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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3节
    他心里突突跳的厉害,跨过那尸体要往前走,脚踝猛地被人抓住,惊的他浑身一寒,便听脚下有人气若游丝的道:“救命……救救我……”
    他僵了脊背站在那里,低头往下看,那只青白的手就抓在他的脚踝上,那张死白的脸挣扎着探起身,一双血洞洞的眼眶对着他。
    “救救我快救救我……”
    柳眉山一脊背的冷汗,问那人道:“你先告诉我,挖了你眼睛的那个女人在哪里?”
    那人只是抱着他的脚踝往上爬,喊着救救我救救我……
    柳眉山弯腰掰开他的手,看到随从跟过来便道:“救他出去。”转头继续往里走。
    越往里走烟雾越小,天却阴了下来,灰蒙蒙的让人发冷。
    他转过回廊忽然听到低低的哭声,“阿九?”他顿了脚步,那哭声是从身侧的房中传出来的。
    房中没有灯火,只听到低低的哭声,是个女声,哭的沙哑,让他分辨不出是不是九生。
    “阿九?”他伸手推开那半掩的门,吱呀呀的轻响。
    那屋子里昏暗的看不太清,他跨进去看到一个女人坐在梳妆台前,对着一面菱花镜在哭,背对着他,只能看到一头黑乌乌的发。
    “阿九是你吗?”他心跳的厉害,每一下都像是要跳出喉咙口,手心里一把的冷汗,怕是她,又怕不是她。
    那女人便哽了一声,哭的更厉害了。
    他一步一步上前,在她背后慢慢看清那菱花镜里的脸,一口冷气抽进了肺腑里,他的手指开始发颤,张口喉咙里是干的哑的,“是你吗……阿九?”
    那女人便慢慢转过脸来,那张脸上密密麻麻的疹子肿胞,疮口满布,有血也有脓水,眼睛被挖去了一只,血淋淋的滴着血,看不出原来的面貌。
    她就那么仰面看着柳眉山,柳眉山僵在原地,心跳一瞬而窒,手指颤的厉害,脑子里一遍遍告诉自己,不是九生一定不是九生……他的九生好好的,不会变成这样……
    张口却是自己的声音先虚了哑了,“阿九?”
    她忽然在眼前捂着脸哭了起来。
    他的心肺就在她第一声哽咽下生生被揪断,从脚心直透透的凉到四肢百骸,那么一瞬间他宁愿百死。
    她伸手拉住了他的手指,将他拉回过神,惊的他浑身一颤,忙一把握住她的手,一张口竟先红了眼睛,“九生不怕,没事的,九生已经没事了,我们走,我们离开这里,回去……”
    他不敢伸手摸她的脸,怕触到那些伤口,只轻轻的摸她的发,眼前雾气蒙蒙道:“没事的,没事的,怪我都怪我,我该早点来,该早点杀了长风……”他恨不能将长风生吞活剥了。
    他咬着眼里的泪水,伸手将她轻轻托起,“我们走,我们回去。”
    那女人扶着他的手站起身,眼珠子忽然骨碌碌一转——
    柳眉山只觉脖子一凉一紧,被人猛地推跌几步撞在妆奁之上,一阵当啷啷的乱响,他看到那女人紧紧扼他的脖子一只眼睛盯着他笑,“九生……”
    脖子陡然一紧,他呼吸就是一窒,那女人干哑的问他,“我是阿九,你们把我的赵哥哥藏到哪里去了?”
    这声音……
    柳眉山被扼的不能呼吸,眼前渐渐发晕,心里却是一颤,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一字字挤出问:“你是不是九生?”
    是不是?
    他就算立即死在当地,也只想知道是不是九生。
    她却抓起柳眉山的脖子猛地提起一把将他抵在墙上,“我的赵哥哥在哪儿?”提着他的脑袋咚的撞在青墙上,又问:“赵哥哥在哪儿?”
    柳眉山后脑一阵闷疼,眼前顿时天旋地转。
    只听咚咚声,她抓着他的脑袋一下一下往墙上撞,一句一句问:“我的赵哥哥在哪儿?在哪儿?他在哪儿?”
    那咚咚声在他的脑子里闷雷一般,他摸到袖子里的匕首,却又松了开,“你……是不是九生?”
    “你不告诉我,就把眼睛还给我。”她动了动眼珠子,伸手就来抠柳眉山的眼睛。
    窗外忽响一阵疾风将房门哐当吹开,一记寒光破风而来。
    柳眉山闭眼之际就看见那一道寒光直朝那女人背后而来,他只来得及喊:“小心!”挣扎出手抱着那女人的肩膀一侧身护了上去。
    那寒光却是点在他肩膀上一顿。
    身后有男声清悦的道:“师妹,蛟龙出水,手腕往左边一点。”
    背后的寒光一动,柳眉山只听一声清脆的剑吟,那剑宛如细蛇一般绕过他的肩膀直点他身前那女人的肩膀,他还来不及反应那剑已一刺而入。
    那女人惨叫一声,松开了柳眉山来抓那剑。
    柳眉山想护她,身后人却极快的欺身而来一掌挥开他,握剑直刺,一剑将那女人钉在了背后的青墙之上,伸手扼住了她的脖子。
    柳眉山被挥的踉跄跌开,呼吸还没平复便在昏昏沉中看到那一身月白色道袍之人握剑将阿九逼在墙角,扑身上前便要拔匕首,“放开她!”
    那握剑之人就在他的眼前转过头来,冷肃的眉,黑魅魅的眼,微微蹙着看他,卷长的眉睫之下那双眸子一灰一黑,又冷又艳。
    “你找死吗?”她问,声音冷而清晰。
    忽然之间他的眼前天旋地转,这天色这样暗,他却觉得目眩神迷,眼前这个人像是生了光,在灰扑扑的天色里独独发光。
    他听到自己飘荡如幽魂的声音,他叫,“九生……”
    她就微微皱了眉,“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
    “九生……”他大脑是空的,眼前是花的,只有声音在重复的叫她。
    “你认识我?”她问:“你是谁?”
    “九生……”他嗓子里发痒,有什么腥甜的液体在涌。
    他想伸手摸一摸她,她却往后一退,一人抢先一步拦在了两人之间,手中的黄符一闪,点在阿九眉间,她便定了身形,止了声音。
    “师妹没事吧?”那人也是一身月白道袍,发髻高束,眉目俊如朗月,抓住了柳眉山的手,道:“这位公子可别乱摸,我师妹可不是吃素的。”
    “别叫我师妹。”九生一脚踹在他小腿上,听他哎呦一声,眉眼冷肃看着柳眉山,低低道:“这人是个傻子吗?听不懂人说话。”
    那道袍男子也低低道:“我也觉得是,好像他就是县太爷说的那位师父的朋友柳公子。”他看柳眉山,“分明胡扯,师父那样的刻薄的人怎么可能有朋友。”
    柳眉山恍若无闻,只直勾勾的盯着他身后的九生,多久没见了?他总觉得已经找了大半辈子了……这一刻她忽然出现在眼前,完好无损,神采飞扬,却是问他,你是谁?
    嗓子里的腥甜翻涌着,他哑哑的说:“九生你……不认识我了吗?我是柳眉山……”
    “柳眉山?”九生低眉想了想,又抬眼望他,“是谁?”
    他忽然抑制不住喉咙里的腥甜,一口吐了出来,眼前一阵阵发黑,她……不记得他了?
    他一头栽了下去,那道袍男子伸手接住他。
    他再昏昏沉中只听到九生冷淡的声音,“青云,我以前认识柳眉山这个人吗?”
    那男子笑了笑说:“不知道哎,不过师父说你以前作恶多端,说不定这个就是你的仇人之一,你看他一看到你就激动的吐血了。”
    九生认真的想了想,问:“那我要不趁他昏迷就先杀了他以绝后患?”
    “不好吧。”青云忙道:“师父嘱咐了要看好你,不能让你乱杀人,你要是杀了人师父回去就会杀了我的……”
    九生凑过来看了看昏迷的柳眉山,“长的还挺好看的……”
    青云手一松,柳眉山噗通一声栽到了地上,“杀了吧杀了吧,长的好看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除了我。”
    九生看着柳眉山额头冒了血,觉得有点惨……刚要伸手去扶他,身后有人冷肃道:“为师跟你们说过什么!”
    九生慌忙收了手,回头就瞧见长风负袖站在门口,摊了摊手道:“我没动手,阿九是青云抓的,这人也是自己吐血昏过去的。”
    青云忙道:“对啊对啊,师父,师妹她什么都没干。”说着伸手去拔阿九肩头的剑,血珠噗的冒出,他道:“你看这剑是徒儿的。”
    长风叹了口气,缓步进屋,瞥了瞥脸朝下昏在地上的人道:“这人是谁?”
    “说的您的朋友。”青云道:“但看见师妹跟见了仇人一样,指着师妹咬牙切齿的叫她的名字,然后就吐血昏过去了。”
    “朋友?仇人?”长风听得混混叨叨,弯腰去看,问道:“叫啥啊?”
    “好像姓柳。”
    长风的手就顿在抬起柳眉山脸的一瞬间,啧的吸了一口冷气儿道:“还真是你的仇人啊……”
    “真的?”九生蹙眉,“我以前和他有仇?”
    “唔……”长风点了点头,“深仇大恨,你最好躲着他点,不然他一定会用尽手段将你碎尸万段的。”
    “我……”九生试探问:“以前害死了他的什么人吗?”
    “全家。”长风道。
    九生伸手摸上了剑柄,“那还是杀了他吧,斩草要除根。”
    ☆、第八十四章 八十四
    柳眉山做了个梦。
    他梦到九生就在眼前,但他怎么叫她都不回头,他想去拉她时她猛地拔剑点在了他的心口上,眉眼又冷又艳的问他,“你是谁?”
    然后他就惊醒了过来,一动身子便一阵的头晕目眩。
    一张脸就那么出现在他晕眩的眼前,低着头看他问道:“你几天没吃饭了?这么大把年纪了竟也能饿晕过去。”
    白发道袍,长风……
    他火气冲头,伸手一把抓住长风的衣襟,在天旋地转中将长风拉到眼前。
    “哎,你别这样,你这样我就只能出手了啊。”长风被他拉的踉跄,无奈的抓住他的手。
    “九生为什么会变成这样?”柳眉山死死抓着他问:“你对九生做了什么?”
    长风无辜的看他,“我能做什么?她变成什么样了?她没缺胳膊断腿,一两肉没掉,生龙活虎的比之前要好的多了。”
    柳眉山直勾勾的盯着他,“她不认识我了。”
    “很应该啊。”长风毫不隐瞒的道:“她不止不认得你了,从前的一切让她不愉快的人和事她都不记得了。”
    “她……失忆了?”柳眉山问:“都不记得了?”
    长风拍了拍他的手,“你先放开我,毕竟我也是一代宗师,青山观观主。”
    柳眉山慢慢松开了他,躺在榻上压了压额头,缓解晕眩。
    “她也不是失忆了。”长风整了整道袍道:“你可以当她是再次新生了,跟你说不清楚。”
    柳眉山在榻上闭了闭眼道:“长风,你这个道观上下吃的可都是我的银子。”
    真是个恶俗的商人……
    长风嗤之以鼻,却是笑了笑坐在榻边道:“其实是这么一回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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