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是好意,想让人们看到她温和待人的一面。叶浔不想祖母失望,就笑应道:“我问问太夫人,她不嫌烦的话,年前我也办几场宴请。”
叶夫人连连点头。
过了两日,叶浔才与太夫人提了提,太夫人笑道:“我也正想劝你多与人来往呢。我是孤僻惯了,到时候出面点个卯而已,余下的还要你自己张罗。”
叶浔这才吩咐下去,准备先办一场赏菊宴——也只是个幌子而已,看戏、闲聊才是正题。往外派发请柬的时候,她斟酌半晌,还是让管事妈妈告诉叶夫人一声:到时候愿意带上叶浣,只管带来。
宴请前一日,裴奕早早回到府中,神色如常,更衣之后才对叶浔道:“我得陪着你回趟娘家,你家里出了点事。”
叶浔茫然地问:“好事还是坏事?”
“有惊无险,算是好事。”
☆、第62章
在叶世涛的不断施压之下,彭氏的娘家人终于快被逼疯了。
彭家多年经商,借着叶家这棵大树,好不容易在京城混成了有点儿名气的小商贾,近半年来却每况愈下。别说生意兴隆,没倾家荡产已是难得。
自春日起,叶世涛不断设圈套,陆陆续续吞掉了彭家十之六七的产业。自然,这也要感谢柳阁老的好心帮忙。
彭家所剩的那些产业,不过是有个空壳子,看着好看,内里早已破败。叶世涛不稀罕,别人更不稀罕。
日子肯定是没法儿过了,彭家选择了狗急跳墙。
换了谁是他们,最先要解决的问题都是让叶鹏程、彭氏回到叶家,不然连一丝周旋的余地都没有。
谈何容易。
他们连人都见不到,叶鹏程、彭氏所在的庄子是他们无法靠近的。途径只剩了叶府中人。
他们从叶府里的人口中得了消息,叶鹏程夫妇名为得了重病要将养,实则是被囚禁起来了。
商议多日,他们决定将叶世涛告上公堂:不孝,毒害双亲。
其实他们也不想这样,最简单又最有效的法子是走言官的路子,上道折子就能把叶世涛的事捅到皇上面前,怎奈柳阁老和叶世涛盯他们盯得太死,根本找不到门路。
这天一早,彭家三爷去击鼓鸣冤了。彭家大爷、二爷则召集了亲戚朋友,要去叶府门外为叶鹏程夫妇痛哭喊冤。
双面夹击,总能闹出点儿效果的,只要招来看热闹的就行,叶世涛总能因此有所收敛的,为了辟谣,说不定就将叶鹏程夫妇接回府中了。
打算得不错,却还是落空了。
五城兵马司景指挥命手下兵分两路,将彭家带头闹事的几个人抓了起来,一并送到叶府交给管家,让叶世涛自己处理。管家将人手下,关到了跨院,并没惊动光霁堂和内宅,只是除了几个当家主事的,不允许任何人出府门。
裴奕是听五城兵马司的人说起才知情,回府之前,绕路去问了问叶世涛。
叶世涛说那你就陪阿浔回去一趟吧,我要是处置不当,你们也给我提个醒儿。随后,他打道回府。
下马车时,管家道:“庄子上的人来报信了,大爷、大奶奶今日服毒自尽,幸好服食的毒药不多,人已无事。”
彭家的人要告他不孝,作为父母的两个人就在同一天做出服毒的样子。里应外合,也算做了十足的准备。
如平日一样,叶世涛先回房更衣。
元淮陪着叶世涛去往跨院时禀道:“今日程妈妈跟我说,二小姐与您房里的几位姨娘走动得频繁了些,她提醒大少奶奶两次,说能不能警告几位姨娘两句,或者将几位姨娘索性拘在房里,大少奶奶还没想出借口。”
叶世涛颔首,“知道了。”语声有点儿冷。
元淮无声地叹了口气。大少爷早就提醒过大少奶奶,让她管好几名妾室,别跟叶浣、叶世浩走动。大少奶奶就是太心软了。也是,那是个从来性情柔和的,如今能不时冷下脸来训诫仆妇已是难得,要和几名妾室端起正室的架子,还需时日。
叶世涛坐在跨院的厅堂内,沉思片刻,吩咐道:“把彭子春带来。”彭子春是彭家大爷长子,今年二十六岁,是彭家寄望着能振兴家业的。
见到彭子春,叶世涛笑脸相对,指了指一旁的椅子,“坐下说说话,我跟你谈一笔买卖。我吞掉的彭家产业,能还给你一半,让你用来兴家,前提是你要知无不言。”
彭子春眼中闪过喜悦的光芒,转瞬就黯淡下去,“你想知道什么?”
叶世涛却是答非所问:“彭氏没有活路了,你们想再指望利用她,绝无可能。你们要告我,不外乎是想有条出路,我给。我为何要置她于死地,你心知肚明。我手里的护卫性子暴烈,失手打死你也不是不可能的。”他笑意渐浓,却毫无暖意,“我是要跟你谈买卖,你却无讨价还价的余地。振兴家业、可能上当受骗或是必死无疑,你自己选。”
他没了耐性。
暗中查证,不如快刀斩乱麻。
府中人心不齐,阿浔又已出嫁,不能及时提醒他内宅隐患,妻子已经很努力了,疏忽却在所难免——再拖下去,不知又要拖出怎样的祸端。
多少年了,一直被家中这些恶心至极的人与事困扰,该结束了。
郑姨娘听说叶世涛回来,就难掩喜色地来到了正屋,听得他更衣后即刻去了跨院,难掩失望。
江宜室看着她,想到了程妈妈的提醒,不由蹙了蹙眉。郑姨娘这两个月算是妾室中最得宠的,也是近来跟叶浣走动最频繁的,她心里很不是滋味,又担心将郑姨娘拘在房里会让叶世涛不悦,万一觉着她善妒可怎么好?
是,他也提醒过她,要管好几个妾室,但是自来都是一团和气,她突然变脸,几个人不定会说出她什么话。
最重要的问题是,叶世涛自己得空就跟叶浣下棋,妾室岂不就要随着他讨好叶浣?从来如此的。
偶尔不是不怀疑,他在故意刁难自己。
她暗自叹气。
郑姨娘此刻却期期艾艾地到了江宜室面前,小声道:“大少奶奶,我……我好像是有喜了。”
江宜室脸色一变。
郑姨娘又急急地道:“前两日出门去找大夫把脉了,说是喜脉,也不知是怎么回事,一直都服药的,竟失了效。”
江宜室懵了。
到底是药失效了,还是叶世涛等不及她这正妻怀胎,让郑姨娘停了药、先她有喜了?
“那……”江宜室无力地摆了摆手,“那你就回房好生歇息,等我告诉大少爷。”
郑姨娘笑盈盈称是退下。
江宜室命丫鬟去请叶世涛,得到的回禀是他先去了跨院,又去找过郑姨娘说话,末了去了光霁堂。
找吴姨娘做什么呢?询问叶沛的功课?直接来问她不行么?还去了光霁堂,有事所为何来?难不成已知道了郑姨娘的喜讯,赶着去请罪,为郑姨娘和胎儿谋得安稳?
她一肚子的委屈不忿,耐着性子等他回房。
夕阳隐没时,叶世涛回到了房里,落座后道:“把四个妾室唤来。”
江宜室不知道他在唱哪出,只得吩咐下去。
四个妾室进到门来,叶世涛径自看向郑姨娘,“你这几日都忙什么了?”
郑姨娘粉面含羞,“身子不妥,出门去找大夫把脉了……”
叶世涛打断了她的话,“可曾见过彭家的人?”
“啊?”郑姨娘听得他语声转冷,吃了一吓,定了定神才道,“只是帮二小姐送了些香囊、荷包之类的给彭家的几个姑娘。”
“我有没有跟你说过,不可与彭家的人来往?”
郑姨娘张口结舌。心道二小姐不是彭家的外甥女么?你跟她兄妹情意逐日加深,这是谁都知道的事儿啊。
叶世涛语声骤然变得冷淡至极:“赏十板子,逐出叶府。”
在场几名女子同时发出一声低呼,郑姨娘更是慌忙跪下去,透着绝望的视线转移到江宜室脸上,“大少奶奶,大少奶奶……”震惊、恐惧之下,她已不知该说些什么。
怀着身孕,要是真挨了板子,必是一尸两命。
到底是在身边时日很长的人了,江宜室只想着救人,忙起身道:“你先别生气,也别急着打人撵人,郑姨娘她有喜了。”
“有喜了?”叶世涛瞳孔骤然一缩,冷冷地盯着江宜室。
其余三个妾室闻言先是惊讶,随后的心情与江宜室大同小异,又因与郑姨娘的地位相同,少不得要出言求情。
叶世涛缓缓地摇了摇头,唤来了程妈妈,“这人就交给你发落了,带出府去,赏她一碗药。”
程妈妈称是。
叶世涛又看向另三个妾室,“送到别院去,要走要留都随她们的心思。”
程妈妈唤丫鬟婆子帮忙,把四女子架走了。
室内清静下来,叶世涛复又转头看向江宜室,眼中尽是审视,像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一样。
江宜室一直都在盯着他看。
翻脸无情,果真是翻脸无情。三言两语,便将对他一往情深的四个女子打发了,其中一个还怀着他的骨血。
她错了,多情之人并非心软之人。
所谓多情,实则是无情至极。
她呢?接下来是不是就轮到她了?她比四个妾室多的,不过是一个正妻的名分,除此之外还有什么?哪日惹恼了他,还不是一样会被他弃若敝屣?
细究他的眼神,她的心冷到了冰点。
这男子看着她的眼神,一如看着一个陌生人。在这瞬间,听到了他淡漠的语气:
“你回娘家住几日吧。”
先回娘家,接下来是不是就要和离了?
伤心失望瞬间变成了长久以来隐藏在心底的怨怼、愤怒,她冷笑出声:“我比谁都明白,不过是出身比她们好一些,在你心里的分量甚至还不如她们。”
总是这样,遇到什么事,她在事发、事后最介意的只有这些。什么都要跟她掰开了揉碎了说出来,她才知道要面对的是什么,该如何自处。
叶世涛疲惫地解释一句:“你想多了,要你去娘家,意在要你避开一些是非。”
江宜室却执意要个准话:“你也不需这样委婉,想和离只管直说。家里有什么是非?我怎么不知情?”
“你当然不知情!”叶世涛仅存的一丝耐心告尽,“你满脑子都是我有没有把你放在心里,你不就是靠那些瞎心思度日的么?房里的妾室先于你怀孕了,你还有脸用这理由为她求情?是你没用在先,才有我无情在后。家里的确有事,你要是干练一点儿,早已在外院安排了人,早已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而不是此刻一味与我胡搅蛮缠!你不是三岁的孩童了,难不成要我什么事都先跟你说清楚,你才不会这么迟钝愚蠢?”
“你……”江宜室听了这般刺心的指责的话,心如刀绞,偏生又无可辩驳,大颗的泪珠滚落在腮边。
“是,我不该纳妾,她们受人欺骗也好唆使也好,犯了错也是我自作孽。我不求你别的,不跟着添乱也不行?”叶世涛语声一路沉了下去,“你回娘家去,不需再想我对你在意与否了。我不在意,过往女子,都不在意,只是对你多一份少年夫妻的责任。能接受就继续过下去,不能接受就算了。和离,也并非不可行。”
他终于说了。
缠绕在她心里这么久的疑问,终于有了答案,而且是这样冷酷无情的答案。
都不在意。
江宜室险些陷入歇斯底里,她抹了一把泪,居然笑起来,“叶世涛,你真是让我开眼界了。对我多了一份责任?嗯?你这份责任,就是在你得了官职之后,跟我说和离也并非不可行?这责任就是我盼了这么久,你终于有了点儿出息之后,要跟我和离?这般自打耳光又是何苦?”
叶世涛也笑起来,笑得很苦涩,“你别那么看得起我,我这辈子不会有你希望的飞黄腾达的一日。过一两年,我或者请旨去西域镇守边关,或者辞官经商。叶家不需要我光耀门楣,恰恰相反,我要给二叔父子让路,离他们越远越好。一个家族,一支旺盛,另一支就要避其锋芒,争着出头的话,是为来日铺就死路。柳家的人个个出色,如今只有外祖父在朝堂一枝独秀,其余的人做的都是闲职、芝麻官——是一个道理。”
这下好了,要他的心,得不到;要他出人头地,不可能。这些年的希冀,全部落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