案发第三天的早晨,天上乌云密布,河岸雾气朦朦。萧萱草心情不好,独自在河岸散步。她心想,两块砖头为什么一样?家里到底有没有那块刻字花砖?花砖上刻的中药方到底有什么用?以往全家怎么会都没注意呢?
这时,突然看见堂姐萧新燕飞快地跑过来,既关切又心急地叫嚷:“萱妹子,出大事了!刚才镇里都在传言,又有个尼姑跳井自杀了,难道不是你二姐?你不赶快去看看,还顾得在这闲逛?”
萧萱草忽然听说二姐跳井自杀,瞬间惊愕不已。因此顾不得再耽误,心急火燎,慌慌张张向尼姑庵跑去。
来到尼姑庵一看,只见几个观望的民众围在井口远处,几个民警在实施现场勘察。萧萱草屏住呼吸,使劲拨开人群,快速挤到前面一看:啊!一张破草席下,盖着一个剃着光头的女人身躯;她的头部留有多处伤痕,旁边还丢着一件湿漉漉的灰色衣物。刹那间,萧萱草觉得如同五雷轰顶、天动地摇。随即悲痛欲绝,怆然泪下。不久,萧贵子和王氏也匆忙赶来,惊魂未定,悲戚忧伤地流泪。萧贵子首先惊异地问:“怎么,我女儿为什么跳井自杀?哎哟,这孩子怎么会想不开啊!”
萧萱草踉跄着走过去,拉住蔺所长的手悲切地问:“所长,我二姐她……为什么会突然寻短见,到底是怎么回事?”
蔺所长赶紧扶住她,并且悄悄地抚慰说:“萱草,要冷静,别误会!这不是你二姐,而是姚村姑的遗体。你看,你二姐正在庵庙里接受调查呢!今天早晨,她无意中发现井里又有个尸体,因此直接向我们报案。我们在井下钩住了她的衣服,随后将她拖上水面来。根据现场初步勘察,发现她的身体和头部,多处留有被殴打的伤痕。死亡时间估计在昨晚夜半时分。受过伤是肯定的,但是到底是自杀、他杀,一时难以下结论。”
萧贵子、王氏夫人和萧萱草,一听说死者不是忘忧草,立刻转悲伤为欣慰,止住眼泪。萧贵子却疑惑地问:“什么,不是忘忧草?我记得……噢?按理说,剃光头应该是忘忧草啊!”
崔队长冷漠地说:“你以为剃光头的都是尼姑,就是女儿?你为什么不往好处想,偏要盼着她去死呢?”
萧萱草也连忙抹去了眼泪,惊讶地问:“既然不是我二姐,那姚村姑为什么要寻短见?怎么也要剃个光头?是不是她真想出家当尼姑?”
蔺所长摇摇头说:“她想出家当尼姑是正常的,可是没经过禅师接受,谁也不会承认她。至于她剃度的事,我看她是不懂佛界的规矩,自己跑到剃头铺里剪了头发。不过我觉得奇怪,她既然来到庵庙,要出家当尼姑,应该先向你二姐打个招呼为好。怎么秘密地上山,而且马上就想去死?”
萧萱草中肯地说:“也许杜雷霆是因为姚村姑揭了他的丑闻,所以前来兴师问罪,寻衅报复。姚村姑遭到毒打和虐待之后,实在难以忍受耻辱和痛苦,最终含冤投井自杀!”
崔队长急忙插话解释:“有这种可能,她身上的伤痕,明显是皮带之类物品抽打的,而且比落井时间早得多。”
接着他又转过身,指着地上那件湿衣服说:“不过,还有些疑问。你看这件男人长衫,也是在井里捞出来的。这件长衫是谁的,意味着什么?难道投井自杀,还要带一件男人衣服?”
这时,一名警察走过来报告说:
一、现场没发现皮带、绳索类作案工具,也没有斗殴迹象,惟独取得一个可疑足印。
二、死者身上有多处瘀血和轻伤痕,但是不构成致命伤害;排除中毒死亡,确认溺水致死。
三、死者虽然理着光头,但是经过辨认,确认是姚村姑;
四、死者的口袋里别无他物,唯有一副小巧的镂花银镯。
五、水中虽然发现一件男子长衫,但是暂无法确认失主。
崔队长、蔺所长听了报告,立即部署处理善后工作。并决定马上传唤杜雷霆和杜靓,前来接受讯问。此时萧萱草仔细一看那个镂花银镯,不禁惊呆了:啊呀,这不是杜靓交给他母亲的那副小银镯吗?还有那件湿衣服,不是杜靓常穿的长衫吗?这两样东西,怎么会在姚村姑手里?难道杜靓和姚村姑也搅到这起迷案中去了?
考虑那件长衫是杜靓的,萧萱草出于以往“不平凡”感情,所以没敢马上解释。同样,她也担心杜靓被警方列为重点嫌疑人。因此,萧萱草怀着矛盾的心理,欲言而止,咽下话头没敢表态。
这时候,崔队长忽然走过来,故意笑着问:“怎么了?刚刚说了半截,就打退堂鼓?这可使不得!——嗯,我一看脸色,就猜出你心里有难以逾越的障碍。是不是为某人的那件长衫而担忧?——不要紧,你不说,我心里也基本上有谱儿了。”
萧萱草赶紧解释说:“对不起,算不上有障碍。刚才凭印象,我感觉那件长衫象是杜靓的。可也觉得有点蹊跷。他怎么会把衣服丢到这种是非之地?我认为,他决不会对姚村姑下毒手。关于那小副银镯,按理说应该藏在尼师身边。现在却莫名其妙地放到姚村姑口袋里,这是怎么回事?会不会是别人谋害清心尼师,盗取银镯之后,又故意嫁祸于她和杜靓?”
“不错,你的观点有一定价值。可是我们还是要考虑杜家父子二人的作案嫌疑。因为,杜雷霆曾经由于姚村姑对他揭短、揭丑,扬言要‘秋后算帐’。所以他有可能对姚村姑进行虐待报复,甚至加以暗害。而杜靓会不会是由于喜新厌旧,想把姚村姑早日废掉,另求新欢呢?总之,我们会按自己的思路和方式,缜密调查取证。决不能让假象蒙住眼睛、使某些人蒙混过关!”崔队长果断地说。
此时,身后忽然传来一阵民众的嘈杂议论声:“嘿!听说是个老公公带着儿媳妇到外地来逛游,然后又无故殴打、逼迫她跳井。哎哟,方圆百十里,真是第一桩稀奇事!”
“嗬,姓杜的老少爷儿俩,也真够狠毒!分别把自己的老婆推到井里淹死,到底是图个啥?恐怕是干了些鸡鸣狗盗的勾当吧?这种人真该零刀碎刮!”
“嘿,当代的陈世美也够风流哩!新来的青年老师,瞅上了咱这里的美人,立刻就喜新厌旧了?他与萧家的女儿杭城读书三年,私结露水姻缘。回来就合伙算计起来,迫不及待想除掉原配老婆。这不,果然把姓姚的黄脸婆娘推到井里,真是太残忍了!”
听到这些漫无边际的闲言碎语,萧萱草觉得羞愧无比,利刃剜心。有口难辩,无地自容。因此,便忍声吞气向崔队长告别一声,急急忙忙离开了现场。
这时候,铁拐李在尼姑庵内对忘忧草进行讯问。忘忧草胆怯地回答:“这个假尼姑到底怎么死的,我确实不知道。因为我一人独自过夜,非常害怕,所以门窗都关的很紧。这个假尼姑没有和我见过面,也没看见其他人来过。今天早晨,我才意外发现井里又有个女人尸体,所以我才万分紧张地去报案。奇怪了,有些人,为什么非要在我们尼姑头上打主意?”
铁拐李又问:“昨天夜间,外边有没有出现过异常情况?夜半时分,有没有听见外边的什么动静?”
“没有啊,不过……睡梦中倒是朦朦胧胧听到有人喊‘杜靓’的名字。时间很短,实在记不得了,也许是做梦吧?”
“什么,有人喊‘杜靓’?杜靓是不是也曾出现发案现场?能不能确认是姚村姑的呼喊声?后来有没有听见杜靓回话?”
“没有,当时在睡梦中,迷迷糊糊。只感觉象是女子的叫声,根本没想那么多,也没当回事。谁能想到没过几天,那口古井里又发生淹死人这种大事呢?”
铁拐李又故意试探着问:“近来你的精神状态怎样?有没有犯过‘老毛病’?特别关于黄花的事,你见过什么花没有?”
“没有,晚上天黑,什么都没看见。不过前天我在家里看见阿妈头上蒙着围巾,当时心里直发慌,也头晕过……”
“噢,原来这样。如果我在头上也蒙一条围巾,你怕不怕?另外,你过去有没有得过梦游症,或叫作‘夜游症’?”
“我……不清楚,也不知什么叫梦游症,往哪里梦游?至于说你也蒙一条围巾,我是不会在意的。可千万别插戴黄色花,我最忌讳这东西。一旦看见,自己控制不住,会惊慌发狂!”
铁拐李询问了基本案情后,又对忘忧草问起了家世和尼姑庵的历史情况。并且催促其他民警,尽快让杜雷霆和杜靓来接受调查。
两名民警到旅社没见着杜雷霆,又在街巷四处寻找。忽然发现沿街的“寿材店”内,有个晃动的肥臃身影,在拍着店内的各种棺材和瓷制、木质骨灰盒罐。奇怪,怎么恰巧发现了这个熟悉的身影?他们急忙躲在柳树后向里面一看:咦,这人不正是杜雷霆么?大清早他到这种不吉利的店里来干什么?此时,只听见店小二在店门口敲着木制招牌,故意为招揽生意,扯着嗓门高声吆喝着:
来来来,瞧一瞧,廉价寿材五十圆,土葬火葬都齐全!
来来来,看一看,养老送终作典范,预定送货都方便!
杜雷霆猛然听说“亏本大甩卖”,急忙跑了出来。并且抬起脑袋,仔细观看着招牌。只见那上面白纸黑字写着广告词“五十圆梦”:
撒手四大皆空,寿终三长两短,一盖(概)而论。
蹬腿六亲不认,正寝七零八落,九钉(鼎)之言。
杜雷霆连忙伸出了两个手指头,对店小二讨价还价说:“哎,怎么样?再打五折,我出50元,买两个瓷器骨灰罐行不行?”
店小二既刁钻又吝啬,发愣地问:“哦,你当是卖菜坛子啊?这是装死人骨灰的,能那么便宜?我问你,你家一共死了几个人?如果说全家都死了,我可以让老板再便宜一半,把骨灰罐都优惠价卖给你,相当于买一送一!不然,我们是一个铜钱都不让!”
杜雷霆受到侮辱,恼怒地骂道:“狗东西,你敢骂我?小心把你店面全砸了!不识抬举的东西,我多买几个罐,要把你爹和你娘都送去见阎王!”说着,又动手打起店小二来。
民警觉得奇怪,杜雷霆怎么这么贪心?别的还好说,要那么多骨灰罐干什么?难道他早就在谋划姚村姑和清心尼师的丧事?
“住手,不准殴打!杜雷霆,我们正在找你,赶快跟我们到派出所去!”杜雷霆急忙回头一看,原来是两名民警来到了现场。一瞬间他惊呆了,双手也颤抖收起来,瞪着两个大眼睛说不出话。至此,店小二的心终于放松下来,过路众人也都投去蔑视的眼光。杜雷霆被带到派出所里询问去了。
萧萱草默默返回学校,心头象灌满千斤重铅。这时候,萧新燕走过来,惭愧地道歉说:“对不起,刚才是我乱嚷嚷,让你受惊了。后来民警们传唤杜老师,我才知道是误会了。既然是姚村姑跳井自杀,就由杜家父子处理算了,你又何必跟着搅和?人家小两口斗嘴翻脸,赌气轻生,无非是捕风捉影,忌讳第三者插足罢了,与你萱妹子有啥关系?不过我听说,昨天夜间杜老师被他父亲叫到山上责骂过,而且还用皮带狠狠揍了一顿呢!”
正说着,尤老师吹着口哨遛达过来,得意地说:“是啊!不值得跳井嘛!夫妻关系,人常说‘堡垒最容易从内部攻破’,而实际上却是来自外部的干扰和诱惑。这种威胁可以在瞬间毁灭夫妻感情,或造成永久性裂痕。夫妻双方都可能在家庭之外构成一个三角形关系网。而这个‘网’一旦被捅破,矛盾即可能激化爆发,随之发生家庭暴力,甚至引发情杀或仇杀等桃色案件。但是这些事却又是司空见惯的现象。人们不是强调回归自然、倡导自由吗?当前东、西方国家的家庭文化和传统观念截然不同。欧美国家正在提倡性自由、性解放。譬如说对待‘三角爱情’吧,英国男人发现妻子与别的男子私通,自身虽然处于窘境,但是很快会找借口溜出去回避;德国男人遇到这种情况,会端酒狂饮,弹着钢琴发泄愤郁;俄罗斯男人碰到这种情况,便会掏出手枪,各自对准自己的太阳穴开枪自杀。或双方各持手枪、佩剑,进行生死决斗。而我们中国人……”
萧新燕听了这些“新鲜事”,似乎觉得对东方文化更熟悉。因此,急忙抢过话头说:“哎呀,咱中国男人可会醋劲大发,首先会抽出门闩,劈头盖脑将野汉子打得夹着尾巴鼠窜;再抓住老婆的头发吊上房梁,用鞋底死命抽打她的yīn户。进而刑讯逼供老婆交代野汉子的罪证,直到她乞求下跪认错方肯罢休。这种男人,肝火旺,占有欲太强。往往会在妒忌心的支配下,铤而走险实施仇杀或情杀,或是故意诱导、迫使女方自杀!”
这时候,邱校长突然快步走进来,怒气冲冲地大声斥责说:“不要瞎叨叨了!怎么又没完没了吹起来了?都赶快闭上乌鸦嘴!萱草,快过来,我有话单独对你说!”
邱校长走到隔壁房间,悄悄地告诉萧萱草说,昨天夜间杜雷霆确实把杜靓叫出去“教训”了一顿,而且到半夜时分才赶回来。据说是责怪他“揭老底”,非要他接受一顿“皮肉之苦”方肯罢休。至于有没有殴打过姚村姑,还说不太清楚。最后,邱校长交代说:“萱草,最近暂时与杜靓保持一定距离,也要时刻注意自身安全。防止杜雷霆出于某种动机,在你身上借题发挥,寻衅滋事。”
俗话说“好事不出门,坏事传千里”。短时间内因为姚村姑的死,四面八方谣言绯闻传播,添油加醋道听途说,更把一起溺水命案当作“桃色案件”,炒作得沸沸扬扬。到头来,萧萱草这个“局外人”,居然也被人描绘成圈内的“参与者”了。萧贵子痛心地责怪她不该忘却“桃红柳绿”之忌,不该沾惹“瓜田李下”之嫌。而萧萱草虽然恃强“树正不怕影子斜”,也义正辞严予以辩驳。但终归是人言可畏,正不压邪;有口难辩,众口难遮。无奈之下,只好暂且“打掉牙往肚里咽”,耐心等待案子水落石出的那一天了。
傍晚,堂婶丁阿秋突然蹑手蹑脚走进了她家,并且神秘地对萧贵子说:“鬼子兄弟,那块砖头的事,暂时先别提了。一旦卖个好价钱,咱两家对半分嘛!另外,外边流传着杜家少爷把黄脸婆给淹死了,这可有点玄乎!我担心这小子,是不是盯上你家的萱草和我家的新燕了?咱可要时刻提防,决不能让黄鼠狼把鸡叼走,事后叫苦不迭哪!”
萧贵子一本正经地说:“我女儿是清清白白闺秀,招惹不起风流哥儿们。何况我的家规极严,连蚊子苍蝇也难飞进来!”
“哼,你这滑皮鬼子,先别嘴硬!俗话说‘无风不起浪’,如今萱草姑娘不是‘庙里烧香,反倒惹来鬼上门’了?我家的新燕才是个才貌双全的好闺女,我从不让她接近坏男人。生怕惹是生非,到时候跳进黄河也洗不清呢!”
听了堂婶丁阿秋这些幸灾乐祸的风凉话,萧萱草知道这是某些人惟恐天下不乱,存心煽风点火,故意借题发挥。不禁觉得烦闷苦恼,不如去找邱校长说说心里话,寻求精神支持为好。因此,她没好气地把板凳一踢,扭头朝学校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