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有需要,欢迎再次光临。”
成芸呼吸着外面的冷风,散了散酒气,说:“好。”
走出店铺,拐了个弯,名片被她随手扔掉。
时近午夜,可东京的街道上依旧人来人往,灯火通明。成芸回到酒店,开门发现屋里一片漆黑。
成芸撇撇嘴,李云崇也难得聚会到这么晚。
她把灯打开,一转头,吓了一跳。
李云崇就坐在客厅的沙发上,淡淡地看着窗外。
成芸反手关上门,一语不发地进到里屋的洗手间,洗了一把脸。
镜子里的自己眼角带着血丝,她拨着眼皮仔细看了看,眼底也有些泛红。
成芸伸了个懒腰,把头发扎起来。
出来的时候,李云崇还是刚刚的样子,一动也没有动过。
酒店的窗前有一个玻璃的小圆桌,两边分别有一个沙发,成芸走过去坐到李云崇对面,掏了一根烟,随手捡起桌子上的打火机点着。
“谈谈吧。”她说。
李云崇的目光落在玻璃窗外的城市里,异国他乡之间,夜似乎比往常冰冷。
他一句话都不说,成芸缓缓吐出嘴里的烟,低声说:“几点回来的,坐这多久了?”
安静了许久,李云崇才慢慢转过眼,轻笑了一声。
成芸抬眼,“你别这样。”
李云崇道:“怎样?”
成芸细长的手指夹着烟,眼睛看向窗外,她来回咬了咬牙,好像在活动下颌一样,想了许久,她才转头,真切地发自内心地说了句:“李云崇,没必要。”
“没必要什么?”
“你这趟跑来日本,给我看这些讲这些,都没必要。”
李云崇微微侧过头,好像要仔细听成芸的话。
“我是什么样的人,十二年前你就知道了。”成芸看着他,静静地说。
李云崇不急不缓地说:“人之所以是人,就是因为懂得学习。”
“我一个高中的辍学生,你指望我能学明白什么?”
李云崇静静地看着她,缓道:“或许从小的经历真的会影响人很多。不过无妨——”他说着,撑着双膝,慢慢起身来到成芸身边,手摸在她的头发上,一下又一下。
“你不懂的,我慢慢教给你。十年学不会,就学二十年,总会有懂的一天。”
成芸安安静静地坐着。
“小芸,你要记住凡事过犹不及,人真正的成熟是在于懂得克制。我在你身边,往后你拥有的只会越来越多,我希望到最后,你能从这些东西里面找到真正值得坚持的,而不是抱着一时低劣的*徘徊挣扎。”
他慢慢抱住成芸,看着成芸面前缓缓飘起的烟雾,说:“到那个时候,你才算真正能站到我身边来。”
窗外灯影霓虹,成芸淡淡地吸了一口,说:“李云崇,事情没有那么复杂,你不过是——”
“小芸。”
成芸话语停住,她盯着房屋里虚无的一处,低声说:“崇哥,你别魔怔了。”
脸颊被轻轻点了一下,李云崇像是惩罚淘气的小孩一样,“说了别这么叫我。”他在她头顶呵呵地笑了两声,又说,“你还是太年轻,咱们慢慢来吧。”
他的语气与以往无差,永远平和安稳,大局在握。
成芸不知道要说些什么。
李云崇松开手,说:“洗个澡,好好睡一觉,明天回国了。”
说完,他走回房间。
成芸一个人坐在客厅里,烟已经燃尽了,她把烟头掐熄在烟灰缸里,转头看着窗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早就该知道。
没得谈。
他铜墙铁壁,根本没得谈。
第四十章
回到北京,下飞机的一刻成芸跟李云崇说了句:“今明两天我要在家歇着。”
李云崇只点点头,就随她去了。
他没有多嘱咐什么,也没有邀她去他家休息——十二年了,他们之间的模式已经定型,他们都知道在这样的节点上,两人在一起很难和平相处。反而离开一段时间,双方都冷静一下,才是良策。
曹凯来接李云崇,上车的时候曹凯发现没有成芸的身影,问了一句。李云崇告诉他成芸自己有事先走了。
“成姐忙啊。”曹凯一边开车一边说。
李云崇坐在车后座上,神色淡然地看着窗外。
曹凯透过后视镜看了一眼,道:“李总,日本怎么样啊,玩的好不好?”
窗外的电线杆一闪而逝,李云崇的脸色晦暗不明。
“毫无收获吧。”李云崇淡淡地说。
曹凯一愣,李云崇一句话让交谈的气氛变了。曹凯严肃了态度,微微坐直身体,等着李云崇接下来的话。
李云崇静了一会,忽然冒出一句不搭边的话来。
“曹凯,你知道什么鸟最难养么?”
曹凯不知李云崇到底什么意思,没有贸然接话,说道:“这……我也不养鸟,不太清楚啊。”他试着猜一下,“是不是那种野性比较强的不好养?”
“不。”李云崇笑了,说,“大多数人会有你这样的认知,觉得野鸟最难驯服,其实这样说并不准确。细致来说,应该是半路收的鸟才最难驯。”
李云崇话中有话,曹凯听出来了。
“每种鸟都有自己的脾性,不过只要功夫到位的话,任何一种鸟从小驯化,都可以练出来。只有那些半路收来的鸟,之前好多习惯都已定型,再想改,就要花费数倍的精力和时间。”
李云崇凝视着窗外的景色,语气微微有些疲惫,“之前越是活得放肆,收来之后便越是难以管教。”
曹凯明白了李云崇的意思,他握着方向盘的手慢慢收紧,听得仔仔细细,却不敢轻易插话。
看了一会外面,李云崇仿佛陷入沉思一般,慢慢闭上了眼睛。
成芸回家是中午十一点多,她洗了个澡之后觉得有些口渴,从冰箱里拿了一瓶冰镇啤酒来,咬开瓶盖就开始喝。
一瓶酒一干到底,成芸放下酒瓶,打了个嗝。
她坐在床边,阳光顺着玻璃窗照在空荡的地面上。
屋里静悄悄的。
她把酒瓶放到一边,转身又去冰箱。这一次她把剩下的啤酒全拿出来了。
她一瓶接一瓶地喝,喝到第六瓶时,她醉了。
这不是她正常的酒量,可这次她喝得太快,加上旅行的疲惫,这让她很容易就醉倒了。
她等的就是这个时候。成芸打了个哈欠,翻身躺到床里。
两个小时后,她被胃疼弄醒了。
舟车劳顿,加上空腹喝了六瓶凉啤酒,成芸就是铁打的也受不了了。她平时很少有胃疼的毛病,少数的几次都是喝酒喝出来的。
“我操啊……”成芸紧皱眉头爬下床,下地的时候一阵头晕,身体东倒西歪,直接坐到地上。她捂着头,缓了一会,按着胃部去洗手间。
成芸扒着座便开始吐。
她没吃东西,胃里空的,吐出来都是酸水,就算如此,吐完之后也比刚刚好多了。
成芸冲了厕所,来到水池边漱口。
偶然间的一个抬头,成芸看见镜中的自己。
头发披散,脸色苍白,满眼的血丝,在脱去所有的妆容之后,她眼角的细纹也看得清楚了。
她看了许久,好像不认识自己一样。
现在几点了?
两点,还是三点……
成芸晃了晃头,回到卧室,重新躺到床上。
她觉得自己需要叫一份外卖,不然可能坚持不到两天就死了。她翻了个身,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打开通讯录开始找外卖电话。
找了半天,最后成芸的目光却没有停留在外卖号码上。
与之前不同,他现在在她的通讯录里已经不是一串号码,他有了自己的名字——成芸把他存成了周老黑,一个充满乡土气息的名字。
上一次见到他是什么时候来着?是不是临去日本的那个早上?还是那一夜的梦里——
他走,还是没走。
成芸从脑袋顶上把枕头拉下来,盖在自己的脸上,同时,她也按下了通话键。
电话打通。
人没走。
“喂?”
手机里有风,也有汽车鸣笛和来往行人的声音。他那的纷乱与成芸这边的死寂形成了鲜明对比。
“成芸?”他的声音好像一块石头,沉在嘈杂世界最下面。
周东南呼着冷气,“你回来了?”
成芸嗯了一声。
周东南忽然问她:“你怎么了?”
成芸没懂,疑惑了一会才反应过来她的脸还盖在枕头下面,这让她说话的声音很闷。她把枕头拿开,又对周东南说:“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