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的来说,小米还是个不错的孩子,心很细,不浮躁,对周围的人也都非常好。不过上次沈部长的那顿饭确实让我和老杨都大跌眼镜,为此我们还专门讨论过一次。
老杨就说现在小女孩哪一个不是一套一套的,都精着哪,稍微再长得漂亮一点,那简直就是从男人堆里混出来的了。
崔老听了赶紧纠正,生怕我们看不见他似的从格子间里伸出一只手来。孩子毕竟是孩子,小米才刚刚20出头呢,女人能喝点酒算什么?刚从校园里面走出来的,能复杂到那儿去?
崔老说你们看那小朱有什么不好,家境好人也好,小米就是不沾,这姑娘踏实!
那会儿院里已经有好几个男孩子向小米发起了攻势,其中有几个我们看着都不错的,可小米全都置之不理。问她她就说,总归还是要回南京的,不想在北京找了,于是还是整天趴在那儿看书看资料的。看得崔老喜欢得不得了,整天捧个紫砂壶绕着桌子转圈,一转圈就后悔自己没有儿子,没福气娶了小米做媳妇的。
我无所谓,小米总归还是个没定型没定性的孩子,爱学习一点而已。不过爱学习的孩子不是傻孩子就是怪孩子,小米就有点奇怪,比如——
她常常莫名地惊悸一下,像是自己吓了自己一跳似的。有时候还会长时间地发呆,自己流了眼泪都不知道。
傻孩子。
那天下了班,我没去吃饭,因为第二天要开一个研讨会,我有些东西还没有准备好,想加班弄完了再走。
再者,我的心情也不好。宝儿的事总是让我闷闷不乐,好像突然间成了世界上最不幸的人。
小米也没有走,坐在电脑前上网,偌大的办公室突然间只剩我们两个人。我问她,“你怎么不去吃饭啊?”
她吓了一跳,表情有些夸张,“啊?是啊!什么?”
“你怎么了?”我觉得她有些奇怪。
“没怎么啊。怎么了伊老师?”她反问我。
“没什么,我问你怎么还不去吃饭,晚了饭堂就没菜了。”
“中午吃多了,现在不想吃。”
她对我笑笑,笑容有些勉强。我记起昨天下班她也没走,心想该不会有什么事吧。可我也不好问她太多,便对她说,“照顾好自己。”
她嗯了一声,我们便各自干活儿了。一会儿电话响了,我接了却没人说话,话筒里听见车辆嘈杂的声音,我“喂”了几声,还是没有人说话便挂掉了。
我看见小米虽然低着头,眼睛却从下面盯着我。我问她,你的?
“不,不是的。”她慌忙否认。
我有些不快,通过小米的神态,我感觉那电话就是找她的,她下班不回去肯定也是为了这个电话,可她为什么不跟我说实话呢。
可能自己也觉得有些不好意思了,小米站起身来说:“伊老师我先走了。”
我说好。
没过两分钟,小米一阵风似的跑了回来,她能跑得如此之快,实在令我吃惊,作为社会史室的副主任我挺高兴——
下半年运动会室里有人参加了!
她站在我面前,上气不接下气,很着急的样子,还没开口眼泪就先掉下来了。
“伊老师你帮帮我!”
我惊讶地看着她,电话再次响了,一个苍老的声音问:“小米在吗?”
我刚要说在,可一只手抓住了我的胳膊,小米拼命地对我摇头。我说不在把电话挂了,再抬头时已不见了小米。
一阵哭声从后面老杨的格子间里传来。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她,只好等着她哭完,她抽抽噎噎地抬起头,我从手包里摸出半包纸巾递给她,“怎么回事,跟我说说吧?”
“是我以前的男朋友。”
“噢。”我松了口气,还以为出了什么大事呢。“以前的?现在不是了?”
“嗯。”
“找你干嘛?”
“杀我。”
我坐直了打量小米,这话听了着实有点骇人。但小米不是会说谎的孩子。“说清楚,怎么回事?”
“我跟他谈了一年多,实在不合适,就提出分手,可他不同意,说要分手就把我杀了,再杀我父母。”
我有些吃惊,小米的前男友竟是这样的人。“你们怎么不合适?”
“他疑心太重,总是怀疑我,总是一个个打我同学的电话找我,为此我失去了好一拨朋友。受不了,就提出分手,可他非要说我是跟谁好上了才要分手,还一个一个地跑到我学校问。”
“他是干什么的?”
“公务员。他以前的老婆背着他跟别人好,他有阴影,心理变态。”
我更吃惊了,小米怎么会和一个离过婚的男人在一块儿!“小米啊”,我忍不住叹,“你做事怎么这么轻率啊,你不为你父母想想?”
一提到父母,小米又哭了起来,委屈得眼泪往下直落。“没有,我一直没有告诉他们,一直都瞒着没敢说……”
“好了好了。”看她哭得伤心的样子,我又是不忍又是心疼,我轻轻地拍着她的肩膀问她,“那你现在怎么办?他怎么说?”
小米很惶恐地抬起头,“他追到北京来了,这两天都守在楼下,我不敢回去!我怕他真的杀了我!你不知道,他真的做得出!”
小米很害怕我感觉得到,可我觉得那男的也不至于要杀人。我对小米说:“这样,我先把你送回去。”
小米没动,她不敢走。我无奈,又说:“那我们从后门走,据我所知,中国还没人练成过分身术。”
这姑娘傻傻地看着我,连在脸上做个表情都不会了,我拍拍她的胳膊,示意她跟我走。一路上碰到好几个吃完饭散步的同事,都笑着问,伊风啊,这是你们来帮忙的啊?
倒是小米不好意思了,可能是怕给我影响不好,越走离我越远。我担心她的安全,对她说:“你倒是走近一点啊,到时候有狼窜出来我想英雄救美都来不及啊!”
“伊老师,他们都笑你了,到时候,你夫人……”
“我夫人?在广州呢!好了,我都不怕你怕什么。”
她这才又乖乖地走近了。我扭头看看她的脸,上面还挂着泪痕,鼻子眼睛都是红红的,难怪刚才那些打招呼的人都笑得暧昧。
还好她住得不远,我安全地把她送到家,问她:“他不知道这儿吧?”
“嗯,不知道。”
“那小心一点,晚上把门锁好。”
“伊老师。”我转身要走,她轻轻地拉住了我的胳膊,“您别告诉别人我住在这儿。”
她太害怕了,连我都不放心。
我点点头说:“我觉悟低,但也是**员。”
她想笑却又没笑,站在那里目送着我走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