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再把酒拿到手里的时候,就没有一饮而尽了。
成芸拿起杯子,坐到小板凳上,指了指身边另一个凳子。
“你也坐。”
屋里实在太过阴暗,成芸把凳子挪到靠门的地方,外面就是月光。成芸一手端着酒,头向外探。
寂静的石板路,潮湿的水汽在月色照耀下,像银色的沙子一样。远处是错落有致的小楼,分散在山坡上,家家都点着灯,与天边的星光遥相辉映。
成芸回头,对阿南说:“你看,这场景是不是很适合喝酒。”
阿南坐在她旁边,肩膀旁就是门板,他手长脚长,曲着膝盖坐着。听见成芸的话,好像没太懂,说:“因为冷?”
冷?
成芸笑着坐回来。
“对啊,因为冷。”
阿南难得赞同成芸的意见,“喝酒暖身子。”
“没错没错。”成芸举杯,“来,干一杯怎么样。”
阿南这时候体现出一点男人本性的洒脱了,跟着成芸举杯,“好。”
又是一杯进肚。
成芸通体舒畅,将头高高仰起,伸展运动似地转了一圈,最后歪在右侧停下,目光落在阿南身上。
阿南说:“你少喝一点。”
成芸没说话。
阿南又说:“要不就喝慢一点。”
成芸冲他笑,阿南不可闻地叹了口气,成芸说:“又叹什么气。”
阿南自己站起身,换了个杯,又接了一杯糯米酒,还没回身,一只手从他身边插过来,“给我也倒一杯。”
阿南给成芸也倒了一杯酒,这次,他没有再坐下,而是将凳子用脚勾到一边,自己靠着门板站着。
屋里灯泡昏黄,加之阿南面孔轮廓比一般人要深刻许多,所以看起来整张脸晦暗不明,大半个身子隐在黑暗之中。
成芸仰头看他,“怎么不坐下。”
阿南没回答,而是把手里的酒喝光半杯。
成芸看着,兴致也起来了,撇了撇嘴角就抬起手来。可这边阿南喝完,第一件事就是对要举杯的成芸说:“你慢点喝,不用跟着我。”
成芸停手,挑眉,淡淡地说:“为什么?”
阿南低头看手里的空杯,塑料杯在他的大手里显得格外的脆弱,微微动一下,就发出软脆的响声。
“我喝的多是我有点冷,你没必要喝那么快。”阿南说着,抬起眼,可惜屋里太暗了,成芸只能看到他抬头的动作,却看不清他的眼神。
“我没骗你。”他又说,“这酒后劲足,你小心一会犯恶心。”
成芸回应他的方法是把酒又喝没半杯,喝完之后,她好整以暇地看着阿南,轻飘飘地说:“我也冷呢。”
安静了许久。
现在这个时间已经很晚,加之这家店铺处在山路的尽头,外面除了关门的店铺就是昏暗的灯笼,连个路过的行人都没有,一切都静得出奇。
三杯酒,算下来,一人快喝半斤了。
也不知道这样静了多久,阿南忽然说了一句——
“你真不像女人。”
或许是酒精作用,成芸反应稍稍有点慢,开始时从嗓子里挤出笑来,从小声笑到放声大笑,憋都憋不住。
她一边笑,一边放松地靠后坐着。
“哦……是么。”她淡淡地说,“你看我不像女人?”
她一边说着,一边好像真的要让他看清楚一样,坦然地张开了手臂,搭在后面的酒架上。
酒架很结实,成芸体重又轻,靠在上面像没有重量一样。
因为张开手臂,她的风衣敞开了怀,两侧落地。风衣质感偏硬,堆叠得有棱有角,里面是一件低领的灰色针织毛衫,在微弱的灯光下,纹路显得格外细腻。
她的身体很美,尤其是在月色下。
细而平整的腰身,隆起的胸口,一双修长的腿。
成芸整个人半躺着,腿完全伸直,细长的鞋跟踩在门口的横框上,黑色的皮子裹住小腿,形成一道凌厉的曲线。
她的头发散落在两侧,挡住大半脸颊,露出的部分如月光青白。
她看着他,在黑暗的屋子里,她准确地找到了那双逆着光的眼睛。
因为喝了酒,成芸的嘴唇比之前艳了一些,抿在一起,带着丝微的笑意。
她的目光也如此——
一分笑意,两分挑衅,还有七分迷离。
可周东南知道,她没醉。
她怎么可能醉。
那现在又算什么。
是夜和酒的作用,还是这个女的本身就带着一股魔性。
阿南靠在身后的门板上,高大的身体遮住了门板上的条条杠杠,只剩沾满了灰尘的边框。不知道是不是错觉,他似乎比刚刚,更沉入黑暗了。
成芸一直任他看着。
过了一会,阿南动了动,硬皮的夹克在门上蹭擦出声音。
成芸的目光跟随他来到酒坛旁,阿南把杯子放到上面,冲屋里喊了一句:“老板——”
胖胖的女店主一边哎哎地应声,一边小跑出来。
“怎么,喝好了?”
阿南指了指桌上的杯子,“多少钱?”
女店主低头看,惊讶地说:“喝了这么多!”
阿南一扭头,从坐在凳子上的成芸手里抽出酒杯,成芸喂了一声,“还有一半呢。”阿南不多话,仰头,把剩下半杯一口喝光,然后把杯子往桌上一杵。
“还有这个。”
杯子是塑料的,被他这么一下子,险些扁了。
“六杯,四十二。”
成芸收回腿,打算起来付账。阿南已经开口:“四十吧。”
老板娘干脆地同意,“行,四十。”
等成芸站起来,阿南已经付完钱了,自己往外面走。
“哎。”
成芸走在阿南后面,阿南从出了店门开始,脚步就没停,任成芸怎么叫他都不回头。
成芸喊了几声之后看到他没反应,也不喊了。阿南走得快,她也不跟了,放慢脚步,看着前面闷头走路的人慢慢消失在视野里。
走到路口,人已经完全不见了。
成芸站住脚步,笑骂了一声:“妈的……”
左右环顾。
想抽烟。
比往常任何时候都想抽烟。
第十章
阿南说的不错,酒的后劲很足。
虽然不至于醉得不省人事,但让你脚下打个晃还是绰绰有余的。
成芸在往客栈走的途中就打了个晃,窄窄的山坡上,差点一脚踩空。她稳住身子,弯腰,就着黑暗眯起眼睛往下面看——
刚刚险些踩空的地方是一片菜园子,边上围着一圈篱笆,又尖又密,一根一根的。
成芸缩了缩脖子,嘿嘿地笑了两声。
回到屋子,她懒得洗漱,倒在床上就睡。
一夜无梦。
第二天,成芸睡了个懒觉。
她算是深切地体会了什么叫做休假,就是彻彻底底地没有秩序。八点的时候成芸睁开眼睛,瞄了一眼手机,然后又闷头大睡,一个回笼觉直接睡到十一点半。
再爬起来,成芸看见窗外炊烟袅袅。
当然了,这肯定不是早饭,想来是寨子里的人家开始做中饭了。
成芸起床,先跟张导约了时间,然后洗了个澡。
十二点的时候,她才打着哈欠出门。
张导还是等在客栈大堂,见到成芸就打招呼,“成姐!”她蹦蹦跳跳地跑过来,“睡的好不好?”
成芸点头,“挺好。”
“那咱们下去吧,你是想先吃饭还是先走走?”
“你饿么?”
张导唔了一声,说:“我还行。”
成芸一边往外面走一边笑着说:“什么叫还行,出门在外,就我们两个,你不用说这些模棱两可的话,饿了就告诉我。”
张导到底年纪小,被成芸一说,脸有点红,小声说:“是有点饿……今天早上还没吃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