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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章 撑起爱的绿荫
    目前,人们习惯地将艾滋病患者分为两大类:一类是“无辜的受害者”,如输入带有艾滋病病毒血液和血制品的患者;接触了被艾滋病病毒感染者使用过的刮脸刀、电动剃须刀、针头、牙刷等物品的人;在没有防护的情况下处理了艾滋病患者的医务人员……第二类是“罪魁祸首”,即因吸毒感染艾滋病病毒或者是因性乱(包括同性和异性)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患者。人们往往是对第一类给予同情和帮助,而对第二类却采取歧视和憎恨的态度。
    第九届国际艾滋病大会在柏林召开的时候,德国总统魏茨克尔在开幕式上发言说:“我们应该保护自己免受艾滋病感染,但不应该为了保护自己而对身患重病的同胞弃之不理。”
    1991年10月25日,被称之为“魔术师”的美国篮球巨星约翰逊确诊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时,曾在世界体坛上引起了很大的慌乱。1996年1月30日,约翰逊以依然健壮、潇洒的神态在洛杉矶的赛场上出现,这又在世界体坛上引起了另一种轰动。
    约翰逊的复出更重要的是给艾滋病患者带来一种生存的希望。
    艾滋病人面对着肉体和精神的巨大挫折,他们最需要来自家庭、社会的关心和帮助。
    只有爱,才能使他们接受命运的挑战,勇敢地面对病魔。
    只有爱,才能使他们生命的火花继续燃烧下去。
    繁忙的咨询热线
    由于急等一篇第二天送到印刷厂替换的稿子,我只好在傍晚又来到报社。
    办公楼里静悄悄的,没有一点声音。正是修改稿子的理想环境。
    谁知,坐下不到三分钟,值班室里的电话就急促地响了起来。
    我们人少,经费更少,那个时候整个单位就是仅有那么一部电话。
    现在都快到七点钟了,谁还会将电话打到单位来?也许是拨错了号码。
    我忙于翻阅稿件,懒得去理它。
    铃声响一阵,终于停了下来。可是没过半分钟,它又响了起来。我依旧没有理会。它停了。大约两分钟后,它又响了。
    看来,这不会是错拨号码。说不定,这电话就是找我的。
    我连忙放下手中的稿子,快步走进值班室。
    “卫生报。请问找谁?”这是我的习惯用语。
    “8181788吗?”
    话筒里是个年轻人的声音。
    “什么?”我一下子懵了,愣了一会才想起来,8181788是这个电话的号码。这电话不是找我的。“你找谁?这里其他的人已经下班了。”
    “我就找8181788值班的人。听说每天都是下午六点以后上班的。”话筒里的人说。
    我恍然大悟。原来他要找的是“艾滋病咨询热线”。
    “艾滋病热线”是健康教育系统自1992年4月以后专门为人们提供艾滋病有关咨询服务而开通的电话热线,主要的目的是通过咨询人员和求助者,或者是艾滋病人之间的相互交谈,宣传艾滋病对人的危害,讲授艾滋病的预防措施,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和艾滋病病人以及他们的亲属提供社会支持。
    目前,全国已在北京、昆明、上海、石家庄还有沈阳等地开设了这个工作热线。
    云南的热线就开设在我们单位,专门由几位曾经做过医生的同事每天下班之后,从下午六点到十点,轮流值班,8181788就是这个热线的号码。我由于是女同志,家离单位远,领导上就没有安排我这份工作。
    “值班的医生有点事,不在这里。请问你有什么事?”我热情地问道。
    其实,我并不知道今天是谁值班。估计值班的同事是到外面去吃饭了。唉,既然我已经接了电话,总要回答得圆满一些。
    我下意识地看了看手表。
    此刻是六点四十五分。
    “这……”话筒里的那个声音犹豫了片刻,又问道:“您也是值班的医生吗?”
    我也犹豫了一会,回答说:“我是医生,今天不是我值班。如果你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助,可以告诉我。”
    “医生您好!”年轻人很客气。“我是为一个朋友打听的。……为朋友的……可是……他……”
    他的语气一下子变得很不自然,再三地强调他的目的。
    “没关系的,你可以把你朋友的要求讲一下。”
    “那……那就谢谢您啦。是不是与歌舞厅里的那些小姐有了关系就会得艾滋病?”
    我一下子明白了。“关系?关系这个词的内容是很复杂的。你能不能把意思说得清楚一点,这样我就可以回答得更准确一些。”
    “这个……这个……”对方又犹豫了一会,“就是……就是和那个陪舞的小姐有了……有了两次……男……男女关系。”
    从接起这个电话,我就听出打电话的人还很年轻,而且具有一定的文化素养,他说的是为朋友咨询,而实际上他所说的人可能就是他自己。我真有点为他惋惜。但是他既然能够打电话来,证明他已经悔悟,他在为自己担心。
    “那他现在有什么症状?”我问。
    “症状?我……不,他以前身体很好,但是最近却常常感冒,咳嗽,精神萎靡,而且不思饮食……”他说话时的语调显得很忧郁。
    “根据你说的症状,是不能判断他是不是患上了艾滋病的。因为其它的病症也会出现这些症状的。”
    “但是,有人说……说那个舞厅里有艾滋病。”他惶惶不安地说。
    “你能肯定就是那个陪舞女吗?”我问。
    “不。我不知道。真的不知道。”他说。
    我微微思索了一下,用一种温和的口吻说:“我明白了你的意思。但是,你刚才提的问题我不能作明确的答复。因为,我不知道与你那个朋友发生关系的陪舞小姐是不是艾滋病患者,或者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你虽然听说在那个环境里有艾滋病患者,但你又不能确定是不是那个舞女,这样凭空来判断你的那个朋友是不是感染上艾滋病病毒是没有依据的。”
    “那怎么办呢?”他有些惊慌。
    “我是否可以提两点意见供你的朋友考虑呢?”我平静地问。
    “医生您请讲!”他赶快说。
    “首先要弄清楚那个陪舞的小姐是不是卖淫的妓女,对不起,我是实话直说。”我停顿了一下。
    “没关系,您请讲!”他急速地说。
    “这事至关紧要。因为,如今在舞厅里陪舞的少女大部分还比较规矩的。有的是为生活所迫的,有的是为了好奇,有的完全是为了到那些地方去寻找剌激,但的确也有一些人是为了到那些地方去寻找出卖肉体的对象。所以说,只有后面的这一种才是艾滋病的高危人群。高危人群,你懂这个词的意思吗?”我问道。
    “我懂。我懂。就是感染率高的群体。”他快速地回答。
    看来此人的文化水平确实不低。
    “如果你的朋友与这个陪舞女还有一点交情的话,他应该去找这个人好好谈谈,我想,人与人之间通过推心置腹的交流,相互就会更加了解,那个陪舞女的情况就清楚了。”
    “要是她不愿意说呢?”
    “如果对她确实怀疑,而且她本人又不愿说,那么就只有做她的工作,让她去做个血清检查,这样对你的朋友,以及对那个陪舞女都有好处。”
    “怎么做检查?到什么地方?”
    “到省卫生防疫站,或者是市卫生防疫站,那里专门设有艾滋病监测中心,医生会经过采血后,从试管凝结出血清,通过酶标法来进行初筛诊断,对初筛呈阳性的血清,再采用印迹法进一步确认,这样才能最终判定检查者是否感染上艾滋病病毒。”我讲解得比较详细。
    “谢谢!谢谢!”他的话音没有轻松。
    “第二点,就是要对你的那个朋友谈一谈情感价值的问题,今后应该如何……”
    “对!对!我……我一定对他说。谢谢您,医生。”
    我的话没说完,他就激动地打断了我的话。我想,凭着此人悟性,后面的语言就可以省略了。
    放下话筒的时候,我看了一下手表,七点零五分。
    七点十四分。
    电话响了。
    我接到电话。
    从接到第一个电话,我的思绪就离开了正在翻阅的稿件。
    我作为该报“艾滋病咨询栏目”的责任编辑,曾经采访接触过一些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我完全理解一个患上了这种绝症的人的心情,也同情那些被这个恐怖之症困扰着的人们。所以,当电话铃又响起的时候,我毫不犹豫地拿起了话筒。
    “王医生吗?”话筒里传来了一个沙哑的男子的声音。听那声音大约三十多岁。
    “王医生不在。您找他有事吗?”我温和地回答。
    “他今天值不值班?”那人焦急地又问。
    “这我就不知道了。对不起!如果有事我可以明天上午转告他。”我很客气地说。
    “这……这……”那人犹豫了一会说。“也没什么急事,我是要向他请教一个问题。”
    “我可以帮助你吗?”
    “你?女的,不……唉———算了,我改天再找他吧。谢谢!”
    “那好吧。”
    七点二十二分。
    电话响了。
    “医生您好!”
    我才拿起话筒,受话器里就传来了一个带北方口音的男中音。
    “您好!”我回答。
    “您这里是昆明的咨询热线吗?”那人说话的声音十分柔和,听声音估计是个中年人。
    “是的。您有什么事吗?”
    “我……我是从北方打来的长途。有点事……有个问题想请教请教。”
    “有什么问题我们大家一齐来探讨。您请说吧。”
    “听说医学界正在抓紧时间研制治疗艾滋病的疫苗和特效药。是不是有了这些药物以后就可以像治疗感冒那样有效地治疗艾滋病了?”
    此人说话的条理非常清晰。
    我稍微思索了一下。“你提的这个问题范围有点大,三言两语是难说清楚的。刚好,我昨天看到了一位姓朱的专家在一篇论文里谈到了这个问题,他讲得很具体也很明确,您等一下,我拿来念给您听。”
    那篇论文的理论性很强,我不知道他能否理解,但我当时考虑的是他打来的是长途,如果我像平时那样摆事实讲道理,恐怕就要花掉他不少电话费。
    我很快在抽屉里翻到论文,挑选着一些重点对着话筒认真地念了起来:“医学界至今还没有发现人体可以自动或被动产生有效的抗艾滋病病毒抗体,也没有发现任何可以免受艾滋病病毒感染的个体,因此,人人都是易感者,每个人都可能成为艾滋病病毒侵袭的对象。在已经存在艾滋病流行的环境里,即使是不吸毒,不搞性乱的人,也还是有可能因接受注射时的针头未消毒,拔牙时用了未消毒的牙科器械,手术时输入了有艾滋病病毒的血液,理发时用了不消毒的刮脸刀,或者是通过其它被忽略的途径而受到艾滋病病毒感染,因此,艾滋病已经威胁到我们每一个人。
    当然,最理想的预防艾滋病的方法是通过注射疫苗使人人都获得免疫能力,就像通过种牛痘可以预防和消灭天花一样。然而,艾滋病病毒不像天花病毒那样稳定不发生变异,并且人体也不能像对天花病毒那样产生有效抗体。艾滋病病毒是一种‘病入基因’的慢性病毒,艾滋病病毒的DNA嵌入人体淋巴细胞和其它受感染细胞的基因,直接破坏免疫系统功能;特别是艾滋病病毒容易变异,抗原不稳定,因此,疫苗的研制难度很大。
    现在,许多国家在疫苗研制上已投入了很大力量,并先后制造出十余种试验性疫苗,但很难说哪一种是有成功希望的。由于艾滋病病毒的变异率高达35%,因此不可能指望得到像牛痘疫苗那样稳定有效的疫苗,这就比流行性感冒疫苗的研制难度更大。这一情况已经使艾滋病病毒疫苗的研制面临难于成功的困境,多数学者都认为本世纪内将不可能研制成功疫苗,因此当前的艾滋病预防也不可能寄希望于疫苗。
    在积极研制疫苗的同时,医学界还在努力寻找特效药。同样是因为艾滋病病毒‘病入基因’直接破坏免疫系统,特效药的研制也一样陷入困境。病毒DNA与人体免疫细胞基因融为一体,药物在抑制或杀灭病毒基因的同时,不可避免地会伤害人体免疫细胞和其它受影响的细胞,就如人‘吃了砒霜药老虎’,一样同归于尽……”
    “不可能吧。是不是太有点儿危言耸听?医学界难道就对艾滋病病毒束手无策了吗?不是说,国外在临床上使用的一些西药还是有一定的效果?不是还在大肆宣传中医中药的特效?中国的传统医学不是一个掘之不尽的宝库吗?”
    我的论文还没有念完,他就不大礼貌地打断了我的话。
    我愣了,一下子闹不清他这话是什么意思。
    “这位专家对此问题也有看法。您听着……”
    我继续往下念:“现在治疗艾滋病的西药虽然有多种,但是在临床上有一定疗效的只有叠氮胸苷和双脱氧次黄苷两种。叠氮胸苷毒副作用大,并且只能延长发病前的潜伏期,一旦发病就无疗效可言。新投入使用的双脱氧次黄苷尽管毒副作用较小,但也仅能延长病程,不能治愈艾滋病,说不上是艾滋病的特效药。总的来说,研制特效药已经遇到三个难点。第一就是所有能抑制病毒的化学药物都会损害人体细胞;第二,艾滋病病毒变异性强,很快产生耐药性使药物失效;第三,药物只能使人体恢复部分免疫功能,并且不能持久,最后仍会发生免疫功能衰竭。要在研制化学合成药物上攻克这些难点将是极其困难的。
    中药治疗艾滋病虽然已经取得一定成效,但是要说哪些中药能成为特效药还为时尚早。以往应用中药治疗病毒的经验表明,中药是通过调整和加强人体免疫功能,改善全身状况,使机体更有效地产生能消灭病毒的抗体才取得疗效的。其前提是人体必须具备产生针对这种病毒的有效抗体的能力。如果免疫系统不可能产生有效抗体,中药也就无能为力。对于直接侵袭人体免疫系统,人体本身又不能产生有效抗体的艾滋病病毒来说,要发掘出有特效的中药绝非是件容易的事……”
    “照这位专家的观点,依赖西药和中药来预防艾滋病的想法是不可行的?”他的话音里似乎带有沮丧。
    “在目前的情况下是这样的。”我说。
    “那您的看法呢?”他反过来问道。
    “我个人认为,如果以前曾经有人由于青霉素的问世而对性病毫无顾忌的话,那么,他可千万不能对艾滋病抱有侥幸的心理……”
    放下那个北方长途时,我留意看了一下手表:
    七点四十五分。
    我回到编辑部,坐在凳子上,拉开抽屉,拿出一本《艾滋病咨询册》随意翻着,却一个字也看不进去。
    我还在想着刚才的那个长途。我实在弄不明白,这个人打电话来的目的是什么?他是个艾滋病患者?还是艾滋病病毒携带者?他说话的语气一点不像是来寻求帮助的患者,也不像是来了解信息的健康人。
    他到底是为什么……
    七点五十五分。
    电话铃又响了。
    我顺手拿走了那本册子。
    “卫生报社。请问找谁?”
    我用的依然是习惯语言。其实,这个时候应该使用的是咨询热线的语言,但我无法改变过来,坦白地说,是我自己的心理上无法改变过来。同样的号码,同样的数字,上午八点至下午六点使用是一个性质,下午六点至晚上十点又是另外的一个内容,另外的一种性质。
    上午的内容是谈人的健康与欢乐。
    下午的内容谈的却是人的痛苦和恐惧。
    生活中为什么会发生如此让人尴尬的事?
    不过,我现在必须马上将思绪拉回来。我手上还捏着一个话筒呢。
    奇怪,怎么一点声音也没有?电话也没有挂断,似乎还听到有人急促的呼吸声。
    我捏着话筒又等了一会,刚想把电话挂了,话筒里突然传出了声音。
    “您是咨询热线吗?”
    说话的竟然是个女的,很温柔的声音,好像在三十岁左右。
    我微微停顿了一下,马上回答:“是的。您有事吗?”
    “今天是您值班?”
    这声音不但柔,而且很甜,让人听了就感到很亲切。可惜她讲的是一口地道的云南话,我想,如果她学了普通话,到电台或者是电视台当个主持人,肯定会红。
    “太好了。我上次打电话来是位男同志,就没……”
    我还没回答,她马上就接上了。
    “您有事吗?”我无法再解释。
    “我……我的一个朋友要了解……有关艾滋病的情况。可以吗?”那温柔的声音降低了。
    “您说吧。最好是具体一点。”我说。
    “好的,谢谢。我……我的朋友想知道,艾滋病究竟是一种什么样的疾病?它真的是……是那么可怕,那么危险吗?”
    不知为什么,我特别喜欢这人讲话的声音。当她说出了目的时,我明白她要了解的事,实际上就是与她自己有着切身的利益。一股惋惜之情在我的心头油然升起。
    我想了想,翻开桌上的册子,对着话筒说:“你注意听着,我慢慢讲。”
    “艾滋病又叫获得性免疫缺陷综合症,十多年前一种新发现的病毒性传染病。这种病主要经由性接触传播、血液传播和母婴传播。
    引起艾滋病的病毒,主要侵害人体的免疫系统,破坏一种免疫细胞:辅助性T4淋巴细胞。
    T4淋巴细胞在人体免疫防御组成方面起着重要的作用,它的破坏和减少,使机体丧失抵抗疾病的免疫能力,所以艾滋病人容易患有各种罕见的疾病,比如卡氏肺囊虫肺炎和卡波济氏肉瘤等。而上述这些疾病一般不会在免疫系统未受损害的人身上发生,即使发生也不会有危险性,但对艾滋病人来说则往往危及生命。
    一个人受到艾滋病病毒感染以后,体内带有艾滋病病毒或同时产生艾滋病抗体,但是科学家认为,艾滋病抗体是不能中和艾滋病病毒的,所以无论体内查出艾滋病抗原或艾滋病抗体的人都是危险的传染源……”
    我在讲的时候,对方在静静地听着。我似乎还听到有纸张轻微的沙沙声,估计她在做着记录。
    “从受艾滋病感染到患艾滋病有一个过程,这段时间叫潜伏期。艾滋病的潜伏期较长,其长短与感染者的年龄、传播途径有关,最短的潜伏期为6个月,最长的潜伏期可达10年或更长的时间。通过输血途径感染艾滋病病毒的患者发病潜伏期为4—9年左右,通过性接触途径感染艾滋病的潜伏期较长,大约在5—10年。
    人在感染了艾滋病病毒后,往往不出现明显症状,这种无症状带病毒现象是艾滋病最令人头痛的一件事,因为它会在不知不觉中把病毒传给他人。
    艾滋病病毒进入人体后,寄生在人体专管免疫职能的细胞内生长繁殖,并且破坏所寄生的细胞。免疫细胞受到破坏后释放出大量繁殖的病毒,这些病毒又重新进入更多的免疫细胞内生长繁殖。这样不断循环,病毒越繁殖越多,受破坏的人体免疫细胞也就越来越多。
    如果我用一个比较形象的比喻来讲述艾滋病病毒对人体的损害:就是说,人体的免疫细胞可称为人体的卫士,正如一个国家的军队和警察一样重要。国家如果没有军队和警察,则不能抵御内外敌人的侵略和破坏。人体没有免疫细胞,则正常体内平时不致病的微生物和寄生虫等就会乘机致病,正常生长的肿瘤细胞会因得不到及时杀灭而迅速生长使人患肿瘤病;外界致病微生物进入人体适宜生长、繁殖、产生毒素的地点后,则只有任其损伤机体而机体不能有效地自卫和康复。
    人体处在这种高度缺乏免疫功能的状态下所发生的一系列感染、肿瘤和其它损伤所表现的症状,就是艾滋病的本质……”
    我一口气讲了许多,突然感到口干舌燥,不由得停下来缓口气。
    “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人会有哪些症状呢?”她突然插话进来。
    “许多受艾滋病病毒感染的人在潜伏期没有任何自觉症状,但也有一部分人在感染早期可以出现发烧、头晕、无力、咽痛、关节疼痛、皮疹、全身浅表淋巴结肿大等症状,有的人还可发生腹泻。这种症状通常持续12周后就会消失,病人便转入无症状的潜伏期。
    艾滋病人的症状因为发生条件性感染的内脏和发生肿瘤的部位不同,表现也多种多样。常见的症状可有以下几个方面:第一,一般性症状:持续发烧、虚弱、盗汗、全身浅表淋巴肿大、体重下降,消瘦特别明显。第二,呼吸道症状:长期咳嗽、血痰、胸痛、呼吸困难。第三,消化道症状:食欲下降、厌食、恶心、呕血、便血、腹泻。第四,神经系统症状:头晕、头痛、反应迟钝、精神异常、抽风、偏瘫、痴呆等脑部症状。第五,皮肤和粘膜损害:弥漫性丘疹、疱疹、口腔和咽部粘膜炎症、溃烂。第六,肿瘤:可出现多种恶性肿瘤。
    最主要的是,艾滋病的病死率非常的高。可以这样说,凡是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人,百分之百的都要死亡……”
    我又停了下来。真糟糕,下午办公室里没有开水,我现在只有舔舔干燥的嘴唇。
    “那么,一般的人又是如何传染上这个病毒呢”?她又提问了。
    “首先要弄清楚一个问题,就是感染了艾滋病病毒的人并非就是艾滋病人。还有,什么是艾滋病、艾滋病病人、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艾滋病病人是指经抽血化验查到艾滋病病毒抗体阳性,临床上出现条件性感染或恶性肿瘤者。
    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是指经抽血通过血清化验,得出艾滋病病毒抗体阳性结果,但是没有任何临床表现者,叫“艾滋病病毒感染者”。抗体阳性的意思是在血中查到了艾滋病病毒与人体T4淋巴细胞相互斗争后产生的一种物质。这种情况仅证明人体已被艾滋病病毒感染。
    此外,已感染了艾滋病病毒但无症状的人,也是艾滋病病毒的感染者。这些所谓的“健康带病毒者”在传播艾滋病病上起着重要的作用。他们可能已经受到感染多年而自己还不知道,所以在不知不觉中把病毒传给了别人……”
    “据说,静脉吸毒的人最容易染上艾滋病。是这样吗?”
    她打断了我的话。
    “是这样的。因为艾滋病的传播途径一共是三条,第一条就是血液传播,它指的是如果将一个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人的血输给了一个健康的人,那么,这个健康的人就可能被感染艾滋病病毒。而静脉吸毒者常常共用针头针管,这是最容易传播艾滋病的。还有,通过与血液接触的医疗器械,理发和美容工具,比如穿耳孔针、纹身针和针灸针,或某些日常生活用品,都可能把艾滋病病毒从一个人的身上传给另一个人。
    另外的一条是性接触传播,还有一条是母婴通过胎盘或哺乳传播……”
    “对不起,我还要打断您一下。艾滋病病毒这么可怕,那么在日常生活中,是不是能够预防?特别是生活在一个家庭里……”
    她的话音还是那样温柔,但已明显地失去了平静。
    我无声地苦笑了。她绕着弯子走了半天,现在才真正地进入了主题。
    “艾滋病虽然是一种危险的传染病,但却是可以预防的。只要每个人都掌握预防艾滋病的知识,就可以把传染艾滋病的危险减少到最低限度。
    日常生活中,比如说在一起工作、学习;咳嗽或打喷嚏;共用杯盘,或者其它餐具;喝水、进食;握手、拥抱;同在一个游泳池或者公共澡堂;还有使用公用电话、公用厕所等等都不会传染。此外,由于艾滋病病毒的传染,必须是病毒经过皮肤进入或者与粘膜直接接触,所以,家庭里如果有艾滋病人,护理人员必须注意一些自身的保护措施:
    第一,手或其它皮肤被血或体液污染时,要立即清洗。第二,接触血或体液,粘膜或者开放性伤口的病人,要带手套。手套脱掉后,要记住洗手。第三,在可能溅射血液或其他体液时,要穿隔离衣,戴口罩和护目镜。第四,小心针头及锐利器械,避免刺破皮肤。第五,皮肤破损者不可直接护理病人。
    虽然艾滋病人的血液中存在着病毒,艾滋病病毒阳性者的血液对一般普通人很少构成威胁,因为血液或者说血液中的病毒必须进入人体才起作用,而血液或病毒不可能穿透完整的皮肤……”
    “谢谢!谢谢!太感谢您了……”
    放下话筒时,我感到从来没有过的疲惫。
    我看看手表。
    八点二十分。
    看来,我的稿件是不能在这个地方看了。还是带回家吧。
    不过,楼梯上已经响起了脚步声。
    大约一个星期后,同事转告了我一个电话留言:一个没有留名的小伙子请告诉8181788的女医生,他经医生检查,没有患病,非常感谢。
    我听了,淡淡一笑。
    这笑,不轻松。
    大墙内的歌声
    舞台上,五彩的灯光闪烁着一个绚丽美妙的世界。
    一群身穿撒尼服装的少男少女在欢快热烈的音乐声中跳起了优美的舞蹈“阿细跳月”。
    “大三弦哟弹起来,
    红红的篝火哟烧起来,
    嗨!嗨!嗨!嗨!
    远方的客人哟,
    请你留下来……”
    弦子声声,歌声阵阵。
    我的思绪随着欢快动人的音乐走进奇峰异石、千姿百态的石林:那气势磅礴,如同一朵硕大的莲花盛开在峰巅的“莲花峰”;那蜿蜒流淌在岩缝之中,如同宝镜一般清幽明净的“剑峰池”;那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凤凰灵仪”、“孔雀梳翅”、“象踞食台”、“双鸟渡食”;那身背药篓,仿佛刚从山间采药归来的撒尼姑娘“阿诗玛”;那一年一度的火把节,石林草坪上熊熊燃烧的篝火,激动人心的斗牛、爬杆、摔跤……
    突然,几个少女扬起的手臂上,露出了一串串明显的黑色的针疤和一块块皮肤感染溃烂后留下的疤痕,在灯光下,那些针眼和疤痕显得十分刺眼难看。
    “蚂蚁上树。”
    A市强制戒毒所的吴副政委低声对我说。
    这是吸毒者中的一句行话。
    我的心里咯噔一沉,正在音乐世界里翱翔的思绪顿时跌落到现实之中:这是一个强制戒毒所。
    这是戒毒学员的汇报演出。
    在舞台上表演的那些少男少女是染上了毒瘾,被送到这里来强制戒毒的瘾君子。
    看着他们年轻的面孔,我的心里在颤抖,在绞痛。
    我很想找出一个强有力的证据,说明是我的错觉,我很想找出一百条理由,解释这是一个很久远很久远的历史故事。
    舞台上分明是一个绚丽美妙、温馨可爱的世界;舞台上分明是一群朝气蓬勃,肩负着国家和民族繁荣昌盛使命的青少年……
    可是,我的理智却让我不得不承认我当时的环境,和我面对的现实。
    我的眼前又浮现出一百多年前虎门的熊熊硝烟。
    吸毒,这个曾使中华民族蒙受奇耻大辱,曾给中华民族造成极为惨痛灾难的社会现象,在新中国的土地上沉寂了数十年后,又如同冲出魔瓶的魑魅,重新在社会上出现,使多少个天真、纯洁、年轻的生命在缕缕毒雾缭绕之中被麻醉,被吞噬,被邪恶的梦幻所毁灭,使多少个幸福的家庭骨肉相残,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据有关资料报导,在一些地区的吸毒人员中,25岁以下的青少年竟占80%,年纪最小的仅有9岁,某县一个村寨33户28个男性青年,就有22个人染上了毒瘾。在我这次采访的几个戒毒所里,25岁以下的戒毒学员就占70%,年纪最小的只有11岁。
    11岁,这还是依偎在父母的怀里,享受有关怀和抚爱的年龄。
    18岁,这正是刚刚踏入生活,编织理想和梦幻的年代。
    25岁,这就是刚刚扬起人生的风帆,驶向幸福和光明的时刻。
    同在一个年龄,他们却由于无知和抵御不住诱惑而跌入了被毒魔摧残肉体,折磨心灵的痛苦深渊。
    同在一片蓝天下,他们却失去了家庭的温馨,生活的快乐,读书求学的机会,带着悔恨自责的苦楚和求生的愿望,在生死线上徘徊挣扎。
    “皎洁的月亮挂在天上,
    寂静的大地洒满了月光,
    在这毒魔困扰的夜晚,
    泪水伴我进入梦乡。
    多少次梦里回到童年时光,
    老师把红领巾为我系上,
    儿时的伙伴依旧是当初模样,
    明媚的阳光下,
    我们一齐荡起双桨……”
    低沉悲哀、如泣如诉的歌声揪得我心尖针刺般疼痛。环顾四周,记者和戒毒所的干警们全都默默地注视着舞台,呈现出一副凝重的沉思状,而戒毒学员的家属们则在用手帕不停地擦着脸上止不住的泪水。
    我悄悄地走出人群。
    秋月如钩,近处的房屋和远处的树木,还有拉着铁丝网的高墙,在淡淡的月色中显得更加灰暗,似乎也蒙上了沉重的忧郁。还不到中秋,我却感到从脚底下升起一股无法抵御的寒气,禁不住连打了几个寒战。
    身后传来的歌声在凝滞的空气中发出钝重的回声……
    山那边,那棵榕树下,
    站着我可怜的老母亲,
    多少个寒冷的夜晚里,
    母亲在流泪,
    梦里看见了孩儿的脸,
    醒来却不见孩儿的面……
    你听山那边,
    传来呼唤声,
    声声呼唤让儿心碎……
    灰蒙蒙的月色中,我仿佛看见远处的山坡上,一棵飘落着黄叶的榕树下,站立着一个苍老瘦弱的老妈妈。榕树撑扶着她弯驼的身躯,月光抚摸着她满脸的泪花,那满头雪白雪白的头发,在寒风中飘呀飘……
    “只有让他们体验到人间的温情,他们才会有与毒魔抗争的信心。只有让他们回归社会,这个社会才会纯洁,才会宁静。”
    不知什么时候,吴副政委来到我的身后。
    我转过身,久久地望着他刚毅的脸庞。一句话,道出了我所见过的那些在戒毒部门工作的公安干警们的心愿。
    一位姓杨的戒毒所的所长对我说过这样一句话:“我们从毒魔的手中夺下一个人,就等于拯救了一条生命。”
    我曾经听到劳教所的服刑人员对我讲述那些公安干警、居委会干部、办事处领导们提着礼品去看望他们,鼓励他们振作起来,战胜毒魔,戒断毒瘾,锻炼好身体,早日回归社会,早日回到父母亲人的身边。
    我曾经在一个镇的强制戒毒所里,看到在那里工作的一个公安干警和五个协管人员(退伍军人),一个医务人员,外加一个临时工的炊事员,就靠着很少的经费,依然坚持不懈地在那里开展着戒毒的工作。他们没有星期天,没有节假日,更没有补贴和奖金。有的工作人员生病了,没有时间去医院看病,他们的亲人生病住院了,他们没有时间去照管。他们在大墙外的山坡上,开垦出了两三亩地,种了各种各样的蔬菜,在每个戒毒学员每天仅七元钱生活费的情况下,还保证让他们每餐吃到一斤米饭,两荤两素再加一个汤。
    我曾经和那些过去与我同行的医生们聊过,他(她)们对我说:“不敢走开啊。这些人本身的免疫机能降低,身上什么疾病都有,随时都会出现症状。有的时候,明明只是一个简单的肠炎,仅仅是腹泻而已,可第二天突然会出现了板状腹,让你忙着送医院做手术都忙不赢。还有,这些人刚刚进来治疗的前几天,有的人忍受不了必然出现的戒断症状,就悄悄自残。有的将灯泡打破吞进去,有的在墙上撞得头破血流,有的打碎茶杯去割自己的静脉……随时随地都得守着盯着,稍不留意,就出问题。”
    我曾经陪着一位公安干警去一个因吸毒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人家,给他的亲人做工作,说明他被坏人引诱吸毒的过程,讲解艾滋病的危害,预防艾滋病病毒的措施,希望亲人能原谅他的过错,重新给他一份温情。
    我曾经在一个市强制戒毒所里,遇见了两个捧着锦旗来答谢干警的父子。为了让那个因受诱惑吸毒,被学校开除学籍的大学生重返校园,戒毒所里的干警们可是吃尽了千辛万苦。他们多次来到学校,甚至直接找到校领导的家中,一次次讲述这个大学生受人诱惑的经过,讲述了这个学生在戒毒所里良好的表现,讲述这个学生戒毒的决心。
    他们请求老师们能宽恕一次自己的学生,让这个学生戒断毒瘾后能回学校完成自己的学业。他们把学校里七十多名师生请到了戒毒所,与干警和戒毒学员座谈,请师生们参加毒品危害控诉大会。他们的一片苦心,终于感动了老师们,最后,学校听取了戒毒所的意见,作出了让这个学生完成学业的决定。这个大学生重返校园的那一天,父子俩就捧着这面绣着“爱心真情、功在千秋”几个大字的锦旗千恩万谢地来到戒毒所。那个两鬓灰白的父亲激动地对我说:“我真想代表我们全家,跪下给这些干警们磕几个头……”
    我曾经在一个市强制戒毒所里,见到了研制出脱瘾率达100%,目前已在全省戒毒所推广使用的“626戒毒胶囊”的医生和干警们。他们多次进入深山老林采药,苦苦地研究戒毒的良方。他们一入深山就是十天二十天,常常是饿得面黄肌瘦,浑身摔得血迹斑斑地回来。有一次,一位老中医和副所长又出去采药,当他们身上的食物吃完正往回赶的路上,遇上了一条大河,身背重荷的副所长先将药草送过河去,刚想返回来接老中医,没想到河水突然暴涨,他们两人就隔在了两岸。深夜,腹中饥肠辘辘,身边是随时可能有野兽袭击的危险,他们只能在茫茫夜色里隔河相望,直到第二天河水退下。
    我曾经看见一位强制戒毒所里姓傅的政委,拿着在吸毒者中逐年递增的艾滋病毒感染者的血液检验报告,向一级一级的领导汇报,向一个地区一个地区呼吁。他对我说,目前对于那些在吸毒者中检验出来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只能无可奈何地将他们放归社会上。但是,这是一股非常非常危险的传染源。他希望能得到政府的专项经费,他希望能得到社会的捐助,他希望能将那些流散在社会上的艾滋病患者和艾滋病病毒感染者集中起来,像强制戒毒这样,让他们有治疗的机会,不要让他们再将病毒传播到社会上去。
    ……
    这就是人类真挚的情,真挚的爱!
    这就是那些在生死线上挣扎着的人们渴望的情,渴望的爱!
    爬满青藤的小屋
    几年前,我还在省卫生报当记者的时候,曾经采访过一些艾滋病病毒的携带者和艾滋病病人,当时我见到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年龄最小的是二十岁,没想到,在1997年的一次采访中,我见到的艾滋病病毒携带者竟然只有十四岁,而且是一个长得眉清目秀、身材瘦高,脸形还真有点像某电影明星的女孩。
    她的故事是李队长讲给我听的。
    “我们是在抓毒贩子的时候,在吸毒者的毒窝子里抓到她的。
    她叫苹苹,独生女,在她父亲的那一代共有兄弟五人,可几家人中就生了她一个女孩,所以她就成了这个大家庭中的掌上明珠,特别是她的爷爷奶奶,那真是顶在头上怕晒着,捧在手上怕吹着,再加上她的父亲在银行工作,母亲又在工商局,家里的经济状况非常好,把她宠得公主似的。据她的父母讲,苹苹从小就很任性,而且胆子特别大,她的那些堂哥堂弟经常还要吃她的拳头。
    她个子长得高,样子一点也不像十四岁的人,显得比同龄的孩子成熟,若不是吸毒上瘾使她变得神呆目滞,面黄肌瘦,就凭她那个身材和秀气的五官相貌,长大了绝对是个电影演员或者模特的料。
    我们抓到她的那天,她正在毒窝子里和一伙瘾君子用注射器注射海洛因。她当时穿的是一套乳白色的女式宽松运动衫,扎根马尾巴似的辫子,在那个光线阴暗的房间里,特别是挤在那堆肮脏不堪的瘾君子中,显得十分突出。
    我们原以为她是第一二次注射海洛因,没想到她当众挽起袖子,在她的手臂上,竟然是一串的针眼。
    当时,我们几个干警曾经商量打算将她送到强制戒毒所去戒断毒瘾,这样年纪的一个女孩子,毁了实在可惜。而且这个年纪的孩子,也是最容易挽救的时候。
    更没想到,当她听说我们要将她送往戒毒所时,她说,她是个艾滋病人。
    我们不相信,以为是小孩胡言乱语。
    她居然从身上拿出了一张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化验报告。
    她的确是一个艾滋病病毒携带者。
    这太让人震惊了。
    她才十四岁……十四岁哪……”
    李队长在讲述这个故事的时候异常地感慨。
    我听到这个故事的时候同样也是万分的震惊。
    这是我第一次知道的年龄最小的艾滋病病毒感染者。
    我要求李队长带我去采访一下这个小患者。
    李队长拒绝了。他说,他们答应过苹苹的父母,决不将此事告诉任何人。他说,当他们将苹苹送到家里,她的父母听说自己的宝贝女儿居然染上毒瘾并且感染上了艾滋病病毒时,她的母亲哼了声就昏倒了,她的父亲却是浑身颤抖,瞪大眼睛望着李队长,半天说不出一句话。目前,苹苹是在自己的家里采用中药治疗。平时,父母不让她单独出门,也不让她见任何外人。她患病的事除了几个干警和她的父母知道外,就连她的爷爷奶奶都不知道。
    我感到有些遗憾。但我能理解苹苹一家人的心情。我告诉李队长,我要采访的目的仅仅是了解一下苹苹在家的生活情况,家里人对她的态度。因为,从全世界的报道中看,不论是在哪一个国家,凡是感染上艾滋病病毒的患者,不仅在社会上受到歧视,还要遭到家庭的歧视,大多数患者还被亲人抛弃。而且我特别强调,我保证在任何情况下都不会说出苹苹的真实姓名和地址。
    没想到,过了几天,李队长突然打来电话,他说他想到了一个办法,让我装作是省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医生,去作病情随访。
    这主意太妙了。
    我自己就是学医的,而且艾滋病的知识也了解一二,再加上我与省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医生原来也有过业务上的往来,多少还是了解一些里面的情况,最起码不会出洋相。
    我在电脑上设计了一张调查表格。我和李队长却为如何在表格上填写苹苹的名字花费了不少时间。
    李队长说那些表格上填的是个假名字,但他已经记不清那假名字究竟是什么。
    我说随便填一个,李队长不干,他说万一苹苹要看一下岂不是露了马脚。
    最后还是我自己想了一个办法,我复印了一份表格,在名字栏上模模糊糊写上一个名字,然后用订书机将名字钉起一半,我再在第一张表格上写上一个编号。
    一个风和日丽的下午,李队长陪着我到了苹苹的家。
    这是一个非常具有现代色彩的家庭,从家具的质量,房间的装饰,都体现着主人富裕的经济基础和高雅的文化修养。
    苹苹的父亲出差去了,只有苹苹和她的妈妈在家。
    苹苹的妈妈身材极好,大约是一米六五左右的个子,她的皮肤很白很细腻,胸、颈和双肩都呈现出匀称的美丽的线条,李队长事先给我讲过,苹苹的妈妈大概已经是三十八岁的人,可我第一眼看见她的时候,我还以为是妈妈的妹妹,那样子最多是二十五岁。我们到的时候,她正在卫生间洗衣服,一条粉红色的围裙系在细细的腰间,使她整个身体的优点更加突出。
    看见是李队长,苹苹的妈妈显得很热情,她慌忙慌忙地又是倒茶又是端烟又是拿水果。
    果然像李队长讲的那样,她们现在对每一个生人都存有戒心。我才进门,她那惊疑的目光就在我的身上来回扫了几遍。估计是由于李队长的面子,她不好开口问罢了。
    李队长问到苹苹,她妈妈说在房间里玩电脑呢。是不是叫她出来。
    李队长连忙说不用不用,让她好好学习吧。
    李队长有意带着我绕到书房的窗口。
    苹苹正弯着腰低着头在键盘上飞快地打着,我只是看到了她的侧面,果然是一个长得非常秀气的姑娘,还真像李队长他们说的,那样子确实像电影明星巩俐。
    李队长介绍我是省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医生,这次是来对这个地区的艾滋病感染者作病情随访。
    苹苹的妈妈才听到艾滋病几个字时,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下去。
    我连忙拿出登记表,一本正经地开始询问一些苹苹的生活情况,药物治疗情况。我先前的确有些心虚,唯恐苹苹当面发现我不是省艾滋病监测中心的医生,那样会破坏了李队长对她们的承诺,特别是如果她们发现我已经知道了苹苹的病情,那么会不会破坏了她们平静的心境。还好,现在苹苹没有露面,我就可以稍微大胆地了解一些我想知道的情况。
    苹苹的妈妈看到我在那里十分认真地填写着苹苹的生活起居,饮食状况,药物用量,不时还详细地给她讲一些目前国内外治疗艾滋病的新药,中药里面的有效成分,家庭里护理艾滋病人要注意的事项和防护措施,以及在饮食上如何地调理等等理论性的道理时,她的脸色渐渐缓和了。
    后来,我们几乎就像是拉家常一样地谈起了苹苹。
    她说,当知道了苹苹的情况时,她和苹苹的父亲差点气疯了。后来还是李队长他们,一连几次来家里做工作,给她们讲一些吸毒者家庭谅解和帮助子女的情况。她和丈夫仔细想想,苹苹之所以走到这一步,她和丈夫也有责任,他们过去对苹苹太娇惯了,什么事情都由着她的性子。她和丈夫决心以加倍的教育和爱来弥补自己的过失,尽自己的能力为苹苹治病,如果真的没有特效药治好苹苹的病,那么,也要让苹苹在父母的慈爱中一直走到生命的尽头。
    苹苹是父母陪着她到东北的一家戒毒医院里戒毒的。回来后,就让她在家里休养,每个星期带她到一个熟悉的老中医那里去看一次病。然后托国外的亲戚带一些专门治疗艾滋病的西药,定时定量地让她服用。平时就特别注意她的饮食,尽量购买一些能够提高免疫机能的食物给她吃。
    苹苹的妈妈带着我参观了苹苹的地方。
    这房子的设计是三室两厅,原来苹苹一个人住着一个卧室,父母住了一间,一间是苹苹父亲的书房。空了一间小厅就用来堆放一些杂物。现在他们将堆放杂物的那间小厅改作苹苹父亲的书房,将原来的书房与苹苹的卧室相连,一间是卧室,另外一间作为她学习娱乐的地方,并在里面购置了电脑、钢琴。此外,他们又在阳台上隔出了一个洗手间,专门让苹苹一个人用。平时做家务或者是做一些会伤害皮肤的事时,就全都戴上防护手套。
    来到阳台,我发现阳台的正中放着一个大大的花盆,里面种着一棵当地人叫做爬墙虎的植物,那绿茵茵的青藤绕出阳台,密密麻麻地爬满了苹苹洗手间的墙壁和卧室的墙壁。
    “怎么种这植物,太影响光线了。”我不解地问。
    “不,苹苹喜欢。她从小就喜欢这爬墙虎。从她得病之后,就更爱这藤子了。她说每天早上睁开眼睛看见这绿绿的青藤,她才觉得自己还活着……”
    说到这里,苹苹的妈妈再也控制不住自己,捂着嘴小声地哭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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