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治十六年(1659年)七月,吴三桂班师回到了昆明,成了举国的重臣。
吴三桂从山海关打到河北、山西、陕西、甘肃、宁夏、四川、云南、贵州、湖南……几乎是战无不胜,清朝的大半壁江山都是他吴三桂打下来的。
有人说:“没有吴三桂,就没有大清朝!”
有人说:“没有吴三桂,就是李自成坐北京,张献忠据西南,满洲人守关外!”
有人说:“有了吴三桂,天下三分归一!”
然而,吴三桂却知道,没有了敌手才是最可怕的。南征北战,东荡西杀虽然辛苦,虽然危险,可吴三桂自信以关宁军百战不殆的军力和自己纵横开阖的指挥才能,可以无敌于天下,他吴三桂就有这个信心。
可是,如今怎么办?
天下太平了,创造太平的人就成了最危险的人了——自古以来都是这样的。“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这是千古流传的政治格言。韩信、英布、蒯越等西汉开国名将哪一个不是含冤惨死;东汉的云台二十八将又有几个人善始善终,大明朝的朱元璋对开国名将更是一律格杀……这些故事,他吴三桂又怎能不知道!
更何况,他吴三桂毕竟是汉人,是半路伴驾,朝廷从来都一直在怀疑他,防范他,他会有什么样结果?
吴三桂恢复大明的愿望依然埋在心底,虽然已经非常渺茫了。但是他不想拥护南明,他鄙视南明小朝廷的腐败,以及农民军将领相互的倾轧,所以他才会攻打南明。他不相信这样的朝廷能成什么大气候。他只相信自己,想由自己亲手拥立朱明后裔立国,或者,干脆就由他吴三桂自立为王。这其中,包括着他自己的重大利益。
现在,南明已垮台了,全国已平定,这个根本问题也就立即提了出来。
原因在于,这关系到他吴三桂在何处立足?自己将如何对待清朝政府?也将关系到自己会有什么下场?
清朝的大将基本上也像明朝一样,是兵将分离制。非到战时,大将是没有统兵权的。地方总兵、将领的兵也不多。现在打着仗,他可以手握重兵,自己说了算;可如果不打仗了,满清朝廷还会让他这样吗?按帝制,他必须交出手中的兵权,做个王爷了事。可那样一来,自己心中的大梦将永远变为泡影,更进一步说,即使他心甘情愿,服服贴贴的想做个平安王爷,手里没有“军队”这个本钱,又有谁能保证他就能如愿呢?所谓“君道无常”,今天好好的,也许明天就会变个样,即使现在保证了,又怎么保证以后不发生变化呢?
究竟该怎么办?
谋士和各主要大将的意见也不一致。
那是吴三桂与他们单独会谈时逐一了解到的。现在这种情况下,这种大事他还只能秘密地征询看法,不能把他们都叫到一起商讨。他不放心,因为他身边还有清室亲王的几万大军在旁虎视耽耽地盯着自己。也不能保证自己的人个个对他都忠心耿耿。
刘率初建议他说:“复明之事,目前还不行,一则是兵少,二则无根(根据他、立足点),三则钱粮器械均不足以起手。眼下必须先谋一立足点,扎下根积蓄有余了,才能效法汉刘邦、明朱武,然后再做打算。”
胡守亮也说:“镇守西南,勿回北京。争取学明朝沐英世代镇守云南,立足而后图。”
值得一提的是:在贵州湖南一带与李定国军、大西军酣战之时,陈圆圆竟也劝他不可彻底扫平南明,应该趁此机会占据武昌自立为帝,据江南为根据地,复明北进……
他没有想到圆圆有如此深远的目光。他也确实心里犹豫过,但他最终认为太仓促,兵力不足,时机不太充足,南明与清室有可能南北夹击,所以没有采纳她的意见。
可是陈圆圆的说法却给了吴三桂一个很大的启发:“留得狡兔,走狗自存!”
所以他没有继续追击南明永历帝的残兵败卒。本来他完全可以一鼓作气,将永历帝擒获的。他却以各种各样的理由要求班师回昆明了。南明势力则继续在边境活动,并在那里扎下了根。李定国、白文选更是训练军队,包括训练像队阵法,准备着伺机反击,可就是如此,吴三桂也依然没有采取进一步的行动。
他需要一个稳固的基地。
这个基地只有靠守边来争取。
正在吴三桂为自己前途命运忧虑不定的时候,传来了洪承畴奉命来云南的消息。
吴三桂心中一喜。他想拜见拜见这个与自己交往甚厚,有着老师与门生之谊的洪承畴,请他帮自己出个主意。
洪承畴是个有着战略眼光的政治家。只因崇祯帝多疑,明将内讧,洪承畴当年在辽东与满人作战时才有了松山一败,被俘降清,此人虽才兼文武,有出将入相之能,但降清后却一直任文职大吏。他与吴三桂一样,在清室平定中国时起到了极大作用。
洪承畴本来正在总督地方几省的平乱事务,驻扎在武昌。却突然接到朝廷的一道紧急命令:“即日赶赴云南,督促吴三桂统兵进发缅甸剿灭永历,以绝后患!”
吴三桂想到的,朝廷也想到了!
吴三桂不愿做的,朝廷只好催促命令他去做!
政治迷雾对于一个有胆有识的政治家来说,不足以构成障眼法。无论是多尔衮,还是顺治皇帝,对吴三桂的意图都很明了。
所以洪承畴就被派到云南完成这个使命来了!
洪承畴抵达昆明的第二天,吴三桂把洪承畴请到了平西王府。
宴席摆在列翠轩里,参加宴席的人不多,因为给洪寿畴接风的酒席,头一天已经在洪承畴的驿馆里摆过了。今天吴三桂主要是请洪承畴过府商谈私事。
按吴三桂的意思,这次宴会没有过奢,也不是太简,既要表示弟子对老师的敬意,又要显示出王府特色来。
两张桌上摆得满满的。在洪承畴面前的桌子上,上供似地摆了一盘寿桃点心,红白相映,硕大而逼真。寿桃周围有四碟平西府自制的鸡卷鹅饺之类的点心,以四碟糕饼,都是有名的糕点,有花大麻糕,苏州特产;黄松干糕,扬州风味;存果蜜糕,昆明特色;五色方糕,四川名吃。点心周围,又摆了八碟小菜。水晶冻鸭,水昌鱼片,鸡油兰片,香酥小鲫鱼,多是色泽洁白,晶莹透彻,十分清爽;浇什煸鸡,卤汁豆腐干,叉烧肉脯,松子等荆熏鱼,又都呈金黄色和酱红色,汁浓醉而油亮,味醇厚而鲜香。这些都是王府御厨拿手的绝活,这些东西都上完以后,又奉上两盏虎珀莲子和核桃汁,最后,端上了两盏盖碗清茶,没有上酒。
洪承畴朝满得没有空隙的桌面看了看,笑着说:“长白(吴三桂的字),老夫并非饕餮之徒,如此飨我,过于丰盛了吧!”
吴三桂笑道:“老师政事繁冗,难得到我这里,这还是学生的一点心意。多是本府的手艺,老师略作品尝!”
论官场关系,洪承畴是经略大使,虽也位尊封侯,但到底比不上吴三桂的平西亲王官爵大;但论私交,吴三桂则只能算是洪承畴的晚辈了。早在辽东戍边,清兵未入关之时,洪承畴是蓟辽督师,吴三桂是战将,名义受洪的节制,那时两人关系就不错,由于洪承畴要比吴三桂大十多岁,所以吴三桂一直以师礼让之,吴三桂借兵降清是洪承畴搭的桥,牵的线,所以应该说,两人私人感情是很不一般。也正因为如此,吴三桂才敢向他问计。
两人先谈了一些官面上的公务,继而就说到顺治对已死的多尔衮的追究叛逆之罪的事情。
爱新觉罗·多尔衮,生于明万历十年十月二十五日(1612年11月17日),是清太祖努尔哈赤的第十四子。
天命十一年(1626年),当努尔哈赤死于瑷鸡堡,皇太极即位的时候,多尔衮年仅十五岁。他聪明睿智,幼年时即已初露锋芒,据说,努尔哈赤十分器重他,曾属意其继位。
天聪二年(1628年),年仅12岁的多尔衮即随皇兄皇太极出征察哈尔罗特部,救木轮大捷,他首立战功。因此,1631年,天聪五年,当皇太极设立六部,多尔衮执掌吏部。
多尔衮连年出征,参加了历次大军事行动,英勇善战,大渡河战役,他率先冲锋陷阵,直抵大渡河城下。松锦大战时,他披坚执锐,面对祖大寿军和洪承畴军密集炮火的夹攻,他仍冒死冲杀。
崇祯八年(1643年)当皇太极驾崩之时,多尔衮又审时度势,拥立福临继位,而本来继位呼声颇高的自己甘为摄政,使满洲贵族的公开分裂得以避免,而且还争取了两黄旗部分大臣的大力支持。这样,在对明朝的战争中,能全力协调一致,从而使清军入关夺取全国政权的目标得以实现。
多尔衮以摄政王之尊掌握大权,短短几个月内,他便集大权于一身,史书上说他:“刑政释除,大小国事,九王专掌之。”
崇祯十六年(顺治元年,1644年)三月,当李自成大军攻占北京,崇祯自缢的时候,他立时审时度势,抓住这一千载难逢之机,以清代明,继而以农民军为敌,牢牢抓住“吊民伐罪”、“仁信之师”这一旗号,从而实现了清军战略上的大转移。
于是,多尔衮率领满清大军突入山海关,在吴三桂的配合下,击溃了李自成亲率的二十余万大军,随即,他又以日行一百二三十里的速度,奔袭北京,并最终定都于此。
多尔衮定都北京,目的是要统一全国。因此,为了巩固北京,他首先派出吴三桂、阿济格、多铎等一批重臣着力招抚平定山东山西,进击西走西安的大顺军。同时,他又积极准备迎接顺治帝由沈阳来北京,并从辽沈大量迁徒满人入关。十月一日,顺治在北京定鼎登基,从此,清王朝取代了明王朝。
明清变革之际,是阶级矛盾、民族矛盾十分激烈尖锐而又错综复杂的大动荡时期。在这个风云际会的历史舞台上,多尔衮纵横捭阖,根据形势的变幻,实行了一系列很有目的性的政策。
以武力统一全国是多尔衮坚定不移的方针。然而,主力退保西安的大顺军,仍然拥有久经沙场的数十万军队,四川则有张献忠的大西军。明朝在江淮以南的力量基本上未受损失,各镇总兵共有数十万之众,清军要在辽阔的中国腹地同时和几方对手作战。很明显,兵力是不足的。
因此,多尔衮明察形势,并根据柳寅东的建议,制定了统一全国的作战部署。
多尔衮把攻击的锋芒首先指向农民起义军。
顺治元年十一月,多尔衮命多铎沿河南经潼关进击西安大顺军,命吴三桂和阿济格沿山西经陕北南下。顺治二年(1645年)正月十八日,在两路大军的夹击下,李自成的大顺军立时从西安溃败,多尔衮又责成多铎“属遵前台,往定南京”,配合吴三桂和阿济格等紧追大顺军。
五月底,阿济格及吴三桂追击大顺军于湖北通山县九宫山,曾经叱咤风云的李自成不幸遇害。
同年四月,张献忠在四川凤凰山和豪格率领的清军相遇时,也不幸牺牲。至此,李自成的大顺军,张献忠的大西军除余部继续抗清外,大部都已归于消亡了。
随着军事上不断取得进展,北京日趋稳固,多尔衮又把攻击的矛头指向了南明的弘光政权。
顺治二年四月十五日,多铎遵奉多尔衮的命令率大军抵达扬州,明大学士史可法死守,不敌,城破,史可法死于难。扬州城经空前浩劫,清军大肆屠戮,史称“扬州十日”。继而,清军乘胜前进,很快灭亡南明弘光政权,并相继平定南方各省。这样,大半个中国都在清廷的统治之下了。
与此同时,多尔衮也十分注意边疆的统一,清军攻占西安后,即对嘉峪关外新疆地方各部落和西藏采取了一系列的安抚怀柔政策。
不仅于此,他还采取一系列措施,使清王朝从中央到地主的政权机构不断完善,以适应统治全国的需要。他依据范文程、洪承畴、冯铨等人的建议,大体上依明制建立了中央各机构,又依照明律,颁行了《大清律》等等,同时他还十分注意网罗汉族士大夫、官僚等,并以“网罗贤才为要图”。
多尔衮代天摄政,但他是顺治初年实际上的皇帝,是清帝国实际上的创造者,以致于,当他入朝时,“满洲诸臣皆跪”。其爵位也越来越尊崇,被尊为“皇父摄政王”。
他专断权威,排除异己,深为其所嫉恨的豪格虽镇压张献忠有功,也终被罗织罪状,置之死地。济尔哈朗虽同王辅政,只因曾主张立豪格为君,也以“擅谋大事”等罪名,罢其辅政。
多尔衮由于擅权过甚,终于导致自食其果。
多尔衮身材细瘦,素有风疾,入关后病情日重,到北京时,常常头昏脑胀,顺治四年后,风疾更加严重。虽然如此,但他始终以全部精力经营着清王朝的“大业”,并牢牢控制着军国重务。
满洲贵族酷好放鹰围猎。多尔衮亦如此,礼部还议定有摄政王出猎的礼仪。
顺治七年(1650年)十一月,多尔衮出猎古北口外,不慎坠马受伤,膝受到重创,仆从涂以凉药,兴许是用错了药。十二月初九日,多尔衮不幸在喀刺城去逝,年仅三十九岁,其灵柩运北京,被迫尊为“诚敬义皇帝。”
但是由于他生前满族贵族内部明争暗斗一直很激烈,死后仅两个月,顺治八年二月十五日,苏克萨哈、詹岱即首告他“谋篡大位”。于是,以郑亲王济尔哈朗为首,巽亲王满达海、端重亲王博洛、敬谨亲王尼堪及内大臣等合词追论其罪,说他“僭妄不可枚举,臣等从前畏威吞声,今冒死奏明。”于是,顺治下诏削其爵,财产入官,墓葬也被平毁。据传,他的尸体被挖出来后,用棍子打,又用鞭子抽,最后还被砍掉脑袋,暴尸示众,从而,他那雄伟壮丽的陵墓也就随之变为了尘土。座落在明南宫的睿王府同时被废,其亲信多人先后被处决或被贬革。前述吴三桂和洪承畴所谈多尔衮追回叛逆之节事即为此。
吴三桂和洪承畴围绕多尔衮的一生感慨叹息,想到他的不幸结局,二人不禁怅然。
想当年,他怎样的英雄豪杰、雄才大略,却谁知死后竟魂无去处,生命拓展的意义又何在?
当然,多尔衮死后百余年,他终得以平反昭雪。至乾隆四十三年(1778年),弘历认为,多尔衮“分遣诸王,追歼流寇,抚定疆陲。一切创造规模,皆所经划。寻即奉世视车驾入都,定国开基,以成一统之业,厥功最著!被‘诬告以谋逆’,构成冤狱,下诏为其昭雪,复睿亲王爵,由多尔衮五世孙淳颖袭爵。并配享太庙,重修陵寝,又修建亲睿王府,其封爵世袭”,成为清代八个铁帽子之一。
多尔衮的功绩终得以获致承认,只是这已经是后话了。
且说吴三桂和洪承畴对多尔衮的一生唏嘘慨叹,好不怅然。然后二人又说到了各地平叛的事情。
不知不觉中,已喝了三盏茶,此时已三更时分,洪承畴正打算告辞。吴三桂突然屏退了身边恃从,酒席上只剩他们两个人。
洪承畴马上就明白了,但他表面上不动声色。
“将军莫非有事?”洪承畴轻描淡写地问道。
“三桂欲求立足之地,望老师不吝赐教。”吴三桂突然起身,跪在洪寿畴的面前,眼中含着泪。
洪承畴将三桂扶起,一言不发,踱步半个时辰……
吴三桂也不讲话,默默地等着。
“好吧,我上疏皇上,请先安定云贵内部,后攻缅甸……”洪承畴终于开口道。
吴三桂如释重负,长长出了一口气,感激地望着洪承畴,点了点头。
洪承畴的奏折数日后递送到了朝廷。奏折是这样写的:
“臣受任经略,目击云贵凋敝景像及土司讳卒观望情节,不可谋迫,须先安内,乃可剿外,臣屡闻李定国等勾边土司,凯由景东、六江复入广西。各土司私授礼印,歃血为盟,伺隙起衅。若一闻大兵进军缅国。势必暗中串腾,思逞其谋,避实就虚。大兵相去已远,不能加顾。而留驻省城之兵必难以抵御,臣审时度势,权量轻重,窃以为今年秋冬宜停止进兵事宜。”
这是极为高明的政治谋划:既有大局观,又有理有据——“攘外必先要安内嘛”!从事实上看,也许确实应该这样。
有时候,政治家也会被权力争夺所迷惑,错的变成了对的,对的又变成了错的,想算计人,却被人将计就计。
洪承畴的奏疏送达朝廷后,朝廷认为有道理,同意吴军今冬暂停进军缅甸,令云贵各将积极做好安内工作。洪承畴的建议确实有其高明处,后来事实证明了这一点。
不出一个月,到了顺治十六年(公元1659年)九月,元江土知府那嵩就起兵反抗清朝的统治。吴三桂闻讯后,立即统兵出击。九月十一日他自昆明发兵,十一月初五日攻克江城。那嵩及其妻子儿女举火自焚,部下将吏或降或死。那嵩苦心经营数年,可惜不到二个月就被吴三桂打得惨败。
那嵩之乱平定以后,云南暂告安定。因此清廷命洪承畴还朝佐政,云南之事交由吴三桂相机剿抚。
朝廷的命令传来,洪承畴立即准备离滇还京,作为一个旧交,而且受过恩耀,拜为门生的人,是应该去告别一下的,这一点吴三桂已经想到了。况且,三桂别有所图——洪承畴自降清以后,一直与清廷关系密切。虽不能说是心腹肱股要员,但也称得上是信得过的高参。通过昔日之交,来结今日之谊,以求从洪承畴那里得到内助,至少可以得到某些重要的情报。怀着这种心理,吴三桂踏入了洪承畴的府署。
洪承畴见到来话别的吴三桂,当然很高兴,虽然此人是他的门生,自己亲手提拔起来的人,但今非昔比,昔日的宁远总兵,早已是纵横天下,威名远扬的平西王了。
“多蒙老师指点相助,大恩不言谢。三桂正欲求计,望老师不吝赐教,若欲长驻云南,何以自固?”吴三桂话说得坦率真诚。
洪承畴又一次感到吴三桂变得眼光深远了。想得好,问得及时,在朝廷将云南交付治理之时,却能够不得意忘形而长思远虑,此人不可限量啊!那么何以自固呢?如今云贵已定,永历流亡在外,苟延残喘。翌日大兵一发,永历及其残余灭之在即。如此清朝的一统大业就算完成了。俗语说得好:“狡兔死,走狗烹。”要使走狗不烹必须不时地出现狡兔。思虑至此,洪承畴抬起头来对正眼巴巴地等待回答的吴三桂说道:“不可使滇中一日无事!”
吴三桂洗耳恭听,当洪承畴将那一字千金的九个字说完后,吴三桂频频点点头,再次拱手带着感激之情说道:
“三桂顿首受教!”
从以上二人的对话来看,可以再次感到洪承畴与吴三桂非同一般的关系,其实他们之间如此开诚布公,决不是一天两天的交情,所谓“冰冻非一日之寒”。
他们的交往还得从崇祯未年说起。
崇祯十三年(公元1639年),当明末农民大起义进入低潮,两支最大的农民起义军势力:张献忠一支不答城受挟,另一支即李自成农民军在潼关原几乎全军覆没,只有十八骑躲入商洛山,农民起义军已不再对明朝政权构成威胁时,崇祯又想和辽东寻求攻势的清朝军队决一雌雄,因此调了镇压农民起义有功的洪承畴为蓟辽总督,统率所属部队进入辽东。
当时,吴三桂还是一个副将。他原是平辽总兵官毛文龙的手下,当时他和尚之信、孔有德、耿仲明同为毛文龙手下四大骁将,后来毛文龙被洪承畴的前任袁崇焕以骄横自专罪名所杀,尚、孔、耿三人俱怕牵连,都投了建州女真,惟有吴三桂没有叛逃。
吴三桂在洪承畴到辽东不久便登门拜见,并拜洪承畴为师。
洪承畴并未瞧不上这位副将,因为他在驰聘中原之时就听到吴三桂的大名。勇冠三军,孝冠天下之人,他怎能不知?况且,他虽身为总督,然而直接统属的部队并不多,他就任蓟辽总督专办辽东事宜,不依靠世守辽东的一批将领,又能办成什么事呢?
吴三桂在洪承畴手下从副将一直升到宁远总兵。
吴三桂“借兵时”,若非洪承畴从中阐明利害,多尔衮也不会答应吴三桂,事态发展将很难预料。
他们的关系是不言而喻而又心领神会的。
洪承畴虽不想复明,主要还是不能,但他需要政治上的同盟军,吴三桂毕竟同他是一路人;吴三桂虽有复明之志,但却要复由自己主率的“大明”。洪承畴心中明白这一点,也愿为他助上一臂之力,尽管洪承畴早已断了抗清之念,早已经是大清国的耿耿忠臣,可他心中同吴三桂一样,有愧于大明,有愧于死去的崇祯皇帝,大清虽好,终不是汉家人的江山,倘若吴三桂真能复明,又有什么不好。
送走了洪承畴,吴三桂也走到了自己的人生路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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