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周一片沉寂,只有顾临渊的声音在地牢里久久回荡,她垂着眼,直到缚杀已然坚毅的声音从一侧传来:“我的性命从来都是你的,为造物神献上生命,本就是我身为魔王的荣幸。”
“没错!”顾临渊骄傲地点点头,“这位是我的老婆和魔族的魔王,也是我拯救这个世界的主要助力。”
缚杀的轻笑声断断续续地传来,她后知后觉地察觉到好像有点不对劲,僵硬地扭过头去,可扭到一半就被人一下子抱住脸颊,魔王平静的语气从身后传来:“确实如此——诸位,如今局势,他人皆为命运的筹码,唯有你们能够助我等、助神明一臂之力,当所有人都一叶障目之时,唯有清醒的人站出来,才会有一线生机。在母亲的…算计之下,如今我已一无所有,魔王只是一个虚衔,它的重量不及鸿毛,而我的生命也正在剧烈燃烧着,不可逆转,但我依然相信、我所献身的未来,会是一个由你我共创的、美好的未来。”他的嗓音不大,却掷地有声,顾临渊蓦地把头扭了回去,果然看到巴洛特放弃挣扎的双手,和畸岩渐渐坚定的神情。
秦温手中的灯火映亮了大半地牢,那些阴影中的人他们看不清脸庞的轮廓,只有深重的黑暗笼罩着,而光芒之下,每个人都在望着她,他们也在期盼、也在渴望着一些超凡脱俗的改变,比如此刻,如果放手一搏,他们那在地牢中变得虚无缥缈的后半生也许会写满了无上的荣光。
“我们得走,”巴洛特低喃,“到地上去——我们要到地上去!!”
伴随他骤然拉高的呼号,所有人的视线都在刹那间转移到他高举的手臂上,紧接着,那些旧日的臣子、流银翎王的部下纷纷举起手臂,学着他的模样把握拳的手贴在肩上:“到地上去——!”
畸岩没有举起手,可灯火映亮了她俏丽的面庞,其上分明写着对他们的认可。
环臂看戏的秦温似乎长长舒了一口气,但舒缓过后她仍是面不改色地注视着眼前的一切,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能看穿其他人的心,少顷,她突然抬腿,快步穿过人群、走向入口处。
不需要等待人族女孩,她的步伐变得很快,不过片刻便带回了火光,“虽然浇冷水并不好,但目前我们不能确认王都何处没有蛇母的意志,这里可以说是最安全的地方了。”但她也不能绝对地肯定地牢的优势,毕竟人多眼杂,也不知道那些加入的人有多少是真心追随、又有多少只想获得自由。
再者,除却流银翎王的旧部外,这里也确确实实关押着穷凶极恶之人,她只能利用方才去取的地牢名册去一一筛查。
但保险期间,她微微抬起下颔,声音骤然扬高:“诸位,先不要高兴得过早,毕竟朝中的反对之声可不是杀干净就行的,所以孤希望你们能选出几位代表,每天一早便由孤的心腹接出去,日暮时分再送回——”
“我赞成,”一直沉默的畸岩突然开口道,“我们在地牢里以古魔族语交流,不会有闲杂人等听到。”
“那就这样一言为定。”见他们能够一拍即合,顾临渊此前紧绷的神经也逐渐舒展开来,不枉她一番装神弄鬼,能唬住这群人就行。
——
偏远的漠西深处,铺天盖地的黄沙被狂风抛向半空、又狠狠摔下,扑打在旅人漆黑的兜帽上,发出一阵阵闷响。偶然狠厉的风势吹开他的斗篷,露出男人瘦削的身体和不复往日清秀的五官:在这片茫茫沙漠行了太久,他连骨相都变得凌厉,眉目也多了几分深邃,可他不求回去后女人能认出他,只求她还活着。
这片被魔域之力覆盖千百年的沙漠已然附魔,不断出现的海市蜃楼会幻化出女人的模样一次次勾着他往相反的方向走,幸好罗盘始终在警示着他那一切不过假象,在这片沙漠里,红颜幻象、皆为枯骨,他真正的爱人还在王都等待他回去。
他在找寻一个“本不该存在”的人、一个“在历史记载中消失已久”的人。
一个名叫“缄”的游医。
再次翻过一片沙丘,风也差不多停了,他毫不在意地坐在沙子上,感受烈日炙烤着皮肤,那些脆弱的皮肉早就皲裂干涸,如今留下的都是坚硬黝黑的壳,他习惯了、也不再惧怕了。
整片沙漠里没有活物,最近的城镇里原本还驻扎着苍绝从北派下来的部下,可他们也因为加入叛军而离开了当地,于是王都的势力再也没办法伸向地方,他们成了脱节的马车,或者说,没头的苍蝇,那些涉及当地重要事务的机构全部瘫痪,地方一片散沙,根本没有人管理。
于是游匪又猖獗起来,他们毫无道德地打砸抢烧居民们的房屋,如同沙尘暴般踏过无数同族人的尸体,他原本早已对杀戮麻木,也渐渐接受自己身为星罗的事实,可直到他目睹那些游匪的丑恶行径,心头的怒火在告诉他:他此前的认同始终是对左卿而言,一旦换成平民,他可能免不了自怨自艾…他坐惯了高位,再回到低贱的地方,竟有些恍若隔世的错觉。
蜘蛛魔拾起了他的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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