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二
楚雪凤皱着眉道:
“奇怪,今天早晨发生的事,不到一天时间就能传扬开去,弄得尽人皆知,也不晓得是哪些角儿如此快嘴快舌,又打何处听到的风声?”
钱来发道:
“一定是由‘九贤堂’或‘飞蛇会’那边把事情宣泄出去,他们大张旗鼓前来找我报仇,行动之前必然有人知道,等这些复仇者铩羽而归,人家越发看在眼里,风声就不漏也漏了,人的嘴两片皮,鼓动起来却能传扬千里,没有什么好奇怪的……”
说到这里,他又向焦二顺道:
“你就是为了这桩事而来?”
焦二顺上身微倾,放低了声音:
“这只是原因之一,来发爷,还有我个人的一点小请求,想乞来发爷成全——”
嘿嘿一笑,钱来发道:
“娘的,我就知道你是无事不登三宝殿,说吧,你有什么‘小’请求?不过我且有言在先,能帮的忙我一定帮,强我所难就不行了,你该明白,我现在也搞得焦头烂额,鸡飞狗跳……”
咽了口唾沫,焦二顺极为谨慎的道:
“我省得,来发爷。在向来发爷开口之前,我自己亦曾琢磨过,觉得无什么大碍,才敢前来相请,否则,临早就推掉了。”
钱来发摸着下巴,眯起大眼道:
“看来不像是你自家的事?”
焦二顺赶紧道:
“其实和我自己的事一样,来发爷,我有个同父异母的兄弟,也是在道上混的,名叫焦从旺,不知来发爷曾否有个耳闻?”
摇摇头,钱来发道:
“你他娘不是这个表弟,就是那个堂兄,杂七杂八一窝子,我如何知道这么多!”
焦二顺忙道:
“回来发爷,事情就出在我那个同父异母的弟弟焦从旺身上,他在‘开泰埠’‘镇远镖局’干镖师,已经干了十一年,由于他做事仔细,行为务实,平日里便很得总镖头的赏识,今年初总算混上副总镖头的位置,他升上副总镖头之后,这个月中才奉派走第一趟镖,不想这第一趟镖就出了纰漏,半途上竟被一拨强人横劫了去——”
钱来发的神色已开始苦恼起来,他有气无力的问道:
“可知道下手的是哪—路的角色?”
焦二顺道:
“‘红河套’的柴家府——”
手抚着额头,钱来发呻吟了—声:
“我的老天,怎么偏偏是这—家子?柴家府三代经营,全是干的无本生意,家里从上到下,没有—个不是强盗,连他娘三岁孩子,都懂得唱‘买路歌’,你那同父不同母的弟第,谁不好去招惹,就端去招惹这—窝子劫匪世家?”
焦二顺苦着脸道:
“我原也是这样埋怨从旺,不过据从旺说,以前他们镖局子亦曾走过这条路好几趟,从没出过纰漏,而且事先都已投帖拜了码头,柴家人没有任何留难的表示,他们才放心大胆的走镖的……”
钱来发道:
“丢了多少红货?”
焦二顺扳了手指头算:
“一车金元宝,全是十两—锭的有二百锭,两车银子约一万两,另外一篷车的上等药材,估计也有五六千两的价值,通通叫柴家府的人劫光了,损失之大,只怕我弟弟卖掉老婆孩子也赔不上……”
钱来发闷闷的喝了口酒:
“你要我帮什么忙?”
干咳—声,焦二顺惶恐的道:
“是不是,呃,可以凭来发爷的面子,示向柴家府的人讨回这趟镖?”
嘿嘿冷笑,钱来发道:
“所谓银子是白的,人的眼珠是黑的,银子攫到手,还有再吐出来的道理?尤其柴家府这帮祖传老横,吃尽八方,视强取豪夺为当然,拿做无本生意为正规财源,养家活门全靠此行,东西既已入口进袋,就休想叫他们乖乖奉还。焦二顺,我的面子在他们看来,约摸还不比一枚制钱大!”
焦二顺呐呐的道:
“来发爷自谦了,柴家府的人怎敢轻视了来发爷?”
钱来发舐了舐嘴唇,道:
“你也别往我脸上贴金了,柴家府那一窝子是个什么德性,我比你更清楚,老天第—大,银子第二大,他们便是第三大,其他的全不放在这些人心目之中,想拿交情脸面去换回红货,无异于水底捞月,—场白搭!”
搓着手,焦二顺吃力的道:
“如果凭来发爷的面子还拘不住他们,不知道是否尚有其他办法可施?”
哼了哼,钱来发道:
“你这不是明知故问么?这件事,你弟弟是几时求上你的?”
焦二顺不安的道:
“也是今朝一大早,他出事之后,已经到处找了我好几天,他知道在来发爷这里,我多少可以说上话,才苦苦央我前来向来发爷求助,如今‘镇远镖局’业已—片混乱,我弟弟家里更是愁云惨雾,眼看着就要支持不下去,只剩吊颈一途……”
钱来发“呸”了一声,重重的道:
“休拿上吊来要挟我,失镖的是你弟弟,关我鸟事?”
焦二顺低下头去不吭声了,却频频以手背拭擦眼角,也不知是真掉泪抑或假掉泪,气氛上却营造得挺有那么一回事,直把人的心情都搅混了。
褚兆英上前拍拍焦二顺的肩头,安慰着道:
“你别难过,焦二顺,我们家大爷是最能体谅他人痛苦,并乐于助援的万应公,何况你与大爷的渊源匪浅,大爷再怎么说,也不会眼瞅着你走上绝路——”
钱来发恼怒的道:
“不是焦二顺走上绝路,是他那个和我素不相识的异母兄弟走上绝路,对象先要搞清,这他娘岂也合得稀泥的?”
褚兆英扮着笑脸道:
“大爷,虽然焦二顺与他那兄弟同父不同母,到底也算一根所生,血缘相盘,现在他兄弟遭此大难,正是穷途末路,惶惶不可终日,他这做哥哥的看在眼里,如何不感同身受,心似油煎?而明明放着大爷这边的一条活路,却又行走不通,焦二顺丢脸失颜面犹在其次,他弟弟一家大小生死攸关,这才令他悲痛莫名哩……”
钱来发大声道:
“你又来了?好像不给我找麻烦你就不甘心似的?整日价净嬲着我管这些闲事,你他娘是不是在焦二顺那里得了什么好处?”
褚兆英笑容不改:
“大爷是知道我的,我褚兆英固然也爱财,却决不敢收受这种昧心的好处!”
钱来发硬绷绷的道:
“谅你也不敢!”
褚兆英恭恭敬敬的道:
“所以我才不怕据理力争,为焦二顺在大爷面前讨担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