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小七一向自诩坚强,可一旦陷入回忆,却也一时挣脱不开过往。
她倚着窗,虽然并没有哭泣,却不知为什么,竟比流泪更让人感觉忧伤,不过那出口的语气却是淡淡的:
“我小的时候,有个外号叫‘复读机’,因为我每天每天都追在妈妈的屁股后面问:‘妈妈,为什么我不能跟爸爸住在一起?为什么爸爸不来看我?为什么爸爸不爱我’……”
“就这几个问题每天都要重复问,连邻居们都看不过去,叫我‘复读机’,那时候,妈妈一定会很心烦,可是,她从来没有不耐烦,而是不厌其烦地安慰我。”
说到这,她顿了顿,用力地吸了一口气,再次说:“她那么善良,不舍得伤害我,骗我说爸爸很爱我,但是爸爸工作太忙了。而我就那么相信了。”
沐小七说到“相信”的时候,再一次停住了。
夜景阑眸子仍没有任何情绪,但却很专注,安静地听着,并不催促。
沐小七停顿了很久,像是要把不开心的情绪一一过滤掉,才长长地出了一口气,低低地说:“后来有一次,楼下的阿姨偷偷告诉我,我的爸爸很有钱,住在又大又漂亮的房子里,我很难过,爸爸是大房子,而我和妈妈的家却又黑又小,晚上睡觉还常常要去赶老鼠。”
“你见过老鼠在房子的横梁上跑来跑去的样子吗?你有晚上睡着以后老鼠从你的被子上跑过去的经历吗?流云小的时候,还被老鼠咬过,你知不知道,我这辈子最恨的动物就是老鼠了。”
“我们那时候很穷很穷,但是现在想来,却很幸福,可是我,我是个贪心的孩子,我想要的东西太多了……”
“那天我回到家一直哭,跟妈妈说我的爸爸不爱我,后来妈妈实在心疼,就扯着我的手到了安家,安家……”沐小七轻轻地叹息:“那天我们连安家的门都没进,安家的太太站在大门口指着我妈妈的鼻子骂,但我居然没有帮妈妈,我的眼睛一直盯着安知娴手里的那只很漂亮的紫色小熊。”
“那只小熊真的是我见过最好看的玩具,我哭着喊着要那个小熊,可是除了妈妈没人理我,安如海他,更是连看我一眼都不愿意看。”
“明明他也是我的爸爸啊,为什么就不理我呢?我那个时候,一点都想不明白。后来很长一段时间我总是不开心,总是会自己偷偷的哭,其实,这些早就被妈妈看在眼里了,她看我的眼神总是那么的心疼。”
沐小七喃喃地说着,虽然夜景阑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但是她知道,他在认真地听着。
“可我根本不懂她的心疼,只会在她面前哭闹,我真的是个很不懂事的小孩……流云还那么小,都知道安慰我,而我却只知道哭闹。”
“所以,我的报应来了。老天一定是看我太不知足,所以就让我好好地清醒一下。”
沐小七停顿了一下,长长的睫毛忽闪着:“妈妈生病,我的弟弟也不明不白地背上一个小偷的罪名,现在只剩下我一个人好好的。”
“她们都是被我连累的,如果我不是安家的女儿,如果我没有报复盛子谦,她们就不会针对妈妈,也更不会针对流云!”
“为什么是我好好的?不是我生病?不是我进看守所?”她红着眼圈,大口大口地换着气,竭力地忍住眼泪。
她不哭,她要坚强。
冷不丁地,夜景阑问:“想不想给他们点颜色看看?”
“啊?”沐小七一时没有反应过来。
夜景阑提醒她:“既然是安家和盛家的人对你家人下手,你不想讨回公道吗?”
“想,不但想,我会报仇,一定会。”沐小七斩钉截铁地回答,“我要让所有人知道,敢伤害我的家人,一定要付出十倍百倍的代价!”
是的,她绝对不会放过那些人,安家、盛子谦……
伤害她也就算了,这次,他们却还把手伸到了她的妈妈和弟弟身上!
夜景阑淡淡点点头,漫不经心地说:“如果你想,我可以让这两家明天就从这个世界上,消失。”
他要帮她?
沐小七有些回不过神来。
不知怎么的,她刚刚还止不住的悲哀与苍凉在一点一点的悄悄回暖。
她很感激,这个冷酷而淡漠的男人不但认真地听着她的倾诉,还主动提出要帮她。
但她却缓缓地摇头:“不,我没想过让他们消失。”
虽然他们可恶,可是,可是安家与她之间还是有着一层斩不断的血缘关系……
“你还是心太软。”夜景阑毫不客气地说:“记住,报仇这种事,一旦出手,就不要再给他们任何反抗的能力,不然,又像这次……”
说到这,他停住了。
沐小七立刻明白他是说上次报复盛子谦的事情,如果不是她当时的一念之仁,就没有后续的这一连串的事情了。
沐小七咬了咬嘴唇:“我明白你的意思,我只是想说,这一次,我想亲手报仇。所以……”
她想了想,一脸认真的看着夜景阑:“敢伤害我的家人,我一定要用我自己的手让她们后悔,让她们知道,我沐小七,不是好惹的!”
她深深地知道自己报仇离不开眼前这个男人的帮忙,但,她不想依靠他,她要用自己的能力去反击!
她必须要自己强大起来,因为,她不可能靠他一辈子。
想到她迟早要离开他,她的心又开始又些闷闷的:“现在,我的家人只有妈妈和弟弟,我一定要努力,我们全家最大的梦想就是一起去爬长城,可是,我现在好怕妈妈离开我,流云离开我……”
说到这,她实在不敢再说下去,也不敢再想下去,只是瞪着眼睛,瞪得大大的。
“不要再胡思乱想了。”夜景阑拉过她,一把将她打横抱起。
沐小七猛然失重,却没有尖叫,反而是破天荒地乖巧,将头软软的搭在夜景阑的胸前。
夜景阑将她抱起,忽然发现这才几天,她就已经轻飘飘的瘦了。
他的心轻轻扯动了一下,动作竟不自觉地放轻了。
而这一切,连他自己都没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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