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不然的话,那时候有希望继承皇位的人实在太多了。
赵英顿了顿,难得地对赵崇昭露出了和颜悦色的一面:“坐下一起吃。”
赵崇昭又惊又喜,迈着小短腿跑过去,乐滋滋地坐到赵英身边。
坐定之后赵崇昭才想起自己过来的目的,他追问晏宁公主:“宁儿你看到我给你找来的镜子了吗?喜欢吗?”
晏宁公主说:“我很喜欢。”
赵崇昭说:“那就好!”他没有独占功劳,“我跟你说,这镜子和镜架都是三郎琢磨出来的,我看到时也吃了一惊呢,实在太漂亮啦——匠人们都夸三郎设计得太妙了!”
听到预料中的答案,晏宁公主面上没有表露半点惊诧。她对赵崇昭说:“你可要帮我谢谢三郎。”
赵崇昭一口答应:“没问题!”
有赵英在,兄妹俩都没多说什么,乖乖喝粥。赵英考校了赵崇昭几句,发现赵崇昭确实有用功读书后满意地点点头,起身回御书房处理政务。
直至赵英走远,赵崇昭还是飘飘然的。他兴奋地对晏宁公主说:“宁儿,刚刚父皇对我很满意对吧?他一直点头,都没骂我呢!”
晏宁公主看见赵崇昭脸上那毫无作假的喜意,心底有些酸涩,赵英从小对赵崇昭格外严格,赵英的关爱于她而言是再寻常不过的东西,于赵崇昭而言却非常难得。
要是赵英夸赵崇昭一句,赵崇昭说不定会高兴大半个月。
兄妹俩又聊了许久,直至徐君诚那边快开始讲学了,赵崇昭才蹬蹬蹬地赶过去。
知道今天是晏宁公主的生辰,徐君诚也没说什么,直接让赵崇昭落座。
谢则安小声问:“公主喜欢殿下送的礼物吗?”
赵崇昭说:“当然喜欢!”
瞧见徐君诚望了过来,谢则安和赵崇昭都噤声不语,开始听徐君诚讲解。
秦如柳是四人之中学得最好的,谢则安希望赵崇昭能和秦家打好关系,“课间”拉着赵崇昭向秦如柳请教问题。秦如柳第一次给他们讲解时还有点生涩,经过这段时间的适应却已经有模有样了,有时连燕凛都会靠过来旁听。
在谢则安的调解之下,赵崇昭慢慢放下了对秦如柳的偏见,四个人相处起来倒也和乐融融。
徐君诚的讲学结束后各自归家,燕凛在宫门前喊住了谢则安:“三郎,我哥要去西边了,他给你留了一封信。”
燕冲去西边并不是临时起意,在找到接替自己统领职务的人选后他早就向赵英提了出来。北边有恭王守着,多年无战事,南边也只是小乱居多,唯有西边有些不好的势头。西边是西夏,占据了一个肥沃的大草原,战马彪壮,是个无法忽视的强敌。近年来西夏换了新主,岁贡越来越少,今年甚至迟迟没到。
守着西疆的是长孙将军的长子,年底这位“小长孙”遇袭身亡,对西疆的士气造成了极大的打击。赵英本来是要留燕冲的,但燕冲在御书房前跪了三天三夜,终于让赵英松了口。
燕冲得了诏命立刻离京,连年都没过。
这些事谢则安是从别人口里听到的,因为燕冲甚至没来得及和他道别就走了。
没想到燕冲给自己留了信,谢则安赶紧接过。他追问:“燕大哥还好吗?”
燕凛抿了抿唇。
以前他的目光一直摆在北疆,认为强敌在那边。可在听到“小长孙”的死讯时,他才惊觉大庆朝四周危机四伏,他们所要面对的不仅仅是北边的凶险。
事实上并不是敌人强大了多少,而是赵英的剑收起来太久,很多人已经遗忘了当初的教训。
他们都觉得赵英老了,大庆朝又变回了当初那个软弱可欺的大庆朝。
在外敌看来,主弱则国弱。
燕冲临去前告诉燕凛要好好听徐君诚的教导,必须学大学问,学做大事,要是没有纵观全局的眼光,去了边疆也只是给敌方添个人头而已。
燕凛看了眼让燕冲另眼相看的谢则安,说道:“还没到西疆。”他安静了一会儿,才补充,“长孙大哥的灵柩已经回到京城了,他们说在半路上遇到了二哥,二哥一定正马不停蹄地赶过去。二哥和长孙大哥从小一起长大,关系很好,他都没等到看长孙大哥下葬。”
谢则安的小心脏莫名地一抽。
他蓦然想起相识不久时燕冲说过他像他的一个朋友,那语气是十分熟稔的。大概正是因为他和那位朋友在某个方面有些相像,燕冲才一直对他照顾有加。
现在看来,燕冲的那个朋友很可能就是这位“小长孙”。
对于这样的知交来说,看不看对方下葬反而不重要了。燕冲一心要做的,是尽快赶到西疆、尽快将局面稳下来,不让对方镇守西疆的多年心血毁于一旦。
谢则安问燕凛:“不知道到时我能不能去拜祭?”
燕凛说:“自然是可以的,当年你祖母和长孙将军交情极好,于情于理你都该去的。”
谢则安没想到这一层,说:“那我到时一定去。”
燕凛点了点头。
两人并肩齐行,走出朱雀街一转弯,瞧见了临水而建的金玉楼。燕凛和谢则安都没喝酒吃饭的心思,本想直接回家,却听前方一阵骚动,好像是金玉楼里又出了什么乱子。
谢则安和燕凛对视一眼,快步上前。
一踏进金玉楼,谢则安就看见个身穿白衣的少年郎在桌椅的残骸中间站着。少年看起来和他差不多大,也才九岁十岁的样子,眉眼秀丽胜似女子,说话却很不客气:“我只要那个烧春!”
燕凛一顿,快步上前:“二……郎。”
少年转过头,见是燕凛来了,握了握拳,说:“燕凛,你怎么在这里?”
燕凛说:“听到动静,进来瞧瞧。”
少年杵在那里不说话了。
有人认出了谢则安,如蒙大赦,迎上来说:“三郎,这个小兄弟非要买烧春,今天的量已经卖完了,而且他年纪那么小……”
谢则安低声吩咐:“你送一壶到二楼。”说完他朝燕凛和少年发出邀请,“到二楼去吧。”
少年疑惑地看了看谢则安,又转头看看燕凛。
燕凛微微点头,带着少年上楼。
谢则安跟在他们身后,打量着少年的背影。十岁的少年虽然有可能没发育,可依他的判断,这家伙分明是个女孩子。
燕凛那一声“二郎”,本来恐怕是想喊“二娘”的吧?
谢则安让人送上烧春后就把小二都打发出去。
少年闻见了烧春的味道,讶异地看了眼谢则安。但这会儿她没有多余的好奇心,只看了一眼就低垂着眼睫,直接倒满了面前的杯子。
一饮而尽。
燕凛说:“这酒太烈,二郎你别喝太多。”
一杯酒下肚,少年竟没有醉倒。她冷冷地说:“燕七你什么时候这么啰嗦了。”
认识越多这时代的“同龄人”,谢则安越觉得自己摆在这些人中间一点都不突出!晏宁公主就不说了,眼前这个小女娃儿看起来也一点都不像她这个年纪的女孩,瞧瞧那洒脱的饮态、那锋利的言语、那满含英气的眉眼,着实不输男孩。
难怪她一身男装也无人识破。
只是这女娃儿眉间带着太多的痛苦,远超于她这个年纪所能承载的限度。
所以她才一意要买烧春吧?
谢则安问:“你很想喝醉吗?”
少年一顿,说:“我很想喝醉。”
谢则安说:“那我陪你喝。”
少年怔怔地看了谢则安两眼,说道:“好。”
谢则安给自己倒满了一杯,隔着桌子向少年举杯。
两个人你一次我一次地灌完酒,少年很快醉倒了,谢则安也没好到哪里去。
燕凛一直守在一边,在少年趴下后皱了皱眉,叫来个小二让人去通知少年的家人。
小二见谢则安也倒下了,立刻送来醒酒茶。
谢则安醉得快,醒得也快,一杯醒酒茶灌下肚,意识很快明晰起来。
谢则安见少年已经不省人事,问:“她是谁家的?”
燕凛迟疑片刻,吐出一个谢则安预料中的答案:“长孙家。”
那就难怪了。
谢则安和燕凛等着长孙家的人过来接走“二娘”才分别。
一到家,谢则安就被找到了书房。书房里已经有谢晖、梁捡、谢季禹和谢大郎,还有两个谢则安没见过的生面孔。
而摆在他们中间的是一个巨大的沙盘,仔细一瞧,沙盘上的地形竟是西疆与西夏交界那一带!
谢则安心头一凛,快步上前:“我回来了。”
第60章
谢晖和梁捡几人并没有照顾谢则安,直接在刚才的基础上往下分析。
只有谢大郎给谢则安挪了个位置。
谢则安没在意,认真地旁听起来。行军打仗这种事对出生于和平时代的谢则安而言是非常遥远的,但不代表他对兵法一无所知。商场如战场,他当初看得最多的就是“兵法”;同时想要把握经济动向,盯着政策和局势是便捷的方法,毕竟有时一个政策能让整个行业起死回生,有时局势的变化又会让整个行业遭遇灭顶之灾,这都让谢则安不得不硬着头皮去分析未来的军政趋势。
长期积累下来,谢则安竟也能跟上谢晖等人的思路。
和谢大郎一块旁听到傍晚,谢则安获益匪浅。
这次分析对谢则安兄弟俩来说是“学习的机会”,对谢晖几人来说却有点儿沉重。种种迹象表明西夏早就有了反心,而且已经具备了反戈相向的实力:他们竟能置长孙翼于死地!
大庆朝准备好了吗?
谢晖回京后了解过如今的朝局,心中根本没底。当今宰相叫傅彦韬,是个有名的和稀泥高手,最擅长的是对每一边都大为肯定:“哦哦,这样不错;哦哦,那样也不错。都好都好,好极了。”具体要他说出好在哪里,要按照谁的提议去做,他又把事情往底下或者往赵英那一推,就是不说一句准话。
从傅彦韬这个宰相可以看出赵英的想法。
赵英不再是当初的赵英,他不一定还能有当初那种过人的气魄。
赵英已经老了,太子还没成长起来,赵英更希望能平稳地把天下交付给继任者。
谢晖恨不得立刻去问问赵英会如何应对西边的局势。
对西疆的布防做了一次详尽的分析,书房里有了一段长久的沉默。
谢则安正想起个话头,突然有人来敲门:“三郎,外头有两个长孙家的人来了,说要见见你。”
谢大郎几人齐齐看向谢则安。
谢则安一头雾水。
谢则安大步走往正厅,只见两个身材非常壮硕、长相极为相似的少年郎杵在那儿,两个人瞧上去都膘肥体壮,强悍得吓人。
谢则安说:“你们找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