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各自对对方的实力和底蕴,都另有估计。
沈宇冷嘿一声,一招“金豹露爪”,向她面门抓去。但这一招只是个晃子而已。事实上,他掌势才发了一半,已化为“金丝缠腕”的上乘擒拿手法,攻击点扩及她颈子、肩膀,甚至她的玉手,假如她出手招架的话。
青衣女左掌疾削,势疾似刀,右手却一把“叶底输桃”,暗暗穿出,扣拿敌人手肘关节穴道。
沈宇若是没有提早暗加变化,刚在对方这般精妙的反击之下,纵不落败,亦将大感狼狈。好在他已化为“金丝缠腕”之式,是以五指抓势一变,缠拂敌手。肘部位,也就自然而然的提高了半尺而进过敌人的擒拿。
青衣女手法变化如闪电,猛一甩掌,发出啪的响声。原来又与沈宇对了一记。但这次地乃是利用挥甩之势拨开了敌手。
双方暂时停止一切动作,互相注视。
青衣女谈谈一笑,道:“我知道你是谁了。”
沈宁大感稀奇,问道:“真的?我是谁呢?”
青衣女很有自信的道:“我不妨透露一点儿,那就是你姓带名,只用两个字,对也不对?”
沈宇有点服气地道:“不错,但现下通行用单名,连名带姓仅用两个字之人,天下比比皆是,你实是不难碰对。”
青衣女摇头道:“我并不是乱碰的,而是有证有据,若然你不信,那就随我来瞧瞧,你敢不敢来?”
沈宇四下一瞧,才说道:“那有什么不敢?只不知是什么证据?“你自家瞧瞧就晓得了,何须多言。这些证据,就在那上面,只有二三十步之遥。”
青衣女一面说,一面转身行去。
沈宇实在想不出有些什么证据,足以显示他的身份,是以好奇地跟去。他望着前面的苗条背影,忖道:“假如我是恶人的话,定必趁这机会,将她擒到手中,才过去瞧瞧是什么物事。这时主动之势在我,便不怕有什么意外了。”
当然由于沈宇不是恶人,故此他没有动手暗袭。
青衣女忽然道:“我的判断没有错,假如你不是我所猜想的人,这刻一定出手暗算于我。”
沈宇自嘲地微笑一下,才道:“原来你已有防备了,我差点儿就出手啦,但后来一想,你岂肯如此大意。所以我未查明你以什么手法防我之前,我暂不动手。”
青衣女道:“强辩,强辩,根本上你就不会暗算我的。”
沈宇道:“你到底是谁?如何猜得我会经过此地?”
他问出本后那句话时,心头动了一下,但一时之间,却捕捉不住这一丝倏忽而逝的灵感。
青衣女刷地跃出丈许,落在岗顶这片十余丈方圆的平坦沙地上面,然后迅快回转身子,凝视对方。
沈宇走到她面前,也停下来。
四下瞧瞧,并没有什么物事可作为她所说的证据。
他顺便向大路那边眺望一下,目光透过那片树林的顶稍,在黑夜中,只隐隐看见淡灰色呈带状的大路。
他自个儿摇摇头,忖道:“这个地点不好,假如厉斜不是骑马驰过,便很难发现他了。而且若然他所骑之马,蹄声较细的话,也很容易疏忽漏失。”
青衣女问道:“你为何摇摇头?”
沈宇道:“我认为这个地点不大炒。”
青衣女的态度和声音忽然变得温柔起来,道:“这是本城有名的乱葬岗,贫苦之人,无以为殓,又或者是有些流浪之人的无名尸体,都收理于此,你在这儿,往往会感到人生的短暂无常,而且我们在上下千万年,和无垠的人海之中,简直如芥子般渺小,个人的得失荣辱,实是微不足道。”
沈宇诧异地望着她,道:“这话是从何说起?你的口吻,倒像是佛门中人呢?”
青衣女道:“不错,我从前曾是佛门中人。”
沈宇大感兴趣,道:“为什么后来不是了呢?是不是佛门中青磐木鱼的寂寞生涯受不了?抑是以你的猗年玉貌,虽然躲在佛门之中,仍然受到男人的追求引诱,所以不能安心修行?”
青衣女淡淡笑道:“你倒是知道不少怫门中的情形,我不必瞒你,的确有不少男人,极力想诱惑我离开佛门,可是我都拒绝了。此外,关于出家人的寂寞生活,我倒是很习惯,反而不惯繁华热闹的生活。”她停歇了一下,又道:“可是我最后终于逃不过男人这一关。”
“这话可是当真?”
沈宇非常惊异于她的坦白,因为她如此坦白,若是对知己好友倾诉,原是常事,但向一个初次见面的男人说出来,就不免大有乖常情了。
“你为了一个男人而离开佛门,这个男人一定很了不起。后人有咏赞项羽虞姬的诗说:‘博得美人心肯死,项王此处是英雄。’他不说项羽成勇冠天下而为英雄,却说他能使虞姬为他而死,这一点儿方是显英雄之处。这两句诗,正可以移赠你的那个男人啦!”
他侃侃道来,既风趣而又有理,青衣女听得很动容,随后才轻轻渭叹一声,道:“这话听起来很美,可不是么?”
沈宇问道:“你为何把这件事告诉我?还有就是证据在什么地方?”
青衣女收致起感慨的神情,换上盈盈笑容,甚是动人。
她道:“因为这个男人就是你呀!可惜我为你离开佛门的原因,并没有你描述的那么猗丽缠绵。相反的,这原因是阵阵血腥和凶厉之气。”
沈宇愕然道:“这话怎说?我们曾经见过面么?”
青衣女道:“没有,我们还是第一次见面。”
沈宇突然恍悟道:“你一定是加入了某种邪教,规定你要对付第一个碰见的男人。”
“别胡扯了。”青衣女道:“我是专诚找你的。”
沈宇道:“就算你是没缘没故找上我,只不知你想怎样对付我呢?”
青衣女以斩钉截铁的口气道:“我要杀死你。”
“好吧。”沈宇耸耸肩,道:“反正有不少人想杀死我,多你一个,也没有什么,访问你凭什么本事能杀死我呢?”
青衣女颔首道:“我知道有不少人想杀死你,但别人都不行,我却有十分把握,举手之间,你便化作一堆飞灰。”
沈宇道:“照你这样说,我倒是可以求得个痛快。”
青衣女道:“你似乎并不害怕。”
沈宇道:“我怕什么?你还未证实我的姓名来历,难道就胡乱下手不成?”
青衣女道:“我用不着证实,也没有法子证实。”
沈宇感到她并不是开玩笑,登时心情大为沉重,忙通:“我姓沈名宇,你可是找我?”
青衣女摇头道:“我不是找沈宇,而你也不是沈宇。”
沈宇讲道:“你可认识沈字/青衣女道:“我不认识。”
沈宇感到又可笑,又可怕,道:“既然你不识得我,为何要杀我?”
青衣女道:“理由不必说了,反正我知道你一定是他,不是什么沈宇。”
她泛起古怪骇人的笑容,又遭:“现在位已站在我毒火阵的死门,此阵除了威力绝世的毒火之外,还有遁甲绝学的力量,使你失去了一跃数丈的能力,你不信的话,马上可以试一试。不过,你一试之后,我就须得发动阵法了。”
沈宇苦笑一下,道:“我一死不足情,可是你的仇人仍然逍遥世上,这像什么话。”
青衣女笑道:“那只好认命啦,谁叫我认错人呢!”
沈宇道:“我当真是姓沈,单名一个字宇,你不信么?”
青衣女道:“也许你也仍然用用这个姓名,谁知道呢?”
沈宇道:“你别忙,我记得你说过,我目下是站在你的毒火阵的死门之内,绝无抗拒或生还的机会,是也不是?”
青衣女怀疑地道:“难道你觉得不对么?”
沈宇道:“不是不对,而是想告诉你,既然我在这等绝境之中,你根本不必怕我逃掉,那么咱们再说几句话,有何不可?”
青在女道:“说就说吧,想不到你这么怕死。你得知道,一旦发动,我自身亦将陪你化作飞灰呢。”
沈宇走一定神,道:“你与我如何结下这么大的深仇大恨?”
青衣女道:“好吧,我告诉你。”
沈宇突然大悟,插口道:“等一等,你想杀的,敢是厉斜?”
青衣女面色一沉,道:“怎么?你也认得厉斜?”
沈宇一听她这话,似乎她的对象,亦不是厉斜,当下大伤脑筋,沉吟道:“因为我正是要等他经过此地,而你刚才提到等候我的话,所以我想起了他。”
青衣女严肃地缓缓道:“这真是太巧了,我正是要收拾厉斜。”
沈宇登时大感宽慰,透了一口大气,道:“如果你当真等候厉斜,同我们是志同道合的人了,也许可以交换一点儿有用的消息。”
他略略停歇,微笑了一下,才又说道:“起先我听你的语气,还以为我自己猜错。”
青衣女严肃如故,冷冷道:“如果我要杀的真是厉斜,难道我会认不得他么?”
她的话分明是反证说,要杀之人并非厉斜。否则焉会认错了,把沈宇当作厉斜。这个反证,实是极为有力。
沈宇不慌不忙地道:“这一点不难解释。”
“你说来听听。”
“以我所知,厉斜向来行踪诡秘,而又结仇甚多。因此,想杀他报仇之人,不可能都见过他。”
青衣女不得不承认这个道理,当下点点头,道:“好,这一点你总算有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但还有更重要的一点,那就是你如何能证明你不是厉斜?”
沈宇心中暗暗叫苦,道:“这个题目倒是当真难以解答,虽然我可以找些证人以证明我的身份,可是若然与你去找证人,一来你未必答应这么办,二来时间是很重要的关键。从这刻开始,厉斜随时随地会经过那边的大路。”
青衣女谈谈道:“说不定他永远不会经过,因为他已在我掌握之中,就是在这儿,你便是厉斜。”
“唉,如果厉斜知道咱们这一段经过,一定暗暗窃笑。”他痛心而又诚恳地道:“我们本是同路人,却因为误会而相持不下,白白放过了机会,想想看,叫人多泄气呀!”
“你纵是舌桨莲花,我也不会轻易相信你的。”
她坚决地道:“除非你有真凭实据。因为我的确没听说有你这么一号人物,正在追杀厉斜。”
沈宇道:“我不是在追杀他,而是跟踪监视。以我的武功,虽然称得上很不错,但厉斜已经得到魔刀真传,拼斗之下,我自问全无取胜把握。因此我目前不会正面攻击他的。”
“假如你是厉斜的话。”青衣女泛起潮晒的笑容,道:“你这一番自我标榜之言,确实相当高明。”
“我说的话,句句属实,只是你坚不相信,我有什么法子呢?”
“谁说的没有法子?”青衣女道:“你只要束手就擒,让我查证。
俗语也说:真金不怕火,总可以弄个明白。”
“话虽如此,但请问你是谁?我又凭什么相信你是厉斜的仇人而不是他的同党?若果你真是她的仇家,则我束手就缚,让你好放心查证,自无不可。如果你竟是厉斜的同党,我岂不是连一拼的机会都没有?”
这真是麻秆打狼两头怕的情势,青衣女固然不信任沈宇之言,而沈宇对她的身份,亦表怀疑。
如是在从前,沈宇定必不疑有他,而愿意束手就缚。
因为在从前厉斜没有玩弄诡计的理由,现在他为了讨好艾琳,便有将他设计活捉送给艾琳的可能了。
这一点他立刻坦白告诉对方,道:“你要知道,厉斜对一个叫做艾琳的女孩子,甚是倾心,而我却是艾琳切齿欲得之人。因此之故,历斜可能想活捉我,作为一件礼物,送给艾琳。”
青衣女沉吟一下,才道:“艾琳是个正派的女孩子,我也认识她。
而你居然是她欲得而甘心之人,不问可知你是哪一类人了。”
误会似乎越来越深,已达到无法解决的地步了。
沈宇好不容易才想出反驳她的话,道:“然则厉斜最近一直与艾琳同行,照你的说法,厉斜竟是好人啦!”
“这又不同,因为艾琳现下已离开了他,可见得她并不愿意与他在一起。”
“好吧,我看这个问题一定扯不清了。”沈宇突然泛涌起厌烦和消沉之感,是以变得做化地道:“你瞧该怎样办就怎样办,反正你休想我自动就缚。”
青衣女似是更加认定他是厉斜,当下嘲声道:“照你的说法,则只要我能够证明我的身份,就可以拿下你,带到某些地方查证你的身份,是也不是?假如你不是厉斜,则这种情况还是有效才对。”
“当然,当然。”沈宇懒洋洋地道:“但我知道你决计不能证明自己的身份。”
青衣女面色一沉,道:“为什么不能,我反正须得告诉你的,以免你化为飞灰之后,还不知道何故被杀。”
沈宇一听这话有理,便道:“那么你说吧。”
“连威堡的堡主陈伯威,你可认识?”
沈宇摇摇头,道:“不认识,只知道他的名气,也知道他被厉斜杀死了。”
“好吧,暂时就算你不是厉斜,但你知不知道,厉斜为何杀死陈伯威?”
“真正的理由我不知道,说不定是由于陈伯威的毒龙枪太厉害,是以厉斜不得不尽施魔刀的压力。这种刀法本来就凶戾无比,刀下难有活口,何况是全力施为,更是无法留手。再说,我认为厉斜心中决计不会有留手的念头。”
青衣女点点头,作个手势,要他说下去。
“据我所知,陈伯威已曾一度败在他刀下,后来又追上厉斜,再行拼斗,才遭遇落败身亡的命运。”
“照你的说法,简直是陈伯威自己找死了?”
“话当然不能这样说,陈伯威是为了他夫人的一匹爱驹,不甘被夺,所以追赶厉斜。”
青衣女眉头紧皱,怨声道:“够了,够了,你可知道我是谁?”
沈宇道:“老实说,我一辈子也猜不出的。”
“我是陈伯威的嫡亲幼妹,出家多年,法号青莲。而我刚才还和我嫂子在一起,她没有告诉我这些经过,可见得必是位的杜撰。”
沈宇愣了,只好耸耸肩头,忖道:“蓝冰心既然没有提到那些事,而她又似是未听过我的名字,可见得她并没有提到我,当然,她年轻貌美,又是新寡文君,很多事都必须保留。如果我能不提到她,最好也不提。”
青莲师太又道:“我布下的这个毒火阵,原是一位前辈,精心设计出来,用以对付字文登的。可是一直没有机会,想不到今日来对付你这个字文登的徒弟。”
沈宇想道:“如果她这个毒火阵发动之时,连她本人亦化为劫灰的话,便可证明她真是陈伯威的妹子。除非有这等关系,她焉肯为了报仇而赔上自家一命。”
正在想时,青莲师太已把一头假发拿下来,赶出光秃秃的头颅,三行戒疤。证明她是个真真正正的出家人。
沈宇点头道:“你的身份,已经证明啦。我可以让你拿下,以便找人对证。不过假如你不想错过拦截厉斜的机会,我倒是有个建议,不知你肯不肯答应?”
青莲师大觉得这个男人的态度一直都含有诚恳坦白的味道,是以下意识中多多少少起了偏袒之意。
她道:“你有什么建议?”
沈宇道:“与其费时费事地去找人作证,不如让我尽量说服你,也许你认为可以相信我,不须再直证。这样我们便可以仍然在这儿等候厉斜,而不至误了大事,只不知你意下如何?”
青莲师太道:“我不明白你单凭言语的话,如何能说得服我?”
“首先我解释一下,我与艾琳的仇怨,并非我本身惹起来的,而是先父不知何故,将她父亲杀死,还重伤了她的哥哥。先父沈木龄.与艾琳的父亲文克公,还有三位武林名家,乃是结盟兄弟。多年来感情极好。但先父竟杀死了艾二叔,又伤了艾高兄,实是令人难解c而且事后先父远逃数百里外,在他们昔年洒血为盟,换帖叩头的括苍山山神庙内,自杀身亡。另外三位盟叔赶到之时,他已经身死数日之久了f艾琳还以为先父是另外三位盟叔所杀的呢!”
他想起了这些残酷的悲惨的仇怨,健壮的身躯,不时发生震动,面色十分阴沉。
青莲师太讶道:“你竟是江南五义之中的七海屠龙沈木龄之子?可是江湖上没有听说沈木龄已经亡故呀?更没有人提过艾克公被害之事。唉,看你的样子,似是不假。但如此骇人听闻之事,外间怎会毫无消息?”
沈宇道:“大概是其余三位盟叔父,认为太不可思议和丢脸之故。
不知道如何分头进行,令所有得知此事之人,都不得传扬出来。当然,知道的人本就很少,只有当今几个大门派的主脑人物晓得,这些人个个身份尊隆,言出必行。是以答应过不说,就当真不曾传出一言半语,可是这个秘密,现在已不易保持啦!”
“这却是什么缘故?”
“因为艾琳已经艺成入世,找我算帐。她根本没打算保守秘密。
那天我还亲耳听到她向厉斜说出这件秘密,而那一次,还是她与厉斜第一次见面。”
青莲师太沉吟道:“此事听起来有违情理,而且那些大有身份之人,都同意缄默不宣,必定另有隐密内情。”
沈宇听了,大喜叫道:“你当真这样想法?”
青莲师太讶道:“这样推测,不是很合情理么?”
沈宇点头不迭道:“合情理之至,但大师可知道,若是作此推测,便不啻暗示这件凶案之内,另有原因。我是当事之人,便不禁怀疑自己是不是往好处想,以致与事实有了出人。现在可好了,因为你并不偏袒我,立场超然不受牵累。既然也作如此推测,显然可靠的多啦!”青蓬师太这才明白沈宇欢欣鼓舞明原囚,这实在也难怪他。别说他父亲加害艾家之举,给他做儿子的招来了不解之仇,感到十分痛苦烦恼。
仅仅在名誉着眼,沈宇身为不仁不义之人的儿子,这一点儿就足以使他精神上感到不胜负荷了。
假如这件凶案另有隐情,则沈木龄当年加害艾家父子,便不是因为他不仁不义。只要寻出原因,艾琳的不解之仇,自然消灭。
青莲师太感到此事非同小可,最好是不要追问,以免自身也卷入是非的漩涡中。但如此离奇古怪之事,加上英俊的沈宇,美艳的艾琳,青莲师太全都见过。
因而这凶害影响所及,就不仅仅是过去的事,而是活生生的,与这一对青年男女有关。
这位出身青城的女尼,好奇之心大起,当下道:“世间所发生的凶案,虽然形形色色,仅不相同。但追究动机及起因,也不过是几大类而已。”
沈宇道:“是的,但这一件……”
“我们试着找找看。”她打断了他的话,迅快说道:“令尊与艾家的交情,并非一日,照你的口气推想,相信交情甚是深厚。所以发生了巨变之后,方会令人震惊疑惑,对也不对?”
“对。”沈宇道:“正是如此。”
“若是通家世交的交情,在一般世俗之人,还可能为了金钱而反目决裂,但在我们这等家世,钱财不是最重要之物,所以金钱方面,不予考虑。”
沈宇道:“是,是,我们两家虽非豪富,但也不愁温饱。”
“那么我们看看会不会在意气忿激之下,肇生惨剧。令首享有盛名,经验阅历丰富,决计不是冲动之人,对也不对?”
“先父脾气很好,仍然遇到无知之人,对他无礼侮辱,他都可以不予计较。”
“艾克公的脾气如何?”
“他的脾气也很好。”
“你看他们两人之间,会不会为了某种事情不痛快,积怨于心,直到那一天,突然爆发而出手相拼?”
“不会。”沈宇断然道:“他们虽然都很有修养,很能忍耐,但另一方面,他们又是坦白率直之人,如果兄弟之间有什么不对的事,他们都会说出来,而不是藏在心中,积成怨恨的。”
青莲师太沉静忖想了一阵;才道:“这样说来,他们之间实在没有什么理由,会发生火拼之事了。”
“唉,正是因为想不出一点儿道理,我才如此沮丧彷徨啊!”
他停歇一下,又道:“而且在事实上,他们的感情,在五个结盟品弟中,还是最要好的呢!”
青莲师太现出审慎的神色,问道:“他们对女色方面,看法如何?”
沈宇马上答道:“关于这一点,我知道外界可能有点儿误会。”
“什么误会?”青莲师大连忙追问,心想这件的案的症结,可能就在女色上了。
“先父鳏居多年,”沈宇道:“他一直没有再娶,据我所知,他并不是没有情欲,而是有曾经沧海难为水的意思。也就是说,自从先慈见背弃世,先父伉俪情深,心伤不已。同时又觉得世间没有~个可以与先慈相比的女子,所以他宁可独身不娶。”
他深深叹息一声,又道:“另一方面,先父也是为了我的缘故,他认为若是另娶妻子,将来这个后母对我不好的话,既使他左右为难,又对不起先慈,所以他索性不娶了。”
青莲师太道:“令尊诚然是难得的多情种子,只不知他这等决定,竟会滋生外界什么误会?”
“说来好笑,那是艾琳的母亲,即是艾克公的夫人。她与先慈虽然乡里遇异,姓氏不同,但两人却长得十分酷肖。是以昔年先慈在世,与她交往极密,情逾姊妹。先慈逝世后,这位妹妹曾经留居在我家匝月之久,对先父百般安慰,对我更是照顾得无微不至。”
青莲师大连连点头,表示她已了解此事的含意。
沈宇停下来,想了一阵,又道:“艾二婶不但在当时对我家十分照顾,其后的许多年来,她仍然是如此,每隔三五天就到我家来,指挥童仆,内外打扫整顿等。总之,自先慈见背之后,我家仍然保持清洁条理,一应之物俱全。逢年过节时,所有的应酬送礼,从未缺误过。因此,可以说二婶已兼为我沈家的主妇。这么一来,唉……,,青莲师太等他叹气之后,才问道:“这么~来之后便如何呢?”
沈宇道:“艾二叔以及先父,虽然胸怀坦荡,不以为念。但外面的闲言闲话,总是有的。”
“这是免不了的事。”青莲师太道:“世俗之人,哪里懂得这等交情?”
“外间的闲言并不多,因为我家的童仆,都等如是先父清白的见证,是以闲言不会越传越盛,甚至在数年以后,就自动消灭了。可是想不到其后忽然发生了这件不可思议的凶案。”
“于是当日的闲话,又被翻出来了,是也不是?”青莲师太问:“你的三位盟叔,他们怎么说?”
“他们心中纵有怀疑,亦不会说出来的!”沈宇郁郁道:“这便是最使我泄气之事,我问过他们,但他们都坚称不明其故。”
青莲师太想了一阵,问道:“你去询问他们之时,可曾提到过这件事?说不定你觉得不便启齿,没有问及。而他们也不便提出来。”“不,我都曾直接问及这件事。”沈宇道:“他们的回答都很肯定,说是与此事无关。”
“你不相信他们的回答么?”
“请想想看,若是我与他们交换了地位,我会怎样回答呢?当然是断然否认的。”
“那么你呢?”青莲师太锐利地问道:“你自己的想法怎样?你觉得会不会有可能是因艾2婶而发生凶案?”
“绝对不会。”沈宇十分坚决地道:“艾二婶对先父及我的关怀怜爱,完全是发自真心,毫无做作,我可以感觉得到她的坦诚纯洁。老实说,你这刻就算打死我,也不能使我怀疑她的高贵贞洁。她只是具有慈爱的天性,伟大的情怀而已。”
青莲师太深受感动,郑重地道:“我接受你的看法,以后无论别人怎样说,我都不会再怀疑艾二婶的高洁。”
天色已由暮人夜,四下一片暗黑。
不过天空中尚有星月之辉,虽是微弱,但这两位武林高手,视力强逾常人不知多少倍,是以仍能将对方的表情,完全收入眼中。
周围的景物,亦大致还可看得清楚。
沈宇转头扫视一匝,突然转变了话题,道:“在下诚恳奉劝大师,今晚暂时放过厉斜,甚望大师俯允所求。”
“你何必为他操心呢、’青莲师太含笑回答,现在她乃是作俗家装束,由于她长得秀丽,复又驻颜有术,看起来只是二十许的美丽少妇。是以这一笑,既妩媚又亲切,使沈宇更添几分好感。
她接着又道:“据我所知,此人已得到魔刀真传,天下罕有敌手,如若贫尼今日放过了机会,只怕日后悔之无及。”
“在下可不是为他操心。”沈宇声明地道:“只是觉得你犯不着与他来个玉石俱焚。同时这个人目前作恶程度有限,尚可徐图万全的对付之计。”
青莲师太很不以为然地道:“他作恶程度还有限么?难道要等到他杀死千百人之后,才值得下手不成?”
沈宇连忙解释道:“在下不是这个意思,只因在下猜得他目下全心全意,只求悟出魔刀最后的一招,也就是这门刀法中的至高无上境地。因此,他根本无暇做别的事,纵然伤人性命,亦是与武功有关。所以如果抛去私人的思怨不谈,从大处着眼的话,他的恶孽,仍属有限。”
他停歇一下,又道:“令兄惨罹不幸,在下亦为你感到悲愤。不过以你的为人和身份,岂值得与他偕亡。”
青莲师大很快就怒气全消,事实上她的愤怒,也是对厉斜而发,并不是对这个英俊而又为人厚道的青年发作。
她声音和态度都恢复如常,道:“不,我目前没有任何成就,将来亦不会有。可以说我是个微不足道的人。而厉斜却必将是危害天下武林之人,我的贱躯微命,如能换了他的,目是划算,也算得是我对世人唯一的贡献。”
她说得很平静,亦很坚决。
沈宇耸耸肩,道:“看来在下是无法说服你的了?”
青莲师太道:“你自身尚有无穷烦恼,这件事你就少操心吧!”
沈宇拱拱手,道:“既然如此,在下暂且告退。”
青莲师太合十还了一礼,道:“但愿我佛垂佑,沈施主家门仇冤早已平反清雪。”
“谢谢大师。”
他举步行去,心想:“我虽是不能劝服你,但我可以赶先一步,截住厉斜。”
他才走了四五步,只听青莲师太道:“沈施主请留步。”
沈宇依言停步,回头问道:“大师有何吩咐?”
“沈施主打算往哪儿走?”
沈宇应道:“自然是返回城里去呀!”
“贫尼大胆猜测量一下,你恐怕是往相反之路前行。”
“大师这话是什么意思?”
“我们不必相瞒相欺,施主的打算,甚是明显,但请你想想,与其你冒被杀之险,阻止厉斜前来,何不如由贫尼放手对付他?”
沈宇愣了一下,才道:“在下没有这个打算。”
沈宇平生不打胜语,此是他性情如此,加上后天修养,亦不作兴说谎,已成牢不可破的习惯。是以这刻被迫说谎,态度极不自然,如何瞒得过人?青莲师太道:“沈施主的用心,使人感激。可惜昧于事理,并且存着妇人之仁,适足坏了大事。”
沈宇暗自微笑一下,想道:“这是见仁见智的说法,况且我不一定会被杀,但无论如何,她的决心,以及自愿舍身的悲天们人的菩萨心切,却是十分可敬。”
只听音莲师太又道:“贫尼虽是苦口婆心相劝,但相信正如施主劝我一样,不易收效。因此贫尼不惜泄漏一个秘密,惮使施主答应不作阻挠之举,只不知施主可肯答应?”
“大师若是须得泄秘,定必对某些人有妨碍,我瞧你不说也罢。”
青莲师大并不气馁,道:“这一个秘密,事实上无害于人。只不过昔日有过这么一个默契须得守密而已,但这个秘密,说不定正是让施主得以揭开令等奇怪行动之谜的钥匙。”
沈宇不禁一霞,瞠目道:“大师可不是放做惊人之言吧?”
“贫尼身为佛门弟子,岂肯以不实之言相欺?”
沈宇沉吟道:“这真是很诱惑人的条件,而且亦是在下梦寐以求的奇遇,唉,大师你何必作难我呢?”
青莲师太断然道:“你答应我这条件我就说,不答应的话,我决不告诉你。”
沈宇终于屈服,道:“好吧,请大师赐告。”
青莲师太道:“我们先声明清楚,不论贫尼这线索,是否收效,但一旦说出口,而且是属于无人得知的~件事实,你便须依约行事,不许以任何方式阻止厉斜前来,你认为公平不公平?”
“公平得很。”沈宇爽快地道:“大师清说吧,如果你拖延过久以致厉斜已经错过,可别怪罪在下。”
他这么一提,青莲师太果然赶快道:“好,你小心听着,照你所述,令尊残害盟友之举,决计不会没有理由,即使是失心疯,也有失心疯的道理。换言之,令尊所以会忽然失心疯,其中必有原因。贫尼以前曾经听老一辈的人谈论过,武功之道,深不可测。据说有一种手法,能让人丧失理性,而做出悖情大逆之事,说不定今尊正是中了这等手法。”
沈宇不禁跳起来,道:“大师说得有理,今晚若不是承蒙大师点破迷津,在下一辈子也想不到这一点。”
青莲师太道:“可是贫尼却不知道天下间有哪一家派,懂得这等邪门恶毒的手祛。而且贫尼胆敢断定,即使是目前各大门派的前辈高人,亦不会知道。”
“那怎么办呢?”沈宇顿时大为懊丧,道:“在下总不能逢人就问呀?”
多青莲师太道:“贫尼现在给你一条访查的线索,至于你查得出查可出来,那就不得而知了……”
她还未说出这条线索,突然停口,侧耳而听。
沈宇也面色一变,事实上他较早一点也听到马蹄声。这刻从速度和方面上推断,可知这个骑士,八成是厉斜。
他见青莲师太亦发觉了,则她势必开始行动,这么一来,岂不是永远也不能得知这条仅有的线索了么?沈宇这一急实是非同小可,照目前的形势分析,一旦青莲师太动身到路上阻截厉斜,设法设法诱他到这边来的话,在沈宇来说。为父雪冤唯一希望,便成泡影。在青莲师太而言,已走上死亡之途。
无论是在她在自己,历斜的出现,都万分不利,甚至是极端的可恶。
沈宇一面在心中暗骂厉斜该死,一面脑筋急转,寻求化解恶劣情势的办法。
青莲师太低哼一声,举步疾急,掠过沈宇之时,突然身形一挫,停滞不前。
原来沈宇已伸出一臂,拦阻了她的去路。
青莲师太恨声道:“干什么?让我过去。”
她当然可以统路而行,但既然沈宇有意拦阻,则地绕开,沈宇亦会移动位置,照样可以阻挡着她。
沈宇仰天一笑,声音强劲震耳,数里外之人,都能听得见。
他接着道:“你为何不叫救命?”
青莲师太不觉一愣,泛起满腹狐疑。
要知青莲师太出身于青城派,可说是见多识广之人,同时为人聪明机警,反应极快。
这刻一听沈宇的话,心头立时掠过两个解释。
第一个是这沈宇有心阻拦于她,是以出言嘲笑她,问她为何不叫救命?这是从坏的方面想,往好的方面想,亦有一说。
好的想法,亦即是第二个解释,则是沈宇存心帮忙她,特地发出笑声,又叫她喊救命。
此举当然可以把路上经过的人引来。尤其是武功高强而又好事之人,厉斜正是这类人,故此必定前来瞧瞧无疑。
她首先得弄清楚对方的企图,方能决定怎样做。
在她直觉上,。沈宇不应该在这刻出力帮助她。因为他本来就不赞成玉石俱焚的办法。
何况他还未得知那条线索,如何就肯帮忙?但若说他存心破坏,则怎会使用这个适足以把厉斜引来的方法?青莲师太本是非常聪明之人,这刻也给弄糊涂了,~时无法决定该怎样做。
那阵蹄声本是隐微轻细,相距甚远,但眨眼工夫,已来到切近。
青莲师太急得秀眉紧皱,低声问道:“你究竟有什么打算?”
沈宇也低声道:“我有我的打算。”
“厉斜若是过来查看,你不许道破毒火阵之事。”
沈宇十分干脆地道:“使得,若是道破此阵,这回被他走脱,将来永远不能用同样手法对付他了。”
大路上的蹄声不但缓慢下来,甚至接着就停歇了。他们都想像得到厉斜这刻定是踞鞍四顾,查听声响。
青莲师太估计过距离,悄声道:“你难道帮我么?”
“我认为是帮你,但在你的想法,却未必如此。”
青莲师太仍然测不透对方的用心,突然间发现这个青年,实是深不可测,智慧过人。
她恨得一跺脚,道:“你一定有某种诡计。”
“即使有诡计,也是对你有益无害。”
青莲师太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只好默然不语,眼中却射出忿怒的光芒,凝视着沈宇英俊却甚是和气的面庞。
蹄声突然响起来,不久便飚然远逝。
但如这一骑乃是厉斜的话,则青莲师太无疑已失去了这个机会。
她冷冷道:“沈宇,我要跟你算帐。”
“好的。”沈字向她迫近一步,以致两人相距不及三尺,彼此的表情瞧得更为清楚了。
“你打算如何算法?是责备我呢?抑是多谢我?”
“多谢你?刚才那一骑,是不是厉斜?如果是他,凭什么多谢你?”
“我敢用人头打赌,刚刚经过的那一骑,正是厉斜。由于你终于没有与他同归于尽,保存了可贵的性命,所以你须得多谢我。”
“放屁。”青莲师太居然也骂出口.敢情地实在太生气了。“我们早已讲了,你不得从中破坏。”
沈宇温和地道:“我没有破坏呀.假如你叫一声救命,担保历斜会过来查看……’””’他停歇了一下,又道:“而且我们的约定,是我不得以任何方式拦阻厉斜,并没有讲妥不得拦阻你,再说,也没有讲明不得帮助你把他诱人陷阱呀?”
他的反驳,不能说没有道理,当然在本质上,乃是属于强辩无疑。
青莲师太感觉到这个青年,散发出阵阵迫人的男性魅力,使她不知不觉的软化了不少,心中的气恼,也无端端的消散了许多。
她外表上仍然显出忿然的样子,道:“你如是堂堂正正的男子汉,就不会利用这等语病为自己辩护。”
沈宇道:“你别生气,在下只不过临时灵机一动,想出一个极妙的方法,使你不得不放弃了你的决定而已。”
他说得很恳切,语气中也充满了信心。
青莲师太不禁大为讲异,问道:“使我放弃我的决定?”
“是的,假如厉斜循声而来,你猜将是怎么样的结局?”沈宇反问她一句,但并不等地回答,便又道:“你到时一定下不了毒手,终于让他安全离去。但这么一来,毒火阵之秘,就保存不住了。”
“我听不懂你的话。”青莲师太道:“我为什么下不了毒手?”
“第一点,厉斜长得很潇洒漂亮……”
沈宇话声未歇,青莲师太已呸了一声,道:“我一个出家人,管他长得好看不好看,难道我会为他的漂亮而动心么?真是笑话。”
她口中说得硬,其实内心却不无疚愧,因为她知已被面前这个青年的男性魅力影响,变得不大气愤。这时她的体验,自己岂能欺骗得自己。不过话说回来,在青莲师太的年纪与修行之功而言,虽然会受到男人的影叼,但决不至于发生什么情爱或欲念。
只听沈宇说道:“大师万勿误会,在下说到此人的潇洒漂亮,只不过想指出一事,那就是此人的外型,将使大师你感觉到他不是邪恶凶毒之辈。换言之,你第一个印象,就将怀疑自己以前的看法有没有错误。”
青经师太点点头,表示接受。
沈宇便又道:“第二点,若是此人听得你叫救命之声,就迅即过来查看的话,你对他的用心行为,作何想法?莫非你竟利用一个坏人罕得具有的侠义心肠,来谋杀他么?如果他还有侠义心肠,那么他算不算是十恶不赦之徒?你的决定,是对呢抑是错了?”
青莲师太为之一愣,一时竞答不上话来。
最后才勉强道:“姑勿论他前来查看的用心,是不是打算救人。
但我在当时既没有时间考虑到这一点,再加上我记着杀死之仇,很可能马上下手取他性命。”
沈宇点头道:“不错,事实上有此可能。但你亦不能否认有相反的可能。假如你不强辩的话,毋宁是不杀他的可能性居多。”
青莲师大权衡局势之下,心想现下敌人已走,就算沈宇认错,亦是于事无补,何况他未必错,因此再说下去,自己可能还须向他致歉认错,这样当然很划不来。
她走到数丈处的黑暗中,回来之时,多了一些奇形怪状的工具,除了一枝竹柄小网兜之外,还有一具小型独轮车,不过那狭长的车底,却与地面十分接近,独轮的两旁,还有两枚相当巨大的锋利齿轮。
沈宇不须询问,也猜得出这些物事,必是特制的布置那毒火阵和收撤此阵的工具。
青莲师太在黑暗中,迅速而却小心地开始工作。
沈宇发现那两枚钢齿轮,竟是升降如意,降落之时,触及地面,车子过处,顺带就在地面上咬出两道窄而深的沟坑。
又见青莲师太不时利用那长柄小网兜,在沟坑中兜起一些物事,放置在独轮车内。
这位俏丽的女尼,很快就收起了阵法,把独轮车拆拆弄弄,就变成一口长方形的箱子,可以提在手中。
那枚网兜的长柄,也可以分作三段,是以她全部收拾好之后,只提着一口箱子,就可以上路了。
两人默默地往山下走,一会儿工夫,就到了大路上。
青莲师大向城里走,直到快进入城内,因见沈宇无声无息地跟在后面,当下停了脚步,回头望着他。
沈宇走到不能再走,否则就得碰上对方之时,才止步道:“大师不打算回到城里么?”
“别问我,你有什么打算?”
“我也是往城里去呀!”沈宇道:“我在三家客店都定了房间,今晚总得选择其中之一,睡上一觉。”
青莲师太秀眉一皱,怔道:“谁有工夫管你睡不睡觉?”
当下问道:“你对厉斜有何打算?我不想大家再碰在一块儿,互有妨碍,反而不美。”
沈宇考虑了一下,才道:“实不相瞒,此城之内,我已有两个人监视着厉斜,只要找到他们,就晓得厉斜的动向。”
他停歇了一下,又道:“我们事先曾经查看过,厉斜不投店则已,若是投店,必在那三家客店之内,是以我都留下房间,便是为了便于在暗中接近厉斜,而又可以不让他发现。”
“此计虽是破费一点儿,却相当高明。”青莲师太说,一面作个请他先走的手势,接着又道:“我跟你去瞧瞧,纵然不能亲手杀死他,至少也得瞧瞧这个凶手的形貌,对也不对?”
沈宇道:“好吧,只要大师答应不轻举妄动,在下便带你去瞧瞧。”
青莲师太道:“我答应不轻举妄动。其实你大可不必担心,你又不是没有看见,我布置毒火阵,定须兼上一番手脚才行。”
他们在黑夜中悄然疾行,不多时,已到了一家客店门外。
沈宇看了一下,低低道:“小心点儿,厉斜正是落脚在这间客店之内。”
青莲师太虽然是相当自负之人,但她从种种传说中,已知道厉斜乃是高手中的高手,非同小可,是以不禁有点儿紧张起来。
沈宇先纵上客店对面的一座屋顶,遥遥查看,然后才领着她,绕到右边巷内,当先翻墙而人,落在院落之内。
他低声说道:“右首点着灯火的,就是我朋友的房间。但奇怪的是他们为何没有熄灭灯火?难道厉斜忽然离去,是以他们匆匆追踪,竟忘了吹灭了灯火么?”
青莲师大道:“如果情形有异,我们就得小心点儿才好。”
沈宇笑,道:“你暂且在墙根等候,待我独个儿过去看看。”
他纵过去一瞧,马上惊讶地一直推门入房。
青莲师大心知有异,连忙赶过去,进房看时,但见地上躺着两个人,看他们的装束,俱都是在江湖上闯荡的人物。
她嗅到死亡的气息,当下问道:“这两人是你的朋友么?”
沈宇点头,沉重地道:“是的。”
“他们的武功如何?”
“不行,只练过一点儿防身拳脚而已。”
“若是如此,厉斜这个人,未免太卑鄙恶毒了。”青莲师太评论道:“连这等脚色也赶尽杀绝,看你还说不说他有正义感?”
沈宇蹲下去摸摸地上躺着的尸体,触手仍然温暖,可见他们才死不久。计算时间,如果路上的那一骑,真是厉斜的话,则必是他下的手无疑了。
他忿恨得直跺脚,反而说不出什么话来。
青莲师太嘲声道:“如果你不从中打岔,让我下手截杀他于路上,就不会有这等惨事发生了,现在后悔已来不及啦!”
沈宇现在只好任凭她冷嘲热讽,心中的难受,真是说也说不出来。
房间内突然间好像气温下降,因而大大寒冷起来。
沈宇和青莲师太两人,俱是高手,登时晓得是何缘故,齐齐向房门外望去。
但见一条人影,站在里房门两三尺之处,正凝视着房内之人。
青莲师太发觉此人长得英挺潇洒,但眉宇之间,泛动着一股迫人的杀气,令人见而畏怖。
她不必询问,已知道此人定是厉斜,看他大概只有三十左右的年纪,真叫人想不通他何以能练成这般高强的武功。
室内陡然寒冷之故,正是因为厉斜的森杀刀气使然。此所以青莲师太和沈宇,马上感觉出有人行近。
沈宇毫无表情地瞧着这个对头,不论是在武功上,或在战场上,厉斜都是已经占了上风的敌人。
厉斜冷冷道:“都给我出来。”
沈宇没有一点儿反抗之意,首先行出房门。
青莲师太对他这等态度,甚是不满。当下也跟出去,道:“你就是厉斜么?”
厉斜道:“你是谁。’“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但却敢与你斗一斗,你可相信?”
厉斜居然一点儿也不生气,反而微笑起来,轻佻地注视着这个秀丽的少妇。
青莲师太一点儿也不在乎,亦望着这个男人。
厉斜点点头,道:“很少有女人胆敢与我对瞧的,可见得你不是平常之人。”
青莲师大谈谈道:“我早就跟你说过,我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女人。”
“并不如此。”厉斜坚持道:“你有一种特别的气质,回异普通的妇女。当然啦,你长得相当漂亮。可是这世间上,漂亮女人多得是,我也见过很多,所以我知道我被你吸引之故,并非因为你长得漂亮。”青莲师太道:“你一向见了女人,都这么说话的么?”
“不一定。”厉斜潇洒地笑了笑,道:“那要看我的兴趣如何而定,但你一定不可以误会,我决计不是因为你长得好看,才发生兴趣。”
青莲师太心中甚感受用,突然间觉得这个男人,虽是可怕可恨的魔王。但自己的心中,却对他似是恨意大减。话虽如此,事实上当然不能说她已生出了好感。
她转眼向沈宇望去,坦白地道:“你说得不错,这个人不好对付。”
厉斜问道:“这话怎说?”
青莲师大道:“我本来准备在路上截杀你,但恰好碰见沈宇,但他极力阻止我动手。我不大明白他为何要这样做,虽然他说了不少理由。”
她停歇了一下,又道:“他有一个理由,乃是认为我见到你,很难当机立断,下那毒手。而以你这等人物,一旦错过了机会,就不易再得。到时徒然被你击败,可能被你杀死,现在我已看见你,他果然说得有理。”
厉斜耸耸双肩,道:“沈宇背后会说我的好话,还阻止你暗算我,这实在是叫人难以相信之事。”
青莲师太道:“信不信由你。”
沈宇一直没有作声,甚至现在他们在谈论他,他亦不哼气。
厉斜道:“看来他比我更沉默寡言,对不对?”
“我不知道。”青莲师大道:“但他却是个道地的好人,这是我敢肯定的。”
历斜仰天冷笑一声,道:“那也不见得,如果你认为凡是不杀人的人,就称得上好人的话,那么世间之上,触目滔滔尽是好人了。”
“世上好人原比坏人多。”青莲师太道:‘称凭仗武功,任性横行,这是最不可饶恕的恶徒。”
厉斜冷冷道:“我不在乎人家如何批评我。尤其是这两个下五门的小子,竟想在我身上打主意,此可忍孰不可忍,故此本人收拾了他们,亦是为民除害之意。”
“为民除害?”青莲师太惊叹道:“像你这等手段为民除害的话,你自家首先就变成了魔君了,就叫做以暴易暴,对世人有何好处?”
厉斜不大服气,反驳道:“我已经考虑过,认为这两个家伙不妨诛除,才下的手,你别以为我没有想过。”
青莲师太楞了一下,道:“你想过了?”
“当然啦,本人何须打诳,有就有,没有就没有。”
青莲师太心中隐隐觉得他仍然不对,但却找不出可以攻击的地方,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不知不觉中向沈宇望去,似是向他求援。
沈宇沉默得像个木头人一般,青莲师大得不到任何启示,只好摇头道:“你还是不对,但我却说不出来。”
厉斜发出得意的笑声,享受着另一种形式的争斗所获的胜利的愉快。他讥嘲地说道:“你当然说不出来啦,因为你根本无话可说。”
青莲师太大窘,皱眉寻思。
厉斜则不时发出冷笑,使她难堪而现出尴尬的表情。
沈宇突然间长笑一声,道:“厉斜兄,你一定是占惯了上风之人,对不对?”
他第一次开口,是以厉斜大为警惕,打着精神应付,答道:“不错,本人出道以来,从未落过下风。”
“你一直是胜利者,所以不会同情弱者。而且久而久之,你这种性格发展到更厉害之时,你就会变成冷酷无情之人了。”
厉斜苦思地道:“是这样么?那我倒是求之不得呢!”
沈宇朗朗道:“可惜这是后天培养出来的性格,不似魔刀宇文登,天生出来就是极为冷酷性情之人,所以你虽得其形似,未得其神,由此推论,你的魔刀,究竟到达不了他那般登峰造极的地步。”
厉斜身子一震,锐利地注视着这个青年,过了一会儿,才道:“你似乎懂得很不少。”
“这是你的过奖,事实上我在天地之间,只是一个无足道的卑贱之人。”
“奇怪。”厉斜摇摇头,道:“大凡是自命为好人的,亦都自认是卑微的人,这两者之间,究竟有什么关系?”
由于刚才青莲师太也这么说,所以厉斜发出的疑问,乃是针对他们两人。
青莲师太道:“别将我跟他扯在一起。”
厉斜不接这个碴,径向沈宇道:“老实说,我平日罕得开口说话,但你似乎比我更沉默,所以今晚难得你开腔了,我倒是要问个明白,何以我永远到达不了宇文登那等地步?”
沈宇道:“先天和后天之间,仍然有一段距离。先天是不可移易的,自然而然的。后天则受的影响太多,随时随地会生出变化。你若不是天生的铁石心肠之人,不管如何磨练,亦达到不了天生成的境界。”
厉斜道:“我仍然有办法弥补此一缺憾,你信不信?”
沈宇心中明白他所谓弥补之法,乃是找寻神机子徐通,求得魔刀最后的一招,利用刀法上的造诣,以补性格上的弱点。
但细论起来,此法亦甚是渺茫不可靠。
沈宇不说穿他,故意摇头道:“我绝对不相信。”
厉斜冷冷一晒,道:“那么你就等着瞧吧!”
他转眼望向青莲师太,道:“你听见了没有,沈宇认为我还不是冷酷无情之人呢!”
青莲师太吟了一声,被他窘得无计可施。
沈宇徐徐道:“但历斜兄你杀人之举,却是错了,虽然你说你曾经加以考虑,但此理却甚是欠通。”
厉斜自家的确看不出此理哪一点欠通,大是迷惑,问道:“我这话有哪一点不对?”
沈宇道:“你说在杀人之前,曾经加以考虑,瞧瞧他是否有该死之道,然后方始下手。换句话说,凡是你所杀的人,你都曾经加以考虑,最后认为皆属该死,可是这样?”
厉斜毫不迟疑,额首道:“不错,这样亦不对么?”
“假如你肯平心静气地想一想,就知道这中间确实不妥。”沈宇过:“在下请问一句,厉兄凭什么判决一个人应该不应该死?”
厉斜道:“这不是很明显之事,何须再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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