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夏天好像很不寻常,听陈启超说,以往南庄要到农历的六月才能感觉到酷暑的存在。可是现在才是农历的四月底,闷热的天气却已经持续了大半个月。
尽管今天下了一场大雨,可逼人的热气还是让杨越有些无所适从。
许晴穿了一件印花单衣,手里拎着一瓢凉水,递到了杨越的跟前。
“过来坐会吧!”杨越坐在门槛上的屁股挪了挪,伸手接过了瓜瓢,道了声谢。
许晴倒也没扭捏,扶着门框坐在了旁边。
甘冽的山泉顺着食道一注而下,杨越耸了耸喉结,五脏六腑灼烫的感觉才稍微好了那么一点。
“这两天到哪看风景去了呢?”杨越扭头问道。
“去了一趟灵寿县城。”许晴笑了笑,“我哪还有心情去看什么风景呀。北平传来了消息,日本人好像在准备一个叫什么‘樱花’的计划。以前的同仁知道我还活着,于是就赶来了。”
“哦?”杨越来了好奇心,追问到:“什么樱花计划?还有,你们复兴社特务处的人到了灵寿?”
“不,现在不叫复兴社了。四月份的时候,重庆已经扩充了这个的组织,现在它叫做‘国民政府军事委员会调查统计局’了,简称军统局。”许晴淡淡的说到:“他们一直都知道我并没有死,和石川的一战结束后,我的发报手法被他们识破了。昨天我接到了暗号,他们要我回北平。”
“回北平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述职吧,这几个月来我在什么地方,干了什么,和什么人有联系,有没有泄露组织的情报。”
“这不是述职,这是审讯!”杨越甩着手里的瓜瓢,说到:“你这一回去,他们不会放过你的。这种事情我见得太多了,随便给你安个什么罪名,毛万里都能置你于死地。”
许晴点点头,黯然说到:“你说的不错,我的小组全体殉职,唯独我却好好地活下来了。光这一条,我就够他们调查三四年了。”
“那你怎么打算的?”杨越咬了咬嘴唇,不知怎么的,他的心里忽然涌出一阵莫名的紧张。
许晴转过头,一双清澈的眸子逼视着杨越的双眼。
“告诉我,如果我不愿回去,你会保护我吗?”
答案完全出乎她的意料,杨越摇了摇头,没有说话。
“”许晴张了张嘴,她的眼角含着一丝冷笑,很坚毅地把头又转了回去,“好吧,我知道了。军统的势力无处不在,我不为难你。既然你不能保护我,那我明天就收拾行李,回北平述职。”
“我同意。一会你就叫老陈多给我们准备几份干粮,这回北平的一路上,兵荒马乱的,又是国军,又是八路。而且还要过鬼子的几道封锁线。我不想没被鬼子打死,倒先把自己给饿死了!”杨越伸出一只手,突然一下搂住了许晴的腰,嬉皮笑脸地说到。
“你”许晴的一张俏脸募地通红,她不明白杨越到底在说什么。
“我什么我?”见许晴并没有挣扎,杨越变本加厉,挪了挪屁股,挤着许大美女往门框边又靠了靠。“我摇头是因为我不知道,这么简单的问题你为什么要问上好几次。难道我杨越看上去是那么地不讲信用么?既然你要回北平,那没关系,我明天我把张青叫回来,把凤凰山的军政事务跟他交接一下,顺便连同我的后事也一并交代咯。这样,我才能放心地跟你一块上路啊。否则,连个收尸的都没有,我岂不是很冤枉!?”
“不,你不会的!”许晴很认真地看着杨越,幽幽地说到:“我很了解你,你绝对不是一个因为我能改变抗日大志的人。但是,我真的很高兴。你知道吗?在石家庄宪兵司令部的时候,我以为我真的要死了。可那时候我心里没有一点不舍,当我躺在冷冰冰的地板上时,我甚至很欣慰。因为我解脱了,再也不用纠缠在报仇和民族大恨之间了。可是时至今日,我却发现,我没有了慷慨赴死的勇气。每当我看到许大虎,看到刘二、郭从如、还有李双洋的时候,每当我看到南庄上上下下的父老乡亲们那些纯洁的笑容的时候,我就会由衷地感觉到无边的幸福,是他们让我明白,在这个世界上,除了仇恨,原来还有更多的东西值得我去追求。义气、友情、人性,而这些都是你——杨越给我的。没有你把我从石家庄的恶梦里带出来,我现在还只能是一个冷血的杀手,一个没有明天,没有未来的行尸走肉!”
杨越沉默了,这是他第一次听许晴说这么多话。在这些发自内心的呐喊声中,他很清楚这其中包含的心酸和欣慰。
“我们现在活着,就是为了将来能更好地活着!”杨越轻轻地说着,当着两个哨兵的面,他终于把许晴搂进了怀里。
“不仅仅为了我们自己,也是为了和我们朝夕相处的伙伴,为了那些渴望着幸福生活的乡亲们。所以,我们不能死。至少,现在不能死!”
“你还是说了实话。”许晴轻笑着,用玉葱般的指尖轻轻地划过杨越的下巴,“我答应你,以后我再也不轻言赴死。明天我就发电北平,告诉毛万里。我许晴从现在开始,彻底脱离军统局。他要是不服,大可以找我的顶头上司!”
“顶头上司?”杨越一阵茫然,除了毛万里,她哪里还有什么顶头上司啊?
“傻瓜!我现在的顶头上司不就是你吗?凤凰山的抗日最高司令长官,杨越啊!”许晴的嘴角泛起一抹幸福,轻轻地把头靠在了杨越敞开的胸膛上。
自古,上下级的关系就是这么暧昧么?
杨越心里长长地叹着气,他多想给怀里的女人一份承诺,哪怕只是只言片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