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温情发病住院,到她故去,前后一个多月,河马几乎把心思都用在她的身上,公司的业务仅是维持,没有再扩大。
料理完了温情的丧事,河马为了调整沮丧的心态,决定把公司的业务做一个大的调整,他想,忙碌起来的话,可能心里会好受一点。
因为刘淑华经常上网,就由她出面,联系了几家网上商城,给他们送客人在网上订的化妆品、书籍等商品。
优势互补,他们有网络销售渠道,河马则有几十人的速递队伍。这样,虽然批货比散件利润薄一些,但是一则业务量增大,比较稳定;二则薄利多销,总的利润倒是增大了。
河马提升了刘淑华为副经理,把管理员工的工作几乎都交给了她。
洪盟来电话,约河马到海上钓鱼。
河马正烦,忙碌了一阵,也想去散散心,就一口答应了。
交待刘淑华主管业务,就去了洪盟的船上。
洪盟见到河马,说:“河马,这回咱们要出海几天,所以你要把公司的业务都布置妥当。”
河马愣了一下,说:“问题不大,我交给新提拔的副经理了,人很可靠。”
洪盟点了点头,吩咐他公司的人:“去给河马买件大衣来,夜里海上冷,回头别再冻病了。”
河马有点纳闷,心想,你他妈早说,我有大衣啊。
不管他,有的是钱,造吧。
河马上船以后,往小餐厅看,他想到苏静可能也会来。
自从上次分手,一直没有联系,河马有点想她。她是个文静的姑娘。嗓子很不错。能够唱很动听的拉丁情歌。
洪盟猜到了河马的心事,笑着说:“是不是找苏静呵。哈哈,我看你还是真喜欢她。”
河马坦率地点点头说:“这女孩儿挺不错的,不咋呼,挺文静。”
洪盟听了大笑,指着河马鼻子说:“你小心啊。炒股炒成股东;泡妞泡成老公。”
河马说:“不会的。”
河马不能跟他提温柔的事情,一说,话就长了。
说这些过去的事情,对河马是半点好处也没有。
正说着,洪盟的同学,那两个在房地产公司干部门经理的两口子的车子到了。有三个女孩儿搭他们的车子过来,正好就有苏静。
苏静远远地看见河马站在船舷旁,挥手笑着跟他打招呼。
河马也摆了摆手。
他注意到,上回那个开食坊的老板没有露面。
船开以后,他们坐在甲板上喝茶聊天,苏静他们仍然是躲在小餐厅玩牌。
大概,她们怕晒太阳太久会晒黑皮肤。
因为是下午上的船,河马想大概是安排钓鱼后进晚餐。
但是,船行两个多小时,洪盟仍然没有安排大家钓鱼娱乐,好像今天只是赶路,到深海去。
晚饭提前开,很丰盛,大家都喝了不少酒。
出乎意料,苏静竟然也很能喝,干掉了好几杯干邑。
晚上,洪盟说风起来了,有点凉,招呼大家各自回房间休息。
苏静仍然很自然地跟着河马到了他的房间。但是,她没有冲澡,也没有脱衣服的意思,而是斜靠在床头,闭目养神。
河马想,她可能身上不方便了,另外酒喝得也有点多。
河马去卫生间用热水冲了一条毛巾,拧干了,敷在她的额头,轻声问:“是不是有点难受。”
苏静微微一笑,摇摇头说:“没什么。只是感觉有点累。”
河马抱祝糊,想把她放平,在枕头上躺好,瞢然间,河马一惊,感到自己的手在她的后腰碰到了一件久违的东西。
枪。
实实在在的一把手枪。
这太难和一个歌舞团的演员联系在一起了。
河马愣了片刻,急问:“苏静,咱们这是去哪里?”
苏静惊讶地看着河马,反问:“盟哥没有跟你说吗?”
不等河马回答,说道:“去韩国啊。咱们得绕好远的路,免得碰到北朝鲜的海上巡逻队。”
河马震惊了。
洪盟去过很多次韩国,这河马知道,他在那边有很多业务,这河马也知道。但是,如果大家去韩国旅游,找旅行社组个旅行团,花销并不大。为什么要动用私家游艇呢。就算是先往西避开北朝鲜的海上巡逻队。但是你拐回来进入韩国领海,碰到韩国的巡逻队也不得了啊。
没有签证,没有货运证,闯入人家的领海是非法的呀。
只有一种可能了,走私。
苏静这样的女孩都带枪了,不是走私是干什么?
河马脑袋都大了好几号。
曾经,河马第一次跟着吴媛出海接货,船比这个小很多,风急浪高,他也没有像今天这样恐惧过。
河马看看苏静,只见她平静地闭目养神,由于喝了酒,脸颊有些潮红,更显得秀丽俊俏。
河马深深地叹了口气,觉得自己一直以为这些年见过不少世面,其实白混了。
这艘不大的私人游艇经常出海钓鱼,根本不会惹人注意,但是,这一次却不是一般的娱乐休闲,而是趁黑夜向韩国海域进发,洪盟打算干什么呢?
要是在南部海疆,他们几乎可以确定是走私,甚至是毒品走私。
但是在这里,能够干什么呢?
河马万万没有想到,在底仓竟然藏匿了近三十名偷渡者。
他们都是交了数以万计的偷渡费用,冒着风险去韩国找工作的。
河马不明白了,现在旅游这么发达,办个韩国五日游没有多少钱啊,舒舒服服地乘坐飞机过去,然后跑掉就是了。
当然,跑掉了没有合法身份了,但是这样偷渡也同样没有啊,被韩国警察抓住,交送移民局遣送回国的命运是一样的。
苏静告诉河马,实际上,持旅游签证潜逃,最多就是非法滞留,非法打工,比这种偷渡者被抓住,处理轻得多。那么,这些人脑子进水了?可以舒舒服服地过去,被抓住处理还轻,为什么受这份罪呢?
答案只有一个,他们没有合法身份,不是逃犯,就是通缉犯,个别的则是卷款潜逃的小企业老板,怕办证暴露身份被抓。
没有人傻到拿假身份证去办护照的程度,住住旅馆还可以,跑到公安局去办护照,那是自投罗网。
总之,没有一个傻瓜会主动受这份罪,都是无奈之举。
将近三十人,挤在狭窄的底仓,吃喝睡都在里边,只有深夜才能轮流出来解手。
有玻豪在里边的,就在公海上丢掉算了。
很残酷,但是很现实。
河马早先听说过不少厦门一带偷渡到台湾去做鸡的女孩儿,出事不少,蛇头栽的也很多。涟海这边,是头一次知道,而一旦知道,已经身在其中了。
不明白洪盟这样有钱的家伙为什么干这个,这是玩命的买卖。
更不明白苏静这样年轻貌美的歌舞团演员,也会参与走私贩卖人口。
答案也很简单,暴利。
偷渡者中贫富不同,身上的案子也不同,有的人,可以出到十二万之多,只要能跑出去。
乱,真是一个乱世。
河马不知道自己在这出戏里扮演什么角色。
但是,毫无疑问,洪盟将这个绝对机密的行动让河马参与,那是很信任他了。当然,从另一方面说,河马以后恐怕也很难轻易脱离干系。
过刀尖舔血的日子不容易,但是河马麻木了,这些年,他已经具备了足够的承受能力。
河马只是有一点纳闷儿,就是在这样短的时间里,为什么洪盟就如此信任他?
河马躺在那里,百思不得其解。
河马抱祝赫静,亲吻着她的脸颊,轻声问:“为什么带我来?盟哥真的信任我吗?”
苏静笑了,说:“他算老几。他说了不算的,老大信任你就足够了。”
“老大?”河马知道不能随便问的。
不问还好,一问更是一头雾水。
洪盟派人来叫他们出去吃早餐,他说,今天白天在公海是最危险的,西边的中国海上巡逻艇、东北边的朝鲜、东南边的韩国巡逻艇,哪一边的来查都是致命的。遇事要万分沉着,绝对不能惊慌,否则大家玩儿完。
阳光出来了,很好的天气,大家吃过早餐,坐在甲板上喝茶聊天。
洪盟和他的两个同学,还有苏静他们这些女孩子,还像以往一样调侃,谈笑风生,只有河马心情十分沉重。
按说,河马也是经过大风大浪的人,不至于太害怕。
当然,说一点不怕是假的。
但是,冒这种生命危险,河马很不情愿。
当初,河马跟吴媛出海也罢,上山也罢,有很明确的目标,而且到后来也夹杂了很多情感在里边。
现在,为谁呀?
谁是老大?
河马为谁卖命?
凭什么?
再说,最起码的,一直,也没有人跟河马说给多少钱。
河马暗想,老子缺钱,但是给少了是不能干这个的,脑袋系在裤腰带上,不是闹着玩的。
苏静看到河马趴在船舷上不说话,走过来轻声说:“你不高兴了?还是有点紧张?”
河马看了看她,一时冲动,很想说大话,就反问:“你杀过人吗?”
苏静微笑着摇了摇头。
河马突然改变了主意,假装幽默地说:“我也没杀过。”
苏静大笑。
河马又问:“你见过杀人吗?”没等她回答,就自己先说了:“我也没见过。只是……”
苏静叹息一声,轻轻说道:“我,见得太多了。”
河马愣住了。
看着这个文静、柔弱的女孩儿,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静指着游艇尾部甲板上的一条小船,说:“那条可以吊起来放下海去的小船,不是救生船,而是铅底船。如果海上巡逻艇来搜查,咱们是跑不掉的,这么小的游艇藏三十个人不被查出来也是不可能的,所以,在他们用望远镜观察到情况不好时,就要先下手为强……舱里的罐头,都要进这铅底船沉下去……”
我靠,毛骨悚然。
也许,河马的脸色太难看了,苏静就轻轻抓祝蝴的手说:“一般不会出事的。我走了很多趟了,也只遇到过两次紧急处理。你不用太担心。”
她离开河马回到茶座去时说了一句话,令他极为震惊:“你跟着吴媛那么久,什么没见过,怎么会这样失常呢。”
河马一直在琢磨苏静的话。
她说洪盟不算什么,老大相信河马。
她说河马跟了吴媛很久。
河马知道,现在有一双眼睛在盯着他。
这个人对河马十分了解。
他在暗处,河马在明处。
他指使洪盟出面,轻而易举地就把河马拉下了水,河马不趟这趟浑水都不行。
他的手法,又跟当年吴媛的做法何其相似。
河马把以前几个能成气候的人,在脑子里过了一遍,实在想不出是谁能够有这个道性。就算最后跟在吴媛身边的铁杆马仔,在青岛分了钱走的人,凭河马对他们的了解,恐怕一个也不可能跑到涟海来成了这样大的气候。
而且,跑到关东来混,大家先后脚,河马还没混出个模样,就凭那帮人?
到底是谁呢?
如果在北京,或者在西南,河马头一个想到的就会是茹姐。
如果在东南,或许河马会想到郝大伟。
如果在两广,或许河马会想到是满哥跑了出来,就算吴媛说过满国刚已经死了,也会有误传的。
甚至,连宝福都想到了。
但是,最终,河马都否定了这些答案。
荒唐,太荒唐。
正当河马苦苦思索的时候,船上一阵骚乱使他警觉起来。
洪盟从躺椅上站起来喝道:“都别乱。”问那个负责用大倍数望远镜观察的人说:“看清楚了吗?是哪国的船,什么船?”
那人又仔细看了一会儿,说:“挂日本膏药旗,可能是去天津大沽港口的货轮。”
洪盟松了口气说:“日本船就好。别说是货轮,就是他妈的军舰都不怕他。他在这里根本就没有检查别人船舶的权利。”
大家都发出了会意的笑声。
可怜这些闷在舱底的罐头,又在阎王殿门口走了一圈还都不知道。
漫长的一天很难熬,终于,太阳落下了西边的海面,夜幕渐渐降临了。
游艇开始转向,从一直南行,改向东南行驶,悄悄接近韩国领海。
深夜,游艇在距离韩国海岸很近的一个小岛停下来,利用其他小岛屿掩护,锚在一处小湾。
韩国方面的蛇头用很小的两只快艇接人,双方的人都提枪在手,高度警惕。
不过,这也就是壮壮胆子而已,真正消息走漏,被韩国海上巡逻队围堵,这些人也根本没有什么反抗能力,只有举手投降的份儿。
走私船只的火力与官府的海上巡逻队交火,也许在南美洲可以,在这里,简直是开玩笑。
移交了罐头,并不需要收钱,另有交易的付款渠道。可以说,游艇是一身轻松,立刻开足马力往西北狂奔。
大家都各自回舱休息。
苏静也真的松弛下来,冲了个澡,在床上躺下来,不一会儿就酣睡了。
河马几乎没有再问她什么。
河马知道,那个人一定会在适当的时候浮出水面,他没有必要让苏静为难。
何况,他现在拉河马入伙,也不会加害于河马,没有什么危险的。
以静制动,河马保持沉默,慢慢观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