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马很知足,麻木了。
但是,这种平静而单调的生活,似乎也不属于河马,它很快就被打破了。
吴媛来到了北京,找到了河马。
北京那么大,人海茫茫,据说有一千多万人口,加上外来打工的,出差办事的,就更多了,找一个人是很困难的。
但是,她缩小范围到三里屯一带。
三里屯一带也大了去了,几十万居民以外,南来北往的外地人,川流不息。
这就是她的本事,她来到北京不出一个月,就在百脑汇的摊位找到了河马。
她不是眼泪汪汪找河马要口吃的来了,她把南滨所有的产业都转手变现了,她带了巨额资金来北京发展,而且就打算在三里屯酒吧街开酒吧。
吴媛看着自己涂得蓝汪汪的指甲,阴阳怪气地说:“挣外国人的钱,是真的挣钱。”
河马回到家里,忧心忡忡地把吴媛来北京做生意,并且,准确无误地找到了他的摊位的事情,老老实实告诉了温柔。
温柔愣一下,笑了,用她的手指轻轻点着河马的鼻子,意味深长地说:“大肚子蝈蝈,你往哪儿跑。”
吴媛在离三里屯酒吧街两站地,工人体育场北门对面的一组高档公寓,租了一套房子住着。
她约河马到她住的地方谈谈。
河马打定主意,贩毒、倒粉、卖药,他是一概不参加,既然他在南滨已经退出了,就绝对不再重操旧业。
从经济方面考虑,当时需要巨额医疗费,河马和温柔是迫不得已地铤而走险,现在,没有这个必要了,他们清清淡淡的生活很好,不用担惊受怕,不用发愁温饱,很知足了。
老实说,他们现在的生活,比许多到北京来打工的外地人要好得多,不是每个人都能够有自己小买卖的。不错,他们住的条件要比吴媛差很多,差得太多,但是,当河马按她的门铃的时候,还在想,今天是我按门铃,说不定哪天按门铃的就是警察。
这样的豪华公寓,你住得踏实吗?
这也是享受?
吴媛招呼河马坐,仍然是老习惯,倒了杯洋酒递给他。
她默默地看了河马一会儿,笑着说:“你倒胖了,看来混得不错。”
河马说:“凑合活着吧。”
吴媛说:“别凑合呀,谁不想活得好一点。”
她简单问了问他们的生意,说:“干这个,永远都发不了财的。”
河马说:“发财,我没那个命。”
吴媛一笑,说:“别这么说,人的命只有天知道,谁也说不准的。”
她喝着茶,说:“说正格的,我前几天去百脑汇,在你那里人多嘈杂的,不好细谈,今天叫你来商量,你还要帮我。”
河马说:“我打定主意不再进黑道。我承认,我胆小,不仅仅是这个原因,我一条命还挂着两条命,所以,我真的不能再干那个。当初,我答应过你来北京找我,我会帮你,但是现在看来你不但没背,反而精神头儿更大了,我怕你了行吧。”
吴媛大笑,说:“你怎么知道我到北京来是倒粉卖药?这地方我人生地不熟的,黑白两道都没人,找陷呢?我也洗手不干了,来做正经生意的。”
河马看着她,说:“朦我?你觉得我会信吗?”
吴媛叹气道:“我怎么说你才相信呢。我真的是来开酒吧的,我都在那边谈了好几家了,只是还没有确定盘哪个店而已。北京人猴精,讨价还价太厉害,我这里抻着,人家理也不理,看来,真得出血了,不花大价钱真的盘不下来。”
河马想了想,说:“好啊,你要真是开酒吧,我倒挺高兴,可以去唱唱歌,过一把瘾。”
吴媛皱着眉头说:“你这点出息,唱歌能挣几个钱?我是要你帮我管事啊。你还不知道,我要开,就不止一家酒吧,还准备在北边那条街开一家茶室,也弄最高档的。我需要人手。”
河马犹豫了。
既然不是黑道生意,他为什么不能干呢?河马在南滨帮她打理过酒楼,没有什么很难的。他们那间小摊位,原本三个人盯着就觉得无所事事,河马早想让她们姐俩干,他再弄份差使干干,可以增加一些收入的。
河马说:“吴姐,你知道,这事我得跟温柔商量。”
吴媛点头,说:“应该的。改天,我请你们三个一起吃饭,再谈谈。你先跟她打个招呼,不要怕,我这也都是正经生意。”
河马要告辞出来。
吴媛说:“别着急走,我还约了一个朋友,北京的,等一下她就来,一起聊聊。”
河马说:“那也好。我倒没有什么急事,只是别给你添麻烦就好。”
吴媛说:“哪里话,约她来就是谈酒吧和茶室的事情,她干了很长时间了,有经验,你不妨听听。”
河马就坐着慢慢品酒,看这是一个什么样的人。
说着,就有人按门铃,吴媛雇的一个安徽小保姆赶紧去开门。
来的是个中年妇女,穿戴很时尚,吴媛就忙着给他们介绍认识了。听口音,不像地道的北京人,倒像西南的人说普通话,河马总是分不清云南、贵州和四川人的口音,尽管他们自己认为差别太大了,但是河马听着就是一个味儿。就好像北京人和河北人,他们自己觉得差别很大,一听就知道谁是哪里的,但是,河马觉得都不像电视里的播音员说普通话那么地道,总是有些儿话音之类的,再加上一些方言,有的时候说快了,不是能够听得很明白。
大家坐下,中年妇女叫梁惠茹,吴媛称她为茹姐,河马也就跟着这样称呼。茹姐说她是北京人,早先父母都是去了云南生产建设兵团,她就出生在云南,所以,祖上是地地道道的北京人,而且她母亲家还在旗呢,她自己则算是土生土长的云南人了。因为在家里父母都说北京话,所以,她的普通话要比一般的云南人说的好得多。
茹姐早先在昆明做生意,后来才到北京来创业,因为她的一个姑姑住在三里屯这一带,她就选定了这里做买卖,也有差不多十年了。
河马问:“茹姐,你一来北京就开酒吧吗?”
茹姐笑着说:“哪里,三里屯酒吧街,早先就是一条普通的街道,我小的时候,放暑假来姑姑这里住,就是居民楼,紧挨着使馆区,根本没有什么商业摊位。后来,九十年代初期,这边挨着北使馆,慢慢开始有人在那里批了临时营业执照摆摊卖些服装、工艺品什么的,南使馆区那边,就是秀水街,也是服装为主,主要是做老外的买卖,慢慢就火起来了。
“我刚开始在这里做生意,是在酒吧街红绿灯南边的那条街,叫作汽配一条街,全是卖汽车配件的,都做得很有名了,后来拆了,很可惜。当初酒吧街这边没有路南那边火。
“酒吧街原来一间酒吧也没有,那个时候保守,政府根本不准办酒吧,早先就是有一间叫作‘贝拉’的面包房。第一间有点酒吧意思的买卖,还是家正宗的日餐店,是个叫李伯的三里屯人和一个叫安田的日本人合办的,店名叫作JAZZ-YA爵士屋,到现在,这家店也还在经营日餐。
“爵士屋因为经营日餐的同时,还为客人供应上好的鸡尾酒,同时放爵士乐,记得九七年还是九八年,日本的爵士乐手一个叫未吉的,经常在那里现场演唱,真是火爆极了。所以,很多外国人,尤其日本人光顾那里,生意上相当好,于是,很多人就开始模仿,不批酒吧执照,就干西餐厅、冷饮店,慢慢的多起来,成了气候。好像是2001年,才正式批准发放酒吧营业执照。
“要说真正意义上的酒吧,可能整个三里屯第一间酒吧,要算居岚的生意,她从欧洲回来,九五年开始办‘咖啡咖啡’,号了一间汽配仓库,临街又盖临时建筑,听说是花了三万多美金装修的,也就是百十来平米,七八张桌子而已。不过,咖啡是真地道,咖啡机是居岚从香港弄来的,咖啡是阿罗料,就是三个外国人在北京加工的专供大酒店的炒货。酒保都是从马克西姆餐厅请来的,我那时干汽配呢,有的时候,也去那里附庸风雅,要一杯鸡尾酒,听布鲁斯。
“居岚的东西不贵呀,啤酒十二块一扎,鸡尾酒也就是二十多块,但是她半年就收回了成本。她的经营宗旨,绝对不准少给客人酒,总是足量,她自己都有时候亲自调酒。
“咖啡咖啡之后,就是明大、隐蔽的树、芥末坊,现在,有多少家我都说不清楚,很多家我都没进去过。”
吴媛说:“我去转悠这么多天了,差不多家家都进去了,老实说,三里屯酒吧街名气真大,全国都知道,但是论规模和装修,还真没有能够说是顶级的,泰国、香港的不用说了,深圳、广州、上海的酒吧,我也去过,绝对有比三里屯要好得多的酒吧,但是,名气却不如这里。”
茹姐说:“酒吧不是夜总会,不比规模的。酒吧讲究的是品味和格调,大,不一定生意就火爆,有些客人,十年如一日就去他喜欢的酒吧,谈生意,消磨时间,就在他认定的那一间,很轴,别的他不去。三里屯酒吧街出名,一是办的比较早,至少是形成一条规模的街比较早,再就是名人效应,你在那里经常可以看到一些影星、音乐人,再就是一些政界名人,甚至叙利亚副总统都去过一千零一夜酒吧,比利时首相也去过隐蔽的树,这都不是什么新闻了,那里的人,也不大惊小怪,习以为常了。
“这些,不是外地一些城市比得了的。所以,三里屯的很多酒吧,其实是外地人开的,尽管租金很贵,但是看重的就是这个资源,可以说是风水宝地吧。”
吴媛说:“我谈了好几家了,碰钉子,没有人愿意放手。不行,我一定要在那里弄一间出来。”
茹姐笑道:“你不能着急,要慢慢来,有些事情,并不是花钱就能办的,要等机会。你不是还要在附近另弄一间高档茶室吗,那就比较好办,好办的先办呵。”
吴媛说:“好,这很对,先把茶室搞起来,然后再弄酒吧,我不办便罢,办就办大的,小小一间屋子缩在巷子里,那些我不考虑。”
河马回家跟温柔商量,打算帮助吴媛打理茶室或酒吧,温柔一口拒绝。
不准。
经营茶室也好,打理酒吧也好,吴媛给河马的薪水都不会太低,难道他们真的不缺钱花?
温柔说:“倒粉、卖药都更来钱,咱们赚了多少,都留给她了,这时候又去挣什么高工资?你真相信她规规矩矩做生意?那些都是幌子,都是谈生意的地方,根本她就不会放弃贩毒,告诉你河马,我不许啊,你不准偷偷去。”
靠,河马有辙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