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倪被男人的大嗓门唬了一跳,立马缩手回来,乖巧地直起身子看向对面,一动不敢动。
俞晏河意识到人家姑娘被自己吓到,立马面露和善,安抚性地朝她笑了一下。
之后又一秒变脸,扭头瞪向段伏城,“你爸那个闲散的性子,平时肯定不过问你工作上的事,你妈从小被捧着长大根本不懂这些,现在你爷爷山高水远,你说说,我不管你谁还能管你!”
汤倪听到这话,才暗暗松了口气,继续兢兢业业充当起干饭工具人,还顺带表示赞同地跟着点了点头。
段伏城瞟了她一眼,觉得有些好笑。
收回视线,慢条斯理地舀起一勺燕窝吃下,他懒懒地掀了下眼皮,似笑非笑道:
“可我们好像是竞争对手的关系,您这算不算打探商业机密?”
“还跟你舅舅我扯这套……”
俞晏河说到这里,又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放下筷子掏出手机,
“说起你妈,差点忘了件事儿,自从上次跟她透了点你带姑娘来见我的眉目,她就天天地缠着,叫我找机会偷拍个样子给她看。你说说,我是能干出偷拍那种事的人吗!”
他边冠冕堂皇地絮叨着,一边毫不犹豫地举起手机:“来,茄子~”
段伏城跟着放下手里的勺子,歪了歪头凑到汤倪旁边,无比配合地伸出长指直接比了个“耶”。
偷拍结束,两个男人一个放下手机,一个坐直回去,全程干脆又利落,堪称自然地一气呵成。
汤倪原地懵逼:“?????”
非常满意地发完照片,俞晏河将手机揣回衣兜里。
抬头的刹那,再次施展一秒变脸的功力,继续语气严肃地开始盘问段伏城的工作问题,铁面无私的样子好像上一秒趁其不备、带头抓拍的人不是他一样。
汤倪忍不住憋笑。
这位舅舅怕不是四川变脸学院毕业的。
段伏城微微侧头,跟汤倪对视一眼。
而后用手掌挡住侧脸,神色无奈地摇了摇头,对她做了个口型说:
“不用在意,他就这样。”
汤倪嘴角的笑意微僵,眨了眨眼,压根没有理解到段伏城的唇语意思,还误以为是对方嫌烦,让自己替他回答问题。
回想到世枫那次初见时的乌龙,她沉了口气,在心里略微组织了下措词,语速平缓地回答说:
“俞总您放心,我们在本季度内虽然一直在为稳定市场进行支出,但成本一直在有效控制范围内,加上段总经营有道,舟季的企业效益目前已远超预期了。”
汤倪将话说得十分有技巧。
既不会过于笼统敷衍地报喜不报忧,也不会太过详细以至于泄底,她思维缜密,字词排措得清晰。
之后,她由深坑近况的笼统大数据,有逻辑性地上升至舟季总部的趋向走势,说不上完美到滴水不漏,但有头有尾条理分明,总体是将俞晏河想要攫取的信息链讲述到位,且懂得点到为止。
俞晏河意外地挑了挑眉,对于她的回答表示满意。
第一次见面时,他就觉得这姑娘思想活络,知道如何避重就轻,打得好一手见招拆招。
这年头漂亮姑娘满地走,但心思极巧的漂亮姑娘却不多见,这样看来,他这个外甥的眼光确实不赖。
“不过论说起酒店成本这方面,采购无疑要占到大头,我们所需的物料几乎都是从欧盟进口。”
汤倪忽然停顿了下,稍稍偏头,观察了一眼段伏城的脸色,试探性地继续问他:
“但其实近些年国内的生产业发展趋势很好,我们也可以不必完全依赖于长途运输,适当性地走自贸完成进口手续,慢慢把预算控制落实在境内也不失为一种良性.交易,不知道段总您怎么看……”
她没有明确提及酒庄相关的细节,只是委婉地将话头引入,又聪明地适时截住。
她一向进退有度。
段伏城单手撑着下颌,指尖似有若无地轻滑唇线。
他眯起眼睛,视线深晦,剥离表象牢牢地锁住她,缓缓弯起薄唇,眸底伏藏着隐烁的光雾。
——是对汤倪不加掩饰的欣赏。
“香榭丽确实值得合作,只可惜暂时不能给他们机会。”
半晌,段伏城坦然开口,没有想象中的兜兜转转,单刀直入地回答了汤倪的问题。
他说得直白,汤倪自然会意。
想想也该懂,从她开始准备谈判到现在,段伏城一直都知道她的意图。
如他这般善于撒网和布局的处事风格,没道理在真正看中一个项目之后,仍然按兵不动。
换句话说,如果深坑真的有更换酒庄的计划和打算,必定一早就有所动作。
又怎么会任由今日与「海棠湾」的交易如期进行,只要段伏城想,恐怕在最开始,压根不会安排深坑的人去「海棠湾」那边搞什么所谓的“谈判”。
他是这样的人。
从不做无用之功的狠人。
不过他能坦诚相告,汤倪还是欣慰的。
指尖抵着匙柄微微泛白,她笑着点点头,对于上一秒的探讨选择闭口不提。
然而,就在汤倪以为这个话题已经完全结束时,对面的俞晏河却莫名来了精神,饶有兴致地问自家外甥:
“什么香榭丽?跟我说说!你爸说你不是当年那个毛头小子了,叫我别小看你,现在我也确实不敢轻敌。你都说好的东西,那我肯定要抢先一步。”
段伏城轻笑了声,身子略微向后仰靠,缓慢地抬膝叠腿,不留情面地回呛道:
“当初我刚升任,就被您千里迢迢来下了个大绊子,我以为您这么没良心的人,早就把这事儿忘干净了呢。”
段伏城的老爸无心商场上这些尔虞我诈的浮俗,因此他生长在瑞士,从小由爷爷一手培养成段氏继承人。
尽管舟季是家族式财团,但爷爷给的教育极其严格,从不会顾忌爷孙的情分就对他格外偏宠。
因此在段伏城年少接手舟季时,没少吃苦头。
其中眼前这位舅舅首当其冲,几乎是三天抢个小项目,五天截胡个大工程,因为他的功劳,段伏城不知道被爷爷训诫过多少次。
“嗐,这叫什么,这叫玉不琢不成器!”
俞晏河摆摆手,丝毫不在意,反倒煞有其事地为自己辩解说:
“你小子不懂,正所谓对外甥越是疼,坑外甥就越要狠。”
“……”
段伏城懒得跟他胡诌,夹了一块话梅排骨给汤倪,眼也不抬一下地说:
“编不出来就别费劲了,待会儿吃完饭我让人直接把商品组合清单发您一份。”
俞晏河哼了声,“你小子是次要的,重要的是小汤看中的商家,作为舅舅怎么也要支持一下。”
汤倪赶紧点头,还不忘懂事地搭茬:“谢谢俞总。”
一顿饭吃得算是愉快的。
俞晏河吃饱喝足,也不准汤倪两人相送,非说要自己逛逛深坑,他俩在不方便他探查敌情。
注视着对方意气风发的背影,汤倪不禁笑着在内心感慨:
不愧是俞家舅舅,说话性格和日常处事简直跟俞姐一个模子刻出来似的。
说起来她最近忙得晕头转向,也好久没见俞姐跟她搓两把了。
哎,想她想她无比想她。
“在想什么?”
段伏城抬手在她面前晃了晃,嗓音低柔地问道。
第66章 俞姐驾到  总裁后援会。
汤倪晃回神儿来, 从远处幽幽敛下视线。
歪过脑袋,透过男人锋凌邃刻的眉眼,似乎隐约可以辨识出俞姐的三分影子, 她扬唇笑问:
“俞姐最近怎么样?”
麻将不麻将的倒不重要, 重点是前后算下来,得有小三个月没见过俞姐了, 从前在茂岄也没这样忙过。
她是真有点儿想念她的cindy了。
好像能有俞姐在耳边念叨些家长里短,生活里就溢满了愉悦的人间烟火气。
毕竟汤倪自幼生活的汤家总那样“高级”, 汤家人的相处模式、说话方式甚至连争吵都是明争暗斗的“高级”。
无趣、反感、庸俗又愚昧。
从来就是这般, 全然不适合成长、可又偏偏无从躲避的家庭。
“挺好, 就是经常说起你。”段伏城如实相告。
汤倪轻“啧”一声, 放松身体靠在墙上,伸出一根食指摆了摆, 十分自信地纠正他:“应该不仅仅是‘经常’吧。”
自然不止“经常”。
她简直是被俞姐天天挂在嘴边儿上。
段伏城低笑了下,微微挑眉,扬了扬手机提议道:“那要不要放你几天假?”
“诶别!”
见他说话间, 已经点开集团app的界面,汤倪连忙直起身子, 动作飞快地一把握住他的手, 干笑了两声:
“先忙完这段时间吧, 我相信依照我跟俞姐的‘革命友谊’, 她是不会对我变心的!”
面对汤小姐的“豪言壮语”, 段老板分外顺从地赞同一声“确实”, 另一手指尖却从管理权限界面切进微信对话框, 敲出一行。
[你儿媳妇想你了]
空格,发送,行云流水。
身边的汤倪毫无察觉, 自我沉思。
深坑刚刚跟「海棠湾」签下合同,她还想看看接下来邓志一行人的后续发展状态。
而且刚刚听那位俞总的意思,看上去似乎真的对「香榭丽」比较感兴趣,反正肥水不流外人田,她打算把手上的相关资料整理齐全送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