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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嫩安搞换届考察的市委副书记柳文清、组织部张副部长、还有其他两个工作人员人在县宾馆的一个房间里正等着县里的领导。
赵婕与徐青两个人开门走进来。赵婕一见柳文清,便笑着问道:“柳书记,你怎么也来了?”
“嫌我来多了?”柳文清抹了一把光溜溜的嘴巴,笑吟吟地说:“我说过,雀儿往亮处飞嘛,可能是你们这地方有吸引力吧?”
张副部长解释道:“这次考察县级领导干部,一共分三个组,一个组管两个县,市委决定每组有一个常委参加,柳书记就参加了我们这个组。”
柳文清话语里透出对嫩安县的关切和器重:“本来今天在大通县已经谈完了,他们说星期天留我们住一天,晚上到蒙古包渡假村去参观民族风情晚会,我没参加,便到了嫩安。怎么样,我们对你们嫩安不薄吧?”
“感谢柳书记和考核组同志对我们嫩安的重视,今天晚上我一定好好地招待你们。你们说搞点什么活动吧?”赵婕感谢地融融一笑。
张副部长打趣地说:“柳书记会跳舞,你就安排一个舞会吧。”
赵婕痛快地:“行,只要柳书记同意,那没问题。”
柳文清拒绝道:“哎,不要搞舞会嘛?我们是来考察干部,要主意影响。包括吃饭也要从简。”
在宾馆走廊那边,徐青思思量量地向前走着,突然,宾馆的女经理杨柳迎面走来。这女人三十多岁年纪,身材挺拔,着装典雅,端秀的脸上有一对讨人喜欢的酒窝。是谁都愿意瞅的那种,不过,你千万可别误会,她可不是大众情人,只要是对她没用的人,想同她对一下眼光,门儿都没有。
杨柳走到徐青对面缓缓站定,她没有下级对上级惯有的虚礼,说话显得很随便:“您干啥去?”
徐青庄重地扳着面孔:“我正要找你。”
“打我?到我办公室吧!”
“不了,我就在这儿说吧。市委考察组今天晚上的饭要简单,但要实惠,你准备一下。”
“行,我让餐厅准备好。”
这时,刘国民从一旁的楼梯走了过来,朝着杨柳不客气地:“杨柳,我今天午一下乡,可能几天不回来,你别忘了给孩子看看病。”
“市委来人了,我还要安排怎么接待呢?”
“你工作忙就不管孩子呀?”
“人家说不管了嘛!你就走你的呗!”
徐青看了看刘国民,又看看杨柳,就势开了一个玩笑:“你们两口子真是夫唱妇随呀?”
在考查组的房间里,张部长正向赵婕谈他们这次要考核的几个重点人物:这次来,主要考核的是王宝山和徐青,还有财政局长高林和海天公司的沙漠,想听听赵婕的意见。
柳文清插了一句:“听说这个王宝山最近有人给他贴小字报?”
赵婕思索片刻,开诚布公地说:“先谈谈王宝山吧。他是个老同志,是从基层一步一步上来的。政治上可靠,工作经验丰富,对嫩安的情况十分熟悉,任劳任怨,埋头苦干,对嫩安的贡献是人所共知的。这些年,在他的指挥下,一共修了两个水库五条人功渠,解决的县里三分之二地区洪涝和干旱问题。还争取资金为全县修了300多公里长的公路,基本实现了省里提出的村村通油路的目标。说起他是有口皆碑。但是最近我们都感到奇怪,有的人突然给他贴出了小字报,还列出了四大罪状。”她一边说着,把小字报的照片放到柳文清的面前。
柳文清看了看小字报,未加可否:“那么徐青呢?”
赵婕回道:“徐青这个人怎么说呢?他是从市里下派县里当副书记的,应该说政治上相对成熟,为人比较稳健,来到县里也干了不少工作。就是重大问题的决策能力方面,还需要煅炼。”她本意是想说徐青决策重大问题躲躲闪闪,但一想,徐青上边派下来的,说多了容易摊嫌疑,所以很策略地说了对他的看法。
柳文清和张部长对视点了点头,没露声色。
赵婕又接下去讲她对高林和沙漠的看法:“至于县财政局的高林嘛,他确实为我们县的财政工作做了很大贡献,在县财政相对紧张的时候给县里要了很多钱。不过,很多人反映这个人政治品质不算太好,承担更高的责任,气度不够,难于服众。有些同志说,他在县里飞扬拔扈,目空一切,是个势利眼,谁有用就交谁。另外,还有人给县委写信,说他有经济问题。当然,这些事需要一定时间澄清。”
“还有沙漠呢?”柳文清问。
“沙漠是个民营企业家,他的公司在我们县也算是个大企业。社会上对他的说法不一,这几年他没少给县里边捐助,有人认为对县里的社会事业贡献很大。不过,据人反映:说他与黑道有联系,我让公安机关正在调查。”
张部长一怔:“他与黑道有联系?”
赵婕:“我就谈这些了,高林的问题你们还可以找王县长谈一谈,因为高林在政府系列,王县长对他了解得比我更清楚。”
“那好吧,就找王宝山同志来谈谈吧。”柳文清说着站起身来,好像疲劳似地抻了抻懒腰。
4
王宝山为了躲开市委的考察组,驱车来到福茂乡。他刚一进屋阴沉着脸子朝着乡党委书记郑海粗声大气地说:“你马上给我杀一只小笨鸡儿,今天我要在你这儿喝点酒。”
郑海感到有点新奇:“王县长,你今天咋这么解放呢?过去一到我们乡里,预备好吃的你就骂我扯犊子,今天怎么刚一进门,就要吃要喝呢?就不怕别人说你不廉洁了?”
王宝山眼珠子一瞪:“我说的是让你杀你家里的小苯鸡儿,酒我是自己带的,这怎么叫不廉洁呢?”说着从兜里掏出一瓶洮儿河酒“啪”地放在桌上。
“不对呀,王老爷子过去你可不这样啊!今天怎么一进门就像跟谁打架了似的?”
“郑海,你少跟我罗嗦,咋的,舍不得你们家那只破鸡呀?”
“舍得,舍得!别说一只小笨鸡儿,你就是十只我也舍得……”郑海朝他恭顺地一笑,抽身走出屋子。他来在乡政府院里,狐疑地寻问给王宝山开车的那个小车司机,王县长今天为何赌气囊囊的,司机淡笑着摇了摇头:“这老爷子,他今天一上车就没有好气儿。”
王宝山已经躺在福茂乡书记办公室的床上了,一顶制帽盖着他的脸,似睡非睡。
有顷,赵婕快步推门走进屋里,缓缓走到床前。常永远打电话找王宝山,说王县长他去福茂乡了,打他本人的手机没开,打电话给乡政府他不接,赵婕才决定亲自来找他。
王宝山似乎知道有人来了,却一动未动。
赵婕思忖片刻,不轻不重地叫了一声:“王县长,困了?”
一向尊重女县委书记的王宝山今天竟这样没有礼貌,他起也没有起来,头不抬眼不睁地说:“太累了,我想在这儿睡一觉。”
“回去吧,考察组的同志等你呢!你谈完了自己的看法就回家,让老大嫂给你捂个热被窝儿,好好睡它一个晚上。”
“用不着跟考核组谈了,我已无话可说,他们看小字报就行了。”
“你怎么这么说话呢?你以为我不把小字报送上去,考核组的就不要这张小字报了?我实话告诉你,有的人可能早就向市委汇报了!你不拿出来,他们也是要看的。既然人家要看,咱事先拿出来比藏着掖着更主动,你王宝山是啥样人,组织上还不清楚吗?别说是四大罪状,就是八大罪状能把你写黑了吗?”
王宝山坐起来执拗地一摆手:“你不用说了,我不回去。我早就看明白了!上边根本就不想安排我。反正我的蜡头也不高了,让我回家更好,我那个小苗圃一年至少出三万,好好经营经营够我养老了……”说罢,他身子一仰又倒在床上了,又用帽子盖上他的脸。
赵婕又气又疾,想发作,又觉得不妥。她叉着两手在屋里来回疾走。
这时,郑海走进屋来:“赵书记来了?正好,我给王县长炖的小笨鸡也熟了,你们也一块吃吧。”
赵婕命道:“你把炖的小笨鸡儿拿过来,我就在这儿吃。”
王宝山又呼地坐起来:“咋的,你也在这吃?你不回去了?”
“你都猪八戒摔耙子——不伺候了,我还回去干啥?咱们就在这儿喝酒吧!喝完了就睡,睡醒了再喝。”
“我是我,你是你,你是县里一把手,市委考查组来了,你把人家扔到县城不管了,这叫咋回事儿?”
“我这不是跟你学的嘛?你蜡头不高了,我这火苗儿也不旺兴!你不想升官,我还想发财呢!他们不安排我,我也回家去种美国提子。谁愿意说啥就说啥呗,你自己的问题都不回去说个清白,我管那些事儿干啥?让他们随便说吧!”赵婕回头朝着郑海一本正经地摧促道,“快把小笨鸡拿上来,我们喝酒。”
郑海正在迟疑之中,王宝山纵身跳到地上:“得了,我的书记大人,你就别将我的军了,其实,我今天生气跑下来,主要还是因为那几张小字报的事。你说的对:几张小字报能把我王宝山抹黑了嘛!人都是不走正道自己摔的,没有人是被别人骂倒的!”
“那你为啥?”
“我生你的气!”
“你生我什么气?”
“你也知道:咱们报的农村人均收入是我和农业局、统计局的同志起早贪黑一笔一笔算的。你到市里开会,卢书记发了一句话,你回来就跟徐青一核计就派人重算,你这不是否定我们嘛?!”
“你认为这是否定你?”
“过去你赵婕也不是这样的人哪!啥事都敢坚持原则。对天王老子也敢说不!这回是怎么了?敢情你就要到市里当副市长了,就不讲实事求是了,更不敢得罪卢书记了?就眯着心眼子搞假数字?”
“我当什么副市长?你的话我怎么越听越不明白呢?我搞什么假了?”
“你是真不明白,还是装糊涂啊!徐青派一伙人在柳树弯乡正编数字呢!为了凑人均收入,恨不得把小鸡拉的屎尿都算上钱了!”
“有这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