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西日昌恢复了正常行程,我在房内继续研修以匿气状态释放气劲。一日无果。
当我再次出现于储秀宫,众女目中畏惧的神色更重,甚至连女官都波及到了。午间我又去听了段女子的闲谈,原来宋徽云身死的消息传到了她们耳里。
西日昌放了我几日休假,午后我空了下来。本想继续修炼,不想孙文姝却小心的问了句:“奴婢不去拜见皇后,是否失了礼数?”按照常规,才人以上的妃嫔每日上午都要去拜见皇后。孙才人刚得“宠幸”就连着两日不见皇后,她怕招人非议,被皇后问罪。
我冷冷道:“我会给你办个医嘱,皇后那边你不用管了,这里是陛下说了算。”当下我命人召来苏堂竹,叫他写了道医鉴,送至专管一档琐碎的刘公公手中。
孙文姝谢过苏堂竹,却听他对我道:“小猪,往后少吃酒,寻常人吃了药酒还好,你是武人,吃了后劲太大,伤身。”
我一愣。孙文姝则瞠目结舌,她定以为我的名讳就叫西门小猪了。
看着孙文姝我想到了蒋贵人。她既不聪颖,也没个城府,担了那么长时间的独宠虚名,不知拜见钱后会遭什么责罚。乘着苏堂竹未走,我问了他。他皱眉道:“有答喜在,最多受些个冷嘲热讽,没啥事。”
我心思,答喜虽然身为武者,但终究只是个女官,有那么大能耐护着蒋贵人吗?过往的点滴片段涌上心头,二件事鲜明起来。答喜自认修为不及我,从不与我喂招;一曲断肠,答喜伫立未央阁下,空荡荡的衣袖,泪湿罗裳。
苏堂竹打断了我的思绪,撇嘴道:“倒是以前那叫仙雯的,跟了胥嫔二年后,现在又寻死觅活的要回月照宫。当时人走茶凉,她转投了高枝,现在又眼热蒋贵人,若非看在她服侍……一场。现在谁人理她?”苏堂竹没再说下去。
我淡淡道:“原来男人也话多。”
苏堂竹张了张嘴,没有出声。我送他出了昌华宫后,并没有回去,而是去了月照宫。
蒋贵人没有想到我会白日来访,惊的不知行什么礼。
“不用那一套了!”我道,“左右你待在这儿无事,跟我去昌华宫。”蒋贵人喏了声。
一路上我走在前头,看不到尾随在蒋贵人身后的答喜,而感知她的武力,依然是固气期。
昌华宫门前,我停了停,招来陈风,对他道:“往后这二人白日可以见孙才人。”陈风应声:“是的,大人。”往里走了几步,我回望一眼,答喜从陈风身旁走过,没有异样。可疑人偷斧之心已生,暂时难消。
我带二女去了我房内,孙文姝恭声道:“大人回来了。”我恩了声,手指蒋贵人,“这位是月照宫主人蒋琼英,西秦来的,人生地不熟,成日价守着个宫殿,没个说话的。以后我让她多来找你说话。”
孙文姝应了声,蒋贵人显然很震惊,又听我介绍孙文姝。“这是孙才人,孙文姝,她也成日对着我一人闷得慌。”
孙文姝连忙道:“奴婢谢过大人。”蒋贵人这才跟着答谢。
我并无心做好人搭桥牵线引二幌子唏嘘同是天涯沦落人,叫上答喜,我出了房。
庭院前,我问答喜:“钱后有没有为难蒋贵人?”
答喜道:“还好。”
我沉默了起来,她也不说话。我们二人安静的站立于初夏的午后阳光下,花红柳绿一片灿烂。
“当时为什么哭?”过了很久我才开口。她少了条胳膊也未见伤怀,却因我一曲琵琶泪湿宫裳。
答喜没有立即答我。我侧身望她,终于发现了往年未曾留意到的不同。我看不出她的年龄!
答喜的容貌最初是极爽朗的,少了条胳膊后就很稳重。我初见她时觉着她二十不到,三年多过去了,她的容貌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是二十不到的模样,可如今我离近仔细端详,却觉她远不止二十岁。她的眼如一口古井,神情苍凉无比。
“你终于发现了?”答喜幽静的眼眸转对上我。她的年龄迅速在我心底窜升,三十、四十、五十、六十……而她的面容依旧是二十芳华。
我忍不住伸手触摸,这究竟是一张什么脸?但她避开了。
“等你到我这年龄,一样也可以青春永驻。”她淡淡道。
我忽然觉得自个可笑,还以为她只有固气期所以不同我过招,可眼前她偏头却似根本没动过分毫的动作,已然说明了她的修为。
“你究竟是谁?”我能确定的只有她对我并无恶意。
答喜凝视着我道:“姝黎,你知道吗?你是我五十岁以后唯一一个让我流泪的人。你的琵琶乐音感染了我,即便董太后仙逝我都没有流一滴眼泪。”
我们彼此对视良久,在我以为她不想再说话的时候,她转身道:“好好待陛下吧!”
“为什么?”她走了几步后,我才回神喝问。
答喜什么都没说,散开了气劲,气劲倏忽而逝,那短暂的瞬间叫庭院为之失色,我的长发衣裳都往后一荡。
我站在原地无法挪动脚步,一刹的气劲却叫我滞留了半个时辰,只因这气劲是我所见最强最霸,比葛仲逊伤我那箭更甚,而答喜并未伤我,旨在令我感受。
我想了很久,把这道气劲不能言语的话都想了一遍。如此强大的高手在宫变那日失去了一条胳膊,若我留下,只有死路一条。如此强大的高手一直在我身旁,不是她放行,我如何逃得出宫去?
黄昏悄然而至,答喜如素平常的同蒋贵人一起向我辞别离去,而我也同平常一般淡漠没有回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