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胡说:这太阳是从西边出来了。
老汤说:他不会是疯了吧?
何半音笑着站到他父亲面前,他希望父亲看看他的笑脸,但父亲却埋着头在织他的鸟笼子。
老何头也没抬:今天回来得早啊。
小何笑而不答。
老何说:铜壶叫了,你加点水吧。
小何笑着把铜壶加满水。
老何说:好像要开天了,太阳要出来了,你帮我把才织的那几样东西拿出去晒晒吧。
小何爽笑着手脚麻利地完成了吩咐。
老何问:今天回得这么早,这么快就写完了啊?
半音仍是笑而不答。
老何觉得不对,儿子再怎么话少,在家里还是不少的,不至于这么久不吱声,忙抬起头来看儿子。当他看到儿子满脸阳光时,惊讶得差点让篾刀破了手。
父亲忙问:有什么好事啊,捡了宝贝啊?
半音不理父亲,只顾兀自傻笑。
何半音是这个世界上笑得最少的人,世界上最好笑的笑话也逗不笑他。现在他把他一年的笑都给透支了。这个不苟言笑的儿子突然失态,让何了凡慌了起来。
何半音当然是看出了父亲的惊讶的,他还看出了老胡老汤的惊讶,他想他们要惊讶才对,如果不惊讶反而不对,因为他惊讶了,他们也应该惊讶。这世上让他看上去新鲜奇怪的东西很多很多,但要让他感到惊讶的东西还不多,但他却看到了令他惊讶的东西,这是多么重要的发现啊。就如同是好玩的事情,好吃的东西,要有人来共同分享才显得更好玩更好吃一样,一个人的惊讶也应该是有人来分享的。何半音觉得这笑好似是魔术师手中的一块布,它的功用便是把秘密遮挡起来,他现在用这块布把惊讶给遮挡起来了,他可不能轻易就把布抖开来让人一下子就看出他的惊讶,往往笑得越灿烂,秘密就会藏得越深。
何了凡扔掉蔑刀一把抱住儿子,伸出手去探他的额头:儿子,你不会是撞了邪吧?
儿子轻轻的拿开父亲的手,笑着说:不是中了邪,是看到了邪。
老何疑惑:看了邪?哎呀呀,我给你念个咒,你外公教过我一个“雷公咒”,我还没有用过,我给你驱邪。
儿子几乎就笑出声来,看来他父亲是真有些急了,他说:看邪和中邪可不一样,我是看到了好笑的东西,才笑的。
什么东西这么好笑?
你说你要是看到了不相信会发生的事你会不会笑?
我不会笑,这种事多着呢。
你说要是你一下子明白了别人并不是那么高,自己并不是那么矮你会不会笑?
这也没有什么好笑的。
要是你看到一桶水不荡,而半桶水却荡得厉害你会不会笑?
那倒是有点好笑。
要是……
父亲打断儿子的话:你今天的话特别多,别啰嗦了,说吧你看到了什么?
这时何半音喝下了一大瓢冷水,总算把笑给压了下来。
半音说:我今天长见识了,这世上真有胆子大的人。
说谁呵?
我今天干了一件不体面的事,我偷听了本寂和尚给刘铁看相。
刘铁来找本寂看相了?
就是刚才不久的事。
他们没有发现你啊?
风大雨大,我被堵在里面房子里了。
只要你不是故意的,也算不得是偷听。也罢,总算让你见识了本寂的真面目。
大开眼界,大开眼界,要不是我亲耳所到,我还不会相信本寂胆子有这么大,真正算得上是只有四两颜料就敢开染铺,看几本地摊子上的破书就敢指点江山,刘铁要是真听了他的,会把他给害苦了。
他给刘铁讲什么了?
给他画了一个好看的饼。
老何说:刘铁也是的,照说他也是一个聪明透顶的人。他以为这是看病呵,请这个医生看看,再请别的医生看看,我们是乡里的土郎中,本寂是城里来的大医生,怕乡下郎中看了不准,再请大地方的专家看。
半音道:结果呢,乡里郎中讲得不怎么好听,而城里医生讲得好听些,当然就会听大地方人的啰,人人都想听好听的话,我看刘铁也难免其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