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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视频里,江寒声上身穿着雪白的衬衫,领口半敞着,颈间皮肤泛着微光,是薄薄一层冷汗。
    酒红色的西装裤在暗沉的画面中很灼目,如同枯萎的玫瑰。
    这时,戚严旁边有人起哄,“戚少,玩玩!”
    戚严看了江寒声一会儿,将手中的怀表丢给说话的人。
    周瑾对说话的这个人很眼熟,重案组配合调查“8·17”案件时,她在档案里见过他的照片,好像是叫冯和。
    画面里,冯和一脸笑嘻嘻的,带着狡狯和戏弄,晃着那块怀表。
    他对江寒声说:“你拿到,我就还给你。来!”
    周瑾不知道江寒声怎么了,手脚明明没有任何束缚,可他连站起来都异常的吃力。
    他曲着右腿,佝偻着腰背,肩膀上似压着千斤重的东西,浑身上下不停地颤抖着。
    好久,他才能够算站直了身体,脚下踉跄两步,朝冯和扑过去,猛地伸出手去夺那块怀表。
    他的指尖碰到了,可明显不如冯和反应快。
    冯和将怀表一收,抛给另外一个同伴。
    那个人打开表盖,啧啧评价道:“蛮清纯的嘛,难怪江先生念念不忘,我看了都想上她。”
    他捏着自己的裤裆,顶了顶胯。
    周瑾看不清江寒声细微的表情变化,只能看到他脸色惨白,喉咙里发出极端愤怒与痛苦的低吼,朝那个人扑了过去!
    再次抓了个空。
    然而这次,江寒声没能稳住重心,“砰”地一声,整个人直挺挺地栽向地面。
    周瑾胸口突然痉挛起来,心脏似乎一下挤上喉咙,噎得她眼睛发酸。
    视频里的其他人顿时发出一阵哄笑,冯和走过去,踩在江寒声的右手上,狠命地碾着。
    他说:“刚来的时候不还挺能忍的吗?怎么侮辱你都一声不吭,真让人不爽……现在不就乖了?”
    周瑾直直地盯着屏幕,眼里一片空白,她甚至不禁怀疑,这真的是江寒声吗?
    这怎么能是江寒声呢?
    坐在沙发上,安静又专注地看着书,听到开门的声音,就会望向玄关,眼睛里散发着温柔的光芒,轻声说“周瑾,你回家了”的那个人,才该是江寒声。
    或者在重案组的会议室,眉目清俊,气质干净,与一般的警察不同,始终安静沉着,连说话的声音都低到有些柔和的地步,却在不经意间显露着锋芒的那个人,才该是江寒声。
    或者在生病的时候,没有什么精神,连喝水都要一点一点地喂下去,被叫醒还要跟她小声抱怨“我困”,脆弱到像只漂亮的瓷器,恨不能把世间好物都补偿给他的那个人,才该是江寒声。
    她的江寒声,怎么能是录像里的这副样子?
    他狼狈地倒在地上,右手被碾得疼痛,令他浑身痉挛,像是已经完全失去了反抗与思考的能力,只能沦为他们戏耍取笑的对象。
    到底是什么东西?
    江寒声到底要从他们手里抢回什么东西?
    只是那块怀表吗?
    忽然间,她终于用迟钝的精神找回关于怀表的记忆——江寒声曾经跟了她叁年,保护了她叁年,只是因为他曾遗失了一块嵌有她照片的怀表。
    周瑾一直忍在眼眶里的泪水一下涌出,顺着脸庞流下来。
    结婚以后没多久,她就知道江寒声也会做噩梦。
    他一遍又一遍喊着“还给我”,然后冷汗淋漓地从梦中惊醒。
    她从来没问过,竟然从来、从来、从来都没有问过,他到底做了什么样的噩梦。
    那些血淋淋的,每一天困扰着他的,让他连睡觉都很难安稳的噩梦——
    原来就是一块怀表。
    最终,那块怀表又重新回到了戚严手中。
    戚严右脚踩着货箱,身体前倾,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的江寒声。
    戚严抚摸着怀表的花纹,链子垂下来,在江寒声眼前荡来荡去,他说:“江先生,跟我聊聊这个女孩,怎么样?”
    长久地,没有听到江寒声回答,戚严靠近了一些。
    在极其安静压抑的画面里,江寒声的声音很低,却很清晰。
    他说:“我会杀了你。”
    仅仅一句话,狰狞的恨意便似要喷薄而出,像是恶毒的诅咒,又像是某种审判。
    不久,江寒声又嘶声道:“去死,去死!”
    戚严却突然笑了,不仅仅是画面里的戚严,还有在周瑾身边的戚严,每次看到逐渐被仇恨与愤怒支配的江寒声,他的心情出离地畅快。
    他拥抱住周瑾,贴在她耳边说:“你看看,他为了你也想过杀人。周警官,你真的相信,江寒声开枪杀死我哥哥的那一刻,他是无辜的吗?光明正义的刑侦顾问沦为杀人犯的戏码,是不是很好看?!”
    周瑾冷汗涔涔,脸与唇已经毫无血色,她没有回答戚严的话,只顾着死死盯着那些画面,没有放过一帧。
    她从王彭泽那里听说过江寒声的遭遇,可是“听说”,跟“看到”完全不一样。她从前是心疼,现在却是撕心裂肺的痛苦。
    太痛苦了。
    痛苦得让人反胃,让人发疯。
    她看着那些人轮番往江寒声皮肤下刺入细细的针,缓慢地,直至完全没入,每一次,每一次,都让她恐惧得浑身发抖。
    江寒声很少用喊叫宣泄疼痛,他似乎有着非人一般的忍耐力,哪怕痛到极致,也只会低低发出一声闷哼,之后便死咬住牙关,再不出声。
    戚严则习惯在他濒临痛苦巅峰之时,给他注射一剂缓释的毒品。
    有时相机离得近了,周瑾还能听到江寒声接受注射时发出轻轻的、如释重负般的呼吸声。
    这像是某种依赖性的训练,如同巴普洛夫条件反射,每当江寒声感到难以承受的痛苦之时,他就会开始渴求着戚严给他注射毒品的这一刻。
    在极端残酷的条件下,这种训练很快就有了成效。
    画面断断续续,跳跃性地播放着,没过多久,镜头被什么东西挡住,灰黑一片。周瑾看不到江寒声,只能听到对话。
    “很痛苦,对不对?要不要再打一针,那样你会好受些。”
    还是戚严在说话,慢条斯理的口吻,充满轻蔑与藐视。
    足足静默了半分钟,突然,戚严像是看出什么,声音里满含讥讽的笑意。
    “怎么,江先生,你已经开始对这东西有所渴望了吗?”
    周瑾狠狠颤抖了一下。
    “……”
    “我还以为你能坚持更长时间,你让我有点失望了。”
    “……”
    “不过没关系,对于知己好友,我一向大方,只要你肯开口求我,我就把它给你。你活不了多久了,死前让自己开心一点,不算罪过。”
    “……”
    终于,在长久的沉默之后,江寒声忍不住发出一声很压抑、很痛苦的惨叫。
    漆黑的画面让周瑾失去了视觉,她只能听,且听得清清楚楚,那是江寒声发出的,一阵又一阵绝望而真实的惨叫。
    她闭上眼睛,嘴唇不住地颤抖着,身体与精神已经疼痛到了无以复加的程度。
    耳畔迭加在那惨叫之上的,是往日里他一声一声唤出的“周瑾”,有无措的,有混着笑容的,有带着恳求的,有痴迷的,也有隐怒的……
    可是每一声、每一声,都饱含着爱意与温柔。
    两种声音,极端反差,互相疯狂撕扯着周瑾的神经,在这一刻,她终于崩溃般瓦解了。
    周瑾发疯似的,使劲浑身解数挣扎起来,两条腿乱蹬,连带着椅子来回摩擦、撞击着地面,嘭嘭当当,刺耳又震响!
    她闭着眼,恨不得再捂上耳朵,声嘶力竭地喊叫着:“不要!不要!”
    戚严貌似温柔地将周瑾的头按在自己的肩窝处,摸着她的头发,哄了两句“周警官”,然后全身心地感受着她的颤抖,恐惧,还有崩溃。
    戚严牢牢地按住她的后颈,笑着反问:“周警官,自责是不是让你很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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