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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深沉夜 何处归途
    夜暗已经笼罩了大地,尤其山野林间的晚上更是黑得怕人;这里缺少人家的灯火,没有城镇里惯有的,比较持久而普遍的照明工具,因此那一片浓郁的黑暗,就更加沉翳得化不开了。
    “虎林山”地势崎岖而又辽阔,山顶崖峰之处,偶有道观宫庵的一点星火明灭,却越发显出那种无奈的凄冷与孤伶,天上无月无星,真可谓伸手不见五指,黑得叫人心头起疙瘩。
    在这样的环境里,大家的眼睛全管不了多大作用,视物的差距有限--燕铁衣总算暂时求得了较为公平的竞争立场。
    由眼前那一片白雾的蒙胧,在此刻已经转成晕黑的沉翳开始,燕铁衣知道外面的天色业已暗了下来,他从逸出“长春观”外开始,便以他的“太阿剑”作为探路的引杖,就像一个真正的盲者一样,摸索着点点触触的采地而行。
    他非常非常焦急,他晓得身后追兵即将赶来,但他心里尽管着急,却快不了,他不但要留意地形的高低起伏,更须摸清方向,他不能迷失,一旦迷失,后果就不堪设想了。
    也只是前行了盖茶时分,后面,已经随风飘来了隐约的人语声--其中包含了叱喝喊叫的喧嚣,兵刃的碰撞,以及,脚步的奔踏声。
    燕铁衣看不见,否则,他将还会发现那点点的火把光芒。
    任是春末夏初的季节,山间的晚上,仍然有着料峭的寒意,风吹来,冷栗栗的,拂在人身上,照样能叫人肌肤起粟。
    只是摸索了这一段路,燕铁衣已然撞跌了好几次,当然他尚不至于整个摔个,仍能在脚步踏虚,或身子滑落的顷刻间站稳,可是,衣衫却已挂破多处,身上的零碎擦伤也有不少。
    他不在乎在他看不见的时候,有外来的袭击,因为任何动态的东西,都会带起风声,抑或使平静的空气波动,只要有这微不足道的绝小异状,便能引起他的感应,从而做最迅速最适当的防范;但他却耽心静态的事物,譬如说,现在,那里有一个坑,一道壑,一座悬崖,或是一片起伏的地形,他都不知道,而这些却全是安静的摆在那里,如果忽略了某些几乎不可发觉的征兆,便要吃上很大的苦头了。
    燕铁衣小心翼翼的摸索着往前走,他不知道他已走出了多还,来到了什么地方,后面的追踪者所带起的音响仍然时续时辍,而且方位不定,一时在左一时在右,或许隔得很远,或许也就在附近;隔得较远的时候他仍照旧往前摸索,来近了,他便就地隐伏下去。
    从来没有像这样充分的运用过他的官能感觉,他仔细的聆听,用鼻子闻嗅,以肌肤的细微触觉来判断四周的事物,甚至他连汗毛的颤动,发梢的吹拂也极度敏感,当然,他也不会忘记“太阿剑”探路的功效。
    燕铁衣一向明白眼睛的功能是如何重要,但是却从不知道竟然重要到这等地步,缺少了视觉的痛苦,简直不啻失去了大半的生命,非但彻底影响了半身的安全,更严重妨碍了生活的规则,生存的本能。
    一个视力如常的人,将永远难以想像失明者的世界是如何悲惨,看不见蓝天白日,青山绿水,看不见花草枯荣,万物滋长,看不见有形的一切;那百丈红尘,那铜罄黄卷,那亲人的笑靥,芸芸众生的相,完全隐融进一片无边的黑暗或晕蒙中,甚至,连自己是什么模样也看不见,只能凭着触摸,凭着想像,而这却又多么隔阂,多么不切实际,又多么遥远。
    燕铁衣总算深刻领受了这种痛苦,品了这种悲惨,尤其是,他在完全体验了这些之后,尚得在此种煎熬之下,艰辛的逃命!
    天下之大,眼瞎目者尽多,可是,他们不见得都要在眼瞎目之后,还得费尽心力的在四面楚歌之下,亡命于荒山野岭吧?
    燕铁衣如今遭到的是双重厄运--一个失去光明的人,一个强仇追杀之下的奔逃者!
    他生平承受过许多艰险,许多次危难,但无可讳言的,这一遭,可算得上最惊心动魄的了。
    也不知来到了一处什么所在,燕铁衣觉得这里的山风似乎刮得较为强劲,他刚刚伸出“太阿剑”往前试探,风声里,已突然传来另一种声响--人在急速奔掠时的衣袂飘动声!
    于是,他立即扑地侧翻,这一翻滚,背上与胁间的伤口又痛得他全身抽搐,几乎把一口钢牙咬进了下唇!
    他感觉得到泥土的气息,草梗的芬芳,是了,草梗的芬芳,有几茎草梢磨娑着他的面颊,痒兮兮的,但他屏息无声。
    衣袂震响越来越近,他躺在那里默默聆听--大约有十几个人,而且都是颇具武功根底的练家子。
    他可以听到他们来到附近,也听到他们的行动逐渐慢了下来,像是经过了一番搜索,那些人就在那边不远处站住了,一个尖细的声音道:“不用再往前去啦,下面是个小坡,一目了然,鬼影子也不见一个,那来姓燕的踪迹?”
    另一个粗吐的嗓门叹了口气:“卓老大这一次可真不会笑了,临来之前,除了召集他自己的百多人手之外,又将长山双雄、南淮五义、牛犊岗的白氏兄弟,及范家堡的范门四杰全邀了来,就在长春观,这些伙计们便死的死,伤的伤,叫姓燕的摆平了一地,如今只剩下鹰岭七煞以及我们青鹤教的一干兄弟,唉,才一上阵,八字不见一撇,业已去了大半江山啦,这算是什么场面?”
    尖细的声音又道:“曲大哥,咱们青鹤教就是咱们青鹤十英这十个护坛,在替全教抗大梁,教主一下子会派了我们来,可也真是担待了极大风险呢。”
    那曲大哥沉重的道:“姓卓的许了教主不少好处,他与教主又是老交情,于公于私,教主也推拒不得,主要的是教主认为姓卓的这次算计燕铁衣的手段十分周密,百无一失,他不须顾虑后果,这才答应派我们前来帮场!”
    另一个鼻子像是不透气的闷窒口音插了进来:“但眼下情势大变,完全不是当初预料的那么回事,万一姓燕的走脱了人,咱们固然不妙,教主也就更是吃不了,兜着走啦。”
    曲大哥沙沙的道:“我这就正担着莫大的心事,姓燕的若是能够走脱,往后我们大伙可也别再想混了,青鹤教不散伙也得散伙了,姓燕的一向有能耐,但谁也没想到竟是这么厉害法,真叫人不信,一个招子失明的人,居然仍有这等的高强本领……唉!”
    尖细的声音也似是带着黯涩了:“海氏三妖算是我们这次对付燕铁衣的有力奥援,如今海老大受创不轻,海老二也挺了,只剩一个海明臣还是囫囵的了,能否撑得住场面,也实在不敢乐观。”
    那曲大哥像是发了会子楞,方才有气无力的道:“原木那海氏三妖几乎就要得手了,明摆明显的场面嘛,姓燕的眼看着使得栽跟斗,谁知道他就有这么邪法,居然在一眨眼的功夫就反败为胜,不但占足了上风,更将海氏三妖摆了个四平八稳,说起来,叫人心寒……”
    窒闷的嗓门又插嘴道:“海老二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那等可怜生的,倒和他先前的狂态横像完全不同了!”
    曲大哥哼了哼:“手足情深嘛,他们对外人固然怪诞狂妄,但他们彼此之间却是亲兄弟,一旦有了折损,怎不伤心?这根本毫不足奇。”
    咳了几声,尖细的声音接着道:“我看海老大海老二的样子,对姓燕的业已恨入骨髓了,他两个一提起姓燕时的那种怨毒痛恶,咬牙切齿之状,看在别人眼里都免不了打寒噤!”
    曲大哥沉沉的道:“这是一定了,弟仇兄报,兄耻弟雪,何况其中尚有一条性命的血债?如果姓燕的吃他们追上或围牢,海家兄弟必然豁死拚命了。”
    那窒闷的口音道:“据海老大海公伯说,姓燕的也挂了彩啦,而且相当不轻,如今他双目失明,身负重创,又在这昏天黑地的深山荒野里,我看他能否逃脱颇有问题,更莫说他此刻所遭的罪了!”
    曲大哥的精神似乎振作了一点,口气也扎实了些:“赵五弟说得不错,这里地形复杂,崎岖险峻,非但莽林幽深,坎坷起伏,更且漆黑一片,莫说姓燕的瞎着一双眼,就连我们也难得摸清方向,他的确很不容易逃出我们大伙的追杀!”
    尖细的嗓门道:“我们一共分成五组追撵姓燕的,而且大家都搜寻得相当仔细,姓燕的也不可能逃得太远,曲大哥,我看,我们的希望还相当大!”
    那曲大哥彷佛在端详地形,他忽道:“走,哥儿们,往侧北方再搜!”
    步履声响起,他们又像来时一样快,匆匆移向侧北的方位。
    伏在地下草丛掩遮着的燕铁衣,直等那批人走远了,方才谨慎的自地下站起,他深深嘘了口气,静静的倾听了半歇,然后,他伸出探路的“太阿剑”,敲敲点点的走下了这片微倾的小坡。
    “青鹤教”那干认凶们所说的话,他听得十分清楚,心里有着愤慨,也有着忧虑,另外还有点自嘲的嗟叹--这个“青鹤教”,他甚至不曾闻过名,想是江湖上三四流的稀松组合之属,但眼前,这个三四流的稀松组合居然也大马金刀,煞有介事的“迫杀””起他来了,而他不是别人,却是名震天下的枭中之霸!
    这可真是一种讽刺,一种讥诮,那两句俗话是谁说的来着--龙游浅水遭虾戏,虎落平阳受犬欺!!如今,他不就正是这样的被描述着么?
    非常迟缓却非常小心的,他下了这片小坡,一涉一步往前挨着--边在摸索中前进,他一面耳听着每个方向所传来的任何一种声音。
    荒野里,石虫鸣,有风拂,有草动,有不知什么小动物窜掠惊跃时,所带起的细碎声响,另外,尚有树叶枝在轻轻摇晃时,所传出的簌簌声。
    前面,该有一片林子。
    因为那阵簌簌声颇为密集,不是单株或两三棵树木所能汇合成的音响。
    燕铁衣茫然的眼睛往前凝视着,他一脚高一脚低的朝林子的方向走去,他走得踉跄而吃力,但他希望这片林木能够供给他暂时的掩蔽。
    林木的气息总是清新而带着那种夹生的,芬芳的,而且有一股森凉阴寒的感觉,燕铁衣一进来,便已知道他抵达了;用手抚摸着粗糙冷湿的树干,他晓得这片林子的密度不会太疏,除了枝叶摇晃的声音更为清晰外,这里的树干也相当古老了,大凡有着如此年代的树木生长之处,它的左近也多是林木丛生的……
    也只是刚刚喘了几口气,他已突然听到林外左边的另一个方位,有着疾劲的衣袂飘扬声,与物点掠空而过时所带起的风声传来!
    燕铁衣立时攀树而上,摸到一条横虬的枝拳缩着坐下,他的脸颊紧贴在树干上,“太阿剑”斜斜倚在肩头;林子里很黑暗,燕铁衣明白一点,他看不见对方,但对方若想发现他,几乎也是相等的困难!
    有人扑进了林子,听声音,约莫也有十几个。
    在燕铁衣雾翳般的视觉里,忽然映显出略略泛着晕黄的光亮,好像透过混杂的水晶厚片,去望向远处的一团灯火一样--糊而颤动。
    他隐在树上,毫无动静,他晓得这是有人亮起了火把的原故。
    于是,第一个传入他耳中的声音便是卓飞的:“操他的老娘,燕铁衣莫非真个化成一溜烟飘走了?”
    回答的人是贺大庸:“不可能,在这样的环境里,他必然逃不远,这鬼地方可供藏人之处甚多,天色又暗,姓燕的随便一躲,我们便不容易发现他了!”
    卓飞气咻咻的道:“后山北麓我们几乎全翻过来了,也没见姓燕的鬼影,他还能跑到那里去?”
    贺大庸乾咳一声,道:“说是搜得仔细,实则也不尽然,天太黑,谁知道他藏在那个不为人见的角落里?我们反覆的搜寻,至少也能吓阻姓燕的不敢往外闯,等天亮,看得清楚些了,我们再重来过,包能把他拎出来!”
    卓飞暴燥的道:“娘的皮,上百条两眼明晃晃的大汉,居然比不上一个瞎子灵光,说起来就是一肚皮窝囊,真叫人从心底冒火三丈!”
    贺大庸宛似在打量着林子周遭,他低声道:“卓老大,你可别学海家兄弟那样鲁莽,他们两个简直疯了,顿着十几个人漫山遍野的跑,一边找,一边骂,一边骂,一边咒,凶神恶煞似的活脱两个癫痴,像这样那能找得着姓燕的?人家还不早就闻声隐藏起来啦?咱们慢慢来,一段一段的搜,总是希望比他们大些!”
    跺跺脚,卓飞不耐烦的道:“我是怕夜长梦多,万一吃姓燕的溜掉,我们就全惨了!”
    贺大庸忙道:“稍安毋躁,你也不想想,这个地方形势如此个崎岖法,姓燕的又不熟,天光恁黑,我们明眼人都没则,他瞎了一双招子,又能摸出几多还?我敢说今晚若找不着他,明天一定圈他个稳的!”
    卓飞咬着牙骂:“燕铁衣这一次可算狗运亨通,叫他押对宝了,我们他娘的真叫赔了夫人又折兵,搞得人财两去,如果擒住了他,看我不生啖他身上的肉!”
    唏嘘一声,贺大庸也恨恨的道:“我的二徒弟叫他蹋了两脚在胸口,人是没死,却也去了半条命,这果是歹毒,一提起来,我这满心的怨愤,便涨得眼都泛红!”
    卓飞火辣的道:“你还只是伤了个徒弟,海氏三妖却已死了人啦,海公伯也落了个半残,我们请来帮场的长山双雄、淮南五义、牛犊岗白家兄弟,范家堡范门四杰也落了个伤亡狼籍,一团凄惨,我还不知道事后怎么向他们的友侪家人,或师门亲朋去说;此外,光我们自己手下已损失了近二十名!”
    贺大庸呐呐的道:“真是劫数啊,娘的。”
    卓飞哼了哼,道:“还幸亏石钰在这里,没放件走,这个狗娘养的鬼手郎中正好派上用场,替我们救治伤者,清理善后,要不,尚不知犹再死上若干呢!”
    醒了醒鼻子,贺大庸道:“对了,卓老大,你到底要不要把石钰的儿子还给他?”
    冷笑一声,卓飞道:“不摆平这档子事,不将燕铁衣弄到手中之前,他想也不用想,老子叫姓石的跟着走,正好可替我们负担医疗教治的工作,他儿子在我们掌握中,任他如何不情愿,也只好缩头凑合了!”
    贺大庸道:“有道理,姓石的儿子在我们手中一天,他就得俯首从命的替我们出力一天,他对他那宝贝儿子可看得比自家的老命还重!”
    狞笑一声,卓飞道:“要不,他能这么老实的听使唤?”
    贺大庸冷板板的道:“如果他还看得清楚,就应该死心塌地替我们卖命才是,他也不想想,若是姓燕的得出生天,第一个挨刀的就是他,我们还得排在他后头呢?”
    卓飞嘿嘿笑道:“这个卖友背义的罪名,姓石的一辈子也抛不掉了,他想活命,想得回儿子,就必须让我们拴着鼻子走,否则,他是永也别想抬头啦!”
    忽然,一个急切的声音从林子那一头传来:“当家的,当家的,在这头还有处人家哩,孤伶伶的一幢木屋,就在树林深处……”
    微“噫”了一声,卓飞恶狠狠的叱喝:“别嚷,万一姓燕的在那里,被你这一叫也就惊走了!”
    那边发声的伙计又奔近了几步,急促的道:“是不是要掩过去探探?当家的,我看那幢木屋相当可疑!”
    卓飞像在抄扎衣衫,边气吼吼的道:“马上把散在林子四周的弟兄聚集起来包抄过去,叫他们隐着点别打草惊蛇,一有情况,就发射火箭,召集其他四组人马会合!”
    接着,卓飞又放低了声音:“贺大哥,那玩意带着了?”
    贺大庸似是轻轻拍下拍什么东西:“这还能少得了?”
    于是,衣衫擦过枝叶草丛的“悉索”声响起,卓飞与贺大庸显然也离开了附近。
    树的横枝上,燕铁衣隐伏不动,他就像是这株树木的一部份似的,那么牢靠又那么坚实的附在那里。
    他判断,不用多久卓飞他们就会再转回来,因为幽林深处的那幢木屋里,自然不能找到他,而卓飞一干人是不会浪掷时间的,现在,时间对他们来说异常珍贵。
    拳曲着攀附在横枝上的燕铁衣,这时又不禁在回思方才卓飞所说的一句话--他问贺大庸“那玩意”带来了没有?燕铁衣在揣测,卓飞口中的“那玩意”不知是指的何物而言?
    他在静静的思量着,没有多一会,果然又听到了“悉索”的衣袂擦动声,轻沉沉的脚步声以及隐约传来的咒骂及抱怨声。
    这一次,卓飞他们经过树下并没有停顿,一行人像是气冲忡的在往外走,卓飞的声音扬得老高的在发着牢骚:“真是晦气,那幢木屋与居然只住着一个瘸了条腿的老废物,我们却还如临大敌般团团包围了屋子屏着气往里闯,奶奶的传出去岂不是笑话?”
    贺大庸的声音在安慰着卓飞,渐去渐远:“谁也不知道那屋里缩着个什么人嘛,我们在未弄清真相之前,当然要打算着姓燕的也窝在里头,小心点总没有什么不好……幸亏姓燕的没找上那个地方躲藏……空荡荡道一间破屋一眼就看到底。”
    等他们去远了,在四周一片深沉沉的寂静中,燕铁衣仍然隐伏不动,直到他确定已不会再有人转回来,方才小心翼翼的溜下树干。
    燕铁衣思虑了片刻,终于咬咬牙,用他的“太阿剑”探路,一步一步,蹭蹭挨挨的朝着先前那些人进探林中的方向走去。
    他的目的,便是那幢子木屋。
    人人都有一种错误的心理,他们往往认为已经找寻过的地方,就不会再有找寻的必要,如果这地方不适于某样特殊的作用的话,则便更没有注意的价值了,燕铁衣即是利用对方可能具有这种想法,偏偏搜向了那幢木屋。
    那幢林子间的孤伶木屋,卓飞等人业已搜查过,而且也知道木屋里不是个适于隐藏形迹的所在,因此,如非他们实在没有别的地方好找,或者突然脑筋转了弯,他们是极不可能再回头来重搜一遍的。
    燕铁衣目前的处境非常危殆,更且无奈,他没有法子走出“虎林山”之外,更没有法子在光天化日之下,一路摸索到“楚角岭”,何况,背后的追兵又锲而不舍的迫得这么紧?他再三斟酌,唯一能达成他离开此处的方法只有一种--找一个可以陪伴他,并指引他的人!
    这个人当然不容易找,而且便算找着,也不一定就能够靠了此人的指引而安然脱险,但,却总要比他自己这样毫无把握的摸索要有希望得多。
    一个盲者,在陌生又险恶的地形里,四面危机四伏,虎狼遍布,那等的险况与窘态是不能想像的,要求生存,除了期冀奇迹的发生,便有赖于自己的信心,毅力,以及无比的勇气了。
    而人的信心,毅力,勇气,加上强烈的求生之欲望,和奇百的发生,也有着极大的关连,幸运大多只降临在不屈不挠,不向命运低头的强者身上。
    燕铁衣相信这个,所以,他便鼓励着自己创造奇迹。
    在黑暗中摸索了好一会,他终于感触到了一些什么--一些乾燥的木质气息,一些油烟熏柴的余味,一种只有人住的地方,才会有的各式复杂的,并不好闻的味道,像是人身的汗臭衣垢的腥膻,残羹剩余的馊酸,被褥用具的腐霉味等等,另外,尚有一点静静的温暖。
    他判断,业已来近那幢木屋了。
    谨慎走近,燕铁衣摸索着找到了木屋的前门--手的触觉告诉他,那是一扇因陋就简,摇摇欲坠的几扇破木板钉就的“门”;文雅又温柔的,他敲了敲,待一会,又较为用力的敲了敲。
    “谁--谁呀?”
    是一个苍老的,沙哑又微带惊恐的声音轻颤着在问。
    燕铁衣非常平静的道:“请开开门,外面是一个需要你帮助的善意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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