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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节
    她虽不常回许府里去,可这些年却也见过这位长兄几回。外宅清冷,许府之中无人眷顾,便只有这个兄长,替父亲送来过几回用度。可许家的门楣,她高攀不上,便也不想闹得人尽皆知,她阿娘是被许太医家赶出来的那位姨娘。
    许修然见得妹妹神色,方压下到了口边的话,直吩咐药铺一干众人道,“日后这姑娘若来买药,不许为难。”
    秦掌柜的连连颔首,转了笑脸,忙亲自来迎着,“这位小贵人,快里头请吧。”
    蜜儿见不得那副嘴脸。许修然一个眼神,方让他滚开了去,这才又领着蜜儿,入了铺子。
    蜜儿被他安顿到一旁坐下,许修然又让人沏了热茶来。方问起,“是什么人病了?”
    蜜儿心中紧了紧,话也说得含糊,“是…隔壁王家大哥跌伤了。孙姐姐走不开,我便绑着她来买药。”
    许修然将她手中那药方接了过去。
    “……”许修然的医术是许祯琪教的,若真深究起来,定能捉着她的破绽…
    第20章 拾瞽(10)&nbsp 明煜:又是被丫头支配的……
    然而许修然只是微微皱了皱眉,并未详细过问,便喊了金掌柜来,“按最好的药材配来。”
    金掌柜看了一眼那药方,踌躇几分,“然大爷,这药方上头要的人参…最好的那是百两银子一钱。”
    许修然斜着眉眼扫他,“金掌柜耳朵是不是不大好使?那我便早些物色下一位掌柜。”
    “诶!”金掌柜这回答应得爽爽快快,“你看我这嘴,真是该死。然大爷都发话了,还要多次一问。老奴这就去,与这位小贵人配药…”
    等得金掌柜走开,蜜儿方听得许修然又道,“如今李姨娘不在,你一人在外可好?”
    “挺好的。”蜜儿笑着答。
    却听得许修然接着道:“父亲早想接你回来住,与母亲提过几回。母亲说到底是家中儿女,如今李姨娘也去了,也该得一家团圆。你若愿意,我过两日便与母亲说了,接你回府上住着。”
    这话蜜儿听过几回,那时候阿娘刚去,许祯琪便带着长兄来家中探望。说办完了阿娘的丧事便接她回许府住着。她自是不愿的,现在也一样。
    “请兄长问父亲母亲好,再替我报一声平安。现如今甜水巷的生意还算能糊口,不必回去劳烦二位了。”
    许修然听得这话,竟是无力反驳,她如此说话,其中更是夹杂着十足的客套。他便也知晓了她如今的意思。只得叹气,“那,你独自度日,小心着些。若有什么事情,不想寻父亲母亲,便让人了许府里传话寻我。”
    他说罢了,身上取出一枚玉佩,交到妹妹手上。“我见得这件东西,便去寻你。”
    蜜儿见得那玉佩,光润洁白,该是上好的料子。是她与阿娘平日里都见不得的那种。本是不想接的,可自打阿娘走后,她也知道世事无常的道理。谁又没有要求人的时候。留着傍身,总没错的。
    蜜儿抬手接了过来,便笑着与他道,“多谢了兄长。”
    许修然这才也跟着笑了笑,“叫然哥吧,别叫兄长。见外。”
    蜜儿自点了点头,“然哥。”
    金掌柜弯着腰,亲自将配好的药材从送了回来。蜜儿方接了过来,要拿银子,却被许修然拉了拉,“不必。”
    她那小银钱袋子,该也造不起这百两银子一两的人参。就算是给了钱也怕是不够的。蜜儿起身,笑着许修然福了一福,“多谢了然哥。”
    许修然微微颔首,嘱咐道,“路上慢些走,别急。”
    “嗯。”蜜儿笑了笑,方寻着门边儿出去了。
    待得人的背影走远了,金掌柜斗胆上来问了问一旁还望着人家身影的许长公子,“然大爷,那小贵人到底是谁呀?”
    许修然也没遮掩着,“是三小姐。你为难谁都行,不得再为难到她头上。”
    金掌柜一脸怔然,连连称是。又连着给了自己两个嘴巴子,暗自念叨有眼不识泰山云云。等得许修然也起了身,金掌柜亲自去送人。却听得许修然驻足再吩咐道,“若三小姐再来买药,便都按今日的规矩办。若用的是急药,让人来府上留个话。”
    金掌柜的连连颔首,“是,是。”
    **
    回来梅竹小院,已经是晚边儿的时辰。等蜜儿再将药汤煮好,已经入了夜。
    入来绣房,里头传来两声咳嗽。
    “二叔,你可是醒了?”
    无人答话…
    屋里没点灯,蜜儿只先问着。放下汤药,方点燃了油灯。便见床榻上那人依旧躺着,只是眉间紧锁,额上青筋凸显,很是辛苦。蜜儿忙去探了探他气息,果真时缓时急。
    先放下来汤药,在将他身子微微撑起。便就用勺子舀着汤药,往他嘴边喂…
    他偏了偏头,闻见苦涩的药味,心中顿时警觉起来几分。他分明交代过不许请大夫的…他缓缓打开眼来,问道,“哪里来的药?”
    “自是大夫开的药。”那把声音里笃定,却似是还有几分理直气壮。
    他却没想到,这丫头颇有自己的主意,方才不过是哄着他休息,而后又果真请了大夫来。他声音冷冷,“现如今连你也是能随意期瞒我的了…”
    那丫头的声响顿了顿,似是话嘴边又收了回去。
    他听得,她手中的勺子轻声放回了药碗里,却在他耳边抽泣起来两声。
    “……”他受不得这个。
    却听她真哭了似的:“你可不知道,一两银子我得卖整整五日的下午茶点。全用来与你复诊金了。本就只有十两银子的积蓄,剩下的又全与你去药铺买了药回来。那掌柜的说这人参最贵,贵得我都不敢看价钱…”
    “……”那他能怎么办,他也很无助。
    蜜儿见他拧着眉,似是听得都信了。又抬袖子擦了擦眼角,“花了血汗钱,给你请大夫,买了药,你还嫌弃…你还挑…”
    她声响愈发啜啜泣泣…端着药汤的手顿时被他碰了碰,药碗被他接了过去,见他喉结咕咚两下,将那药汤喝得干干净净了,蜜儿心中方扬起几分小得意,声响里却依旧抽泣,“从今日开始,一日两回,还要吃四日呢。你若浪费了一滴,日后便与我做苦力来还。”
    “……”他拧了拧眉,自己撑着身子躺了回去,不情不愿的,如今他奈何不得她。
    蜜儿得了胜,自收拾了药碗从屋里出来。却撞见银荷候着屋檐下头,正望着她发笑。
    经得白日里那一遭,银荷对屋里那位又恨又怕,见得蜜儿从屋子里出来,便似是寻着了些许出气的地方。“你且这般待他好,不莫是以为他能好了,许你赏钱,将来便好自己快活去。”
    蜜儿扫了一眼她的神色,轻道,“自己缺着什么,便想着什么。还以为别人都与你一样不成?”
    蜜儿懒得理她,方要走去厨房,却听得屋子里的人咳嗽了几声。她再望了一眼银荷,“你还在这儿做什么?徐阿娘方喊你呢。”
    银荷忿忿地走了。
    蜜儿将药汤碗送回了厨房,方再回来绣房。见得二叔依旧朝里睡着,方还有咳嗽声响的,人该是还醒着。她方坐过去床边,碰了碰他的手臂。
    “银荷说的话,你莫多心。”
    二叔没动,背对着她淡淡发问,“可还有酒?”
    “你外伤都好多了,不必再用烈酒了。”蜜儿却又几分不解的。却见二叔缓缓翻身回来。“嗓子痒,辣一辣喉咙方能舒服。”
    “是嗓子和喉咙,还是心口上?”蜜儿见他眉间沉着,自与他试探了试探,“成京候大官爷,是你阿爹么?”
    那人无话…
    蜜儿自顾着与他道,“方与你吃了人参养着,便就要拿烈酒来糟蹋。自是不行的。”
    明煜只觉她话里确有几分命令的口气…
    往日里都是他来拿捏人命,不想今日落得要听个小丫头指挥的份儿上。却听得她起了身,笑道:“不过你若想喝酒,我也能与你解解馋!”
    听她说完,便往屋外去了。片刻之后,房门方再被推开,酒香果真扑鼻而来…
    被挑起来的兴致,让他自觉地微微撑起身子,眼虽见不得东西,却不自觉往那边一瞥。“是什么?”
    酒的清香,带着浓厚的米露气息,被捧来了他鼻息之前。
    “蜜儿新品,紫米酒酿。”
    那把声音甜,甜入心扉。可惜是个小骗子…许是见他没打算抬手去接,又听她问:“你不喝呀?”
    “要的是酒,这是什么?”他冷冷的。
    “酒酿不也是酒么?”
    “六分紫米,四分糯米,酒糟子闷了两日方才出炉的。自家做的和外头买的不一样,甜味儿适中,浓香得很!”
    他舌头底下泛起潮水来,忍住了方没咽下去口水,却听得旁边的人“嗦嗦”一声…
    她倒是自己吃起来了,还利落地一声:“香!”
    “……”他自靠回去褥子上,不想理会,汤匙却送来了他嘴边上。
    “二叔~”那小丫头娇娇的一声,“给我几分薄面,尝尝吧。”
    明煜不想,自己竟也沦落到了被个小丫头支配的一日。生生被迫张开了嘴。淡淡酒香,米粮滋养,灌入喉间,爽朗清甜。便干脆发了懒,由得她一勺一勺继续喂着…
    第21章 天_行健(1)&nbsp 毕银荷,不该是你的东……
    **
    一连着数日,银荷心里藏着个秘密,谁也不能提起,每每夜里辗转难眠,白日里起来,又扫见蜜儿端着饭菜药汤往绣房里送,也只能打落了牙齿往肚里吞。
    她又去了薛家酒坊,侧门边上见得兰哥儿,便又与他问起提亲的事儿。甜水巷里的男子不少,却难得金氏是个注重书香的,教导得兰哥儿早早地考了功名,比巷子里那些逗猫遛狗的闲杂人等,前程自是无量。
    她毕银荷看得上的人,自也下了些功夫在他身上。
    兰哥儿平素里没什么爱好,便就是读书,偶尔去戏园子边上凑凑趣儿。最初,银荷便是在那儿与他搭上话的。
    “你若再不和金大娘说,媒婆该都要找上我家的来了。”
    “到时候,你可莫要后悔。”
    她撂下了话,转身便走了。自己挑来挑去挑中的人,对待提亲这事儿,却含糊不已。她早早将这人看得通透了。
    他并不是害怕金大娘,而是害怕娶她…
    怕等来连进三甲之时,她撑不起来那些场面…
    怕等入了仕途,还会有更好的等着他。
    她却在盼着一个转机。不定兰哥儿念着情分,舍不得她,还是会和金大娘说的。
    可她不可能再这么长久地等下去了,今日是最后一回她与他说这件事儿了。如若他不来,那两年情分,全当作罢。
    银荷方踏入自家大门,便听得几声嬉笑寒暄。赵媒婆拉着阿娘的手,从东屋里出来。
    赵媒婆笑得如同朵烂了的花儿,满面都是褶子,一身桃红粉嫩的厚袄子,与那发黄的面色极其不相称。
    见得她回来,赵媒婆“诶唷”地一声,直过来拉起她手,“这就是我们银荷,生的标志得很!”这话自是说给徐氏听的。
    “便就这张脸面还见得些人,她这婚事儿,便有劳赵媒婆帮忙留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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