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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
    他非常明白妻子对于云衣的疼爱之情。自从老爷夫人于十八年前不幸遇害后,她便对这仅存的亲人、也是唯一的手足,投注了所有的感情与心血;一个当时不过十二岁的女孩,一肩担起家业与照顾幼弟的职责,多年来,始终无法放下。
    然而,云衣也有自己的想法。他深知霞衣这么多年为他所做的牺牲与奉献,也明白她始终对他放心不下。但这正是问题的根源。他不愿意霞衣再为他的事情烦恼挂心,希望她能好好过自己的生活,之所以坚持离开冯家庄自立门户,也是因为一颗体贴她的心。这一切,他在一旁看得很清楚,姊弟两人都是为了对方好,谁也没有错。
    “姊姊,我不过是搬出冯家庄,可我永远是冯家庄的人,这一点是不会改变的。”冯云衣缓下脸,温柔地道。“况且苏州城离冯家庄并不远,我还可以就近管理城里的绸缎庄和衣铺子,以后你和姊夫进城也不必赶著回去,咱们在城里有个落脚处不也挺好?”
    一段话哄得冯霞衣黯淡的神色稍稍回复些许光采。“你倒是设想得挺周到的嘛!”她轻哼了一声,黑白分明的杏眼颇为怨怪地横了他一眼。
    “姊姊,这些年经过你的调教,难道你还不相信我的能力吗?”冯云衣叹笑。
    “谁跟你说这个了!”冯霞衣气恼地又瞪了他一眼。“你就会说这种话堵我!”她不是不明理的人,也明白自己是该放手了,只不过……唉!长姊如母,一时间要她立即松手,心里终究仍是有些牵挂啊!就某方面而言,他在她心里仍是当年那个被吓坏了的小男孩。
    寻思了一会儿,她做出让步。
    “这样吧!要说服我也不难,我决定在这里住上几天,这府里上上下下一切都打理妥当、让我满意了以后,我就不再罗嗦。还有,年底前,你可得给我讨房媳妇,有人在你身边照顾你,我才能真正放心!”
    “年底前?姊姊,这……会不会太赶了?”
    冯霞衣挑眉斜睨了他一眼。“怎么?你有意见吗?我都已经做了让步,你如果不能答应的话,那一切就都免谈了!”
    这……冯云衣微微懊恼地蹙起眉,抬眼瞧向韦长空,但见他一脸爱莫能助的表情,也只得认了。
    “没有意见的话,这件事就这样说定了。”冯霞衣下了个结论,而后抬起手掩住一个呵欠。
    韦长空浓眉微蹙了下,柔声道:“你该休息了。”
    冯云衣反应也快,立即吩咐阿福派人整理房间。
    莫桑织在一旁角落看得好不羡慕。那韦长空外表看似不起眼,又硬梆梆的,却是个爱妻疼妻的好男人;从方才到现在,他的目光始终没离开过冯霞衣身上,保护、怜惜的意态在他的眼神和他的举动里表露无遗。
    这……才是真正的“良人”吧?
    “易得无价宝,难得有情郎……”她轻声喃喃道,不由得想起自己的遭遇,心中感慨万千,清丽的容颜也不觉染上一抹落寞。
    是夜,同样的一场梦魇惊醒了床榻上平时就辗转难眠的人,冯云衣猛然睁开眼,额前冷汗涔涔,呼吸急促。
    缓缓坐了起来,擦去额前的冷汗,耳里听进房外唧唧的虫嘶,待恶梦被现实逼退后,混乱惊恐的情绪这才稍稍平息了下来。
    冷不防,一阵夜风拂来,他神情一紧,转首望去,透过纱质屏风,依稀可见一抹身影倚在窗前。
    那身影是熟悉的,这几天夜里,她不曾出现,唤她也无回应,现在三更半夜的,她倒不请自来了。他不觉微微皱眉,而后起身下床,走出内室。
    瞬间,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如墨的夜空,一如多年前的那一晚,不同的是,今夜月光皎洁,洒下银光似的清辉。
    然,纵使如此,他仍是感觉十分不舒服,神情紧绷地,他趋步上前。“谁让你把窗子打开的?!”不悦地低斥了声,随即探身向前,将窗子关上。
    显然没察觉到他是何时起身走过来的,莫桑织愣了下,而后赶紧撇开脸去,似是怕让他瞧见了什么,一边抬手在脸上胡乱抹了一把。
    “今晚的月色不错,所以我……我……”支支吾吾地应了声,随即改而问道:“这么晚了,你……你怎么还没睡呢?”
    沙哑怪异的声音令他不禁起疑,拧眉步至她身前,瞧见她一双眼泛著湿意,眼眶也红红的,显然是哭过的痕迹,但……为了什么?
    “你怎么了?”本不该多问的,可不知怎地,就是忍不住开了口,这已经不是他第一次违反自己的原则了。
    “我没事。”她故做轻快地扬起一抹笑,神情却因此显露出几分楚楚可怜来,他看了,心里竟不觉生起一丝怜惜。
    “你的样子看起来不像没事。”他紧追不舍。“有什么心事不妨说出来听听,反正我也睡不著了。”
    她咬了咬唇,迟疑了片刻,终于开口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只是有些感慨罢了。”
    “哦?为了什么事情感慨?”
    她幽忽一笑。“今天,我瞧见了你的姊姊和姊夫……她们夫妻俩看起来感情很好,你的姊夫……该是个深情有义之人。”
    “那又如何?”他仔细留意著她的表情。
    “世上这样的男人已经很少了,我真羡慕你姊姊。”她幽幽地说出心里的话。
    听她口口声声赞美自己的姊夫,冯云衣心里一阵莫名的不舒坦,眉心微拧地道:“你该不会是看上他了吧?”语气不自觉地带著一丝酸味。
    闻言,她先是一愣,继之噗嗤一笑。“你怎么会这么说呢!人鬼殊途怎能结合?况且我也不是那种夺人所爱之人。”说罢,神情忽地一转落寞,又道:“我只是感慨自己没有令姊这般的好福气。”
    她这么一说,让他突然想起白天里她说过的话,脱口便问:“你的夫君难道不是这么对你的吗?”
    一句话似问到了她的痛处,她神情黯然地垂下眼睫,苦笑道:“我和他……也曾有过快乐时光,只是,欢情不多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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