝毫的情绪波动,仿佛那天中午的争吵并不存在。
一切按着程序走完,厉景呈倒也没啥大动作,拍卖结束后,荣浅回趟办公室,今天没别的事,可以提前回家。
走出办公楼,却见厉景呈的车就停在她车前,荣浅不得不硬着头皮上前,她看了眼,“你把车挪开。”
“你们这不是能随便停车吗?”男人两手抱在胸前,双腿交叉,这会正悠闲地倚着引擎盖。
“是能随便停,但你不能挡着别人的去路。”
“挡了吗?”
荣浅看眼,“算了,我打车吧。”
见她要走,厉景呈伸手扣住她臂弯,手掌一寸寸往下滑后握着荣浅的手掌,她一把甩开,“你做什么?”
“荣浅,这三年你是怎么过的?”
她心微微一惊,目光落到厉景呈脸部后反复端详,她不知道厉景呈问出这句话是别有目的,还是随口一提。
荣浅镇定下来,“能怎么过的。”
“一切正常?”
“当然正常。”
她根本就没有告诉他的意思。
荣浅面目淡定,“你到这来,就为了拍样宝贝,然后堵着我的车?”
“我说你和霍少弦,你就没有争辩的意思?”
“我有什么好争辩的。”
荣浅的态度显然是不予理睬,这才更令厉景呈抓狂,她倒不如直白地明说,是,或者不是,这不冷不淡的样子,令厉景呈丢出去的气仿佛吹在棉花糖上,非憋得个内伤不可。
他是害怕,怕霍少弦跟莫希掰了,怕荣浅就这么屁颠屁颠跟她的竹马又好上了。
到时候他算什么?
他唯一的胜算就那一张结婚证。
厉景呈一瞬不瞬盯着荣浅瞅,那天吃饭时候说的话,他知道很重,但他拉不下这个脸说他错了。
“你想见女儿吗?”
荣浅也有满腔的火,特别气他每回都用小米糍作要挟对象,“我当然想。”她遂又补上句,“你什么时候让我跟女儿单独相处一天?”
厉景呈就差没笑出来,她这是多单纯啊,可能吗?
“让小米糍单独出去,我不放心。”
“我是她妈妈,有什么不放心的?”
“那你把颂颂给我带一天,你放心么?”
荣浅咽下口气,“我要回家了,你把车开走。”
厉景呈垂下头,锃亮的皮鞋在阳光底下越发熠熠生辉,男人脚尖踢着地面,似乎是在自言自语,“小米糍嚷嚷着要学游泳,请个老师她又不肯好好学,说不自在。”
荣浅欲要离开的步子硬生生被扯住,她嘴角微搐,扭过头,却见厉景呈完全不像是跟她在说话的样子,他明明知道她游泳游的好。
既然这样,她想狠狠心走掉算了,厉景呈面色笃定,抱着肘弯的食指轻敲几下,“等她上学后,想必就没那么多的时间了。”
荣浅闭了闭眼睛,到底舍不得女儿,但如果她亲自教小米糍,厉景呈势必也会跟着,荣浅总想离他远远的,不再有任何牵扯,她再度狠狠心,大步走出了停车场。
厉景呈望着她的背影走远,她没有打车,而是去对面的站台坐了公车。
回到帝景,厉景呈见小米糍站在电视机前跳舞,盛书兰在旁轻声鼓掌,看到他回来,她眼眸骤亮,厉景呈嘘了下,但小米糍扭头还是发现了他。
她扑过去抱住厉景呈的腿,“爸爸!”
男人将她托举高,转身上了楼。
盛书兰面有失落,厉景呈从来就没跟她说过一句:书兰,上楼陪着小米糍一起玩。
来到主卧,厉景呈将小米糍放到床上,“告诉爸爸,想学游泳吗?”
“想啊想啊。”小米糍双手划着,满脸兴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