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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
    第一章妖魅红颜之不二劫
    当彭进寿领着这位大姑娘贼兮兮的来到房中的时候,显然并不是最适当的时候,不适当的原因有二,玄劫正光着膀子在喝酒,而且,一朝喝上了酒,他就不喜欢有人来打扰。
    彭进寿老是犯这个毛病,不会看眼色,总拿捏不住恰好的时机。
    恶狠狠的瞪了彭进寿一眼,玄劫十分不情愿的把搭在椅背上的外衫披起……
    这个大热天,又是日落未落的辰光,暑气蒸发,窒闷难当。
    姓彭的偏在这当口带了人来,更且是个女人,不是在活摆道么?
    彭进寿连忙打着哈哈,抢步过去开窗……尽管两扇窗户早就大敞在那儿了。
    姑娘出落得可真像一朵花,一朵又鲜又艳又妖又嫩的玫瑰花,大约二十四五的年岁吧,弯月眉儿,樱桃嘴儿,小巧的鼻端俏得微往上翘,尤其那双丹凤眼儿,乖乖,波光盈盈只那么朝人一横,简直就有荡人心魂的魅力,能把人从里到外都瞧酥了。
    玄劫虽然一肚皮不高兴,但起码的礼貌他还是讲究的,譬如说,陌生的大姑娘进了屋,他好歹先将衣冠整肃起来,然则再要进一步的客气,就不是他此刻的情绪所挥洒得开的喽。
    大姑娘颇为知机识趣,先向玄劫展颜微笑,又轻移莲步来到桌边,擎起酒壶,双手为玄劫半空的酒盅里把酒注满。
    玄劫伸手扶扶酒盅,表过谢意,才不知冲着谁叹了口气。
    彭进寿刚想介绍,大姑娘已声如银铃般抢先开了口:
    “玄大哥,我姓花,叫花如蜜,搅扰了玄大哥你的酒兴,实在是对不起……”
    玄劫望了彭进寿一眼。
    有气无力的道:
    “说吧,老彭,这又是那一桩把戏?”
    靠前哈哈腰,彭进寿一张多骨少肉的干黄面孔上堆起诌笑:
    “事情是这样的,福字胡同外东大街头上不是开着一间酒坊么?酒坊的少东家平素里和我挺有来往,都是熟人,当然喽,彼此的底细也全清楚,李少东早知道我老彭有你这么一号朋友……”
    玄劫朝着花如蜜努努嘴。
    有些不耐的道:
    “这关她什么事?”
    花如蜜未语先笑,插上话来:
    “玄大哥,这档子事,和我的关系可大着来,我自幼没爹没娘,只有一个哥哥相依为命,全靠哥哥把我拉拔长大,日子过得虽不富裕、却也自在快活、不幸的是,我哥哥在十天之前,竟被一帮子恶人掳去!”
    彭进寿接过来道:
    “花姑娘与她兄长花同琛原是住在城外‘七里沟’,这个月才搬进城里,就赁屋在李家酒坊旁边,花同琛平日好喝几杯,常去打酒,因此认识了李少东,如今花同琛出了这桩漏子,花姑娘愁得什么似的,城里人生地不熟,除了去求李少东想法子帮忙,她可是一点辙也没有……”
    玄劫没好气的翻了翻眼珠子:
    “怎么又扯上了你?”
    搓着手,彭进寿叠声打着哈哈:
    “李少东─个设坊沽酒的生意人,哪里管得了这种横眉竖眼的事?但眼见花姑娘无依无靠、可怜生生的模样,又不忍袖手一旁,这才想起了我,同我来打商量,我一琢磨,好吧,这可是做善事哪,就允了他,领着花姑娘前来见你
    哼了一声,玄劫举盅喝了一大口酒,抹去嘴角的酒渍。
    懒样洋的道:
    “那花同琛,却是为什么吃人掳了去?没缘没由的,人家怎么不来掳我?”
    花如蜜的俏脸蛋儿这时布满了一片阴霾,她凄幽幽的道:
    “说起来也是我哥哥不好,他跑到那干子凶煞开设的赌档赌钱,输脱了底,一时还不上。人家就来掳了去,同时搁下话来,要是期限之内不拿钱去赎人,过一天便割他身上二两人肉……玄大哥,那些凶煞多狠啊,肉长在身上,要这么往下片,人还挺得住吗?”
    玄劫漫不经心的道:
    “挺,当然是挺不住,问题只在于哪一个遭上这等霉运罢了。”
    话风里竟有几分事不关己的味道,不但花如蜜的神色惶然,彭进寿也不由着了急,他一拉椅子坐了下来,双手互合,搁在桌上,一派虔敬的德性:
    “我说,伙计,你我也是十几二十年的老朋友,平素里你虽行踪无定,四方漂泊。交情总是淡不了的,这次是你出去七个月头一遭回来,伙计,我就只求你这一件事,老兄老弟,你可不作兴坍我的台!”
    又喝了口酒。
    玄劫喃喃的道:
    “真叫巧,我一走七个多月不曾生麻烦,才回来没几天就有事了!”
    彭进寿忙道:
    “所以说这是天意,伙计,合该你要见义勇为,拔刀相助呀!”
    黝黑又瘦削的脸孔上没有一点表情,但玄劫那双如刀的浓眉却皱起了,眉心处,明显的刻划出一道深深的“山”形纹:
    “花姑娘,那帮子东西,是属于什么‘旗盘’?”
    花如蜜刚刚一份,彭进寿已代她答了:
    “他们是‘南门口’外的‘兴义会’,带头的人叫‘黑虎’丁悼;打此地出去‘南门口’不到里许路,大白杨树下围着一户庄院,就是‘兴义会’的垛子窑了!”
    玄劫道:
    “你倒是打听得清楚。”
    彭进寿陪笑道:
    “知己知彼,胜乃可全嘛!”
    玄劫的目光在花如蜜脸庞上溜了溜,抓起一把带壳花生合掌搓着,一片细碎的劈啪声里,他吁着气问:
    “你哥哥欠了人家多少钱?”
    花如蜜凑近身子,那股如兰似麝的微香便飘了过来,
    她压着声音道:
    “好象有六千两银子……”
    玄劫道:
    “期限还有几天?”
    花如蜜道:
    “五天。”
    玄劫望向窗外,这时,天已黑了下来,不知怎的,他只觉燥焕烦闷,酒兴全消。
    一扬头,他道:
    “你可以走了。”
    花如蜜没有马上走,她疑虑不安的看着彭进寿,脸上透着祈求的神情。
    于是,彭进寿干咳一声,沙着嗓门道:
    “伙计,你是允了花姑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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