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带着狂乱的冲动,一个则是犹疑的迎合,然而两人的节奏很快就融为了一体,就像巨浪撞击在了坚固的堤岸之上,一点一点被禁锢紧缚,化作绕指缠绵。
在那不停歇的温柔亲吻中,魏阳疯狂的心跳渐渐恢复了正常,颤抖也在慢慢平复,当理智最终回笼时,他喉头一滚,分开了两人的距离,低头把额头抵在了张修齐的颈窝。背后,揽着他的手臂已经收的很紧,谨慎而亲密,就像护卫着什么珍视的宝藏。胸前,沉稳的心跳变得有些急促,甚至连鼻息都粗重了些,昭示着那人不同以往的情绪。
这不是个该发生的吻,至少对于那位缺了天魂的小天师而言,太过卑鄙和趁人之危。然而魏阳并不后悔,三岁那年,他松开了手,让这人离开了自己的人生,而这次,他不会再放手了。
过了片刻,张修齐的心跳也慢慢归于平静,他张了张嘴,觉得舌尖上的麻痹感似乎也散去了大半,才低下头轻轻拍了拍魏阳的肩膀:“阳阳。”
那声音里带着紧张和关切,像是在询问,也像是在安慰,就这一声而言,绝对超出了小天师的表达上限,魏阳眼眶一热,险些又落下泪来,然而他终究不在是个三岁的孩子了,那热意只在眼底转了片刻,就被压了回去。
“齐哥,我把一切都想起来了。”有点像是呓语的声音,魏阳克制着自己的情绪,低声说道,“在王村发生的一切,那所谓的‘皮子祸’和撞邪,原来一切真的都是因我而起……”
脑海里那些东西,是他三岁时的记忆,按照常理,他应该记不得那么多事情,至少不会记得太清楚,然而那一幕幕就像刻在了记忆深处,就连父亲脸上狰狞的表情都历历在目,直到今天,他才明白爷爷瞒下了什么,甚至连最私密的日记本里都没有提到半个字,如果可能的话,老人不想让他想起这些事情,最好完完全全忘个干净。
可惜,就连这点,他都没能做到。
“院里那只死狗应该是用来养玉的,我家原来就是文物造假出身,这种狗玉最容易冒充真品,只消埋上几年就能出货。”虽然痛苦,但是思绪还是一点点串联了起来,推测出当时的真相所在,“可是死狗埋得不是地方,被骨阵影响起了煞,那犬煞冲在了我父亲身上,让他……”魏阳的嘴唇哆嗦了一下,“……让他害了我的母亲。”
深深吸了口气,魏阳抬起了头,直直看向面前那人:“然后,我就被你找到了。”
被那个带着笑容的小小少年拉出了阴暗的缸底,还得到了一枚珍贵无比的龙虎山符玉。如果说张修齐的父亲救了他的性命,那么张修齐本人,则一次又一次的把他从深渊中拖了回来,那块符玉,更是帮他拦下了无数次必死的杀劫……
想到这里,魏阳眼神一黯,目光望向张修齐胸前,那里的衣衫下,有着一道狰狞无比的疤痕,他想问出口,如果当年自己没有拿走那块符玉,他是不是就不会受到这样的伤害,就不会丢掉自己的天魂……那狐狸的话又在耳边萦绕,它其实没有撒谎,害了父母、害了齐哥的都是自己……
像是察觉到魏阳神情再次黯然,张修齐轻轻摸了摸他的脊背:“犬煞,不厉害。”
“也许吧,不过那枚骨阵是喂了我的血,才让犬煞出现的。”魏阳并不相信张修齐的话 ,记忆不会骗人,更不会作伪。
小天师却轻轻摇了摇头,费力的组织起了语言:“童子血,至阳,阴丧之物触之即废,不会起煞。”
魏阳眉头一皱:“你是说,那骨阵不是阴丧之物?”
张修齐点了点头:“这,也不是。”
他指向了刚刚从魏阳手中滚落的那枚骨阵,语带肯定。这上面明明刻有殄文,能够操控甚至杀灭鬼阴木中禁锢的戾魂,竟然不是阴丧之物?一瞬间,魏阳猛然想起了痴智大师说过的话,当初痴智大师就感觉不到骨阵的存在,甚至摸不出其上的殄文,唯有自己触碰,才能察觉一点反应,难不成,这骨阵真的有玄机在?
“那……院子里的犬煞为何会变得那么厉害?”魏阳脑中一片混沌,手指不由抓住了张修齐的手臂,“因为他们说的那个大阵?”
姜念透露过口风,爷爷的日记里也隐隐提过这事,王村有一个大阵,影响了那边的生机,难不成是因为那个阵法的缘故?
“大阵……”张修齐的眉头皱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某种回忆,“是那阵,被骨阵扰乱,阴差阳错……”
他的话里带着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古怪,不像在说话,反而像是在复述什么,魏阳一个激灵,忍不住脱口而出:“那是你爹说的吗?他还说过什么?布阵的人到底是谁,有什么目的?之后你们又去哪里了,为什么会……”
为什么会让那个无所不能的张天师丢掉性命,又是什么让齐哥身受重伤,失了一魂?还有那枚染上自己鲜血的骨阵,应该也是被张天师拿走了,难不成,在这上面又出现了什么事情?
张修齐并没有回答,他的眼神中出现了动摇,似乎被往日的记忆所困,那张薄唇也微微颤抖了起来,低声说道:“我跟爹,去了禁地,历练,但是那人……”
他的话没能说完就伸手捂住了额头,像是有什么正在挖凿他的脑仁,带出撕心裂肺的疼痛,魏阳立刻抓起了挂在张修齐胸前的菩提珠,用力塞在对方掌中:“齐哥,握紧这个,别想了,不要这么着急,总有一天,我们会找到真相的。”
还有你的天魂。菩提珠的白光在张修齐掌心闪烁,他则用力的抱住了怀中那人,压抑着在胸中翻滚的东西,那些找到的记忆如同最酷烈的刑具,鞭打着他的心脏,狐狸桀桀的笑声更是形如诅咒,恐惧和痛苦在胸中缠绕,但是他不能倒下,他还有愿望没能实现。
一支诡异的血脉,一双能看透阴丧之物原形的眼睛,还有两枚骨阵、一句咒文,一段记忆,这就是他现在拥有的一切,虽然可能没什么用处,但是总好过之前,他不想再做负累了。为了齐哥,绝不!
像是找到了支撑自己前行的动力,魏阳紧紧的抱住了张修齐,像他安慰自己一样,用力拥紧了那具躯体。
在老宅盘橫了一段时间,当两人彻底平静下来后,魏阳简单收拾了一下绣房里的东西,把施法的痕迹彻底抹掉,又整理了内库里散落的藤箱,查验了外库里的家具,才带着小天师一起回到家中。
看到这两条灰头土脸的身影,大伯似乎也舒了口气,招呼他们赶紧洗澡吃饭,今天姜家那档子事可给他了不小的冲击,如今看两人的目光都发生了变化,不再那么拘谨。
魏阳当然接受了这番好意,只是在吃饭的时候随口说道:“大伯,家具什么我都看过了,卖几十万应该是没问题,回头我会找人跟你联系。”
大伯的脸上顿时露出了喜色,不过他并没有忘记长辈的本分,赶紧接口:“老宅也是你从小长大的地方,到时候卖了家具,大头还是你留下吧,自己一个人在外面总是不容易,我们这边没那么紧张的……”
魏阳笑了笑:“大伯,别担心,现在我也挺有钱了,不差这一两个数,这些家具钱还是你留着吧,将来盖房,给芸姐陪嫁,总归是用得上的。”
大伯母脸上的喜色比丈夫还浓,然而她也不会撺掇自家那口子办这么缺德的事儿,两人说什么都不敢要那么多,一直推脱了好久,才勉强决定五五分账,还说魏阳应该多拿一些辛苦费才对。魏阳也不再坚持,想让这两口子拿到大头,他有的是办法,何必这时候扫人兴致呢。一顿饭硬是吃出了几分欢喜气氛,也终于磨平了魏阳心中剩下的那些悲苦之气,饭吃完后,他就向两位长辈辞行了。
“明天就走了?”大伯母诧异的睁大了眼睛,“这才待了几天,晚点走也行嘛。”
可能是婆婆墓地上已经出过事了,这时她反而没那么担心,又有了一大笔可以预期的进账,也就生出了留人再住些日子的冲动。
魏阳笑了笑:“毕竟是休的年假,还要回去上班呢,这几天也住够了。”
一听是工作上的事情,大伯母顿时也不敢再劝了,大伯倒是很干脆:“工作为重,还是好好干活才行,有了稳定的工作,也好成家,我听说城里的房价都可贵了,这次等钱到手,你可要考虑考虑买房子的事情……”
“对对,还有谈对象的事情。”大伯母赶紧接口,“人家城里姑娘都爱有车有房的,车先不说,房必须先置了,将来好娶媳妇。”
这大侄子家可没大人在了,她这个当伯母的,自然也要帮着操心才行。
听到这些发自肺腑的关怀,魏阳唇边露出了一点笑容:“对象就不用了,已经找到了。”
“什么!”大伯母面上露出浓浓喜色,“哪儿的姑娘?家里条件如何啊?啥时候带回来看看?”
面对这么个连珠炮,魏阳笑了笑:“已经带回来了,您二位也看过了。”
什么时候带回来的,小阳可是七八年都没回过家,哪来的对象啊?两人不由都露出了茫然神色,然而女性直觉显然更管用一些,当看到魏阳视线所在时,大伯母的脸色顿时变了:“你,你是说……”
“没错,就是他了。”魏阳坦然的给出了答案。
大伯母差点没从椅子上蹦起来:“可是……那怎么行!二弟就你一个……绝,绝后啊!”
乡下人并不是傻子,相反村里从来藏不住秘密,这样的异类还是会有的,更会被层出不穷的八婆们传得沸沸扬扬,大伯母也听说过类似的事情,却没想到过会在自家碰上。
魏阳并不接话,只是淡淡说道:“我这么个妨家的命,还是不祸害其他姑娘了,有他就够了,伯母,您也别担心,我会好好过日子的。”
跟那人守在一起。
这句没有出口的话,大伯母居然听懂了,她的嘴巴无力的张了张,不知该说什么才好,魏阳妨家的事情她也是听了大半辈子,还有老二家两口子的遭遇,这不大侄子刚刚回来,姜家又出事情了,保不准里面有多少是因为那些神神鬼鬼的因素。若说没有一点担心,肯定也是假的,可是谁能料到他竟然会找了个男人……
唉?不对!那小张先生似乎是个挺厉害的大师啊,据说姜家的乱子就是他平的,说不定配小阳刚好……
脑袋里一团乱麻,大伯母都不知该说什么好了,大伯这时硬是没反应过来,还不知出了什么事情。魏阳也不管两人的反应,礼貌的打了个招呼,转身就往楼上走去,刚刚上到二楼,院里就传来一声惊呼。
“你说什么?!”
那是大伯的吼声,魏阳笑了笑,推门走进了客房。房间里,乌龟老爷终于也爬起来了,刚吃完晚饭,正绕着小屋遛弯儿,而小天师则安静的坐在书桌前,一笔一划描绘着固魂符。看着这一人一龟的身影,魏阳心底那些抽痛的东西渐渐消弭,悄无声息的走了过去,他在小天师身边的木板床上躺下,轻轻闭上了眼睛。
91回程
第二天清晨,魏阳早早就醒了过来,身体上的疲惫已经散去大半,但是心中依旧有股沉甸甸的重量,似乎心脏被拴上了什么异物,那感觉并不好受,然而他还能承受,只因另一个人正安安稳稳的躺在自己枕边。
悄无声息的坐起了身,魏阳静静端详着张修齐的睡脸,小天师的睡姿还是那么规矩死板,双手交叉放在下腹,一晚上也没见挪动半分,唯有黑发散乱的搭在额前,带着股浑然天成的孩子气。只是这么看着,魏阳就想俯身把那人从睡梦中吻醒,让那双带着茫然的眸子中只留下自己的身影。
然而他并没有行动,只因太清楚睡眠对于张修齐的重要性,那也是一种稳固神魂的修炼手法,贸然把人唤醒,说不定会打扰他固魂行功,因此魏阳只是静悄悄的靠在床头,细细端详着对方安稳的睡颜。
过了大概15分钟,张修齐的眼睫毛颤了一颤,终于抬起了眼帘,双目中似乎还未凝聚起焦距,就觉得嘴唇被一个柔软的东西碰了一下,那是个浅浅的亲吻,他还没反应过来,魏阳就已经直起了身,翻身下床。
“齐哥,我们今天就要回去了,这边怕是再也找不出别的东西,还是先回市里吧,看看痴智大师那边有没有线索……”
说着话,那道身影已经走出了门,应该是去洗脸了,张修齐却并没马上起床,而是抬起了手指,有些困惑的摸了摸嘴唇,那种奇妙的触感正在消褪,也让他那突然加快的心跳渐渐恢复正常,小天师并不清楚这代表着什么,他只是有点想要拉住那个离去的身影。
又在床上躺了会儿,张修齐终究还是照常起了床,乌龟老爷可能也刚刚睡醒,正埋头吃着碗里的小虾,看到他起来还“啊”了一声,似乎在打招呼。张修齐愣了一下,学着魏阳的模样弯下腰,摸了摸它的龟壳,也不管对方的反应,起身就向洗漱间走去。
这时魏阳已经结束了战斗,正从洗漱间里出来,看到小天师时表情也没有丝毫变化,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笑着打了个招呼,想要错身而过,但是张修齐却拉住了他的腕子,有点认真的看了过来。
“怎么了?”魏阳略带惊讶的望了回去,刚才实在是没有控制住,偷了个晨吻,他现在还有些做贼心虚。小天师并不是个有完整神魂的人,这件事他心里清楚得很,虽然打定主意缠上去了,这种趁人之危的事情,做起来多少还有些负担。
然而还没等他反应过来,张修齐已经凑了上来,用嘴唇轻轻地碰了碰他的嘴唇,然后伸出手摸了摸他的唇瓣,似乎有些满意的舒展了眉眼,转身朝洗漱间走去。
这一下完全出乎了魏阳的意料,他不敢置信的看着对方的背影,心脏砰砰跳了起来,张修齐的天魂显然没有回归,那这样的表现是……他不讨厌?不讨厌亲吻,还是不讨厌他的碰触?一蓬乱哄哄的野草在心底狂长,魏阳轻轻吸了口气,强迫自己挪开视线,结果不挪还好,一扭头,却发现大伯母张着嘴巴站在院里,也不知看到了多少东西。
心里的火苗嗖的一声灭了,魏阳故作平静的扯了扯嘴角,冲对方微微一笑,像是被这个笑惊到了,大伯母狼狈不堪的逃进了厨房,把房门摔的哐当一声巨响。听到这响动,魏阳的脸上才露出些真正的笑意,似乎飘逸的魂魄也归了窍,又看了洗漱间一眼,他若无其事的走回房间,开始整理起两人的行李。
这次回家,拿到的东西其实也不算少。祝方是碎了不假,但是大半的鬼阴木他还是收了起来,据齐哥说这也是相当不赖的法器原料,应该能派上用场。那枚骨阵则跟之前从庙头山挖出的骨阵放在了一起,两枚骨节都是中空的,弄根皮绳串起来,简直就跟另类的项链一样,魏阳直接把它们挂在了脖子上,现在虽然还不太会用,但是这东西应该能有点防护效果,等到回头再拿去给七叔和老和尚看看好了。
其他的书信则被整整齐齐摞好,放在了背包里,魏阳并没有放弃爷爷的日记,那毕竟是老人剩下的遗物,而且还用“春点”记录,翻翻看总是好的。飞快的把这些零散东西打包,张修齐也洗漱完毕,走了回来。
看着对方一如往常的木木表情,魏阳打心底轻松了起来,伸手轻轻拉住了对方:“走吧,齐哥,咱们吃饭去。”
早饭依旧丰盛,可能是为了给俩人送行,还煮了不少鸡蛋,然而坐在面前的两位表情可就古怪了,大伯眼神闪躲的窝在一边,偷偷看看魏阳,又偷偷看看张修齐,简直局促的没法形容。大伯母则一直打量着张修齐,嘴巴张了又张,最后也没能说出话来。
一顿饭吃得异常安静,饭后魏阳直接把小天师打发到了楼上整理换洗衣物,自己则笑着冲拿着两大塑料袋食物的大伯母摆了摆手:“伯母,几个小时的火车而已,哪用这么麻烦。”
“坐火车哪有不带东西吃的,都是些水果干货,还有咱家自己熏的腊月腊肉,车上吃不完也能回家吃……”大伯母不由分说把东西塞了过去,又犹豫了片刻,才结结巴巴说道,“那,那个小张先生,你们……唉,你也甭那么认死理,人家是什么身份,说不好将来就……就那个了……”
魏阳有些诧异的挑了挑眉,他可没想到只是一晚这位就改了口,不过如此好的机会小神棍哪会放过,直接笑着说道:“您别担心,我们现在关系很好,以后嘛,我心里也有数……”
以后找到了天魂,齐哥还会不会像现在这么毫无保留的信任他?魏阳其实根本没底,但是不管将来如何,他都不会轻易放手,哪怕要做一些趁人之危的勾当,他本来就不是个道德底线很高的人,这次为了他家小天师,再拉低一点想来也是无妨的。而且齐哥他看起来,似乎也不是完全不愿……
脑海中浮现出了早上那个吻,魏阳难得觉得心跳有些加速,眉眼中也带出些许笑意。对面,眼瞅大侄子耳根渐渐发红,也不知想到了什么,大伯母尴尬的挪开了视线,嘟囔了两句:“你,你自己晓得,就,就好……你,你大伯他,他总会,总会想……通……”
最后那话绝对是没有半点底气,但是魏阳还是笑了笑:“谢谢伯母,您老也别瞎操心了,回头有时间,我也会再回来转转的。”
把剩下的东西整理完毕,魏阳没有再家多待,直接带着乌龟和小天师往城里走去,当年那条乡间马路已经升级了不知几代,如今看起来四平八稳,来来往往还有不少车辆,魏阳却没有拦车,反而走到一半的时候,把背包放在了地上,打开拉链冲乌龟老爷笑了笑:“老爷,当年我就是在这边捡到你的,这么些年过去了,您老有没有回家的意思?”
这话有些言不由衷,但是自从知道乌龟老爷真的可以镇宅避灾后,魏阳心里多少有些打鼓,不知道把这么个灵物养在家里是对是错,他并不是个运气十分好的人,如果因为那歹命连累老爷,怕是自己都要内疚。
趴在地上,乌龟把头探出了旅行袋,伸长脖子仔仔细细的绕了一圈,又慢吞吞的缩了回去,像是打哈欠似得张了张嘴,四肢往壳里一缩,就不再动弹了,一副“这尼玛才到哪儿,别打搅大爷睡觉”的架势。魏阳哑然失笑,心头的负累却又轻了一大块,小心拉上提包,他冲张修齐笑了笑:“走吧,咱们去火车站!”
县城里的确是有火车站的,路过的车次只有两趟,都是绿皮车,乡下人肯坐的不多,比起那种时不时要靠站又绝对会晚点的大玩意,点对点运输的长途大巴显然更加安全可靠,因此紧挨着公交车站的火车站也就冷清了下来,看起来都没什么人烟。魏阳并不赶时间,没花什么功夫就买了两张车票,准备坐下午的火车返程。
不过这边的候车室实在是太小了,椅子只有三排,还不知多久没擦过了,椅背都变成了黑色,魏阳笑着对张修齐说道:“齐哥,要不咱们先在外面找家馆子,等会儿吃了饭再上车?”
小天师是个不挑剔的,点了点头,他们并肩向外走去。县城虽然不太大,但是火车站周遭的饭馆还是不少,随便挑了家像样的,两人往里面一坐,准备等着吃午饭。
然而魏阳认真的看着菜单,另一个角落,也有个中年汉子拿着个大屏智能机,认真的打量着他们。大概是觉得没认错人,那人往墙边一缩,拨通了电话:“赵哥,我在车站这边看到了俩人,似乎就是之前坏咱们生意的那俩小子……”
电话里传来一个冷冰冰的声音:“你没认错?”
“绝对没!微博转发几万条,我认得准着呢!”那人答的十分肯定,“他俩应该是准备回家了,刚从车站买票出来,要拦下吗?”
“别打草惊蛇。”对面的声音透出了点森然意味,“等我过去再处理,一定把俩人抓实了!”
“好嘞。”那中年人摸了摸剃的青溜溜的头皮,露出丝阴狠笑容,“不会让他们逃了的。”
92下套
冷哼一声,赵广发扔下手里的电话,他的确没想到会传来这样的消息,这段时间省内风声很紧,他手下的业务都停了大半,放人下去纯粹是为了避风头,顺便在乡下搞些“副业”,谁知竟然能撞上了那俩不知死活的东西。
就在几天前,帮里开外山的伙计被弄进了牢里,按理说这种用火车送货的任务出不了大问题,就算露出破绽被人盯上,也不过是断上一条线的事情,下面的小伙计能够接触的东西也就那样,条子们肯下死力追的不多。偏偏这次赶上了特例,有人在火车上“见义勇为”,又被人传上了网,一下就炸了锅,关注转发的不知多少,闹得沸沸扬扬,省里的大员们也就坐不住了,条子就跟疯狗一样死死咬上,甩都甩不开,着实伤了筋骨。
现在搞渣滓行可不像当年了,弄出这么一摊生意难得很,更别说是在这个人口大省站稳脚步,不知多少人等着看他老赵的笑话,这么阴沟里翻船,实在是让人咽不下气。现在撞上门了,怎么可能让这俩逃了!
想到这儿,赵广发不再犹豫,快步朝楼上走去,这个小二楼是他盘在乡下的一个据点,安全可靠,也经常招待一些贵客,这两天就有这么个“贵人”呆在这边修养,今天想要出这趟差,怕是要拜一拜这尊大神了。
在二楼最好的那间客房门前站定,赵广发定了定神,恭恭敬敬的敲了敲门,里面传来了一个声音:“进来!”
明明是借住,但是那声音就跟是此间主人一样,透着股让人不悦的傲慢,但是这位一手把持本省人口买卖的赵老大却不敢有丝毫生气的表现,硬是挤出了笑容,推门走进房间。
只见套房外间的书桌前,正坐着个四十来岁的中年男人,瘦得怕是只剩一把骨头架子了,穿着身不太合身的居士服,但是神态却倨傲得很,见人进来了头都不抬,只是用毛笔在纸上画着什么,赵广发也不敢多看,恭恭敬敬的说道:“许大师,之前火车上那俩行子找到了,不知能不能请您老帮个忙,替我们出口恶气……”
那男人手中的笔锋一顿,抬起了头,他的容貌也不怎么起眼,但是细细长长的眼睛中似乎藏有钩子,锋利阴毒,透着股危险味道,刀削般的薄唇轻轻一挑,他开口问道:“是之前用震魂术那俩小子?”
“没错,就是他们,我手下意外发现了这俩人的行踪,正跟在后面的,您看……”赵广发声音里带着些探寻,这也是他不敢贸然行事的最关键原因,火车上那案子,可能没有想象的简单。
他面前这位许大师名为许嵩,是自己早年巴结上的一位旁门高人,也不知道从哪里学到了真本事,很是有些手腕。也是认识了他,赵广发才知道这世上还有那么些常理根本无法解释的事情,比如市面上传得很广的拍了肩膀就能让人把家底银行卡密码透露出来的案件,其实用的根本就不是传说中的迷魂药或者乙醚,而是一种道术,一张纸符就能做到,还有什么催命的法子、养鬼的招数,各个神乎其神,厉害的要命。也多亏抱上了这么一条粗腿,这才让他在二十年间成为道上渣子行的魁首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