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军听完这些,嘴巴动了动,这,这也太难了吧!古人说一朝天子一朝臣,大概就是雪儿母亲“朋友”现在所处的状况了。老板换了,新的总经理自然要用亲信或听话的人来实行自己管理经营的意图,但毕竟还是有旧的人可以在新的环境中发展和升迁,这些问题简直比博士写毕业论文都难!那些理论毕竟是空洞的,很多都是想象出来的,经不起实践的检验,而发生在雪儿妈妈“朋友”身上的这些都是实实在在的。
我刚才的牛皮是不是吹的太大了点!李军的头开始痛了起来。
雪儿母亲总算扳回了一局,她嘲笑着说:“怎么,这么‘简单’的事情都能把小李难住?”
“妈妈,你这个问题也太深了,我看一些教授都不一定能给出方法!”雪儿看着哥哥抓耳挠腮的样子着急了起来。
“去,小孩子懂什么呀!我是真心替我这个朋友担忧,正好碰到‘专家’了当然要咨询一下。”母亲是得势不饶人,她不把李军逼到死角誓不罢休。
李军抬起脑袋,直视着雪儿母亲的眼睛,缓缓说道:“您这位‘朋友’的状况我可能无能为力!”他特意加重了“朋友”两个字的发音,能说的如此脉络清晰,李军已经知道了“朋友”就是雪儿妈妈自己。
“但,”李军看着她有些慌乱和恼怒的神情接着说道:“就目前她那个任务而言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好的办法。”
“什么办法?哥哥你快说来听听。”雪儿也被妈妈那个朋友的遭遇牵动了心,她不等母亲开口就抢着说。
李军深吸了一口气说道:“其实您这位朋友就是公司的一个中间管理阶层,我们把他叫做中间干部,如果那个‘间’换一个字,就是艰苦、艰难的艰,那就对了,他是很艰难的。老板好做,员工好做,干部很难为,干部真的很难为啊!他为什么艰难,因为他要做四个字,叫做承上启下,这个承上启下很难,很难!”他这些话都是有感而发,李军想起了自己当时所处的环境。对面母女俩被他的话深深的吸引住了,原来中间干部还能这样解释!
“你们有没有发现,做一个忠臣他的苦衷是什么?就是上面压,下面顶,这四个字很重要‘上压下顶’他就走投无路了。
但是,没有高层不压中层的,没有!老板非压不可。他压不是坏意,他是压压看,你到底有没有在做事情嘛!他怎么知道你有没有在做?高层看到中层就催:那个事情怎么样了,有没什么困难?他生怕你做不好,生怕你到时候跟他讲:我没有办法了!可是这些事情又不是他在做,高层有高层的困难,就是他根本不了解现况,你们都说好,到底有没有在做?你们都说没有问题,到底有没有问题?他怎么知道,所以他只好看到你就问,看到你就催,想到就逼。这是必然的,他没有什么恶意!
可是底下的人,他顶你,他根本不甩你。你会发现底下的人比较听上面的话,比较不听中间干部的话,老板讲话他会听,干部讲话他不听。”李军端起桌子上的水润了润喉咙。
这些话一下子就引起了雪儿妈妈的共鸣,“对啊!就是这种状况,我现在都快烦死了,那有什么好的方法去解决吗?”一着急连“朋友”两个字都省略了,她自己却没有发觉。
李军有些默然,这些理论是他为学校辩论会准备的资料里的一部分,但没有等到开始,他的父亲就去世了,这些东西也就一直被他封存在脑海里,没想到今天派上了用场。他幽忧叹了口气说:“很坦白的讲,一个人不会顶上级,你也活不了多久。因为上面一直压,一直压,压到最后你就死掉了,合理的顶,合理的接受,这样就对了,不是抗到底,抗到底你有多大的能耐,顶到底你有多长的寿命,这样就清楚了。但具体实际怎么操作,我现在还没有想得太明白,只能是见招拆招了。”
雪儿的妈妈当了三年多的中层领导,从李军的话语间隐隐感悟到了什么,却又朦朦胧胧的不清不楚,让她的心就象被猫抓着一样难受。
不过,想想也是,这个年轻人才多大啊!能有这种觉悟已经是很不简单了,自己还能强求他什么呢!
她对李军的看法不知不觉中起了变化,喘了口气柔声说:“那我们来谈谈那个具体的任务吧!”
“其实仔细分析一下,老板并没有错。你看老板随便吩咐件事情,叫他们去做,那谁去做,都是底下人做嘛!我不知道你有没有发现,当干部跟你的老板在开会的时候,你完全没有抵抗力。你有什么抵抗力!老板叫你做,你只好做。
可是,当你把会议的结果、你要做的事情,带回来本单位要给你底下的人做的时候,他们完全抵抗你。为什么?因为是他们在做,他们不能轻易地答应,轻易答应会累死自己。你可以答应,你答应反正别人做,这点一定要把它搞清楚!”
雪儿妈妈就像个学生在听老师的教导一样乖乖的点了点头。
“你跟总经理开会的时候,总经理会说,这个事情拜托你,那个事情拜托他,你完全没有抵抗力。你如果再推三阻四的,总经理就要讲一句话,你就受不了:是你自己在做吗?你只不过拿回去给他做,叫苦连天!
可是,当你把这些工作带回到单位,要吩咐给底下人做的时候,没有人给你做。因为他们是实实在在做嘛!你只是搬来搬去而已。
所以每一次单位主管去开会回来,那个部属看你的脸色都是不一样的,他心里想:你答应的可真快啊!回来还不是我们累死。
你应该去体会体会他们的心情,因为他们实际在做,你只是搬来搬去而已。可是上面的压力你没有抵抗力,下面顶你,你也毫无反应,你没有反应力。
干部的层次如果比不过员工,你就不要当干部。你一定比他高,你一比他高,你跟他讲理就是讲不通。为什么我们说童言无忌?就是小孩他想不通。为什么大人比较成熟,比较老道,就是你比较会讲道理,但跟小孩讲道理是讲不通的。
所以,一个干部如果把上级那种高层的战略,然后直接跟底下讲,那你就是出卖老板。他自己讲就好了,干吗经过你?他经过你,就是要你把他的话修饰一下,把他转化一下,落实的有效,他才会交给你去做。”
这次不但母亲听懂了,雪儿也明白了,李军看着两双美丽的大眼睛眨也不眨的望着他,一双里面带着领悟的欣喜,一双却带着浓浓的爱意。眼神也能醉人?李军摇了摇有点迷糊的脑袋。
“就用刚才的例子来说,工厂里换了新的设备了,以前他们是一个小时做十三个,现在老板希望可以提高到十五个,这并没有什么问题,提高单位工作时间的产量,这是生产部门努力的一个方向。
老板就把生产部门的主管叫来:你不能一个小时老做十三个了,我跟你讲,因为大家操作也熟练了,我们机器也都换新了,效率应该提高才对,老做十三个,做十五个。这个老总很快就给你作决定了,做十五个。
然后,你回去就宣布:从下个礼拜开始,我们一小时不能只做十三个,要做十五个。所有人都骂你,谁说的?你说:老总说的。他们就会说:老总说的,老总坐在房间里面想的,他来做做看,他做的出来我才不相信!一片造反声就是你惹出来的,你在出卖老板,这算什么干部!
你看,我来当这个干部你试试看。老总告诉我,一小时不能做十三个,做十五个。我说:是,是是。回来我不会讲,我根本不会讲,一个聪明的干部会把上级的指示,放在肚子里面当作腹案,他不会讲。我就动脑筋了,动什么脑筋呢?我这件事情交给谁去执行比较有效,因为我执行没有效率,我执行会引起反感,要有自知之明。
唉,某人很资深,他在这里,虽然只是一个班长,但是他很得人心,大家很相信他,我就把这个班长请来。我就问他,你看我这一套你可以试啊!
我说:现在我们一小时做几个,我怎么记不清楚了。中国人讲记不清楚,就是他最清楚才叫记不清楚。中国人真的记不清楚了,没有人敢说我记不清楚。诶,我们现在一小时到底做几个,我怎么连这个都记不得了,他就会跟你讲真话,中国人你跟他讲乱七八糟的话,他就会跟你讲真话,你跟他讲正经话他就跟你讲假话,你试试看。老实讲西方那套沟通,在中国社会要吃大亏的。
我说:我们现在一小时做几个?我怎么连这个都忘记了!他说:做十三个。
我说:已经做十三个,那不简单啊!那你看看能不能稍微再多做几个?他只有一个答案,他说可以是可以,不能多太多。一定这个答案,他能讲第三个答案吗?
我说:当然不能做太多,做太多谁做!你看看到底做几个比较好?他说:做十四个。你就皱皱眉头,他马上说十五个。
我说:能够做到十五个吗?他说:最多做十五个。
我说:做十五个有把握吗?他说:应该没有问题!
我说:你要不要问问其他人,到底做十五个能不能做得到?他说:不用问,我担保一定做得到。
我说:我告诉你,我去跟老总讲,我们一个小时只能做十五个,超过十五个他自己做。
你不得了啊!你完全是替底下人争取权益呀!然后,大家就做十五个了,不费吹灰之力。”李军把两个不同的角色对话学得惟肖惟妙。
听到这里雪儿的母亲一拍桌子,把另外两个人都吓了一跳。
“好,说的太好了!”喊出来才发现大小两个人都张大嘴看着她,雪儿妈妈白皙的脸颊飞上一片红霞,在灯光的辉映下说不出的妩媚娇艳。大的那个根本忘了他自己姓什么了,嘴角隐隐有液体流出。她对男人这种反应见多了,本来处理起来应该得心应手,但他是自己女儿的朋友,让一个“晚辈”这样盯着看,这使得她很不自然。
雪儿妈妈娇叱一声:“雪儿看什么看!”大的不好说只有拿小的来开刀了。
“呵呵,”雪儿才不怕呢,“妈妈,你刚才那样子好美哦!哥哥你说是不是。”她扭过头去,哥哥怎么低着头好象在地上找什么东西似的,她又说了一句:“哥哥,你是不是饿了,口水都流出来了。”本来李军和雪儿妈妈都有点不好意思了,此话一出气氛更是尴尬。
过了好一会,李军才干笑两声,他干脆把这个案例最后的点评也背了出来:“这个‘化’多厉害啊!直来直往的人是最吃亏的,直不是坏事,但是直会伤害别人,最后伤害自己。凡是伤害别人的,最后都是伤害自己。
那个班长,因为你尊重他嘛!他就替你镇压。你看他的角色跟你不一样,你一说出来连班长都反抗你,可是他说不一样。
他说:我们后天开始,大家准备好,一个小时要做十五个。当然也有人说:怎么做十五个呢?做十三个够累了,还要十五个。
班长会骂他:你到底有没有良心哪!我做给你看看,我天天都做十五个,你还想什么?他就说:对,对对,我要跟你多学习!
你看,他还要跟他多学习,那完全不一样的结局!
中国人很高明,是什么样的话找到什么样的人去讲。所以我们要给最合理的人去讲,不合理的人统统躲在里面,合理的人出去,这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