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没有不想回家的水手
有没有不准停留的港口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这条回去的路不好走
有没有迎接你的双手
有没有久别重逢的眼目
有没有人告诉过你
漂泊的岁月你拥有多久
董君走近那长满爬山虎的红砖小楼,他就听到窗里隐隐透出的这首熟悉的歌曲,曾经,他和染衣依偎在一起听过了无数遍这首姜育恒的《归航》。
他犹豫地在门外徘徊着,不知道自己是否应该去按动院墙上的门铃。
其时,霏霏的小雨正打在他的风衣上,头发已经湿了。
他不在意。
对于海员出身的他来说,这点小雨真的不算什么。
他长年顶着狂风暴雨,走在惊涛骇浪中颠簸起伏的货轮的甲板上,巡视货舱,那是他的工作。
但是,小雨把人,把这世界,把一切都搞得湿漉漉的,令人增加了抑郁,这也是真的。
董君感到心头很沉重。
他掏出一包香烟,抽出一支燃上,狠狠吸了一口,然后憋了好一会儿,才猛地把烟雾喷出去。
他在想,如何与染衣道别。
他知道这很难,但是,他不能不走。
他抬起头来,视线越过那些虽已入秋但仍然叶子碧绿的墙头爬山虎,将目光盯在那扇他过去经常站立跟前的窗户,看那纹丝不动的垂帘。
他知道染衣此刻一定在看书,或者在画画。
因为现在即便是傍晚没有黑,那窗帘的缝隙,已经露出了一丝光亮。
终于,他将烟蒂扔在积了些水的地上,习惯地用皮鞋碾了一下,然后,伸出手去,按响了门铃。
金姨开的院门,看到是董君,露出一丝微笑,点了点头,示意他进来。
董君已经习惯金姨这种微笑,通常情况下,她会有准备阻拦客人的神态,只是看到是董君才礼貌地放行。
董君知道,染衣可能是在画自画像。
他轻步上楼,然后在染衣的画室前停下来,将风衣脱掉,挂在门旁的衣帽架上。
他搓了搓手,然后,轻轻推开门,走进了画室。
染衣知道是他,没有停止绘画,仍然看着立架支镜,凝思着。半晌才回神低声说了一句:“咖啡壶换地方了,在窗前凳子上。”
董君点了下头,看看堆满颜料、画布的桌子,走到窗前,执壶倒了一杯热咖啡,然后在沙发上坐下来。
他曾经就这样坐过三个小时。
当然,通常情况下,不会等待那么久。
但是,染衣工作起来,是不允许任何人打扰的。
好在,董君是海员出身,他的最大特点就是能够忍受寂寞。
在海上航行,同船的海员们一天说不上几句话。
尤其是夜晚,每个人都在甲板上船舷旁眺望无际的大海和星空,都在思念亲人。
如其说海员的一生都在与寂寞作斗争,不如说他们适应了这种生活。
董君安静地坐在沙发上,一声不响,就是喝烫嘴的咖啡,也不出半点声响。
他这时候只能看到染衣赤裸的后背了,因为他的沙发位置在染衣的正后边,染衣本人挡住了镜子,所以看不到镜中她的正面。
董君太熟悉染衣了,甚至她身体的每个部位,他都一清二楚。
奇怪的是,染衣作为一个画家,按说是最善于观察人体了,但是她不断发现董君身上的一些伤痕,总是惊讶地说:“哦,这里也有一小条伤疤,怎么我以前没有注意到呢?”
董君总是调侃地说:“说明你的观察力还有待提高。”
染衣就抱祝蝴的脖子,用那水汪汪的清澈的眼睛看着他,平静地问:“那么,为什么你的观察力总是那么强呢?”
董君装模作样地说:“因为,这与性命相关,有的时候稍有疏忽,就可能危及生命。”
染衣的脸就会慢慢苍白,紧咬着嘴唇,眼睛也渐渐湿润了,轻声说:“不行,无论如何你得下船了。干了这么多年,你不能继续航行了。为了我,你一定要申请换工作。”
董君叹口气说:“哪里有那么容易,我的小姑娘。”
这时候,染衣放下了手中的画笔,站起来走向窗前倒咖啡,董君知道她作画告一段落了,就顺手抄起沙发上的睡衣,走过去给染衣披上,说道:“入秋了,天凉,很容易感冒的。”
染衣转过身,微笑了一下,啜着咖啡,歪头说:“一个问题。”
董君也笑了:“问。”
“为什么,一个人在泳池中游泳,不但头发打湿,全身也都被冷水浸泡,不会感冒;而走在路上的行人,没有打伞,被淋湿了头发,就很容易感冒?”
“当然。”董君一时找不到科学的解释,支吾地说:“夏天很少淋雨生病的,主要是秋天凉了,甚至是冬季淋雨,那比较容易感冒。”
“可是秋天也有人坚持游泳,甚至冬泳的也大有人在啊。”染衣紧追不放。
是啊,这有点邪门。
穿着衣服走路的人,仅仅是头发打湿了就很容易生病,但是那些游泳的人,甚至是在冰面上凿开一个长方形的池子,在那飘浮着冰渣的冷水里嬉戏的人,反倒不会生病。
“只有一种解释,适应性。”董君挠着头说。
染衣也笑了:“其实这种解释不一定科学,也不一定准确。但是,我要的就是你这句话。因为,我在画室中裸体素描三个小时,都不会生病,但是,你这样强壮的身体,只要光着屁股十分钟,你一定会打喷嚏。不信,打赌。”
董君兴奋起来了,三下五除二脱掉了全部衣服,说道:“别说十分钟,一个小时也不会冻病我。打赌就打赌。”
他抱起染衣,把她放在沙发上,开始做爱。
染衣笑得喘不上气来:“你个坏蛋,耍赖皮。”
董君兴奋地剧烈运动起来,压低声音喊:“让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吧!我知道高尔基同志是在什么情况下写出这么富有激情的诗歌了。”
染衣睁大眼睛:“连苏联作家协会主席高尔基的玩笑你也敢开,你……不是文学修养问题,根本就是海盗!”
然后叹息一声,闭上了眼睛。
她的嘴角挂着一丝微笑呢。
董君将染衣抱起来,亲吻她因为兴奋而有些潮红的脸颊。
他看到染衣幸福地闭着眼睛,心中更加感到惭愧。
他知道自己真的去希腊亨特船运公司那艘小货轮上做船长的话,染衣该是多么伤心。
他不但没有离开航行生活,这次反倒是越走越远了。
但是,他太爱大海了,航行已经成为他生活的主要部分,要他放弃,是非常艰难的。
何况是船长的职位。
他从小就梦想着做一名船长,指挥一艘大船在浩无天际的蔚蓝色大海上航行。
这艘货轮虽然小了一点,但是毕竟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做船长管领的船舶。
他热爱自己的事业。
不幸的是,现在事业与爱情发生了冲突,孰重孰轻,他很难分辨。
在他心里,这两样是一样重要的。
他知道,如果自己放弃航行生涯,那么,他过去所学的所有技术和积累的工作经验,基本付之东流了。
回国到远洋局去过那种勾心斗角的机关小职员生活,是他无法忍受的,也是难以想象的。
但是,他也不能指责染衣自私,毕竟,这种一年才见一面的生活,不是任何女人都愿意承受的。
他的同事,大都是乡下人,他们无论妻子还是女友,也大都是乡下女人。海员优厚的薪酬,足以维持稳定的家庭生活。
即便有离婚的,因为常年分居而产生了家庭变故,那作为拥有高薪收入的海员这一边,另组家庭也不是什么难事。
但是,董君不能,他不能想象自己离开染衣还能与别的女人一起生活。
他更不能想象,染衣离开他投入别的男人怀抱。
那会出事的,他会杀人的。
他亲吻着染衣那雪白的肌肤,最后,停留在她那丰满的乳房上。
染衣作为画家,本该雇佣人体模特来作画的,但是,她的作品中,更多的是自己的自画像,就因为她身体太出色了,无论是身体的比例,还是曲线,再就是肌肤的弹性,都足以使她自豪。
董君紧紧拥抱着这美丽的胴体,心中如波涛般汹涌澎湃,他觉得自己就要远去,但是他不能放弃,猛烈地冲击着。
染衣从来不叫床的,总是文静地闭目享受,此刻,竟然忍不住微微出声了。
董君知道两个人都已经达到高氵朝,但是他坚持着,任凭汗水从额头流下,杀疼了他的眼睛……终于,他忍不住狂射了……
他轻轻将染衣重新放倒在沙发上,自己也疲惫地挤在一起,稍事休息。
染衣微喘着,呢喃道:“坏死了,这么狠干嘛。”
董君亲吻她的额头,悄声说:“打赌我赢了,光着屁股不生病的理由很充分。”
染衣忍俊不住笑看着他,知道将是歪理,但她想听。
“生命,在于运动。”
染衣捶他。
他仍然不知道如何将希腊亨特船运公司已经决定聘用他为船长的电子邮件已经收到的消息,开口向染衣说明。
在染衣的盘算中,还有五天的休假,这封电子邮件决定了董君的假期明天就要提前结束,因为他要提前赶到北京去办理签证,然后启程去希腊接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