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晚间,佟公常载着谷寒香,走到暗室。
包九峰依然面蒙纱巾,垂手侍候。
谷寒香对他看了一眼,不由得心头卜卜的跳了起来。
室门纱灯红烛,花香氲氤,遍室通明。
佟公常已有十日未见谷寒香,此时一入暗室,房中又充满着诱人的灯光,香气,容颜绝代的谷寒香在这种灯光香气之中,更显得冶艳骀荡,他贪婪的凝视着谷寒香,心中油生出许多绮念,意态飘飘,竟有些不克自持之势。
谷寒香又比平日温柔三分,她一面曲意奉承,以讨他欢心,一面却暗自思虑如何下手之事。
此时,天过二鼓。
包九峰已受谷寒香的旨意,一看二人入房,便悄然而出,将一道道的栅门,尽皆打开。
他疾快的奔出甬道,来到凉亭边,照着谷寒香的吩咐,轻轻举掌互击了三响。
隐藏亭后花草丛中的苗素兰、钟一豪、余亦乐、文天生、万映霞以及江北三龙,立时应声跃出。
众人知包九峰乃是哑口之人,也不与他说话,只打个手势。
包九峰也不延搁,返身领路,带着群豪进入甬道。
群豪来到暗室之前,一个个屏息静气,静待室内的变化……
佟公常拥着谷寒香,恣意调笑了半晌,已是心猿意马,就要鱼水之欢。
谷寒香许多时日以来,就盼望着这一天到来,但当时机未到之时,却又无比的紧张,脸上泛露出一片红晕,心跳气喘。
佟公常此时神志已被欲火所蔽,只道她是被自己挑逗得神情跃荡,根本未想到其他之处。
谷寒香身着一袭粉红卧纱,仰卧床榻,素手已暗暗由褥底取出淬毒匕首。
她虽然追随冷面阎罗胡柏龄多年,又在“迷踪谷”那种复杂的环境之中处了甚久,见了甚多的惊人之事,而此次谋刺佟公常,乃是自己朝思夕想,必行之事,然而一旦面临现实,手握利刃之时,心意竟然极是纷乱,浑身沁出了一阵阵的汗水。
她怕自己没有下手的勇气,因为她原是心地善良之人,此时要她亲手来刺杀一个人实在是非常为难之事。
她强自镇慑心神,把纷乱的思潮,尽量集中,回想着胡柏龄对自己的深情,想着自己与胡柏龄的恩爱,想着为胡柏龄报仇的决心……
她企望借此,能使自己的心意集中,她想借这报仇雪耻的意志,来增强自己的勇气。
佟公常抬手弹指,弹灭了两盏纱灯中的熊熊烛光,室内只留下两盏灯光,立时暗了下来。
谷寒香知道即将来临的事,心脏跳动得更是剧烈。她在无比紧张之中,闭上秀目,暗中叫了一声:“大哥!”心里仿佛向胡柏龄在祷告道:“大哥,我为了你,什么事都不惜去做,今天我要刺杀此人,但求大哥在天之灵保佑,使我能一击成功……”
她脑际现出胡柏龄的英姿,心内宛然似有了依托,立时产生出一股巨大的力量。
就在此时,一个丑陋的魔影,用双手支撑着身体,向她身上扑下来。
血流似是要崩溃一般,时间使她无暇思考,就在那魔影压下之际,说时迟,那时快,谷寒香藏在身下的右手,倏的抬起,正巧在佟公常的左肋之下,但见蓝光一闪,霍的一声,一把匕首已插进佟公常的肋下,鲜血如注,直喷而出,染红了谷寒香一只右腕,锦被绣单之上,也洒满了血水。
大雪纷飞,朔风狂啸,北岳恒山的千谷万壑,俱已覆盖在皑皑积雪之下,西面一座高耸入云的山峰上,一株露出雪地四尺许的矮松之前,仆伏着一位浑身重孝的女子。
风不停地呼啸,雪不住地降落,逐渐地,她的双臂双腿,俱为厚厚的积雪所掩,但她丝毫未见移动,依然双手捧面,埋首跪在矮松之前。
她似在垂泣,似在倾诉,似在祈祷!
不知过了多久,但见她缓缓地站立起来,白绫包头,白缎外氅,白麻孝服,她!浑身缟素,绝代红颜,正是一度性情大变,如今还我本来面目的谷寒香!
冶荡淫佚,名噪一时的红花公主已死,此处站的,乃是已故天下绿林盟主胡柏龄的未亡人!
雪地之上,一片潮湿,那是她的泪痕!
蓦地,谷寒香玉臂一抬,将外氅披向肩后,接着飘然旋身,双袖交拂,朝雪地上连连挥扫。
霎时间,峰上积雪,四散飞扬,她身形愈旋愈疾,双袖越拂越快,倩影摇晃中,只见遍地积雪,直往四外而射。
待她垂手收势时,峰上积雪,业已刮去三尺。
忽见她双眼凝视地面,喃喃自语道:“大哥英灵有知,请勿远离,只待大仇得报,我立即前来伴你。”说罢之后,默然良久,仿佛是在聆听着回话。
突然,她身形一转,朝峰下问道:“什么人?”声音冷峻,犹如万丈玄冰。
只听峰腰有人道:“属下钟一豪,是否可以上来,拜一拜盟主的遗体?”
谷寒香黛眉一蹙,淡淡地说道:“不必了。”接着转身望住地面,面露微晒道:“大哥,此人不过贪慕我的美色,对你并非真的忠心。”
说到此处,倏地扭转身形,怒声道:“钟一豪,你敢再上一步,休怪我不留情面!”
朔风震耳,她竟听出峰腰的动静,其内功之深湛,端的惊人。
忽听她叹息一声,悠悠地说道:“大哥,我真想见你一面,却恐打扰了你,令你灵魂不安。”说罢又是凄然一叹。
风雪越来越大,她双目泫然,朝地上凝望了半晌,倏地银牙一咬,转身朝峰下疾奔而去。
钟一豪黑纱垂面,伫立在风雪中,一见谷寒香由峰上驰下,立即闪开一步,躬身道:“夫人久久不归,众人俱都放心不下。”
谷寒香目挟霜刃,在他蒙面黑纱上一掠,沉声说道:“有话少时再讲。”说罢双肩微晃,风驰电掣而去,眨眼之间,人影已在数十丈外,雪地上未留点滴足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