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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八章 九死一生
    吴媛的一贯作风,就是在郊外的偏僻渔村租赁一处院落,这个河马很熟悉。
    河马与何小小从防城包了一辆计程车,花了很高的价钱,人家才肯连夜去一趟南滨。
    一路上,通过三次电话,他们才找到了吴媛所在的渔村,既不挨着城市,也不挨着乡镇,这一次,是个很小的渔村。
    一进院子,河马就感到有些不妙,一股杀气隐隐而来。
    后来在很长的时间,河马都在琢磨为什么他会感到一股杀气,因为他从不练武功,应该没有这么敏感的。但是,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当时是什么东西引起了自己的怀疑。
    正像被他们夺去了的那个小金属管,里边到底装的是什么东西,河马也百思不得其解。
    当河马走进院子,推门进去的时候,迎面就看到了被反手捆绑住的吴媛,河马惊得头皮发炸,不由自主往后倒退了一步,但是,他本能地感觉到了一枝手枪顶住了自己的后腰。
    身后,传来何小小的惊叫声,接着就嘎然而止,显然,她被人卡住了脖子。
    河马没有回头,只是望着吴媛。
    吴媛低着头,头发披散下来,盖住了她的脸,但是,河马能够看到她的脸的下部,能够看到她流血的嘴角。
    如果不是她身后的一个汉子拉祝糊,河马想她是坐不住的,因为,明显的她已经失去了知觉,是那汉子硬拉祝糊倚在椅子的靠背上。
    这个时候,离吴媛最后一次用手机跟河马通话,只有半个小时。
    肯定地说,她最后跟河马通话时,还没有被挟持,因为从她当时的声音,河马没有听出来有什么不妥。
    这关乎到她的最大的一单货,几乎就是她的身家性命,她不可能不暗示河马的。
    就算刀子抵祝糊的喉咙,她也不会轻易让东西落入这帮人手中。
    挟持她的人,河马认得其中那个刀疤脸的家伙,是那次在大岬山洗他们货的那伙人中的一个。
    他们总共有四个人。
    但是,河马不相信吴媛是只身一人来的,她的马仔呢?
    答案很快就有了,他们从河马身上翻走了金属管,就把他看成废人一样,连推带搡地弄进了东间屋,这个时候,河马看到地上躺着她的两个马仔,都已经死了。
    河马在炕上坐下来,头皮一阵阵发麻,他知道,今天这一劫是很难逃过去的。
    河马平生第一次感觉到死亡的来临。
    即便那次在大岬山,吴媛被他们轮奸那次,河马和满哥、宝福被押在隔壁,他也没有感觉到自己离死亡如此之近。
    他们把何小小弄到了西屋,照例是轮奸。
    这帮人,平时玩野鸡是不会少的,但是,哪里有这个刺激,他们是不会放过这种发泄机会的。
    何小小不是个规矩的女孩儿,河马想她平时也是个放荡的家伙,但是即便如此,她也禁不住这帮野兽的折腾,明显地被堵着嘴,还在用鼻音拼命号叫。那也不是人发出的动静。
    这帮家伙忒狠了。
    这帮人轮流折腾了何小小足有半个小时,直到何小小没有声音了,就都聚集在堂屋里吸烟,嘀咕了一会儿,决定弄死吴媛。
    他们拿出一条绳子,套在了吴媛的脖子上,把另一头抛到房柁上,绕过来,看样子是准备把吴媛吊起来。
    没有人看着河马,因为他们翻过了河马没有武器。河马知道,吊死吴媛以后,接着就是进来杀他,河马已经忘记了害怕,所谓困兽犹斗吧,抄起一条板凳,就向一个汉子砸去,那家伙背对着河马,不防备被他砸了个跟头。
    但是,立刻就有一个家伙拔枪朝河马打来,河马闪在墙边,举着一个摸到的茶碗,准备他进来就是致命的一砸。这近乎愚蠢,面对四个有枪的黑道家伙,手拿一个茶碗作最后抵抗,几乎是开玩笑。但是,河马没有别的东西,又不想白死,于是只好垂死挣扎。
    刀疤脸训斥开枪的家伙,骂他是不是脑子进水,想把村子里的人都惊动了来看热闹。
    骂完了,他就握了把很长的匕首,慢悠悠地走进来,看着河马手里的茶碗说:“你白跟了小狐狸这些年,跟刚出道的差不多。”
    这个时候,河马彻底的绝望了。
    无论如何,河马是逃不过今天这一死,所以,不愿意象小孩子一样的死缠烂打,让人笑话,就扔了茶碗,站在那里。
    浓眉汉子冷笑,说:“这还像点样子。”
    然后,就猛地一冲,将匕首插进了河马的肚子。
    河马没有感到疼痛,刹那间觉得肚子一凉,就本能地双手抓住了匕首,翻滚在地,河马怕他搅,任何人都会怕别人拿刀子在你肚子里搅,在失去知觉前,能够做的唯一一件事情就是拼命攥住这把刀子,跪在地上吸气。
    这个时候,外面枪响,河马已经处于半昏迷状态,但是,他知道有人打进来了,河马的第一感觉是警察来了。
    奇怪的是,当时河马不是想到自己会死掉,而是很他妈愚蠢地想,完了,被警察抓住了,一定会坐牢。
    河马咬紧牙关,坚持着,用脑袋死死抵住靠墙的炕柜。
    河马感觉到有人进来了,他妈的他要把河马翻过来,河马连一句话也骂不出来。
    他用力就把河马翻过来了,河马感到血一下子就喷出来了。
    河马感到一切都模糊了,看着眼前朦朦胧胧的脸,用最后的力气说:“满哥,你救吴姐,别不仗义。”
    满哥大声喊:“你们他妈的仗义……”
    河马,什么也听不见了。
    当河马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医院里。他竭力回想发生了什么事情,但是一点也想不起来,直到几天以后,高烧退了,河马再次醒过来,无力地躺在那里,才依稀记起那天发生的事情,但是,过程是支离破碎的。
    满哥来了,静静地看着河马,半晌,才说了一句:“你得转院,警方追查得很紧,弄不好你就陷在这里了,那我没办法。”
    河马有气无力地问:“在哪里?”
    满哥说:“现在在南滨的一个小医院。你得马上转走。”
    河马问:“温柔呢?”
    满哥拧着眉头,问:“温柔?没见到她。她当时也在那里吗?”
    河马这才想起,温柔没来,她在遥远的北京。
    河马喘息了一会儿,问他:“吴姐呢?”
    满哥说:“还说呢,被人用石灰把眼睛弄瞎了,要不是我赶去,你们都没命了。”
    河马静静地看着他,把目光慢慢挪到他的肩膀上。
    满哥冷冷地说:“没事,没落残疾。”
    河马半天才问了一句:“你恨我吗?”
    满哥说:“你不仗义。你不拦我,我也不会开枪打吴姐,但是,我可以全身而退的。”
    河马摇了摇头,说:“不可能,你会被乱枪打死的。”
    满哥低头想了一下,说:“算了,过去的事情了。再说,是我有错在先,不提了。”
    河马感到疲乏极了,只想睡觉。
    满哥说:“今晚给你转院,条件就会很差了,个体医生家里,那里有这么多设备。”
    河马没有任何表示,到这个份上,只有任人摆布,何况,河马想满哥不会加害于他们了,否则就不会费这么大劲救他们。
    河马突然想起来,吴媛的两个马仔死了,这是河马看到的,但是那个何小小呢?
    满哥摇头说:“别提了,她的yīn道里被人插了一把刀子,根本没救。”
    当晚,河马和吴媛都被接出了医院,被满哥安排到山区的一个个体医生家里。
    后来河马听说,他们刚走,警察就赶到了,因为迟延了几天没报警,满哥的那个医生朋友被逮捕了。
    他们在小山村里住了很长一段时间,河马的肠子被扎烂了,缝了很多针,这不要紧,主要是中间感染了,差点得腹膜炎死掉。
    吴媛,双目失明了,自从被救出来,满哥说她就没有说过一句话。
    河马想,这次的打击,对她来说是太大了,恐怕连河马过去赚的交给她的钱,带她这近年来苦心经营的收入,差不多都折了。不过,她还有一小部分钱,就是酒吧和茶室,以及那部新买的大奔。这是她最后的本钱了。
    满哥救了他们,但是这一单最大的货落到了他的手里,他是绝对不会吐出来的。
    河马听到满哥跟吴媛的谈话了,他要求她回北京,从此永远不要回广西来。
    满哥没有必要杀吴媛灭口。
    因为他根本不怕她报复,河马想,他也不会在广西做了,明显是远走高飞,所以显得特别大度。
    吴媛听了满哥的话,默默地点了点头,仍然一言未发。
    满哥走了,从此再也没露面。
    河马抱着吴媛,看着她憔悴的面容,感到短短一个月时间,她老了十岁。
    吴媛倚偎在河马的怀里,显出从未有过的脆弱,她的脸上还缠着纱布,从那纱布的缝隙,流出了眼泪。
    眼泪里含着暗红的血。
    河马和吴媛在这家山区的私人诊所住了两个月,还好,满哥虽然洗了吴媛大宗的毒品,但是还不算吝啬,给了他这位做诊所医生的朋友足够的钱,他们没有怎么看人家的脸子。
    医生原来年轻时是赤脚医生,改革开放以后,到省城去考了一些文凭、证书之类,拿到了开私人诊所的资格。
    说起来,一个山区的小诊所,医生不过就是打打针,开开中西成药,再就是掌握针灸和推拿按摩,其他的就不用会什么,做大手术是根本不可能的。
    闲时河马和他聊过几次,人还是不错的。
    吴媛从来没有与任何人说过话,好像她不但双目失明了,而且也成了聋哑人一样。
    是心中过度悲伤的缘故。
    她的眼睛完全烧坏了,恢复是不可能的。
    她有的时候睁开眼皮,尽管根本看不到东西,但是生理的反应使她有的时候注意听河马说话时,睁开眼皮。
    河马跟她说:“吴姐,你……不要睁眼睛,有点吓人。”
    她明白了,那是很丑陋令人恐怖的一种形象,从那以后,河马再也没有看到过她抬起眼皮,在一副白天从来不摘掉的墨镜后面,可以隐隐约约看到是一双睡眠的眼睛。
    有的时候,河马看着她感到很心酸。
    她能够感觉到,就把头抵在河马胸口上,默默地哭泣。
    河马身体恢复得不错,除了吃凉的东西会跑肚,其他没有什么不适。
    虽然挨了狠狠的一刀,但是算河马命大,只是取掉了一截肠子,毕竟年轻,恢复的很快。
    天气好的时候,河马背着吴媛走出山村,到山坡上晒太阳,他们很少交谈,就躺在草地上,默默地揪着草。后来,吴媛突然提出让河马给她唱歌,先是清唱,后来河马借了一把二胡,边拉边唱。二胡拉得不好,但是走调还不至于,总之是伴唱的乐器,无所谓了。这样,一唱就是两个小时,河马几乎可以不重样地唱通俗歌曲和民间小调,渴了就喝泉水。
    吴媛静静地听着,默不作声地听着,仿佛陈醉了一般。
    有一次,她轻轻附在河马的耳边说:“河马,幸亏我还能听到声音。”
    很可怜。
    也有的时候,她听着歌,明显走神了,在想什么心事,半天,突然叹息一声:“我太傻了。”
    河马想,她在后悔自己的几次重大失误。
    吴媛做了没几年,可以算是很有本事了,否则不可能做到这样大的,但是,刚愎自用毁了她,她的几次失误都是缺乏判断力的同时,没有可以信任的人来商量,她总是情绪化地处理一切事情,这就吃了大亏。
    落到今天这种地步,可以说她经济上没有破产,她还有相当的资产可以一搏,但是,好像她人已破产了,败得一塌糊涂。
    有一天夜里,她突然抱住河马,说:“河马,我要。”
    河马犹豫了,以往她任何要求河马都没有搏过她的面子,但是现在她要和他做爱,河马犹豫了。
    现在的年代,连女人的贞节观都在迅速退化,更别说河马一个老爷们儿了,他又不是道学先生,没必要假正经。河马犹豫的原因是吴媛已经与以前大不一样,她对他的依赖性、依恋感明显大了很多,河马不能想象自己在她和温柔之间如何拆兑。
    两个女人争风吃醋起来,最惨的要算这个夹在中间的男人了,别以为你脚踩两只船,可以左拥右抱,两个人不把你撕了,算你筋骨结实。
    就像张国立演的《一声叹息》,再漂亮的女人,你千万别招她。
    吴媛明白河马的心事,说:“河马,你别担心,我不会缠上你,不会拖累你的。”
    河马轻轻吻她,说:“我没担心,只是觉得有点对不住温柔。”
    吴媛两个月来第一次笑了,轻轻说:“屁,那天要不是我及时打电话,你恐怕连那个四十多岁的泰国女人都办了。”
    河马含糊地道:“你胡说,没有的事情。”
    吴媛说:“我胡说?从第一次介绍你们跟他们见面,我就知道那女人喜欢上了你。这次,她丈夫留在了河内,我又没敢过去,她能放过这个机会?何况,满海滩的越南女孩儿,恐怕早把你弄得心猿意马了。”
    河马说:“更瞎说了。大晚上的那么凉,那些人居然能够跑到海里去干那事,不是疯了是什么。”
    吴媛笑道:“嘴硬是不是?”
    河马也忍不住笑,翻身把她压在下边。
    他们疯狂地做爱,直到累得筋疲力尽。
    第二天,河马在医生那边看电视,看到了满哥被警方逮捕的报导,吓得河马赶紧回到自己屋里,跟吴媛说:“咱们得赶紧离开这里,满国刚没有跑掉,陷了。”
    吴媛想了想,说:“他不一定抬出咱们来,但是慎重为好,明天,咱们就回北京。”
    天亮,医生在村子里帮助他们雇了一辆马车,他们就出山,向火车站缓缓而去。
    回到北京,吴媛谁也不见,在自己的公寓休息了几天。
    她叫河马到她那里去,询问他回到家里是否和温柔闹气,河马说:“没有,温柔只是一直担心咱们在山区的安全,我又不准她冒险前去,所以心情很坏。”
    吴媛沉默了片刻,说:“温柔是个绝顶聪明的女孩儿,她一定会猜到咱们在山区的这一个多月的生活,你不必解释,越抹越黑,保持沉默就是。我在北京再住几天,然后就到乡下去。这里,都交给你们了。”
    河马说:“温柔对这段时间发生的事情不再追问,你也别提了。她只有一个要求,就是让我每天去打理百脑汇的摊位,坚决不准介入酒吧和茶室的事情。”
    吴媛听了,沉吟片刻,最后下了决心似地说:“那么,就依她说的办,本来,我想让她继续打理茶室,让你接手茹姐的酒吧,现在我决定让她全部接手。我相信她能够赚钱,你们把每年的利润给我打过来就是。至于薪水,她可以拿到双份。”
    河马没想到她这样安排,迟疑地说:“那么,把茹姐拿下来,她会怎么想?”
    吴媛冷冷地说:“她错误地判断了形势,以为我再不会回来了,几乎要把我的酒吧过户到她自己头上。河马,你别管了,茹姐的事情由我处理,如果她以后找温柔的麻烦,我会对她不客气的。”
    河马点了点头,表示同意。
    吴媛拉住河马的手,示意他在她身旁坐下,依偎在河马的身上,轻声说道:“我说句心里话,河马,你不要生气,除了你我谁都不信,包括温柔。她不要你介入,你就由她去管理,但是你要多一个心眼,明白吗?”
    河马说:“吴姐,俗话说,疑人不用,用人不疑,如果你不相信温柔,就不必把这些产业交给她管理。”
    吴媛说:“我没有别的办法,狐朋狗友一大帮,没有一个是可以信赖的,除了你们。我的意思是你不要太软弱,要适当管着温柔。”
    河马说:“这个你放心,温柔如果有对不住你的地方,我第一个就不答应。不过,你尽可以放心,温柔是个好女孩儿,她不会拿你这么大的产业当儿戏的。”
    吴媛点了点头,说,但愿如此。
    沉默了片刻,河马问她:“你打算到哪里住下?”
    吴媛说:“我会在怀柔买房子,买两处,一处是我住的地方,除了你以外,任何人都不能告诉。我指的是所有的熟人。保姆和司机,我会在当地雇用。另一处,是见他们的地方,包括温柔,如果到怀柔去,你要先跟我联系,我会去那里见他们。”
    河马想,这就是俗话说的狡兔三窟,还好,她弄了两处。
    而河马,恐怕就是她以后与外界的联系人了。
    河马知道,她原先在南滨的手下弟兄,带过来北京的至少就有二十多人,都分散在各个商贸摊点练摊儿呢,这回死的两个马仔,也是那帮人中的。至于何小小这家伙,从哪里来的,又糊里糊涂地死在异乡,河马一直没有弄明白她的身份,是如何被吴媛雇用的。
    有很多因素是带有很大偶然性的。
    河马也懒得去问,反正人已经死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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