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问你为何流眼泪
不在乎你心里还有谁
且让我给你安慰
不论结局是喜是悲
走过千山万水
在我心里你永远是那么美
既然爱了就不后悔
再多的苦我也愿意背
我的爱如潮水
爱如潮水将我向你推
紧紧跟随
爱如潮水它将你我包围
两个彪形大汉循着歌声走下了地下人行通道,他们相互对视了一眼,又习惯地观察了一下四周,这个时候已经过了下班高峰,走地下人行通道的行人三三两两并不太多。于是,他们装作漫不经心的样子,走下了最后一级台阶,看到了他们要找的那个男孩。
一个头发蓬乱、神情忧郁的男孩,盘腿坐在地下人行通道的水泥地板上,昏暗的灯光下,他轻弹着吉他,低声吟唱。
他的跨栏背心边际有些磨损了,牛仔裤的膝盖部位也破了个洞,可以看出,那不是水洗布刻意加工的破绽,而是穿旧以后真正破损的窟窿。尽管如此,这个二十岁的男孩也绝对不会给人衣衫褴褛的感觉,因为,他的背心和裤子都洗得很干净。
流浪的人,穷途末路,给人的第一印象并不仅仅是贫困,最令人厌恶的是肮脏,这男孩子恰恰相反,破旧的衣衫遮不祝蝴发达的肌肉,浆洗得很干净的旧衣衫正体现出他旺盛的生命力。
南浮也好,北漂也好,这种海派歌手,生命中蕴藏着一种巨大潜力,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爆发出来。
也许,需要碰到一种叫作机遇的东西吧。
机遇,是个可碰不可求的东西,虚无飘渺,扑朔迷离。
河马,一个远离家乡的孩子,在这沿海城市已经整整打拼了五年,但是他仍然不能在哪怕是最小的一间酒吧占有一席之地,而不得不在这地下人行通道演唱,可以知道他是多么的艰难。
他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绝不逊于一名已经大红大紫的歌星,但是,他离成功仍然很遥远。因素很多,其中最重要的两条就是,他没有能够进入任何一个圈子,而是一直在孤独地个人奋斗;他到目前为止仍然没有一首自己的歌,全部在翻唱已经定型的歌曲。
翻唱歌曲可以成名吗?很难。因为,这就使每一个聆听者有机会去与原唱者进行对比,结果是显而易见的——不像。
为什么要像呢?
因为先入为主,原唱不好就不会流行,流行了就是对原唱的认可,嗓子好是没有用的,在一种既定的标准下,唱得不像是不会被接受的。
但是,唱得像了,哪怕拿到模仿秀冠军,其结果就更糟糕,不是吗?
赝品,永远是不值钱的,那里边没有你自己。
河马没有人包装,也没有人去捧,所以就只能慢慢熬,或许能够熬到机遇来临,或许终其一生堙没无闻。
河马距离参赛和成名还有很遥远的路要走,他唱歌目前首要解决的是果腹,然后是筹集学费。
他面前的地上放着一个破帽子,里边已经有三十多块钱,其中有二十块钱是河马自己预先放进去的。他试过,如果一分钱没有就很难开张,必须放一点钱在里边,才会有人给零钱。
河马唱歌,从来不抬头东张西望,不看行人,他认为那是乞丐行为。
他不是乞丐,是歌手,靠艺术赚钱,所以他永远不会有乞求的目光。
他真的陶醉在歌声中,自弹自唱,完全不管有多少观众,也不管有多少钱的收入,直到收摊,才会清点破帽子里的进账。
当他正在全神贯注演唱的时候,忽然感觉有人在动自己的背包,猛一抬头就看到了一双凶恶的眼睛。
同时,他还警觉地发现,几步之外站着一个吸烟的大汉,也正在恶狠狠地盯着他。
河马微微摇了摇头,轻声说:“先生,我没有钱。”
大汉笑了,皮笑肉不笑,面部更显狰狞:“我知道你没钱,也不稀罕你的那几个小钱。我来取自己的东西。”
他的声音小极了,臭烘烘的嘴巴几乎贴到了河马的耳朵上。
河马愣了一下,继而醒悟道:“是有人在我这里放了一包东西……哦……几本书而已,我不可能天天带着来上工。不过,我一向对朋友守信用的,只有那位太太亲自来拿,我才会带她去取。”
大汉回头看了他的同伴一眼,然后阴沉地说:“你不认识我了?给你东西的时候我也在场的。”
河马摇了摇头,说:“我真的不记得了。我知道当时确实还有两位先生在场,但是我没有看清他们的样子,所以我不能随便交给你。”
大汉倒真犹豫了,看着他阴森森地问:“你真的没带?”
河马点点头。
大汉又恶狠狠地问:“你真的不带我去取?”不等河马说话,又威胁地做了个手势:“不怕我拧断你的脖子?”
正在这时,放哨的那个大汉打了榧子,然后匆匆离去。
逼问河马的大汉扔下了一句话:“嘴严点。改天再来找你。”也匆忙走了。
与上回情况相同,随即有几个很象便衣警察的人追了过去。
河马这里,擦了把额头上的汗,又发了一会儿愣才继续唱歌。
他心里在想,无论如何也要等那个蓝嘴唇的漂亮女人来拿才能给她,否则将来会有很大麻烦的。
他就这样胡思乱想着,随意唱完了一首歌,忽然又感到面前有轻微的鼻息,睁眼一看,原来是一个小女孩蹲在他的面前,睁着明亮的大眼睛在看他,两只小手托在腮上,像个小大人儿。河马愣了一下,笑了,轻声问:“小妹,你喜欢听歌?”
小女孩抬头看一眼站在旁边微笑的妈妈,然后用力地点点头。她反问河马:“Hi,Mybigbrother,Whydonotyougotoperformonstage?”
河马又笑了,说:“他们不要我……也许,我唱得还不够好吧。”
小女孩说:“Youdidsinggreat,LikiZhangXinZHe。”
河马惊讶地问:“你也知道张信哲?”
小女孩点头说:“是呵,我当然知道张信哲,我是他的Fans嘛。”
河马忍不住大笑。
小女孩说:“是真的。我家有好几张JeffZhang的光盘呢。”
河马收敛笑容,叹气说:“小妹,你真了不起。”
小女孩再次抬头看了看她妈妈,从衣袋里掏出了五元钱,先很认真地展平,然后郑重地放在帽子里。
河马看着她,想了一下,说:“小妹,我专门为你唱一首歌,好吗?”
小女孩站起来,背着手说:“好呵,好呵。”
河马也起来,单条腿半蹲的姿势,清一下嗓子,开始唱:
(女)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女)我明白你的心你的喜怒哀乐
(男)我是否可以问……问问你的姓名
(男)因为你是我的知音
(男)我又多一个朋友
(女)我并不在乎你记住我的姓名
(女)我只想听到你的新歌你的声音
(男)我衷心谢谢你的厚爱你的真情
(男)我会把这一个瞬间用音乐来送给你
(女)愿你的声音永远伴我左右
(男)我一定尽力用最美好的旋律伴你的左右
(男)伴你左右
(女)我听过你的歌我的大哥哥
(女)我祝你万事如意天天快乐
(男)我衷心谢谢你的厚爱你的真情
(男)我会把这一个瞬间用音乐来送给你
小女孩两只小手热烈鼓掌,然后说:“谢谢大哥哥。”
她跟着母亲走远了。
河马静静地看着她们,陷入了长时间的沉思。
他也有金色的童年,不过,现在情况……
他一直说自己生活在社会的最底层,是个无学历、无工作、无家庭、无财产的四无流浪儿。
河马姓何,没有人知道他的真名,都喊他的绰号——河马。
河马长得浓眉大眼,人高马大,足足有一米八三的个子,他很魁梧,但不是肥头大耳,因为常常游泳,他晒得黝黑,肌肉结实很健壮。
他还有另外一项收入,就是绘画。
他的油画水平不低,比一般学生的水平高出很多,可是靠卖画吃饭是不行的,大概早就饿死了。
他定期到青年宫旁边的七步轩画廊去卖画,不过,他的油画无论多大尺寸的都不够资格挂到墙上去,那是本市成名画家的专署之地,他这个水平,尤其是资历,根本不用想象能够染指的。
他的作品,是成罗放在柜台上,放在玻璃之上没有罩子,供一般爱好者随便翻捡,每幅只卖五十元。
每卖出一幅作品,河马可以拿到二十元。当然,一个月也根本卖不出去几幅。
总之,河马的绘画水平与他的声乐水平一样,属于业余中的业余,可以廉价换取食品的水平。
河马是一个对未来充满幻想的孩子,他唱歌和绘画赚的钱,除了维持生活,大部分都拿去交了学费,送进了南海艺术学院的业余声乐班和美术班。他知道,这年头要想出人头地,除了包装和炒作以外,还是需要一定实力的。而当意外的幸运之事真的有一天降临到自己头上来之前,必须投资接受正统训练,打好基本功。
河马白天大部分时间在地下人行通道唱歌,赚取学费和生活费用,晚上才去上培训班,或者燃灯练习素描。
河马唱歌并不轻松,除了劳累以外,还要担惊受怕。
他被城管抓过几次,他们说他乱摆摊子,影响交通。
除了城管警察以外,河马唱歌还有别的麻烦,就是那帮城市垃圾。他被那帮强盗揍过几次,他们好像特别讨厌他。四个人围着暴打河马,他虽然很壮实,但绝对不是这帮人的对手。
他们是靠打闷棍抢劫的那帮人。
有个一脸横肉的家伙,恶声恶气地警告河马,要是乱讲话就弄死他。
他们绝对不是吓唬人,一个在那里卖假证件的小伙子,就是见到警察来了讨好地乱讲一气,结果,过不多久就有人在不远处的垃圾箱找到了他的尸体,脖子只连着一根筋,几乎被割断了。
你要是认为他们吓唬你,你就错了。
一旦你错了,连改正的机会都没有。
黑社会,你惹得起吗?
不过,河马认为,他们即便是黑社会,也是些小贼。
小贼专门干偷鸡摸狗、打家劫舍这些事。
就算月黑风高、杀人越货,也不算大贼。
真正大贼,是什么呢……河马也说不清楚,反正不会干这些猫撕狗咬的勾当。
河马想,我要是干黑社会,就干老大,绝对不会去欺负唱歌的、要饭的,还有那些卖淫的。
河马的街坊,一个卖光盘的寡妇骂得好,这些人,将来娶媳妇养活孩子都没屁股眼儿。
话糙理不糙。不过,骂骂也就算了,真的惹不起他们,躲远点为好。
河马很想换一个地方演唱,因为这个地下人行通道实在有点乱,而且越来越危险。除了那帮经常在这里劫道的人,人流过客也很杂,警察三天两头来抄,甚至常有便衣在这里蹲点,等着抓什么人。河马很怕受连累。
现在,他还有一个天大的秘密不敢泻露给任何人,就是他手里那一包东西。
几天以前,河马正蹲在那里演唱,忽然从上边急匆匆下来三个人,一女二男,他们神色很紧张,经过河马旁边的时候,那漂亮的女人忽然站住了,伸手拉开了河马身后背着的书包。这是他晚上有课的一天,除了画夹,他的调料板、套笔等通常都会塞进这个书包,这样晚上就可以直接去上课了。那女人快速往书包里塞了一包东西,然后就快步离开,向通道的另一个出口走去。
河马吓得要命,正要张口喊祝糊问问清楚,跟在她后边的马仔威胁地把手指往嘴上一横,做了个噤声的暗示,狠瞪他一眼,也匆匆而去。
上边有警车的声音,尖声啸叫,令人毛骨悚然,河马吓得大气都不敢出,更别说唱歌了。他只好忐忑不安地假装调琴弦,看着几个便衣警察从眼前跑过。
那以后,河马等了好多天,希望那个漂亮女人能够回来把东西拿走,那是一个密封的黑色胶袋,河马拿在手里轻轻一捏,就知道是粉末状的东西,他猜测八九不离十是毒品。河马心里咚咚直跳,这么贵重的东西,那帮人一定是要找到他取回的,弄不好有杀身之祸。
河马不敢把这个胶袋交给警察,因为除了将来那帮人找到他会有生命危险,就算是警察也会把他拘留起来审查个底掉,他怎么能够说清楚呢。
最好的结果就是那帮人把东西取走,他没动那胶带的密封,就当什么也不知道,希望人家可以放过他。
今天,终于有两个人来取东西了,河马却不记得他们的模样,不敢轻易交出来。
由于当时受到意外的惊吓,河马只记得那漂亮女人的一个非常显眼的特征,就是暗蓝色的嘴唇。
河马前思后想,终于决定换个地方演唱,不敢再去地下人行通道,去了商业学院门口。
商业学院门口人流量很大,除了挨着蓝梦迪厅、祥云酒楼和红河超市,还有报亭子、鞋摊,好像一个热闹的小集市。
天黑了,河马抱着吉他回睡觉的地方——就是四方桥边那三截水泥管道。
那是他的管道公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