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完,洗过澡,看看手机,十点二十,该睡觉了,于是整理好被子,一、二、三……上床,关灯,睡觉。
四十分钟后,隔壁电视机放着震耳欲聋的电视节目,老太婆哈哈哈哈地狂笑。迟小多怒吼锤墙。
“不要吵了!”
迟小多奄奄一息地拍墙壁,努力地大叫道:“都十一点了!”
迟小多刚躺下,片刻后电视声浪一波大过一波,明天他还要上班,被吵得快要疯了,只好出去锤隔壁的门,边敲边哀求,直到声音终于小了,才筋疲力尽地倒在床上。
已经被吵得毫无睡意,池小多在床上翻来覆去,摸过手机,翻微博,翻着翻着电话来了,迟小多便接上手机,疲惫地“喂”了声。
“喂,池小翻车鱼,今天介绍给你那个人怎么样?”对面是个男声,笑着说。
迟小多人生的二十六年里,虽然喜欢男生,却从来没和任何男人谈过恋爱。一来不敢,二来喜欢上了也不敢说,三来不敢乱勾搭。
“不要说了。”迟小多说:“别人已经结婚了!”
“啊?”那男人有点意外,说:“没有啊,他告诉我没有的。”
迟小多说:“我看他气场就觉得不对,旁敲侧击的,说了半天,我诈了他一句,说我也会找人结婚,于是他就很热心地……教我怎么去骗婚,简直了。”
“唉,那奇葩。”男人说:“算了,我没看出来,不好意思啊。”
“王仁。”迟小多说:“你能不能给我介绍点靠谱的,我已经把条件放低到是个男人都要了,怎么到现在还没男朋友,是我命不好么?我觉得我条件也不至于这么差啊,这就是当零的下场么?难道我就要一辈子当个剩……零……吗。”
被叫做王仁的男人说:“我再给你物色物色吧,你隔壁空房租出去了没有?”
“没有——”池小多说:“这个不重要,重要的是男朋友啊。”
“你先把合租的找到吧。”王仁答道:“我认识个有钱的老男人,我们车友俱乐部的,离异带个女儿,要吗?”
“怎么又是结过婚的啊。”迟小多躺在床上,软绵绵地说,一边在手机上划拉他的男神休·杰克曼的照片,问:“帅吗?”
“还行吧。”王仁答道:“挺风趣幽默,也挺疼人的,想找个人好好过。”
迟小多:“你觉得我当人后妈靠谱吗。”
王仁说:“想什么呢你,女儿跟妈,都去加拿大了。”
“哦。”迟小多:“他的头秃吗?”
王仁沉默了。
池小多:“……”
王仁:“有一点,不过不明显。”
迟小多:“秃的地方在两边还是在中间?”
王仁:“你看了就知道了。”
迟小多:“鬼才去看啊!我要死了,明天再说吧。”
王仁:“你这么多条件,人又不去见,万一碰到喜欢的呢?”
王仁只得挂了电话,迟小多哀叹了一番这年头剩零不好找对象之类的话,睡着了,还做了个噩梦,一群啤酒肚大叔众星拱月地围着他要包养他,早上被吓醒了,匆忙刷牙洗脸上班去。
“迟工。”
“迟工早啊。”
“早……”迟小多一脸没睡醒的表情,朝众人打招呼,掏出复习资料,放在办公桌上。
“嘿。”财务过来,拉了把椅子,在迟小多面前跨坐下,说:“宝贝儿——”
迟小多用一种“=。=”的表情看着财务。
财务也是个gay,在建筑设计院里上班,常常称呼迟小多做“妹妹~”,迟小多开始的时候抗争了几次“我是男的”,最后纠正不过来,只得听之任之。
“我给你物色了个对象。”财务说:“你有兴趣吗?”
迟小多一下就来了精神,坐直了点,说:“有照片吗?我看看?”
财务一边找手机上的照片,一边说:“你先说,你的择偶条件是什么样的?”
迟小多开始怀疑起财务了,财务平时做的事情就是让迟小多出国玩给他带护肤品,除此之外只有找不到人吃午饭的时候才会拉上迟小多一起,迟小多作为一只容易受刺激的翻车鱼,总觉得财务有点不安好心。
“你为什么突然要给我介绍男朋友啊。”迟小多小声问。
财务脑袋后仰,以一个抛发式姿势把额发朝后一甩,答道:“那还用说吗?北鼻~你快要过生日了呀,送你个生日礼物,如果能撮合,也是好事不对吗?”
迟小多:“晕,你都出去说了!”
财务聚精会神,把照片滑来滑去地选,说:“你先说你的条件啦,我才好给你选啊,哥哥可是在宝库中给你介绍私藏的对象哟,全是我的优质备胎,不用怕出问题啦。”
迟小多心想备胎也介绍给我吗,原来你的备胎这么多吗,怎么一点也看不出来啊,不过好吧,既然备胎你不要了,我……就勉为其难地考虑一下吧。
然而他已经被王仁给骂怕了,便老实说:“我没有条件。”
“哎呀。”财务说:“你自己条件这么好,怎么会没有条件呢?”
迟小多说:“有感觉就行。”
财务说:“那你说说,什么样的男人你有感觉?”
迟小多:“……”
迟小多心想你确定要我说吗?
也许是他os太大声了,财务把桌子一拍,说:“你就不能说老实话吗?”
迟小多说:“你确定?好吧……那我的条件是,26岁以上,30岁以下,不要年下攻,身高178——182,我176,不能比我还矮吧,体重不要超过150,不要太胖也不要太瘦,脸要中等偏上,不能是天涯水准的中等偏上,起码和我差不多水平吧。”
“一本毕业,研究生就最好了。月入两万左右,月薪总不能比我低吧,工作不能总是出差,最好是运动系男生吧,要风趣幽默有共同话题的,会做饭就更好了,不要以后打算结婚的,也不要形婚的,不抽烟,不赌钱,最好是已经出柜了的,有责任心的,善良的,喜欢小动物的,有理想但是不会一心扑在工作上的,最好偶尔也读读书,倒是不用什么管锥篇,起码唐诗宋词……你去哪?回来啊!”
迟小多拉着财务的袖子,财务只得再次坐下。
“有这么好的,我不会给自己留着吗?”财务说。
迟小多与财务互相看了片刻,财务说:“决定了,就这个吧,我男神,给你了,晚上收拾一下,去见见。”
入夜,广州车水马龙,秋雨瑟瑟,迟小多围着围巾,在西餐厅里坐了一会。
“对,我就在靠窗的位置。”迟小多朝电话里说:“十号桌。”
一个穿着西服的男人坐下,笑着说:“不好意思,路上堵车。”
“没关系。”迟小多善意地点头,有点失望,这就是财务说的男神吗?头发乱糟糟油油的,腋下夹着个公文包,坐下就开始抖腿。
两人聊了几句,迟小多说:“小川哥说你人很好。”
“还行。”那男人说:“你们一个单位吗?你是……”
“设计师。”迟小多答道。
男人点点头,迟小多问:“你呢?”
男人答道:“保险经理。”
迟小多嗯了声,男人说:“我给你介绍我们公司的新险种吧,其实你们设计师经常熬夜,可以考虑购买我们的意外险和医疗险……”
迟小多:“………………”
男人口若悬河地说了半天,迟小多表面上微笑听着,心里火山爆发,化作一只喷火龙,朝着财务扭转脖颈,喷发出了凝聚宇宙与星辰之怒的烈焰。
两人吃完牛排以后,男人说:“我去下洗手间,待会还有事吗?我送你回家去?”
迟小多把他的保险资料合并在一起,点了点头,起身去把账结了,继而在收银台借了支笔,写下“不好意思我还有事,先走了”,把字条别在保险合同上,两手插着口袋,坐地铁回家去。
“……你约一炮都好啊。”财务在电话里撺掇道:“我男神刚刚心都碎了,你怎么就这样走啦?”
“不了。”迟小多随着地铁摇晃,耳朵里塞着耳机,朝麦说:“谢谢你啦。”
财务又说:“他说送你回家的意思,就是喜欢你!懂?”
迟小多答道:“嗯,谢谢他喜欢了。”心想我也谢谢你了,难不成还真把他带回家去上床啊!
夜景华灯初上,细雨纷飞,在灯光里闪烁。
项诚拿着手机,坐在火车过道的一个大包上,时不时抬头,朝行李架上看。行李架上摆着他的密码皮箱,一晃一晃,随着火车的颠簸,每一颠,项诚的心里就随之一颤。
“瓜子花生矿泉水——”
项诚侧过身,把脚下的包给让开点,挤出一条过道让推车过去。
他穿着脏兮兮的旧衣服,一双回力鞋,袖子明显偏短,遮不住手腕,一顶越野军帽破了几个洞,露出脏兮兮的头发,外套是牛仔布的,裤子则是洗得褪色的黑色西裤,袜子一只蓝一只黑,毛衣还脱了线。
“……你到了广州,就给这个朋友打电话。”
“感谢你。”项诚答道:“兄弟……”说着电话突然挂了。
项诚只得把手机背面打开,从包里翻了张纸,折起来,垫在手机电池背后,再用手按紧了,重新开机,中指竖着当杠杆,固定好手机背壳。
“对不起。”项诚说:“我的手机有问题,打着打着会断电。”
“没关系。”对方倒是大度,说:“老乡你挂了吧,我把他的电话发到你手机上。”那边说,项诚还想问句对方怎么称呼,电话里却是一堆忙音。
“几点了,大哥。”隔壁的女孩从包袱上抬起头,困倦地问。
“十。”项诚看了眼手机,答道。
女孩趴下去继续睡。
项诚侧着身,艰难地从西裤里摸出一包皱巴巴的红梅,掏出一根烟,转到火车连接处的吸烟处,抽了两口,又不放心地侧过头,朝车厢过道里的行李架上看,确定他的皮箱还在那上头。
☆、春天
一只银白色的小鸟在外面飘起的白茫茫大雪里穿梭,追上了火车,继而轻轻叩击车窗,项诚转头望窗外,那小鸟又飞高,消失了。
项诚凑到窗边去看,嘴唇动了动,小声说:“走吧,走,不要追来了。”
小鸟消失了,项诚摘下帽子,捋了下头发,挠了几下脑袋,把手揣在兜里,长腿蜷缩起来,靠在摇摇晃晃的厕所前面,打着瞌睡。
清晨六点,火车历经二十一小时旅途,抵达广州,项诚裹挟在滚滚回南的春运洪流中,被挤出了车站,出站时还因为找不到票的问题,差点被关小黑屋。
离开火车站后,到处都在说粤语,天上下着小雨,报亭里老板在看电视烤暖炉,令项诚看得一脸茫然。
“打电话。”项诚说。
老板没注意到他,项诚声音大了点,说:“老板,我打电话!”
“打啊!”老板说:“瞪着我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