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起云来到总舵“议事厅”的时候,每一名“四疯堂”的弟子都看得出来他刚从被窝钻出。
“全力搜寻大当家的下落——”
这是他的第一道命令。
“召集各处分舵,召回所有在外头领级的舵主。”
这是他的第二道命令。
“清点伤亡。”
最后一道命令下完,东方起云已不自觉的坐上了平日只有赵威武才能坐的酸枝太师椅。
当第一线阳光照进了大厅的时候,所有的伤亡报告已清点完毕。
“禀二当家——”
高坐在上的东方起云望着来报的弟子,只淡然的说了一个字“报”。
“全部罹难弟子三十七人,另外‘四疯四衙’无一活口。”
“有没发现敌人尸体?”
“没……没有,另……另外昨天来总舵的文师爷亦不见踪迹。”
“什么?张继堂,你说昨天来总舵的文师爷亦不见踪迹?”
“是……是的。”叫张继堂的人不明白这位二当家为什么对文师爷的失踪好像比对大当家的失踪还来得紧张。
“张继堂,那位文师爷昨天夜宿何处?”
“回二当家,那位文师爷昨天就宿在‘议事厅’后侧的客房里。”
东方起云冷汗已流。
他当然知道赵威武已让“黄绸钢刀会”架去一个隐密的所在,他更知道这事件事情决不可能有一丝泄密的地方。
然而他万万没想到那位文师爷为什么会失了踪?
而且他夜宿的地方竟然离“议事厅”只有数步的距离。
这意味着什么?难道这百密一疏的地方竟在此?
“传令下去,全力追缉那位文师爷,只要一旦发现其人,格杀当场,不得有误。”
东方起云已然想到夜里的一切,必定全落入了那人的眼里。
小豹子背脊的凉意直冲脑门,下达脚底。
他的两眼虽然瞪得有如铜铃,却黯淡的连一丝生气也没有,更可怜的是他说话的声音简直像鬼哭一样的难听。
“不……不可能的,你……你作弊……”
小星星的表情也和他差不多,一张娇靥己惨白灰败,要不是她轻颤的娇躯悚动不已,真让人会以为她是蜡雕塑而成的。
抬手压制住众人鼓噪的情绪,贾裕祖笑得像只狐狸,他的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都能听得很清楚。
“小兄弟,天堂和地狱只是一线之隔,这输赢嘛更是在须臾间,大家都看到,你自己也更明白,我自始至终就没碰过桌上的宝盒,而且这宝早已摇好,试问,你凭什么说我作弊?我这作弊又要从何做起?”
“我……你……她……”小豹子的舌头绝不是普通的大,而是非常的大。
“你叫‘豹子’是吧?豹子当然认识‘豹子’罗,现在我请问你这玩意是不是‘豹子’?”贾裕祖笑得令人头皮发麻。
两个么点,一个两点。
小豹子眼睛发直的瞪着宝盒中的三粒股子,他当然知道这“玩意”绝不是“豹子”;不但不是“豹子”,而是小得可怜的点子。
在“押宝”来说点子大小并无关重要,要是在比股子来说,一个人如果掷出这种点子来,那么他恐怕输得只剩逃的份了。
小豹子已经想逃了,而且恨不得马上逃离。他的双脚不自觉的向后移动。
“哎,你要走了吗?小兄弟?”贾裕祖故意叹了一口气做出无可奈何的表情。
“我……我不走……不走……才怪。”
最后一个字说完,小豹子已迅急的一拉小星星的手腕,两个人掉头就跑。
“砰!”“哎唷!”
在倒地的一刹那小豹子已然明白自己今天就算长出了翅膀也不不出这间大厅。
因为那贾裕祖就像鬼一样的突然飞过桌子,飞过人群,更飞过他与小星星的头顶,而小豹子一头撞上的竟然是人家的肚子。
“我……我看见了好多好多的星星在我头顶乱飞。”
小豹子一跤跌在地上,久久后才头晕眼花的说出这么一句话来。
“你不要紧张,这种现象等一下就好了,而且,而且我保证你连一颗‘星星’都看不见,当然这包括了我怀中的‘东方之星’,以及你身旁那颗可爱的‘星星’。”
一听这话,小豹子吓得连忙从地上爬起,一只手紧紧地抓住小星星的手,生怕一松手这颗星星即将消失。
“啧,啧,我说我的小豹子,怎么?输了就想开溜呀?”眼睛一瞪,贾裕祖突然凶狠的说:“你要溜可以,但是可得把这颗亮丽的星星留下——”
“不,不,这……这不关我的事,不关我的事……”小星星花容色变,两只手更连番摇着。
“咦?不关你的事?小姑娘,小星星,你刚才可是亲口答应的,莫忘了这儿尚有这许多的人证哩。”
小星星傻了,她那双像星星一样的眼睛已经黯淡无光,因为每个人脸上的表情却只有一种——爱莫能助。
先是眼红,继之泪光泛现,然后泪珠就像一颗颗珍珠滚落,最后小星星索性大哭起来。
她的双手像击鼓一般擂向小豹子,同时泣声:“小豹子!臭豹子!死豹子……你……你骗我,你骗我,哇——你、你……你竟然把我输了哇……”
“各位,各位,对不起,今天呢小号暂且‘休战’一天。”贾裕祖双手高举,然后对着两名赌场执事高声道:“刘彪,马天虎,你二人去吩咐账房一声,这儿的客人每人发一百两‘代用券’——”
好大的手笔。
虽然这“代用券”不像银票一样可当银子使,可是在这家赌场里却是可当银子一样用来押注。
这年头有谁不爱银子?
走了,散了。大厅里的所有赌客像潮水一般全走得干干净净。
本来嘛,有银子可领,谁还有闲功夫管这两个小鬼?就算有人想打抱不平,可是一看到不知何时站在大厅四角的彪形大汉,也都打消了念头。
再说,人家开赌场的在刚才小豹子赢了那么多钱的时候连一文钱也没少给,现在小豹子输了,这不平之鸣又要从何鸣起?
所以只有三、五个赌客投给小豹子与小星星无言的一瞥,留下同情与无奈的喟叹,没有人肯,也没有人敢驻足观望与“仗义”直言。
顾不得小星星如下雨般的粉拳,更顾不得一跤跌在地的疼痛,小豹子冲向赌台。
那三颗骰子仍然二个么一个两点静静躺在那,一把捞起一颗骰子放在嘴里使劲一咬。
“哎唷!”
当然痛,这可是大理石精雕出来的骰子,没把他的牙齿咬断已够幸运。
“如何?”贾裕祖笑着问。
用手捂着牙床,小豹子不得不承认说:“是……是真的”本来还存着一线希望,小星星也听人说过散子有灌铅的伪股子。可是当她看到小豹子脸上的表情,她知道他输了,输得好惨好惨。
“你还有什么话说?”贾裕祖走到小豹子身旁,轻轻拍着他的肩膀。
“我……我希望我还能再和你赌一次……”小豹子感觉那只轻拍在肩膀的手重逾千斤。
“再赌?”贾裕祖摇了摇头说:“好哇,可是你要拿什么再赌?”
“我……我拿我自己和你赌。”鼓足了腮帮子,小豹子涨红了脸说出了连自己听了都恨不得打自己一耳光的话。
“哈,你有没有弄错?告诉你,小兄弟,我‘辣手’贾裕祖只对女人,尤其年轻的女人才有兴趣,你是女人吗?”
“辣手?”
碰到难以解决的事情称之辣手。
一个有“辣手”外号的人当然不会是很好讲话的人。
小星星已快晕厥;女人总是较细心,联想力也较丰富,她现在已想到“辣手”后面的两个字通常都是和“催花”连在一起。
小豹子被丢出了“对对胡”的赌馆。
“尼克森”摇着尾巴直围着他打转,看样子它仍呆呆地等着“牛肉大餐”。
“尼……尼克森,我……我输啦,不但你的上等牛肉输了,就连小星星都让我输啦……”
“汪汪汪”尼克森低吠了三声。
“妈的,我怎么知道为什么?我要知道为什么我还会输吗?”小豹子火冒三丈,显然他对“尼克森”的低吠很不满意。
垂头叹气,丧家之犬。
小豹子带着尼克森开始在“莲花集”大街小巷的乱闯。他们的目的只有一个,那就是赶快找到“糊涂蛋”。
“妈的蛋,尼克森你要是动作再不快点,狗鼻子要老往肉摊子乱嗅的话,你小心我把你卖到香肉铺去——”
想到了小星星犹在“辣手”的手里,小豹子真不敢想像她那朵花似的小姑娘会遭到什么样的后果。所以当“尼克森”到处乱嗅,还没循着气味找到“糊涂蛋”的落脚处,小豹子就已经忍不住端了它两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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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到了“尼克森”停在这挂着三盏红灯笼的大宅前,小豹子轻声念着大门两旁的对联,心里正想着这是哪里,以及这付对联的含意,一抬头他又看到了“宾至如归”四个大字的匾额挂在头上。
“好小子,莫非‘糊涂蛋’骑马骑累了跑到客栈里休息来了?妈的,我这厢都快把这两条腿跑断了,你可好,躲到这睡大头觉……”
低骂了一声,小豹子要“尼克森”蹲在大门外守着,自己便闷着头就朝里闯。
也只怪他寻人心切,什么都看到了,就是没看到那三盏红灯笼上的三个金色贴字——怡红院。
其实就算他看到了那三个字,他又怎能了解“怡红院”是个啥地方?
过天井、越回廊、进花厅。
这种地方白天不太做生意,花厅里当然没有人在。
——嗯,敢情这家客栈生意不好,这偌大的饭厅布置的倒蛮漂亮,不但客人不见一个,就是跑堂的伙计都不知道躲到哪去偷懒了。
小豹子心里这样想,嘴里可就不客气的嚷嚷道:“掌柜的,小二,有人没有?客人上门啦——”
“来啦,来啦,哟,这是谁呀,这么大声嚷嚷嚷也不怕吵醒了大家的午休——”
当脸上涂得像戏台上唱戏的鸨母一掀边间的门帘,来到小豹子的跟前,她可着实吓了一跳,毕竟她怎么也没想到这位客人的年纪居然这么年轻。
“怎么?你不欢迎?还是你认为咱住不起你这?”小豹子一向就讨厌人家用这种不太友善的眼光看自己,所以当他看到鸨母吃惊的样子,心里立刻有气。
“啊!噢,哎哟,欢迎,欢迎,当然欢迎,进门的就是财神爷爷哪——”
鸨母一怔之后听到小豹子这么世故,老练的言词,再有过多的惊异也换出一付笑容,忙不迭的搬椅子倒茶。
偷眼瞧了一下小豹子的衣着俱是精工质贵的衣料,鸨母未待他开口就又尖着嗓子馅谀说:“公子爷,你……你可有相识的在这里?”
“嗯,当然有,要不然我发神经跑到你这来……”
“噢,那好,那太好了,这样吧,公子爷,你呢先跟我到后头房里去,我……我再去找你熟识的人怎么样?”鸨母不得不这么说。
因为他己看出了小豹子东张西望,脸上充满了焦急的神色,其实她会错了意,只道是小孩子脸皮薄,怕在这碰上了熟人难堪。
不待对方表示意见,鸨母拉起小豹子的小手,连推带拉的就把他推人一间绚丽、豪华,令人遐思的房里。
“哇噻,你们这布置得还真不错,果然是一流的地方,一流的享受……”小豹子几层见过这种场面?所以他忍不住的夸赞出口。
“公子爷您夸奖了,对了,还没问公子爷您贵姓哪……”鸭母眼睛已眯得只剩一条缝笑着说。
“赵,赵得色。”
“赵?好姓,好姓,嘻嘻……”
“信?算了,我‘背’得连小星星都输掉了,还‘信’个鬼哟!”
——难怪这小鬼会跑妓院,敢情输急了想来这改改运。
鸨母心里这样想,嘴上却忍不住问:“赵公子,您……您输了多少银子?”
“不多,一万八千两而己。”
鸨母要不是及时扶住桌子,想必她一定差些两腿发软跪了下去。
“您……您是说真的?”
“当然,这可不是什么光荣的事,我为什么要骗你?”
好啦,这可真是接到了财神爷。
遇上了这么一个输了一万八千两的七孩子,鸨母恨不得一把掐死对方,好掏光他所有的家当。
“我……我去去就来……”
“喂,喂,你要去哪?你知道我要找谁?糊涂蛋、糊涂蛋哪——”小豹子追到门口说。
鸨母只当是小豹子骂自己糊涂蛋,她三脚并二脚跑得飞快,根本不理会他的叫唤。
在她想熟不熟识都已无关紧要,只要他见了这儿的“四大美人”保险他会忘了他所认识的任何女人。
春兰、秋菊、夏荷、冬梅。
这四个女人就像四条蛇一样,全缠向了小豹子的身上。
无可否认的,这四个女人全是令男人一看到就走不动路的那种女人。
平时只要有一个就可让人目瞪口呆,现在一下子来了四个,而且个个媚态十足,争相把小豹子搂进她们的怀里,又缠、又粘、又磨、又贴,差些没把他挤出水来。
好不容易挣脱了她们,小豹子脸上红脖子粗的喘息道:“喂,喂,你……你们搞什么名堂?想男人也不是这种想法……这里可是公共场合,他、他妈的让人瞧见了告进宫里,不但妨碍风化不说,你……你们的闺誉可就不太好听哪……”
“放心,我们这虽然是公共场合,但是绝对没人会无聊的跑去告官的……”
“对呀!何况官老爷还常常来我们这哪……”
“哎晴,赵公子,你才搞什么名堂呢?干嘛呀!你还替我们操哪门子心呀……”
“是呀!你既然来都来了,干嘛那么放不开嘛……”
小豹子这一生还没碰过这种事情,他更没想到世上竟然还有这么“豪放”的美女。
他皮是皮,调皮捣蛋的事儿更是拿手,平日里也喜欢嘴巴上占些便宜吃吃女孩子无伤大雅的豆腐,可是一旦碰上了这四个主动送“豆腐”给自己吃的女人,他傻了,也博了,更吓得魂都快飞了。
差些被“豆腐”噎死,小豹子呛道:“等等,你……你们不要过来……不要过来……”
四个人笑得花枝招展,又抛媚眼,又斜眸的没人理会他那乱摇的双手,一步步的逼进,同时已有人放下了房子四处的布幔,更甚是全都轻解罗衫。
“妈呀……你……你们……你们到底想干什么?”小豹子看着他们的动作,连“妈”都喊了出来。
“乖,小宝贝——”
“我们不干什么,我们只想尝尝你这‘唐僧’肉哩——”
“是呀,小乖乖,你何必那么害燥,你又不是第一次上窑子,装得那么老实骗谁呀!”
“对嘛!瞧瞧你脸部红了,放心,我们不会真吃了你的。”
天哪!
小豹子心里惨叫一声,他现在已经明白他一头栽进了什么地方。
“你……你们说这是哪……哪里?”明知答案一定是心里所想,小豹子还是禁不住问。
“哟,你人都进来了,摸也摸过了,现在瞧也瞧见了,还问我们这是哪里,你说呢?”
“公子爷,这是温柔乡——”
“一个可以令男人消魂的地方。”
“这是‘怡红院’,莲花集上最大,最豪华的风流窝呀……”
这真是从何说起?小豹子瘫坐在地上,突然发现自己没好好读书真是一大错误,因为到现在他才想起人家门口对联已经明明白白的说明这是什么地方。
“我……我……我不是故意的……真的,我不是故意要摸你们,也不是存心要进来的……”小豹子的头突然变得好大好大,同时他看那四名美女,也不再感觉她们有哪点美了。
美人当然还是美人。
问题是这四个美人全都像要吃人的样子,而且故意装出一种饥渴的样子,那么也无怪乎小豹子感觉不出她们有哪里美了。
叫夏荷的女人笑声如铃:“哟,公子爷,又没人拿绳子绑你来,何必装蒜呢?刚才你那冰凉的小手……嘻嘻……还说不是故意的,人家……弄得人家好痒好痒……”
小豹子缩在隅角,可怜他急得快哭出声来。
“你……你们真的准备要老牛吃……吃嫩草?”
“哎唷,你瞧瞧你这张小嘴怎么说话说得那么难听嘛?这样好了,公子爷,我想你可能不习惯一下子四个人伺候您,你就在我们四姐妹里挑一个好不好?”秋菊最刁,她背着三人一双凤眼直朝着小豹子猛眨。
脑际灵光一闪,小豹子笑了,他说:“对,对,这……这种事怎么可以一家伙全上嘛,我看你们还是一个一个来好了……”
“好,公子爷,那么您预备先要谁陪您呢?”春兰娇笑得像一只刚下过蛋的母鸡。
“随……随便。”
“那怎么成?公子爷您这不是存心想看我们打架嘛?”冬梅说得是理,这种地方,遇上这么有钱的大主顾,谁都想占先。
“那……那你们猜拳好了……我……我先去方便一会马上回来……马上回来……”小豹子站了起身说。
小狐狸碰上了老狐狸,小狐狸岂能斗得过老狐狸?
四个女人在那猜拳的当儿,小豹子出了房门头也不回的直朝大门就走,然而,只走了二步。
拐角处老鸨笑眯眯的挡住了他的去路,同时手中红手绢一甩说:“哟,公子爷你上那呀?干嘛放着咱们这四个如仙似花的大美人在房里?是不是他们伺候的不周到哇。”
“掌柜……不,不,老板娘……”
看出了小豹子的窘样,老鸨说:“公子爷,你叫我陈妈妈好了,这的客人们都是这样叫我,什么事呀?赵公子?”
“我……我……哎,我想尿尿……”
“尿尿呀,尿尿在那头,走,我带你去。”老鸨回过头朝后头的下人说:“小朱子,你把酒菜送到赵公子的房里。”
“酒菜?什么酒菜?”
“哟,当然是好酒好菜,您放心,我们这不是黑店,这酒菜也不贵……”
“不贵?”
“是呀,像你这种有钱的公子,吃个一桌五十两银子的酒菜算得了什么?放心,陈妈妈我做生意最公道了……”
小豹子现在浑身上下莫说五十两,就是五钱银子也没有,这当儿只有苦在心里,脸上却不敢露出端倪,毕竟他可是听多了婊子无情,嫖客无义的故事,也更明白来到这种地方没钱付帐的后果。
现在他只希望能伪装上厕所好找机会开溜,免得到时候被人活剥了。
然而以前无往不利的“尿遁”,碰上了老狐狸似的陈妈妈,小豹子一点辙也没有。
在厕所里腿都蹲麻了,陈妈妈就是守在门口不时轻咳两声表示自己还在等着,最后小豹子只得一拐一拐的开了门。
“哟,怎么了?公子爷?”陈妈妈显然吓了一跳。
“腿……腿麻了……”苦着个脸,小豹子只得实话实说。
“来,陈妈妈背你好了。”
“不,不,我……我还可以走……”
让这种人背,小豹子宁愿骑上一头母牛的背。
躲不过的事情只有泰然处之。
天塌下来有高个儿顶着。
这是小豹子的格言。所以回到房里后,他开始老实不客气的大吃大喝,说实在的,折腾了一下午他早已饿得两眼发花,只不过刚才心里太紧张没去注意。
现在想开了他就啥也不管,夏荷一旁殷勤的又挟菜、又添酒,忙得不亦乐乎。
如果她要知道这小子打谱是白吃白喝外带白玩的话,恐怕她会一根根拆了小豹子的骨头。
“呃”的一声,小豹子打了一个饱隔,接过来夏荷递过来的热手巾擦了把脸后,他摸了摸鼓涨的肚皮。
“赵公子,您……您吃饱了?”
“嗯。”
“您……您喝足了。”
“嗯。”
“是不是……现在……”
“你到底要说什么就快说,呃,本公子……本公子已快醉了……”小豹子一张稚气的脸上已因酒意而红。
“这……这饱暖思……让夏荷扶您到床上……”
敢情姨子还真现实,夏荷巴不得早办完事早拿银子。其实她本不急,然而她己怀疑,因为打进门到现在这看似有钱的公子到现在连一分赏钱也没拿出来过。
“上床?呃,好,好上床,啊?不,不,慢点,慢点,让我想……我怎么会到这来的?我来这要干什么?”小豹子酒意已上头,思路开始紊乱。
“赵公子,您……您真爱说笑。”已经觉得有些不对,夏荷勉强一笑说。
“不,我……我好像是来找人的。对,我是来找人的……”
“找人?你没弄错吧?”夏荷脸己变。
“对,我是来找糊……糊涂蛋……找他……找他去……去救……去救我的……星……星……”
一个小孩酒量有多大?
整整一小缸陈年女儿红下了小豹子的肚,他当然不只舌头已大,现在,就是现在他己像滩烂泥一般瘫在床上人事不醒。
贾裕祖的手轻轻托起小星星的头。
他那张阴鸷的脸上己泛起一种兴奋之色。
“好,好,果然是颗天上掉下来的星星,哈哈……”
小星星从小豹子被丢出门外后就一直两眼盯着门口,直到“辣手”贾裕祖的手摸向自己的脸,她才机伶一颤,像碰到鬼一样的朝后直退,惊慌失色的双唇打颤。
“小星星,你最好弄清楚,你现在已是我的人了。”
“不,不,你胡说……”小星星急得冷汗直流。
“胡说?”贾裕祖阴狠的说:“我怎么胡说了?你莫忘了你巳让那头‘豹子’输给了我,是你自己太信他的赌技,你要明白,也是你自己想赢我怀中的‘星星’。”
“我……我再也不相信他了……我……我永远也不相信他了……”
“要不要我告诉你实话?”贾裕祖笑得十分得意。
“实话?什么实话?”小星星被他那古怪的神态引发了心中的好奇。
“就是他怎么输的呀!”
“你……你作弊,你作弊是不?我知道你一定作弊才赢了小豹……”小星星已然想到。
冷哼一声,“辣手”贾裕祖说:“我开场子开了一辈子就从没碰到过这种要把人逼上绝路的‘来人’,他不想让我混,我还要对他客气?你说对了,本来是他赢的,不过也只怪他太嫩了才会栽了跟斗,我这只是给他一个教训,要他知道以后做人厚道点,否则我大可以剁了他的双手,割下他那双可以听出点子的耳朵。”
小星星的眼睛睁得好大、好大。
她怎么也想不到刚才那场赌局小豹子既然是赢家,又怎么会变成了输家?
根本忘了自身的安危,她现在只希望明白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得意的拿起桌上的宝盒,贾裕祖说:“现在仍是二个么点,一个两点对不?”
小星星眼睛眨也不眨一下的点了点头。
“现在我盖上盖子。”贾裕祖轻轻地盖好盖子:“你是知道的,我从进门到最后始终都没碰过这宝盒对不?”
小星星又点了点头,显然她要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把人输给了对方。
“你还记得不?我进门不久后曾经大笑过?”
笑?难道笑能笑出点子?
小星星沉思了一会,又点点头。
贾裕祖又“哈哈”笑了两声,仍然是笑声震耳、震瓦,更震得人心一跳。
然后他掀起了宝盒;小星星傻了。
因为宝盒里的散子点数已变,成了一个么点,两个两点。
“你……这……这是怎么回事?”小星星当然明白笑声有鬼。
“我这笑有个名称叫‘震天吼’,既然能震天,宝盒里的散子当然会有可能被我的笑声震得翻介面喽。只可惜那头‘豹子’耳朵再灵,被我的笑声一震根本听不出宝盒里的散子已经翻了个面。”
小星星明白了,然而也迟了。
许多事情迟了就必须付出惨痛的代价,有时候迟了的代价包括了个人的生命,女人的清白。
小星星清纯得像颗天际最亮、最耀人眼的星星。
她虽然只是个孩子,但是碰到了贾裕祖这种“辣手催花”的人,她无异成了头绵羊,一头连一丝反抗余力都没有的绵羊。
她被安置在一间舒适的房间,她全身除了眼睛会动外就像一座雕像般躺在柔软的大床上。
“辣手”贾裕祖淫笑的一步步靠近,根本无视小星星眼中的惊恐,脸上的泪痕。
“乖,小宝贝,不要怕……不要怕……”
蓦然——
贾裕祖猛地退后数步,他直博博地瞪视着小星星颈项滑出的一块玉佩。然后,他开始流汗,一种发自内心的冷汗。
“你……你是‘四疯堂’的人?”
不错,小星星那块玉佩正面三个浮雕“四疯堂”不但醒目而且刺眼。
任何人都知道“四疯堂”在这淮中地区代表的是什么样的势力。
任何人也都知道,够资格挂上“四疯堂”玉佩的人除了大当家的亲人之外没人有那个胆子。
糊涂蛋一脚高,一脚底,踩着有些不稳的脚步来到“对对胡”赌馆。
他那猥琐的脸上有种意犹未尽的满足。黄板牙的嘴里更哼着“就像一张破碎的脸。”
然后他的脸就真的“破碎”了。
因为同样的大门,同样的招牌,却不再是同样的对联,同样的字。
“对对胡”改成了“同安堂”。
两旁的对联却成了
私人住宅,闲人莫入。
内有恶犬,访客注意。
退后数步,他的六分酒意却全惊成了一身冷汗。
用手来回揉着眼睛,他嗄着嗓子自语:“这……这是怎么回事?妈的,莫非,莫非我真乐晕了头,跑错了门?”
左瞧瞧,右瞧瞧,他不再犹豫立刻上前敲门,因为他肯定自己并没跑错门,毕竟他记得很清楚“对对胡”赌馆的左右隔罐正是一间草药店,一间打铁铺。
“开门,开门,妈个巴子你们再不开门,老子一把火烧了这间鸟宅——”
敲了许久,隔壁的草药店老头靠近了他的身边问:“老乡,你找谁呀——”
“找——他奶奶的我是来赌博的——”
“噢,老乡,这间赌馆已经关门啦——”
“关门?什……什么意思?这间赌馆就和差馆一样,除非房子烧了怎么可能关门?”
“这你就不知道啦,就在前半个时辰,这间房子已经卖给了前街的张大户,你没瞧见,人家连招牌都换了。”
一个旱地拔葱,糊涂蛋翻进了院子,飞也似的旋进了大厅,触目所及,他差些瘫在当场。
一张大白纸贴在墙上。
字达吴必发护衙:
欲救星星,黄金万两,
三日之后,苦心庵见。
辣手贾裕祖百拜
惨了,惨了。
糊涂蛋出了大门后嘴里一直念叨着这两个宇。“小豹子、小祖宗,你……你们到底在哪?”
眼见天已黑,街上的商家全掌上灯,糊涂蛋像只无头苍蝇似的在街上乱转,更不时的逢人就问。
“请……请问你有没有看到星星?”
“请……请问你有没有看到豹子?”
心乱如麻的人问出来的话当然荒唐得离谱。
“星星!妈的,你神经病呀,你不会抬头看看,满天都是星星。”
“豹子?你以为这是动物园?”
碰上了这么荒唐的问话人,也无怪乎每一个人全拿一种异样的眼光看他。
“豹子,你害死我了,你叫我上当带着你们来‘莲花集’,现在可好,一个失踪,一个被掳,你……你叫我怎么回去覆命?”
急得想上吊的糊涂蛋望着人来人往的路人,一屁股坐在路边,苦恼得自言自语。
没找着那头要命的豹子,没问清星星如何被掳,他怎敢独自一人回“四疯堂”总舵?
因为他知道就算他回去禀完了事情发生的原由后,他的脑袋就再也不会多停留一会在他的脖子上。
事情也真凑巧,本来糊涂蛋出了“怡红院”的门应该可以发现“尼克森”。
然而只怪他贪走近路,偏偏放着前门不走,要走后门,他要知道的话,打死他恐怕这一辈子也再不敢走后门了。
“星星、星星。”
“我打得你满天金星——”
老鸨一把揪起几自说着醉话的小豹子,劈头盖脸赏了几个耳聪子后说:“小王八羔子,你给我醒醒,醒醒啊,你这个白吃、白玩的混蛋——”
她不得不气,也不得不恼,因为她怎么也想不到这个半大孩子竟然有种身上一文钱也没有来逛窑子。
昏睡中两颊火辣辣的烧痛,小豹子张开惺松的醉眼,还没搞清楚怎么回事呢,又是两记清脆的耳光,接着一盆冷水从头淋到脚。
机伶一颤后,醒了,却也凉了。
“说,你是谁家的孩子?好哇,你也不睁开眼睛看看,老娘这可是没钱能来得的地方?”
混身湿淋淋的坐在地上,小豹子望着叉着腰,张着血盆大口的老鸨,心里已然明白“东窗事发”。
“我……是你拉我进来的……”捂着嘴,苦着脸,小豹子酒意全消。
“我拉你进来?小兔崽子,老娘怎么知道你荷包里连一个蹦子也没?我更没拿绳子拴着你进来啊——啊——啊——”
后三声“啊”一声比一声大,震得小豹子耳朵都快聋了。
他自小至大几曾有人敢用这种态度对他说话?
他又何曾挂过这种耳光?
一种作弄人的念头陡然生起,小豹子古怪一笑后说:“陈妈妈,你……你嘴里有三颗蛀牙……”
气得差些吐血,老鸨没想到这个孩子,这种时候,居然会说出这种话来。
“你……你不要叫我陈妈妈……来人呀,给我把这小鬼吊起来……”
“慢点,慢点,我说陈婆婆、陈奶奶、陈太君,你干嘛要吊起我来?”
愈是人老珠黄的女人,愈是在乎别人对自己的称呼,这位陈妈妈巴不得别人叫她陈阿姨、陈姐姐。
现在入耳听到小豹子又是陈婆婆、陈奶奶的乱喊一气,早已气得差点闭过气,一件食指她吼道:“小兔崽子,你白吃白喝难道不该——哎唷——”
小豹子狠狠张开口咬住那伸在面前的指头,只见那老鸨眼泪鼻涕俱下,再也说不出话来。
“你……你们都是死人呀,还不赶快给老娘把这小王八羔子捆起来——”老鸨强缩回手指后,跳着脚,用另一只手捏住鲜血淋漓的手指,朝着门口两名大汉暴吼。
大汉固然吓人,可是要两名大汉去抓滑溜得像条泥锹的“豹子”,那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于是——
踢翻了一张八仙桌,跌破了桌上的茶壶茶碗,更摔烂了两只装饰用的前朝古董细瓷花瓶,外带墙上二幅仕女图,一块细纱屏风。
像经过洗劫般,这原本豪华、绚丽,令人遐思的房间,再也不豪华、绚丽,有的只是满目苍荑,遍地狼藉。
老鸨的心腔一阵一阵的紧缩,她哑着嗓子、苦着脸,一旁怒吼:“小朱子,铁塔,你们两个人是吃屎的啊!还是童心发了和那小王八羔子玩起老鹰抓小鸡的把戏?”
也难怪她像发了疯似的尖叫,这间屋子里值钱的东西全让小豹子故意砸烂了。
满屋子飞奔一圈后,小豹子被那两名大汉前后堵住,再也跑不了。这该是紧张的一刻,可是小豹子却眯着眼笑了,他的手摸了摸耳垂后突然放大嘴里。
“咻——”
一声尖锐利耳的口哨传出了屋子,传出了院子,更传进了守在大门蹲坐在那“尼克森”的耳朵里。
老鸨和那两名大汉正猜测着小豹子此举的用意,骤然前厅里丝弦歌声俱断,紧接着一声声尖叫,咒骂声传来,然后一条吓死人的大狼狗冲进了这间屋子。
“妈呀——”老鸨一声尖叫后躲到衣柜后悚然发抖,再看那二名大汉,也一步步退后,直退到墙角,四只眼睛戒惧着盯着“尼克森”的森森白牙。
一间间踢开了所有关着的房门。
小豹子仔细的搜寻“怡红院”里的每一个房间,由楼下到楼上。
当然他更仔细的看清了每一张床上花容失色的娇靥,及搂着她们动也不敢乱动光着屁股的男人。
许多胆大脾气坏的膘客,三字经刚出口,一看到“尼克森”竖起耳朵,低吼出声,就再也不敢哼声。
“对不起,找错人了。”
“借光,您这位抬抬脸,让咱看看是不是糊涂蛋。”
“对不起,对不起,麻烦您盖好被子小心着凉。”
小豹子在发现不见要找的人后,总不忘了说上几句令人喷血的场面话。
借光?妈个巴子统统看光了还借个屁光。
糊涂蛋?你……你他妈的混蛋。
小豹子一出房门,总会听到房里头传来的声声低咒。
耸耸肩,他伪装没听见,不为什么,因为他知道如果换成了自己在房里,同样的也会骂出比这些还难听的话来。
整个“怡红院”被这一人一犬闹得鸡飞狗跳,等小豹子看完了所有的房间来到天井时,他看到名鸨领着五、六个大汉,人人手持木棍,铁链围成了一圈。
笑了笑,小豹子夷然不惧的说:“陈妈妈,你最好放咱走,这次你的损失我会日后补上,要不然人知道好歹,狗却不知道轻重,万一咬伤了哪位,可不能怪咱事先没打招呼哟。”
老鸨尖着嗓子怪叫:“小兔愚子,老娘怕什么,小朱子你们给我上,打死这王八蛋——”
“你当然不怕喽,各位大哥,我话说在前头——”小豹子环视五、六名大汉一眼后接着道:“我这条狗最喜欢咬女人没有的东西,而且咬得奇准,你们如果不信的话就尽管上来试试,不错,你们五、六个人到最后当然会胜利,可是我敢保证,你们之中最后至少有四个人可以送到皇帝老儿跟前当差——”
这是什么意思?当然每个人都懂。
于是这五、六名大汉再也不敢上前半步,反而开始退后,有的人居然挟紧了双腿,用手挡在前面。
“你们是猪啊?还不快上?”老鸨开始发急。
“老板娘,你……你没有那东西,我……我看还是你上好了……”小朱子顶了一句后,挪身让开大门。
小豹子出了“怡红院”天已黑。
等他找到缩在人家大门口的糊涂蛋,已快三更。
有月无光,夜凉如水。
当小豹子和糊涂蛋正谈论着日间发生的事情之时,“四疯堂”已然遭到巨变。
这些他们当然不可能知道。
“少……少主,你要救救我,一定要救救我,要不然你再也看不到糊涂蛋,也再没人陪你一块戏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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