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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先天无极神魔手
    高手相争,怎能心分神散?转眼之间,慕容赤连攻数拳,完全占了上风,这正是商公直的神机妙算,他深知裴淳的性格,所以晓得这一番话定可使他心神分散,从而被慕容赤乘隙迫攻,便将落败无疑。
    辛黑姑也深知这个用心很容易被别人瞧出,是以不容许对方有静下来寻思的机会,接着大声道:“淳于靖,须知你放过了这个逃命的良机,以后就不可复得啦!”
    淳于靖凛然道:“辛姑娘这话差矣,我穷家帮岂有贪生怕死,弃友背义之人?”
    辛黑姑喔一声道:“原来你不肯舍裴淳独自逃生,这也有解决之法。”
    她此刻对淳于靖实在十分佩服,要知世上之人个个都可以在嘴巴上说得十分仁义道德,但一旦身当生死关头,是真是假就立时分辨得出来,淳于靖这等气概节义,确实是世间罕见。
    淳于靖道:“姑娘用不着多说了,你处心积虑要收服天下英雄,难道会对本人独垂青服,网开一面不成?”
    说到此处,裴淳已连连遇险,赵一悲大声道:“帮主切勿开口说话,对裴少侠影响甚大!”
    淳于靖恍然道:“原来她正是如此用心,哼!真是心肠毒辣的女子。”
    辛黑姑厉声道:“你说什么?”
    淳于靖面色一沉,道:“姑娘不必再说下去了。既是如此,咱们就只好放手一拼了!”
    他炯炯的目光扫掠过后面李不净等人面上,微微一叹,接着又道:“今日的局势所迫,大家都没有什么交情可言,只要一动手,便是拼命之局了。”
    这话乃是暗示李不净等人,一旦挤斗,大家都无法留情,只好各安天命。
    情势突然演变得如此紧张,连南奸商公直也想不到,他可真害怕淳于靖和裴淳这两大高手,心想只要被他人其中之一碰上,定是有死无生,因此他第一个不想发生这等惨烈决斗的场面,他眼珠一转,心中涌起无数诡计,但可惜的是这等诡计对付别人都行,不幸碰上一个淳于靖乃是仁义凛烈之士,另一个裴淳则是实心眼之人,唯淳于靖之言是听,这些必须动之以利,或者慑之以危的诡计便全无效。
    李不净等人纷纷取出兵刃,运功戒备,辛黑姑也亮出她的金光璨然的短钩,准备放手一拼,南奸商公直一瞧自己无法扭转大局,骇得连连后退,躲在别人后面。
    正在这张剑拔弩之际,突然一阵迅急步声传来,接着一名劲装大汉奔入火炬光圈之内。
    辛黑姑大声问道:“什么事?”那壮汉一瞧双方行将拼斗的情势,不禁怔住,辛黑姑连问两声,那大汉才吶吶道:“启禀府主,现下……有……”到底有什么却不说出。
    淳于靖大声道:“辛姑娘,你即管把来人叫到一旁询问,待你问完,咱们才动手不迟。”
    此人向来一言九鼎,武林无不钦敬,辛黑姑瞪他一眼,但见淳于靖挺立如山,英风飒飒,然而这等硬汉却又很是细心体贴,这使得她心中泛起一股特别的情绪滋味。
    她果然把来人叫到一旁,听完报告,便瞧着同过来聆听的商公直。
    商公直心中大喜,恢复了平日的机灵多计,道:“这个消息对咱们有利而无害,姑娘不妨如此这般,既可以给朴日升一个下马威,又可以免去眼前这场决战,还有最妙的是姑娘又能够使他们入殷,变成你裙下奴仆,一举三得,姑娘以为如何?”
    辛黑姑沉吟一下,道:“很好!”
    随即举步上前,道:“淳于靖听着,眼下正是你们逃命的良机,也可以趁此把我的力量消灭。”
    淳于靖沉声道:“姑娘这话怎说?”
    辛黑姑道:“朴日升已率领了两名高手闯入本府,你只要趁机与他会合,就可以消灭我的力量了。”
    淳于靖道:“姑娘说出这话,好象不是正希望本人与朴兄会合来对付你。”
    辛黑姑道:“当然啦,除非我失心疯才会希望你们这样做,我不妨坦白说出我的真心,那就是我希望你们帮助我对付朴日升。”
    淳于靖沉吟一下,道:“我们最多只能做到不乘机对付你。”
    辛黑姑道:“那不行,我知道这回抵挡不住朴日升的侵袭,除非使用最厉害的埋伏。但我又不想把他弄死。”
    淳于靖当真猜不透这女子闹什么古怪,便不言语。辛黑姑又道:“你们若是助我击退强敌,我自然也有所报答盛情。那便是日后挑选出两人,与你们两人公平决斗,双方都不许惊扰动手之人。这一场比武若是你们得胜,我以后永不找你们麻烦,见了你们就让路。若然你们都赢不得我手下的两人,那就要自愿听我摆布。我也不是加害你们,只不过施点手段,使你们甘心情愿做我的奴仆。设若你们意志坚毅,使我失败,我也永不找你们的麻烦。”
    淳于靖听完之后,细加分析,发觉这件交易对己方有利,她手下能手几乎都在此地。但纵然告天于使用毒蛇信,武功倍增,也难与自己或裴淳匹敌,更别说他要取胜了。
    淳于靖道:“好,我们一言为定。”辛黑姑欢然道:“这敢情好,咱们目前已是友人而不是敌人了。走吧,一同去对付朴日升!”
    裴淳道:“朴日升带来的高手之中,可是有一个白发鹰鼻的老者?”
    辛黑姑笑道:“奇怪,你知道的事真不少,那老者就是朴日升的师叔,姓魏名一峰,乃是先天派第一高手,神通广大,功力精深无比。”
    大伙儿向出口走去,不一会儿已到达那条摆设得有许多人像的宽大甬道。
    那些壮汉都遵命四散,各归本身岗位。辛黑姑率领着十余名高手,转入一条甬道之内,走了一程,地势渐高,接着走入一问圆形的巨大房间之内。但见东西两边的石壁上,嵌有许多精钢的枢纽,和可以扳动的棒柄。
    裴淳认得这就是以前见过的总控制室,但目下却是第一次身临其间。
    那些控制机关的枢纽不时挑动发出声音,辛黑姑道:“我们在这间控制室内,可以知道敌人人府之后已侵到何处。可惜已有许多精巧机关业已失灵,否则单凭这些奇妙的布置,虽是魏一锋、朴日升和钦昌喇嘛这等高手侵入,也很难安然出府。”
    东西两壁上各有一枚碗大的钢环,旁边写着危险两个红字。
    辛黑姑指着那两枚钢环,又道:“这两个钢环,控制本府人出两条地道内埋伏的火药,只要用力一拉,数十丈长的地道完全炸毁崩塌,连本府也格受到波及,有一部份会崩毁。因此,凡是在地道之人,不论武功如何高强,都被生葬其中,决计无法逃命。若是两条地道完全炸毁,则府中之人纵然未曾生葬,也因无路可出困死其中,万元活命之机。”
    她特别瞧看淳于靖等人一眼,又道:“你们若是打算硬闯出府须得先学会变化为穿山甲的本事。”
    淳于靖微微一笑,没有做声。
    辛黑姑查看一下那些枢纽跳动的情形,便道:“朴日升已见机后退,这人真了不起。”
    裴淳道:“他们若是从此退走,咱们就用不着跟他们动手啦!”
    辛黑姑道:“那不行,他们可以调集过百武士包围本府,咱们不论从何处去,都无法躲过他们的耳目。唯一的法子,就是出面把他们击败,最好除去魏一峰和那喇嘛。”
    淳于靖道:“这个心愿恐怕不容易办到,不过咱们想避开与他们挤斗之举,也很难如愿。”
    商公直道:“既是如此,咱们就赶紧出战为妙。”
    他一向喜欢挑撩别人动手拼斗,而目下这一场争战,更是武林百年罕见的场面。
    众人离开圆室,从另一条甬道盘旋上升,不久,便听到一阵吵耳噪声。
    辛黑姑拉开一块三尺方圆的石板,外面强烈的阳光透射人来,眩人眼目。
    她当先钻出去,其余的人鱼贯而出。那外面杂树乱草遮蔽住这个洞口,左例尺许便是一道数尺宽的瀑布。
    众人一一纵过水潭,到达对面的岸上。辛黑姑把众人分为三路,一路由她为首,只带领三人,这三人便是北恶慕容赤、淳于靖和裴淳。第二路由商公直为首,率领李不净、病僧、褚扬和穷家五老等八人,作为接应的奇兵,相机现身于拼斗之地。第三路是彭逸、博勒、告天子、步崧等数人,负责清除战场四周朴日升的手下。
    辛黑姑率众绕过崎岖荒凉的山岭,走出平地之时,树林中突然扑出七名雄壮武士,个个手握大刀,神态狞恶凶猛。
    为首的是个蒙古人,但他的汉话流利得很,大喝道:“站住i你们是什么人?”
    辛黑姑微微一笑,挥手道:“一齐出手。”
    话声才歇,四人同时扑上,裴淳侧目一瞥,但见辛黑姑和慕容赤出手架式都是重手法,心中微觉不忍,左手疾出,天机指哧的一声隔空点去,迎面的武士登时栽倒。他接着连发两指,又点倒两人。
    淳于靖不必瞧看,也知道辛黑姑和慕容赤必是一举毙敌的重手法,所以路裴淳同一心思,抢快使出指力遥点出去,举手之间制住两人。
    只听两声掺叫处,辛黑姑和慕容赤已各毙其一,七名武士全部栽倒地上。辛黑姑一看已没有敌人拦路,便当先奔去,也就不再理会穴道受制而未死的敌人。
    他们闻过这一关之处,直到望见残旧的围墙,仍然没有敌人出现。
    他们跃过围墙,落在屋前旷朗的空地上。辛黑姑低声道:“你们且在外面等侯,我进去引他们出来。”
    裴淳笑一笑,道:“姑娘难道忘了那位魏老前辈练有天涯咫尺的神通?弥只须再等片刻,然后说几句话,他们就会出来。”
    辛黑姑道:“想不到你已不是傻小于啦!这主意敢情很好。”
    他们站了一会儿,辛黑姑尖声道:“朴日升若敢到此地来,包管他弄个灰头土脸地爬回去。”
    她只说了这么一句,又等了一阵,正要再骂朴日升几句,屋内突然传出朴日升的声音,道:“本爵到不归府内找了许久,不料姑娘却在外面。”
    人随声现,潇洒英挺的朴日升当先步出大门。他一向讲究服饰,华贵而不俗,当真是才貌双全的奇男子。
    紧接着两个人出现,一个便是白发鹰鼻,面色冷峻的神魔手魏一峰。另一个则是大红僧袍,身量高瘦的番僧。这钦昌喇嘛面容虽是瘦长,可是额广而阔,眼眶深邃,一望而知智能过人。
    他们一瞧见裴淳和淳于靖都在,不禁露出讶色。朴日升放声大笑道:“恭喜姑娘,裙下己罗致了三位高手。”
    辛黑姑道:“我倒是急于收服你,可措时机未到……”
    说时,只见钦昌喇嘛在朴日升耳边低语数言,当下又笑道:“大喇嘛眼力不凡,不错,我还未收服裴淳和淳于靖,不过今日他们却愿意帮助我。”
    朴日升发觉大有取胜机会,只要把淳于靖、裴淳说动不要帮助辛黑姑,定可把她击溃。
    当下道:“若论当今天下大势,辛姑娘异军突起,志豪气壮,实在足以耸动群情,震惊武林,本爵对姑娘甚是佩服,也没有不能容让之心。只是姑娘定要把我们几个人收为奴仆之列,这却是叫人难以忍受之事……”
    他口气之中隐隐暗示淳于靖说,他朴日升并不是要压倒天下英雄的枭雄人物,对穷家帮也可以兼容于世。同时故意提起奴仆之事,使他们生出同仇敌忾之心。
    钦昌大喇嘛接着说道:“姑娘当真有神鬼莫测的手段,洒家深信任何人若是任凭姑娘施为的话,定必被你所制,沦为裙下奴仆之列。
    因此朴国舅今日将以全力与姑娘周旋,倘若把姑娘击败,谁也不必担心会变为你的奴仆了。”
    这番僧的一席话当真厉害不过,淳于靖和裴淳虽然已服过梁药王的灵药,稍有所恃,但仍然被他的话所煽动,各自付道:“是啊,假使我们不出手帮助辛黑姑,论形度势,今日她多半要败,这一来便可以免去无数麻烦了。”
    辛黑姑何等精明,这刻已知道淳于靖、裴淳的心情,但她高傲无比,当下故意不做声,好让他们有时间考虑,纵是因此使得他们悔约违诺,也不肯设法补救。
    但淳于靖、裴淳二人久久不曾发话,她放心地吁一口气,纵声笑道:“朴日升,天堂有路你不走,反倒闯入地狱。但我念在你是入选之人的缘故,特别网开一面,现下有两条路任你选择。一是你独自留下,不作任何反抗,任凭我向你施展手段,瞧瞧是不是会变成我的奴仆?另一条路是放手一拼,我可不讲究什么以一对一的规矩,你自己估量估量吧!”
    朴日升还未回答,白发鹰鼻的神魔手魏一峰嘿嘿冷笑道:“好一个妄自尊大的小丫头,须知纵然是你母亲在此,也不敢轻视老夫。”
    辛黑姑瞧他一跟,骂道:“你不过是先天无极门中一个老匹夫罢了,竞胆敢如此狂妄,哼!哼!家母横行天下之时,比你强胜百倍的一流高手,也无不闻名色变,你算什么东西!”
    她明知对方武功高强之极,确实是武林中有限几个不怕她母亲辛无痕的人之一,却故意骂得狗血淋头,激他动怒。
    果然魏一峰勃然变色,但见他满头白发根根竖起,恰好一阵劲风吹过,他那一头白发竞没一根摇动。
    淳于靖、裴淳二人眼见此老气功如此精湛,心中大谅,都想他若是含怒出手,定然势若雷霆,威不可当,连忙各自运聚功力,踏前两步,以便先挡一招。
    魏一峰怒极反笑,道:“今日定要教汝等尝一尝老夫手段,好让你们得知天多高地多厚。”
    说时,轻飘飘踏前数步,提起右掌,眼中精光暴射中,出掌缓缓拍去。
    此时他距离辛黑姑尚有六尺,但见他掌势出时,毫无异状,好象是比划着玩的。
    裴淳乃是站在黑姑左前方尺许处,这时大喝一声,使出天罡掌力,左掌托住右肘,上面右掌疾忙拍出。
    辛黑姑见这魏一螃如此厉害,禁不住暗暗惊凛,付道:“想不到这个老家伙如此厉害,我已失算在先,今日只怕是有败无胜的局面啦!”
    正在付想之际,淳于靖却出人意料之外地踏前一步,朗声道:“魏老前辈功力通神,鄙人甚感佩服,今日良机难遇,鄙人不自量力,要领教领教老前辈的绝世掌力。”
    魏一峰霜眉一掀,傲然道:“世上能接老夫一掌而不律倒的人寥寥有数,那孩子还过得去,瞧来已尽得中原二老的真传,你比起他怎样?若是不如,趁早认败服输,免得丢人现眼。”
    淳于靖早已提聚功力,当下迅即运指点去。但听“哧”的一声响处,那魏一峰居然皱一下眉头,掌势微微向后退了半尺,这才再度向前推出。
    行家眼中已瞧出淳于靖指力造诣极是高强精妙,出指法度森严高峻,与裴淳全不相同。
    他们也瞧出魏一峰掌力居然阻不住淳于靖的指力,须得缩退手掌,卸去对方的锋锐,才能继续催动掌力反攻。
    原来淳于靖的武功,虽是因得李星桥指点而脐身高手之列,但穷家帮向来就以指功著称,因此淳于靖的指法自有法度,而由于李星桥传以更精微奥妙的运功发劲诀窍,经过他本人融会贯通,得到特别的成就。是以淳于靖的指法功力与裴淳外表上大不相同。
    魏一峰催动掌力,忽轻忽重,忽而外推,忽然内拉。变化之微妙多端,实在无法捉摸。
    淳于靖突然间向前斜栽,心中一凛,指上力道化作至刚至强的势式。但魏一峰借势一送,淳于靖不禁向后便退。
    他只退了两步就稳住脚步。魏一峰心中涌起毒念,暗付此人指功奇佳,老夫待会儿出手便须杀死此人,才能消绝后患。
    这时北恶慕容赤已得到辛黑姑的示意,大步奔出,洪声喝道:“老头子看打!”喝一声中抡拳疾劈。
    .魏一峰已听悉此人神勇盖世,如今一瞧他的拳势,果然勇猛无伦,心想此人的盖世勇力,我平生闻人万千,还是第一次瞧见。
    他可不敢用掌力对付,蓦然跃上去,出掌轻拍。但见拳风冲得他全身衣衫几乎要裂体飞去,然他的手掌已堪堪碰上对方拳头。当即以微妙奇奥手法化解了对方拳上大半力道,接着手腕一黏一甩,慕容赤大叫一声,庞大的身躯直摔出去,砰一声摔出丈许外的地上慕容赤喝声如霹雷震耳,一跃而起,毫未受伤,然而辛黑姑已骇得微微沁出冷汗,心想这魏一峰果然十分了得,她手下的三大高手竟无一人能够匹敌。
    魏一螃仰天冷笑道:“你们还要动手么?”
    朴日升应声说道:“敝师叔乃是前辈高手,诸位虽然受挫,也算不上是很丢脸的耻辱。
    眼下淳于帮主和裴兄都出过手,对辛姑娘已交代得过去,便请两位暂让一让,待本爵请求敝师叔出手把慕容赤擒下。其时只胜下辛姑娘一人,料她已无能为力。”
    辛黑姑冷笑道:“好呀!你出手试试看?”
    她嘴巴虽硬,其实心中十分着急,真伯淳于靖他们袖手旁观。
    朴日升说话之时,钦昌喇嘛已经迅快绕到辛黑姑后面两三文远的地方,防备她突然逃走。
    淳于靖微微一笑。“实不相瞒,我们也很想阁下击溃辛姑娘的势力。”
    裴淳讶道:“大哥,你不管她的事了,是也不是?”
    淳于靖道:“那也不是,第一点是咱们兄弟跟辛姑娘订过约,那是非帮她到底不可。第二,辛姑娘横行天下多时,几曾有过如此孤立可怜,这一来反而使咱们不忍得离她而去。”
    辛黑姑皱起鼻子,却甚是美丽好看,她倔强地道:“哪一个要你们可怜?”
    淳于靖微笑道:“姑娘连别人的心思都要管,早晚非弄得累死不可了。”
    辛黑姑可真想不到这个端方严肃的人也会说笑话,尤其是在这等紧张凶险的处境之下,心中泛起一阵微妙的情绪,皱起来的鼻子也不由得放松了。
    朴日升面色一沉,道:“师叔,看来今日咱们非大干一场不可了。”
    魏一峰朗声笑道:“妙得紧,老夫许久以来,已没有活动筋骨的机会了,我对付两个,你们各选一个对手。
    朴日升心想擒贼擒王,便道:“小侄还未领教过辛姑娘的武功。”
    钦昌喇嘛心想那慕容赤的神勇,唯有魏一峰可以克制得住,当即一跃向前,出手向裴淳抓去,口中说道:“洒家久闻裴施主大名,今日定要见识见识。”
    魏一峰也是个老谋深算之人,知道自己若不提早出手,朴日升很难如愿找上辛黑姑作对,是以晃身扑上,双掌齐出,一取淳于靖,一取慕容赤。
    朴日升乘隙迅扑,出手便使出天山神掌,高攻远打,迫得辛黑姑不能不先动手招架。他深知对方身法妙超一代,若不先行把她缠住,决计无法追赶于她。
    这七位当代高手霎时间展开一场激烈拼斗,十招不到,慕容赤己被魏一峰使出神魔手摔了两个筋斗。魏一峰乃是尽情借对方之力,重重地拋摔敌人,无奈慕容赤天生铜皮铁骨,虽是摔得坚硬的地面都出现坑洞,他仍然一跃而起,重新参战,好象一点也不受影响。
    朴日升乃是雄才大赂之士,虽然全力对付辛黑姑,可是仍能够观察到整个局势,此时眼见裴淳已无能为力,那边淳于靖和慕容赤都自顾不暇,心知已掌握了胜算。当即收摄心神,深深吸一口真气,连攻数招。
    辛黑姑被他迫得团团直转,实在已无力扭转败局。正当此时,四下出现了不少人影,朴日升扫瞥一眼,朗声喝道:“国师只要缠住裴淳就行啦,不要伤他性命。”
    其时出现在围墙上的人影便是李不净、病僧、褚扬和穷家五老,那个率领这一帮人的南奸商公直却不曾露面。朴日升智计过人,一瞧来的都是裴淳的朋友,所以连忙叫钦昌勿下杀手。另一方面淳于靖却自保有余,不必多说。
    果然穷家五老等人听了此言,心下踌躇,暗想只要帮主和裴淳无恙,当然不必出手。那时不管辛黑姑和朴日升哪一方得胜,都可以得到渔人之利。
    正当辛黑姑施展出武林高手无不震惊的如影随形身法奇功之际,裴淳那边也突然发生变化。
    那裴淳本来手臂穴道被点,又吃钦昌以擒拿手法屈曲手臂至背后,这原是再难动弹的形势,然而钦昌却忽然被一股尖细的暗劲袭中腹问穴道,登时全身乏力。
    裴淳一翻身反而把他抓住,连点数处穴道,顿时扭转了形势,由被擒而变成擒住对方。
    这个突然的变化把朴日升骇得心神不定,几乎被辛黑姑击中。只见他左手从右肋下面啄出去,撮指如锥,发出尖锐的响声,这一招竞把辛黑姑迫退了四五步,朴日升因而摆脱了她在背后钉牢的形势。
    他们来势如此凶狠,不用说也可以知道是为了抢救钦昌国师之故。
    裴淳在这间不容发之际,闪眼一觑,那边厢穷家五老等人这刻才开始行动,一望而知已赶不及过来帮忙,他为人虽是忠厚不过,但也深知哀兵必胜的道理,心念闪电般一转,随手便把穴道业已被制的钦昌喇嘛向这些敌人掷去。
    双方势子都急疾之极,幸而那些红衣喇嘛都是时下高手,齐齐硬煞前扑之势,钦昌国师身形到处,竞撞翻了两人。
    按理说这些喇嘛们纵是被巨石撞上,也未必会跌倒,但他们生怕硬碰的话,会把钦昌国师撞伤,所以顺势跌倒,卸去相碰时的力道。
    裴淳趁他们大乱之时,迅快扑上去,左手使出天机指法,哧哧两声过处,登时把跌倒地上的两名喇嘛点住穴道。
    但他得手之后反而迅即退开,那三名未曾受制的红衣喇嘛本来已横心打算拼命,见他陡然退开,反倒一愣。
    裴淳挥手道:“你们把人带走吧!”
    说时,一面比划手势,因为这些番僧未必懂得汉语。
    但这三名番僧竞都精通汉语,赶紧弯腰抱起地上的三人,迅即找路逃走。
    穷家五老以及李不净等六人见裴淳纵放对方,便都不出手拦阻,任得这三名喇嘛逃走。
    裴淳转眼扫瞥,巧好又见到北恶慕容赤摔个大筋斗,不过他起身之时动作丝毫不慢,可见并没有受伤,当下略略放心,目光转投到辛黑姑、朴日升二人身上,只见辛黑姑被朴日升一轮猛攻,大有透不过气之势。
    这刻朴日升才表现出他的真正功力,果然有迅雷横扫之感,以辛黑姑这等博学功深之人,仍然招架困难,随时有被击败的可能。
    他大步奔去,口中喝道:“辛姑娘放心,在下来啦!”
    喝声未歇,朴日升托地跃出圈外,恨恨地向裴淳瞪了一眼,迅即转身奔去,口中招呼道:“师叔,咱们今日且退,待计议过之后,再找他们动手。”
    那神魔手魏一蜂轻轻易易就从战圈中退出,一言不发,与朴日升会合后越墙而出。
    辛黑姑长长透一口气,向裴淳道:“谢谢你啦!”
    裴淳微微一笑,道:“姑娘不必谢,倘若你肯答应与我们交个朋友,彼此互助,岂不很好?”
    这时辛黑姑瞧了瞧场中之人,发现南奸商公直不在,登时明白他当时为何不曾现身,心中大是忿恼,杀机顿萌,向裴淳微微一笑,道:“我想命慕容赤去杀死商公直,你瞧好不好?”
    裴淳一楞,道:“为什么?”
    辛黑姑道:“这厮坏死了,随时会背叛我。”
    裴淳道:“我也有杀他之意,不过你既是问我,以你的立场而言,却是不该杀他,要不然人人心中自危,谁不想法于倒你的台?”
    辛黑姑冷冷道:“我才不怕哪!”
    但旋即浮起温柔的笑容,道:“但你的好意我却很感激,你对我真好,刚才急急先来帮我,不偌把擒到手的人放掉,免得他们苦苦缠住,现在又对我十分关心,直言献策。”
    这时淳于靖也走过来,向辛黑姑道:“姑娘须得时时找机会让慕容兄发泄气力,他的凶性就不会发作了。”
    辛黑姑秀眉一皱,道:“听起来你好象对我特别关心,为什么?”
    淳于靖楞一下,道:“这也说不上有什么理由。”
    辛黑姑只冷哼一声,随即率众回到不归府中,裴淳却跟随博勒去探视云秋心。
    他随博勒走到城中,到了一座府第之内,两人穿过前进,走入内宅。
    博勒道:“她就在东跨院内,可是你且在此等侯一会儿,待某家先进去安排一下。”
    裴淳记得以前在朴日升府阳中会见云秋心时,险险被博勒用一种奇毒害死,这时不免大具戒心,虽是不曾反对,但等博勒一走开,便赶快暗暗跟踪。
    他见博勒每经过一道门户之时,便向门框上下四周扬扬手,或者触摸一下,分明是布置毒物,心中大为愤怒,不过他身上没有辟毒珠,故此大为忌惮。
    自个儿盘算了一下,便翻屋踏瓦从另一例绕到东跨院,到了切近,恰好见到博勒原路出去,便暗暗一笑,一径弃人东跨院。
    他乃是从另一道门户走进去,人院之后,叫道:“秋心,你可在里面?”
    房帘一掀,露出云秋心美丽带幽怨的面庞,她虽是愁眉舒展,轻颦浅笑,但仍然有一种幽怨的味道,使人瞧了心头软软的。
    她招手道:“快进来谈谈,真把我想死了!”
    裴淳从她的话声中感觉出中气签弱,心中更加忧虑,连忙进房,两人互相握手,云秋心微微发抖,突然间倒在他怀中。
    他们昔日在梁药王隐居的干卉谷内,曾经因云秋心快要毙命而互吐心衷,情意已通,所以云秋心此举不算得很突然,裴淳把她抱住,忽然感到头脑间一阵晕眩,不禁大吃一惊。
    云秋心也感出不对,惊道:“你怎么啦?”
    裴淳暗暗运功调气,提聚真力,一面应道:“恐怕是中毒啦!”
    说时,但觉真力有散涣之象,幸而发觉得早,若是再迟片刻,这股真力定然提聚不起。
    云秋心两行珠泪滚滚流下,悲声道:“原来义父还是骗我,他刚才说你要来瞧我,他进来时己撤去重重门户上的奇毒埋伏,但你依旧中了毒,可见得他对我已没有了父女之情。”
    这话送入裴淳耳中,使他虎躯一震,道:“你说什么?”
    云秋心道:“我说义父又来骗我,分明没有父女之倩。”
    裴淳道:“不是这个……”但他陡然停住询问,轻轻把她推开,收摄心神,运足功力运行于脉问。
    他清清楚楚地感觉出侵入腑脏的毒素,已被他体内真气迫聚在一起,然后他选择左手为出口,将这一束毒素从左臂输送到指尖,然后再以天机指的功夫,把毒素和真力凝合为一,手指连点,哧哧哧响了三声,所有的毒素随同那股指力泄出体外。
    裴淳大喜道:“秋心,我已把毒素迫出体外,不但没事,还因此练成了一种奇怪功夫。”
    云秋心化忧为喜道:“这话可是真的?”
    裴淳道:“刚才我如此这般泄出毒素,试想若是有敌人抵挡我的指力,他防备得住指力却抵挡不住指力中的毒素,这岂不是一种奇怪功夫?”
    云秋心也十分高兴,正在谈论之际,外面传来博勒粗哑的声音,他道:“孩子……孩子……小裴淳忽然跑掉,不知是何缘故?”
    裴淳连忙应道:“在下已经进来啦!”
    博勒啊了一声,迅即奔人来,急急问道:“你打何处进来?没有经过门户?”
    裴淳点点头,露出十分不好意思的神情,躬身道:“在下大胆妄为,还望博勒老师见谅。”
    博勒凝目望住他,道:“这不是原谅不原谅的问题,某家在这四周重重门户上,都布置了奇毒,不论是人是兽,只要穿过任何一道门户,便得中毒。”
    他沉吟一下,又道:“但你似乎没事,这就奇怪了。”
    裴淳当即把如何运功把毒素迫出体外的情形说了出来,一面再三致歉,因为他此举不啻是说不信任博勒,才会从别的方向潜入。
    博勒初时面色不大好,殊感不快,但后来转念想道:“这已说明他得了中原二老真传,功力湛深无比,某家现下除非使用昔年苦思研配出来的毒剂,让他服用,像对付李星桥之时一船;才能毒倒他,罢了!罢了!中原能人辈出,某家还是趁早返回西域的好。”
    这么一想,恶念全消,当下道:“你刚才所中的毒极是厉害,换了常人,早就倒毙在门限之上了,但纵是内功深厚之土,也不能运功迫出此毒,除非是已练到金刚不坏之体的地步,才能够把毒力迫出,可见得你召下的成就,已经可以比拟昔年的李星桥了。”
    说到这里,不由得感到英雄气短,长叹一声,道:“中原有两句俗语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一代新人换旧人’,试看今日之战中,辛姑娘、朴国舅、淳于靖、你和慕容赤等新人,都胜过昔年的前辈高手,某家也应该回西域才是。”
    他碧睛一转。又道:“某家有些机密消息告诉你,虽然秋心听了也不要紧,可是这等江湖上机诈斗争之事她还是少知道的好。”
    云秋心道:“那么我到外面走动一会儿,你们谈完了就叫我。”
    博勒道:“这样也好,但你别往南边的门户走,因为那边四五道门户的毒药埋伏都撤去了。你可向北边走动,以免发生意外。”
    她掀帘出去了,博勒侧耳听着,直到她步声消失,才道:“小裴淳,某家有一件事不能不告诉你。”
    裴淳面色大变,道:“可是关于秋心的?”
    博勒肃然点头,在他那沉寒的面色中,隐隐透露出悲伤之意。
    他叹一口气,才道:“不错,你也猜得出来,秋心的性命恐怕已到了尽头,某家虽然十分后悔,可是无法挽回她的命运。”
    裴淳心灵大震,一屁股跌坐在椅上,没有做声。
    博勒又道:“昔年某家从中原返回西域,因为一心一意要跟药王梁康较量胸中所学,特地找到一个双亲皆亡无可倚靠的小女孩,带返西域,自小就喂以各种毒物,使她的体质完全变化,与常人不相同,某家心想秋心是个汉人,梁康岂能拍手不管?哪知他真的不管.而某家更想不到秋心在我心目中,已变成嫡亲的女儿一般,所以某家心中也哀痛无比。”
    裴淳蟹然道:“现在梁药王一定不会拒绝啦:”
    博勒听了这话,竞没有一点儿欢喜的神色,缓缓道:“太迟啦,这是连某家也想不到之事。”
    裴淳愕然道:“为什么呢?”
    博勒道:“某家现在才知道体质上的变化,可能影响到性情变化,而性情的转变,又可以影响体质,像秋心这个孩子,她体质的变化使得她日日愁闷幽怨。由于她心情的郁郁怨愁,以致她的身体更衰弱了。”
    裴淳颓然点头,道:“我明白了,她身体与心情交互影响之下,所以萎落得更快,出乎你意料之外.但这不是你的过错。”
    他但觉四肢百骸没有一点儿气力,脑际也成了一片空白,好象已不会思想,只有一件事他记得清清楚楚,那便是云秋心快要死了。
    博勒沉吟一下,又道:“她最多只能活上三天,你最好在这儿陪她,某家收葬过她的尸体,才回返西域,以后永远不再路人中原一步。”
    裴淳茫然地点头,眼中泪光模糊,己瞧不清跟前景物,这已是他平生第二次遭遇到生离死别的悲哀,而上一次也是云秋心做主角,可是,这一次他不但没有觉得悲哀稍减,反而感到比上一次更为深刻悲痛。
    过了好一会儿,博勒拍拍他的肩膊,沉声道:“孩子,振作起来,最好不让她晓得真相,让她在死前愉快地过完这最后的三天寿命。”
    裴淳道:“我一定要让她愉快地过这几日。”
    博勒道:“某家也知道这事对你十分难以忍受,但是她心中只有你一个人,唯有你才能使她快乐的度过这短短的残生。”
    裴淳拭于眼泪,咬咬牙,奋起坚强无比的意志,道:“奸!这几日拼去自家的感情,想也不要想到她快死之事,唉!希望我真能办得到c”
    博勒怜悯地瞧着他,他自然晓得这是一副多么沉重的担子!而这个少年又是如此的纯真善良,对于他无疑是非常可怕的责任。
    饱触想起一件事,便向裴淳道;“某家返回西域之后,此生再也不踏入中原一步,为了感谢你对秋心的爱顾,某家要助你练成一宗绝学。
    裴淳一点兴趣都没有,但不好意思拒绝,因为他是云秋心的义父之故。
    博勒道:“某家将要穷三日之力,配制出一天下无双的毒剂,让你使用。”
    裴淳忙道:“在下不懂使毒之道,前辈的好意在下只好心领。”
    博勒笑一笑,道:“孩子,这是千载难求之事,某家要研配了的这种毒剂,非同小可,须得可以让你服下而本身不会中毒,又能够自行融化入你的真气之内,其时你只要施展天机指的功夫,就可以使对方中毒身亡,这等绝艺,古今没有听过,试想哪一个人能够把毒素融化在像天机指如此高深的指力之中?”
    裴淳吃惊地道:“这真是骇人听闻的绝艺,前辈若是配制出这等毒剂,凡是内功深厚之士都可以从掌力发出毒力,岂不是十分可怕?”
    博勒笑道:“哪有这么便当?若不是已练到像你这种火候造诣之时,谁也别想达到内服毒剂而从掌指上发出毒力的地步。”
    裴淳沉吟一下,坚决摇头道:“不行,这等功夫太过恶毒,在下不能修习。”
    博勒哦了一声,道:“某家竞忘了你是个心肠慈善之人,不错,这一门功夫太毒辣了,不发则已,一用就取人性命,当然不敢使用,好!让我想个办法。”
    他付想了一下,外面传来云秋心的脚步声,轻得有如落花,这自然是由于她瘦削之故。
    云秋心问道:“你们谈完了没有?”
    博勒道:“孩子进来吧!”
    云放心珊珊步入室内,带来一阵谈谈的香气,裴淳心如刀割,痴痴地望住她。
    她微笑道:“你怎么啦!难道我的面上弄污了不成?”
    裴淳摇要头,可没有法子解释,博勒忽然拍一下大腿,叫道:“有了!有了!”
    云秋心快活地望着义父,她觉得这两个她最亲近之人,能够融洽地在一起,实在是梦寐以求的事,而现在居然成为事实。
    博勒指住裴淳,严肃地道:“某家已想到一个法子,但你却不得推辞。”
    他先向云秋心说出裴淳拒绝修练这门蕴毒指功之事,然后道:“某家只须把这种毒剂配制成不伤对方性命,只令他立时昏迷,失去抵抗之力,岂不是最妙不过?”
    云秋心大喜道:“是叼,这一来就毫不恶毒了,义父,你快设法配制吧,要多久才配得好?”
    博勒目光一掠,道:“大概三天之久,若果小裴淳不反对,他就在这儿陪你玩三天,等我配制成功才拿走。”
    云秋心一心叫裴淳陪她三天,不禁喜心翻倒,亮亮的双眸望着裴淳,流露出不尽哀求之意。裴淳可不能不答应,博勒道:“那么某家走一趟,向辛姑娘说个清楚。”
    他匆匆去了,云秋心讶问道:“你得到辛姊姊准许来探看我的么?”
    裴淳便把一切经过说出,云秋心初时十分替他忧虑关于自愿试她手段之事,后来听说他服过梁药王的解药,这才放心。
    她取出一个锦盒,盒内装放着裴淳给她的几本书籍,她道:“这几本诗,都背熟啦,其中有些筒直把人家的心都掏出来,真了不起。”
    裴淳笑道:“我记得体以前说话之时结结巴巴,十分有趣,现在你回到西域,以前的朋友可能都不认识你了。”
    云秋心顿时满面愁容,叹道:“多情自古伤离别。”
    说时,珠泪已直洒下来,她又幽声叹道:“此去何时见也?襟领上,空染啼痕。”
    吟声甚是凄怨苦楚,裴淳却晓得三日后就是人天永隔的死别,并不是生离,心中一酸,也不觉掉下泪来。
    云秋心取出丝巾,替他揩拭泪水,道:“英雄有泪不轻弹,只缘未到伤心处,你是当世的英雄,现在居然掉泪,可见得已经伤心了。”
    裴淳长叹一声,道:“不错,我伤心得很。”
    他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却蕴含得有无穷尽的深情挚爱,比之千言万语还有力,也更使云秋心怆然神伤。
    两人至此都沉默不言,沉寂了老大一会儿工夫,云秋心强颜一笑,道:“我们暂时不要提到离别的话,好在还有三日工夫,若是老天爷见怜,也许事情发生变化,使我能够在中原居住下去。”
    她很想问问他,假使她能够留下的话,他可肯娶她为妻?可是这话到底难以出口,所以终于咽回肚中。
    裴淳道:“这三日之内,你要我于什么我就于什么,定必使你满意快乐。”
    云秋心笑道:“好叼,假使你杀人才感到快乐,你做不做?”
    裴淳楞一下,道:“称这话只是开玩笑的吧?”
    云秋心道:“不一定。”
    但见裴淳露出张惶失措的神情,心中一软,道:“老实告诉你,这话是跟你开玩笑的,假如我是那么凶狠的人,便也不值得你如此为我,你说对不对?”
    裴淳大大松一口气,额头上的青筋迅即隐没,那是刚刚急出来的。
    云秋心自去找出棋抨和黑白棋子,摆好之后,但见裴淳呆呆凝视屋顶,不知想些什么心事。
    她推他一下,道:“你在想什么?”
    裴淳如梦方醒,长长呼一口气,道:“我正在寻思你若是要我杀人,我到底听是不听?”
    她好奇地问道:“有了答案没有?”
    裴淳摇摇头,道:“还没有,当我寻思之际,一时决定不能胡乱杀人,一时又决定须得听你的话。”
    云秋心大喜道:“这就够了,试想以你这种人居然动过听我的话的念头,那就抵得上别的人当真去做了,你陪我下棋行不行?”
    裴淳道:“我陪你下三日三夜的棋也行。”两人对面坐好,下于对奕起来。
    晚上博勒与他们共进晚餐,他发现云秋心含愁脉脉,问知是为了离别所致,便答应她短期内暂时不返西域。
    翌日,云秋心精神焕发,一见裴淳的面,就告诉他道:“我许久已没有像昨夜唾得那么甜静舒畅了。”
    裴淳突然触动了灵感,跟她敷衍了几句,便藉词独自去找博勒。
    博勒正在沉思冥想,被他惊醒,问道:“有什么事?”
    裴淳道:“我记得你说秋心活不长久之故,是因为她忧郁的情绪影响身体。”
    博勒道:“正是这样。”
    裴淳道:“她昨夜因心情欢悦,所以睡得很好,今晨精神焕发,这使我想到她可能因心情开朗而多活几月。”
    博勒想了一想,道:“很有可能。”
    裴淳道:“那么我就有足够的时间带她到江南去叩见梁药王啦!”
    博勒一跃而起,道:“梁药王定肯出手么?”
    裴淳道:“他一定肯救秋心,而且他还想把乎生所学传授给秋心呢!”
    博勒道:“待某家去瞧瞧秋心,便知她有没有多活几日的希望了。”
    他们一道走去:见到云秋心,博勒瞧过她的气色,又查过脉象,深思良久,才道:“很好,我决定把秋心让给梁康。”
    云秋心讶道:“义父你说什么?”
    搏勒一面催她收拾,一面说道:“梁药王要收你为弟子,我答应啦!不过他在这数日内就要离开江南,他一走就如白云归山,无处可觅迹,所以要快,希望能在他未离开之前找到他。”
    云秋心大喜过望,心想这一来便可以永远留居中原了。于是急忙收拾,不久,便离开此处。
    博勒因怕辛黑姑拦阻他们,所以决定与他们同行,以便发生事故之时,裴淳多一个帮手。
    好在博勒银子有的是,所以决定购置轻便迅速的马车,又选购三匹长程健马,两匹驾车。一匹乘坐,待得这三头牲口力尽之时,再行另购。
    他们赶了一日的路,已驰出三百余里,翌日中午,已到达鲁境内的济南府,他们拣了一间饭馆的楼上用膳,刚刚吃饱,突然间一阵急骤筛声传来,最后在楼下停住。
    博勒露出忧色,道:“恐怕是辛姑娘追上来啦!”
    裴淳道:“不要紧,你快给我一点毒药。”
    博勒随手向他面门一拂,便道:“你先运功迫聚起来,某家总能暂时应付。”
    裴淳连忙瞑目运功,楼梯响处,一个面貌老实忠厚的胖子笑嘻嘻上楼,转眼瞧见博勒等人,便大喜道:“老天爷真帮忙,你们都在这儿。”
    博勒见只有南奸商公直一人上来,心中一宽,笑道:“商兄来饮一杯。”
    商公直嘻嘻一笑,道:“我老奸敢饮天下任何人敬的酒,却不敢领受博勒兄的好意,咱们爽爽快快说个明白,那就是辛姑娘得知你们离开之事,心中很不高兴,特地派兄弟来见你们,听听有什么理由。”
    博勒为了拖延时间,沉吟了一阵,才道:“辛姑娘来了没有?”
    商公直摇摇头,博勒心中又是一宽,说道:“你瞧见裴淳的样子么?”
    商公直道:“兄弟正纳闷在心,他向来不是倨傲无礼之人。”
    博勒道:“他已中了某家之毒,正在运功抗拒。”
    这话千真万确,商公直早就瞧出来,听他亲口说出,笑道:“原来如此。那么咱仍把他抓回去吧!”
    博勒道:“不行,某家此次到中原来,目的是找梁康较量,现在心愿将偿,辛姑娘的命令也恕某家不能遵从。”
    南奸商公直一听兹事体大,不敢妄作主张,道:“那么兄弟便去问一问是否可以让博勒兄前往?”
    博勒心中暗暗大惊,等商公直下楼去了,连忙到窗外张望,却又见不到人,街上只有五匹遗体皆汗的骏马。
    不一会儿工夫,商公直上来,道:“咱们把今日之事分作两件来谈,一是博勒兄能不能前赴江南找梁药王,二是裴淳的处置办法。关于裴淳,自然交我们带回,你怎么说?”
    博勒道:“可以,只要他肯告诉我梁康在什么地方。”
    商公直笑道:“兄弟一向擅长使奸弄诈,博勒兄这话须瞒不过我,你分明是说不可以让我们带回去,试想裴淳如若有意抗拒,自然想多个帮手,这样他焉肯说出梁康住处?不过反正都是一样,因为博勒兄不曾被准许赴江南呢!”
    他说罢立即闭住呼吸,而且运足功力,暗暗以内力封住面前的空间。
    博勒道:“辛姑娘在楼下么?”
    商公直道:“哪里用得着她亲自出马?但最可惜的是裴淳中毒,不然的话,今日就有一场好戏可瞧了。”
    他实在想不通裴淳和博勒既是一鼻孔出气,何以又会中毒?所以拿话试探真相。
    裴淳睁眼起立,道:“商公直,今日你大限已至,在下是不得不杀死你。”
    商公直面色大变,道:“为什么……你别让我做了鬼还糊里胡涂。”
    裴淳严肃地道:“因为我受人之托,迟早不能放过你。”
    裴淳当下便要发出指力,忽听楼下有人大叫道:“裴少侠指下留人,裴少侠指下留人。”
    博勒一跃落在临街宙边,探首一瞧,只见街上站着一个车把式打扮之人,满身风尘。一见博勒探头出来,不禁叫一声我的妈呀!惊得连退数步,博勒冷冷道:“你是谁?”
    那车把式忙道:“是樊先生命小的赶来,他说小的这么一喊,便会有一位碧眼黄发大汉伸头出来,大爷你可是搏勒大爷么?”
    搏勒回头道:“裴淳,樊先生遣人赶来。”
    他耸一下肩膊,又道:“瞧来那樊先生真的有前知之能!”
    车把式扬手拋起一物,博勒伸手一抓,相隔尚有两尺,那物事却呼一声转弯飞入他掌心,那车把式见了惊叫一声我的妈呀!回头便跑。
    博勒喝道:“站住!”
    车把式哪敢违背,登时双脚钉牢地面,博勒按住那物事之时,已感到特别坠手,便知其中必有银子,低头看时,却是一张白纸包住一块硬物,拆开来里面果然是一块十两重的银锭,白纸之内写得有字迹,博勒一扬手,银锭落在那车把式眼前的地上,喝道:“这是你的酬劳。”
    那车把式不胜之喜,捡起银锭,赶快跑掉,博勒把那信交给裴淳,裴淳看完,走过去交给商公直。
    这时楼梯陶处,四个人鱼贯上来,当先的一人极是精干老练,正是那山西路家寨寨主路兴,在他后面便是北恶慕容赤,第三个是手提细杆的告天子,他手中的细长杆子便是五异剑之一的毒蛇信,最后面之人是个身量短小面貌有几分像路兴的年轻汉子,大约只有二十七八岁,双眼精光四射,两边太阳穴高高鼓起。
    路兴冷冷道:“裴淳,听说你要杀死商兄是不是?”
    裴淳点点头,眼光落在最后一人的面上,问道:“那一位是谁?”
    告天子阴笑一声,道:“总算你有点跟力,那一位是路寨主的七弟,路七兄此来就是专门找你印证武功。”
    他接着向博勒道:“辛姑娘说过,倘若你敢违令不返,便教山人用这口宝剑取你的性命。”
    博勒深知这告天子乃是阴山派高手,有此剑在手,厉害无匹,若论武功,决计敌不过他。
    他狂笑一声,随手抓起桌子上几个茶杯,乒乒乓乓打碎,双掌之内尽是碎瓷片,接着向四下酒去,那千万片碎瓷十分均匀地散布在他四周两丈方圆之内。
    告天子冷森森地道:“这是什么意思?”
    博勒道:“阁下只要踏入这些碎瓷片范围之内而又必然无事的话,某家自愿束手就缚。”
    他口气如此之大,倒教告天子大为惊凛,暗道这厮使毒手段天下无双,山人我今日有把握赢他,非凭真正功力,却是倚靠这口五异剑而已,由于告天子自付功力未达到万毒不侵的地步,所以心寒胆怯,不敢上前。
    北恶慕容赤心想我若办不到的话,便不是裴淳敌手,这可不能不试他一试,当下毫不迟疑,举步踏人布满碎瓷的地区。
    只见他踏中碎瓷片之时,那块碎瓷便发出一声轻爆之声,蓝光一闪,冒出谈谈的黑烟。
    众人眼见博勒如此厉害,随手抓来应用之物,立刻就具如此奥妙,都不禁惊佩交集。
    慕容赤走了数步,踏过几块碎瓷,便即退出,竟然平安无事。
    商公直提高声音,道:“还有一个凭据,路七兄,请吧!”心中却暗暗可惜博勒的毒阵不能毒死慕容赤,仍然留下大患。
    路七毫无表情,踏人阵内,走了六七步,跃出圈外,面色丝毫不变。
    商公直呵呵大笑,道:“瞧!我们只须用一个高手对付裴淳,其余之人全力对付博勒老师,岂不是赢定之局?”
    裴淳心中大为着急,只因当前的局势甚是明显,那就是对方拥有两位一流高手,随便挑上一个就可以缠住自己,剽下的一个便可逃脱,但对方势必穷追不舍,以致耽误时日,而云秋心也就不能在这数日之内起到江南拜见梁药王了。
    眼下最令他关心的就是云秋心的安危,她的命运将决定于赶得及去见梁药王与否,裴淳因此被迫泛起了狠毒的念头。
    路七默然瞪眼瞧着他的举动,忽然说道:“裴兄侠义之名倾震天下:兄弟今日亲眼所见,甚感佩服,可惜兄弟受命于人,无法袒助。”
    裴淳抱拳道:“路七兄好说了,只不知以路七兄这等英雄了得,谁还能指令于你?”
    这一问简直是明知故问,路七微微一笑,道:“裴兄终必也和兄弟一样,甘心情愿服从辛姑娘的命令。”
    裴淳决然摇头,道:“在下宁死也不肯屈服,路七兄不信的话,那就等着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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