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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 28 章
    “夫人,公爷说这两天忙,他就不过去了。如果您过去,顺便把他那份也带上。”
    是吗?他不去?
    墨墨又在咕唧咕唧的吃奶,闭着眼睛皱着眉,吃一个抓一个,偶尔手重了,还挺疼的。拿开他的手,我低头看着他。
    只要不自作多情,杨不愁这个人还是容易看明白的。
    他的心里应该是天下,是皇上,是功名吧?这样一个天生富贵,又把祖先光辉的基业光耀几倍的人,最重视的就是这份荣誉,和自身的安全吧?
    他不会开罪纪府;他不会触犯皇上的怀疑;他不会沾染和我有关的是非;他把保护的能力局限在自己的府里;他——不会许诺!
    我要靠自己。
    外面北风正隆,新年的焰火冲不散沉沉寒意。我把墨墨裹得紧紧的,抱着他来到室外玩耍!
    孩子,挺住吧!这世道不易,若是忍耐不住,也不用留恋不舍。早些归去,找个好人家重新投胎。
    “哎哟,夫人。这大冷天儿的,您怎么把小公子抱出来了。这要是冻坏了可怎么办?”凤嫂急忙跑出来拦阻。我一把推开她,笑着说:“为什么不可以呢?”最后一个呢字高高的挑起。
    凤嫂被推了一个踉跄,惊愕的看着我,愣在那里,“夫人,您、您这是——”
    我拉动嘴角,试图摆出一个无辜的笑容,“让墨墨看看焰火啊!”
    砰啪!五彩的花火在天空炸开,墨墨瞪大乌黑的眼珠,向着声音来源转动着。
    凤嫂也不是傻子,嗨了一声,转身跑出门去。
    一个又一个的焰火在天空相继炸裂,冷空气在脸部凝结。我看着天空发愣,外面传来急促的跑步声,“咣当”,门扇无力的瘫倒在院墙上。
    “你疯了!”杨不愁几乎是吼叫着,大手一伸,把孩子夺了过去,“凤嫂,带小公子回屋!”
    应该差不多了吧?我合计着。斜睇杨不愁,他的怒火莫明其妙!
    “进去!”他一拉我的手,连拉带拽的进了堂屋。
    厢房里隐隐传来墨墨的啼哭。
    “你——到底要干什么?墨墨还小,你这样会杀了他的!”杨不愁在屋里走来走去,半晌才冒出这么一句,貌似痛心疾首。
    我没理他,对宛芳说:“宛芳,你会烟琴公主,就说墨墨病了,我要看护孩子,不能过去。明天派人把礼物送到。哦,对了,还有,请个大夫来。”我都不知道我的声音会这么平静。
    宛芳走后,屋里只剩下我们两个人。杨不愁才不可思议似的问道:“就为了不去赴宴?你至于嘛!这是要死人的!”
    我拿起茶壶为自己到了杯热水:“不知道,我也不知道至于不至于。我只是应尽的小心罢了。”是的,我清楚的知道“太至于”!因为,我现在已经是惊弓之鸟,每一天都当作最后一天来过,你说至于不至于呢?
    “你要是不想去,我可以帮你推托。没必要出此下策!”杨不愁继续说,很令人感动。不过我已经问过他了,不是吗?
    “谢谢啊!我比较冲动,没想那么多。”我心不在焉的回复。这根本不用讨论。
    杨不愁看着我,又是没说话,不过灼灼目光似乎要把我烧个洞出来。最后他才沉声问道:“你——不相信我?”
    嗯?这是哪家的话?
    我为他斟了杯茶:“公爷开玩笑呢,现下这个境况,我不相信您相信谁呢?况且您为我们**作出的牺牲,红锦尚且不知如何报答。怎么敢如此侮辱大人?”
    “那就好!”他站直腰板,“你要报答我很简单,墨墨姓杨,从一开始就姓杨。你只要保证墨墨可以安全的长大,就算报答我了。”
    笑话!一顶绿帽子还要随时修补吗?鬼才信你!不过,这是目前大家维持和平的最好方法,姑且由之吧。
    我毕恭毕敬的施礼:“自然,公爷说的极是。”
    他忘了,墨墨只有娘,没有爹!
    杨不愁拂袖离开,临走又多留了几个婆子。说是照顾墨墨,不如说是监视我。
    这样也好。
    宴会那天,我没去。原本很忙的杨不愁“拔冗”去了一趟,回来的时候黑着脸,把公主的回礼往我这里一放,什么也不说转身就走了。
    我问随行的家人,他们支支吾吾,死活不肯讲。
    第二天,让凤嫂去打探了一下,凤嫂回来也是吭吭嗤嗤。
    “既然知道了,就没必要遮着瞒着,说吧,我迟早会知道的。”心里对讲什么已经有了一个大概。
    “有人说、说小公子不是公爷的儿子。”凤嫂悄悄看看我,大概没见到值得害怕的表情,继续说:“有人说,您新婚之夜就被歹人劫走。是纪小姐把您救回来的。那时上官夫人看的很紧,杨大人又很忙,所以根本没碰过您。至于对外宣称的那些,有人说,根本就是掩人耳目。那一夜,那一夜大人是在上官夫人那里过的。所以——”
    我四处看着找东西,终于找到《秋风赋》的帖子,“就这些?”
    “嗯。就这些。哦,对了。大人听了很生气,所以没有久留就回来了。”
    “知道了。您去忙吧。”我展开笔墨,开始临帖。
    该来的总是要来。
    但是,杨不愁一直没有和我说过这些事。对墨墨的照顾也不曾减少过。
    府中既没有传出那个丫鬟的“绯闻”,也没有哪个新的继承人诞生。杨不愁像个鞠躬尽瘁的大忠臣,把所有的时间奉献给朝务。
    流言,似乎消散了。
    转眼到了阳春,清明时节。墨墨五个多月了,那场病也没把他怎么着,还是活蹦乱跳的。这个孩子的生命力也忒强了!有时候看着他没心没肺的咧开没牙的嘴,我也会莫名的开心。
    杨不愁陪着我们**又去了一趟洛玉箫的墓前。坟前有灰烬,另一个方向有一角衣衫消逝。轻盈的没有脚印。
    “以后我不想来了。”看着孩子,话却是对杨不愁说的。
    他似乎从来没有抢过话,沉默了半晌,我忍不住抬头看他,才发现他正皱着眉头看我。此时,便斟酌着说:“嗯……你要是怕麻烦大可不必。这点事情,我还可以做到。”
    我拿起一摞纸钱,烧着了说道:“谢谢了。不过,我们活着的时候就不怎么见面,死了更没必要了。再说了,不是有魂儿嘛,这时候也该投胎了。这会儿不定在谁家哭着吃奶呢,我们烧这些都没用。”想着洛玉箫躺在别人怀里哇哇吃奶,觉得很滑稽。扑哧笑了出来。
    灰烬在半干不湿的空气里飞舞,吸引了墨墨的注意力。不停的扭来扭去,转动着胖胖的身子。十几斤重,几乎都要抱不住了。
    “我来吧!”杨不愁伸手接过来。
    君子抱孙不抱;。但是周围都是侍卫,奶娘也回家拜祭了。他不抱谁抱?
    平日来的时候,他也抱过墨墨。再抱起来轻车熟路,大手一托,毫不费力。只是面上的表情,似乎便秘:“这个……,他终究……,是不是……太……”似乎不好说下去。
    我接口道:“无情?那怎么办?”他为谁而死,因何而死,早在墨墨出生前,我就不欠他什么了。路是自己走的,别人都是看客。
    突然想起很久以前,似乎有个人说过:他一定要活得比我长,因为我这种女人……
    算了,不想了。甩甩头,接过墨墨,回去了。
    我只有现在,既不想殉葬,也无意牺牲,更没兴趣后悔。如果我做错了事,我会改;但是我不会年复一年的回忆那些疼痛,更不会等人死了以后才过来烧纸!
    我下意识的瞪了一眼衣衫消逝的方向,有些事不是说放下就能放下的!
    京城的四月已经姹紫嫣红,我怀疑这里的月历有些类似所谓的“农历”。我的记忆仿佛是洗过一般,凡是关于自己的都不能记起,偶尔几次似真似假的梦境又多半有个莫名其妙的喇嘛。但是,关于那个年代,关于那些宏观的社会,倒是记得很清楚。这是吃药能做到的吗?
    凤嫂在家看护墨墨,杨不愁让宛芳和侍卫杨四陪我出来转转。晴好的天气,人也变得开朗些。最近太紧张了,在那个院子里时间长了会变态的。
    花名我叫不出来,只觉得鲜艳明媚,百态妖娆。不过最喜欢看的是花下的绿叶,长短宽细,或密或疏,在喧闹中晕染出层层绿色,别样的优雅。层层叠叠的花木,因为这绿色,才有了层次,有了活力,相互间才像是不同的家庭,在阳光下戚戚喳喳的评论这看花人。
    不知人看花,还是花看人?
    我举高衣袖,透过阳光,看见细细的纤维丝上若隐若现的花粉颗粒。轻轻一抖,便四散飞舞,随风而去。花比人实际多了。
    “夫人,您真漂亮。”宛芳突然冒出来一句。
    我不解的扭过头,端正或许有,漂亮大概谈不上。
    “真的,刚才你那么一笑,觉得比花都漂亮。”
    “宛芳,你越来越会拍马屁了。难道我平常不笑吗?”
    “啊!可是夫人从来没像那样笑过。”宛芳才十四岁,虽然在杨府七年了,毕竟还是个孩子。歪着头想了想道,“就是那种很开心,很轻松的笑。没有,奴婢反正没见过。杨四,你跟随将军时间长,见过吗?”
    杨四憨憨的,有点像的卢,摇了摇头。
    我笑着摇头看向别处,心情却没来由的沉重。
    赛花,评花,是固有的赛事。不过远没有现代的超女精彩,充其量就是一群人围着彩台起哄。我们找了对面的茶楼,选了个好位置,坐下观赏。花会在白天举行,因为战事,宵禁虽然解了,但是晚上的“清街”还在继续。连大臣们加班,太晚了都不敢冒险上街,多半都住在官署。杨不愁也是如此,没有半分例外。
    “您是……嫣梨公主?”一个刻意压低的声音突然冒出来。
    这个名字吓了我一跳,扭头一看,是一位员外打扮的老者。拄着马头拐杖,雪白的胡须,还挺和善的。
    “您是——”
    老人也不坐下,站着微微点头,似乎是在行礼,“老朽是左大王派驻京城的德正尕,在京城已经二十有四年了。公主的经历小老儿都听说过,您受苦了。”
    我摸摸鼻子,“老丈,您……恐怕认错人了。”
    “哎,现在满京城都知道护国公的夫人是诸汗国的嫣梨公主,老朽认得杨四将军,绝对不会错的。”
    我沉吟着,这人冒出来是什么意思?如果他真的是左大王安插在京城的细作,凭他二十四年的经营,就算诸汗国内乱,他在这里也算是个头目。我自然可以得到他的帮助;若是他不是……问题可就大了。另一个问题是,我叫上官红锦,背后的纹身是别人陷害的!
    老头也不说话,充满睿智的眼睛始终笑眯眯的看着我。
    “老丈,请坐。怎么称呼?”杨四下去帮着宛芳选酒食。老丈上来的时机很好。不过眨眼的功夫,那两人已经上得楼来,看见老丈都是一愣。
    我有些心虚,停住不说。老丈道:“小老儿名叫朱德正,老家在沙棋关。因为诸汗入侵,家破人亡,流浪到京城。护国公两年前抗击外敌,小老儿感激不尽,特写了一副字感谢护国公,奈何护国公日夜操劳,小老儿竟没有机会面呈。一直延宕至今,请夫人代为转达小老儿的一番诚意。”说着从怀里掏出一副字来。
    不知道他的字有什么好的,送字都这么隆重。我疑惑的看看宛芳和杨四,杨四道:“原来是格伦先生,您的字可是千金难求。公爷若是知道一定非常开心,您这样做真是太客气了。”
    朱德正摆手道:“哪里!本想亲自呈送将军,但是等了这么久,也无缘得见。唉,人老了。唉!不定哪天就走了,等不起啦!”又对我做了一个揖,“多谢夫人了。”
    我手下字,看老头颤巍巍的走下楼。打开一看,只有八个大字:“千古名将,保家卫国”。龙飞凤舞,却没什么藏头缩尾之处。
    看了半天,看不明白。索性收好,回头再说吧。
    这个酒楼做了很多和花有关的菜式。喝着小酒,吃着小菜,猜着做法,也别有情趣。其中一个叫做金莲盛开,其实就是干炸荷花瓣,味道不错。一片片吃在嘴里,不仅没有油腥味,还隐隐有些清香。一时高兴,又叫了一份,对面的花赛倒是忘了看了。
    宛芳和杨四也坐在桌子周围,一边吃,一边评论,好像刚才那个老头的出现再普通不过。蹬蹬蹬,传来上楼的声音。沉稳有力的脚步,我们听着没什么,杨四却不由坐直了。他的样子让我和宛芳面面相觑,有些紧张。
    “哟,驸马爷!”小二的招呼声传过来。是万铁子。
    “你和他……”杨不愁的询问回响在耳边。
    我们是纯洁的男女关系,心里暗暗嘀咕一遍,仿佛那家伙就这么严肃的站在面前。
    刚做好心里建设,万铁子已经撩帘进来。
    孤男寡女,满城风雨的时刻,可千万别搞什么“破鞋事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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