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一零
山莫古的叫声活脱狼嗥,鸠首杖跟手而来,他一面嘶声鬼号着:
“贤侄小心,何起涛亮出他的‘摄魂剑’了!”
荆之浩一声大吼,横截山莫古,鬼手掣掠,锐力交织,山莫古挥杖贯劲,杖势宛若飞瀑怒涛,反卷荆之浩,甫行接触,便是金铁交击,一片震响,荆之浩正被敌人的巨大力道推出几步,“飞鸿”常毅庵已挺身而上,那把又薄又利的快刀纵闪吞吐,有似千百条灵蛇流窜!
山莫古高声大骂,硬迎这两位“千帆帮”的一等好手,杖抡风起,云变天愁,居然声势惊人,丝毫未露败迹!
暗影中,有个人连翻带滚的扑来,长丧门剑贴地扫砍,冲着山莫古的两只尊足狠狠招呼——这人是鲁思进,早被孟天复震伤,堪堪喘过一口气来的鲁思进!
山莫古突的凌空浮起两尺,鸠首杖的杖尾斜挑,“吭啷啷——”一声颤响,鲁思进扫来的长丧门剑已带着一抹流辉抛坠入黑暗之中,杖尾挑剑的同时又暴落,就那么歹毒的插入了鲁思进的背脊,还透出一声清脆的骨骼折断声!
屈归灵的身躯便融进了他“天残剑”强力催动的剑光里,光芒在疾速的贴身回转,把人带起,把锋刃旋飞得像是一具硕大又无坚不摧的刀轮,轮幻成灿亮的形体以难为其喻的快速前进,山莫古悚然相应,杖似杵起,却已稍慢一步!
耀眼的光华来回绕泄于呼轰的杖影间,像它逗弄着杖身,也像杖身追赶着它,山莫古左胁见彩,在一百杖挥尽的俄顷,寒光骤敛,屈归灵落地打个转,业已汗身透衣衫!
手捂着胸口的孟天复,便似鬼魅般悄无声息的猝掩而到,他来得那么快,以至像他原来就在那个位置上,身动掌出,力道凝聚若两股洪流,漫天盖地夹罩屈归灵!
“天残剑”彷佛有着极敏锐的感应性,劲道才起,剑刃已骤然震动,寒光暴溢,炫目的冷焰有如晶莹的水波,一下子便包裹住屈归灵的躯体,并以惊人的去势飞射孟天复。
狂飚冲激着光束,像怒浪拍打礁石,礁石或被它掩盖,或受到损蚀,但却依然屹立,不会倾倒,而礁石是活的,正对着孟天复摇晃不定的射来!
这时,孟天复犯了一个错误,他竟迎面而上,左手伸缩闪攫,再次运用起他的绝活“蹈光摄物”来——只是他忘了一件事,在受创之下,他已经没有平时的劲力与身法步眼了!
寒光蓦颤的一刹,孟天复的手指钳住了“天残剑”的锋面,可是他未能完全控制住剑刃的冲力,但觉手指倏滑,剑尖前挺,不仅整只手掌皮肉全被豁开,连腕际的血管也一起切断,热血狂喷之余,孟天复瞋目厉叱,右掌立翻,屈归灵吸腹弓背,却仍被震得翻出几个斤斗,张嘴吐出一口黑血!
山莫古一边力拼荆之浩与常毅庵,边扭曲着脸孔,口沫四溅的狂叫:“老孟赶快运气闭脉,你手腕上的血管断了哇!”
孟天复不但满脸胡子溅沾着血迹,一袭白袍更是猩赤斑斑,他双目凸突,五官歪扯,形态之狰狞,恍同厉鬼,屈归灵却不怕他这副模样,身子一挺,又大步走了过来。
山莫古嘴里不停咒骂着,要想横拦屈归灵,但荆之浩和常毅庵拼死不退,使尽全力纠缠着他,不仅如此,连贺晚晴也卯足了劲,愣是不让山莫古抽身赴援!
陡然间,屈归灵剑似虹起,抖出一片星芒光点,孟天复单掌圈飞,劲势甫扬,屈归灵人已闪出丈许之外,却只足一点地,又再次扑上,周而复始,眨眼里已是六度往返!
鸠首杖猛开猛磕中,山莫古看出了屈归灵的用意,他不禁大骇,惊恐交集的大吼;“老孟,你别着了姓屈的道,他是故意诱你出力耗劲,不使你及时运气封脉,你还不赶快收手,找地方先把自己照料了?”
孟天复大口大口的喘着气,并且不停呛咳着,脸孔岂只透青,更泛着灰紫,他的丰腴、健朗、精力,似乎在这片刻前后,顿然消泄一空,变得如此萎颓、如此苍老、如此憔悴,又如此死气沉沉了!
山莫古奋力冲突,左折右回下急得暴跳如雷:“快走,老孟,你快走,血流多了会死人的哇,姓屈的挖了陷坑,你可别睁着眼往里跳!”
孟天复步履不稳,身子也在左右摇晃,他使袍袖抹一把白髯上的血迹,双目神色既是空茫,又是古怪的瞪视着前面不远处的屈归灵,但话却是对山莫古说的,腔调嘶哑,气息微弱:“山老鬼,你甭再吆喝了……我业已试过几次……然则脉滞气散,竟是力不从心,无法以内劲止血……我现在觉得好累、好虚软,只想倒下头来睡上一大觉……”
山莫古团团转,在荆之浩、常毅庵、贺晚晴三人的围攻下彷若困兽,他发疯似的运展着手中鸠首杖,红着眼吼叫:“你不能睡,老孟,决不能睡,一朝躺下,你这辈子都起不来啦!”
孟天复忽然吃吃笑了,笑声里却没有丝毫笑的意味,更似带着对生命的嘲弄,对死亡的那种无奈感叹,他嘴皮子翕合着,竟力提高声音:“我就快躺下了,山老鬼,我的状况自己明白……可是,我不能独个儿走,不是早说过么,得找个人替我垫底,我看……屈归灵最合适!”
山莫古杖起如山叠岳重,满头大汗的四面冲突,更在摧肝沥血般嘶叫:“你不要傻,老孟,留得青山在,还怕没柴烧!再说,老孟,咱们兄弟两搅和了几十年,你他娘总不能抛下我一个人受那孤零罪呀!”
孟天复眯着双眼,高一脚低一脚的逼近屈归灵,答话似在吟哦:“千里搭长棚,天下没有不散的筵席……山老鬼,今生尘缘已尽,再会求诸来世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