雍城外
云修快马加鞭,单骑疾行,不过三日就到了柴昭岳蘅出事的淮河边。云修还记得,自己率军离开时走的也是这条沿河的堤岸,可今日回来,原本空空荡荡的堤岸上,已经郁郁种上了绵延半里之远的蔓陀。
“蔓陀花…”云修跳下马背,捻起一片枯黄的蔓陀叶看了看,“是蔓陀…”
——“阿蘅最喜欢的就是这蔓陀花…”
“这会子能做此事的,也只有殷崇诀了。”云修哼了声不屑的扔下手里的枯叶,“有工夫风花雪月,怎么不见去把她找回来!我呸!”
云修正要离开,想起了什么似的又停下了步子,走近寒风里就要折断的蔓陀树干,低头看向早已经枯萎的花蕊。
云修略微迟疑了片刻,从怀里掏出一块汗巾,抠出花蕊里结下的蔓陀花籽,小心翼翼的拢进干燥的汗巾,细细的包裹住又塞回怀里。
“少夫人也说蔓陀难养活,带回周国又有何用?”云修懊恼的自语着,“你真是天下头号的蠢人…”可才要把汗巾抖开,云修又是有些舍不得,叹了声止住动作,“罢了罢了,带回去也好,就算不能建功立业,总算还能给郡主带回些什么…没准…能开出花呢…”云修咧了咧嘴,又按了按心口的蔓陀花籽,回望阴霾下前途叵测的雍城,头也不回的沿着淮河而下。
淮村,集市。
“老封家是钓到了什么大鱼吗?”摊主逗着碧儿笑道,“隔几日就买那么些个好东西回去,还是你奶奶急着把碧儿你养的白白胖胖,好早些说个好人家?”
碧儿秀眉一蹙,啐了口道:“说也说不到你家去,美得你!”说着将刚切好的猪肉用荷叶包裹住,甩进了身后的竹篓,又寻着鲜果子去了。
——“有说淮河里藏着金鲤,莫不是被老封家捞上来了?”有人窃窃议论着道。
碧儿白了眼嘀嘀咕咕的乡亲,哼了声晃荡着步子。
不远处,一个额束缎带的黑衣男子已经默默盯了碧儿许久,见这小姑娘像野鸭子一样灵活的穿梭在集市嚷闹的人群里,男子嘴角扬了扬,恰到好处的尾随着她欢快敏捷的步子。
走到僻静无人处,碧儿突然顿住步子,纤腰一扭瞪住后头那人道:“跟了我半晌了,想打劫你小姑奶奶我么!”
云修啃咬着手背低头一笑,咳了声道:“在下路过而已,哪有跟着小姑奶奶你了?幻觉,只是个幻觉。”
碧儿叉着腰道:“淮村就这么大,哪个人我不认得!你明明是外头的人,跟着我封碧儿,想做什么?”
云修听到“外头的人”,止住笑又上前了几步,碧儿看着泼辣,骨子里还是有些胆怯,碎步朝后挪了挪,警惕的看着云修不敢眨眼。
“你刚刚说外头的人…”云修低声缓缓道,“碧儿姑娘除了在下,还有没有在淮村见过旁的外人?”云修见碧儿涨红了脸眼神闪烁,又压低声音道,“一男,一女。女的…临盆在即。”
碧儿见云修腰间悬挂长剑,黑眸炯炯让人难以逼视,寥寥数语字字铿锵,颤着牙齿道:“没有…没有见过。”
“扯谎的可不是好姑娘。”云修身姿不改道,“你刚刚在集市摸出的银锭子…”
碧儿听见“银锭子”,手心不由自主的摸向腰间的钱袋,吞咽了想喉咙动也不敢动。云修看在眼里,继续不紧不慢道:“那银锭子,一锭就够淮村的船家忙乎十日不止,难不成…封家真是捞到了淮河里的金鲤?要么就是…”云修黑眸一动定在了碧儿惊慌失措的脸上,“要么就是,你们老封家劫了财,落了人家的银子!”
“不是的!”碧儿惶急慌忙的摆着手,“是他给了奶奶银子,让我给他夫人置办月子的吃食物件!是贼人劫的他们,不关我家的事,他家的小子,还是我奶奶给接生的呢!”
云修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出来——“月子?小子!少夫人生了…是个儿子,儿子!”云修猛一击掌,跺着脚欢喜道:“太好了!太好了!”
碧儿见刚刚还恐吓自己的云修像是要手舞足蹈一般,刚要啐他几口,忽的捂住嘴哀嚎了声:“坏了,什么都说了出来,回去准被奶奶撕了这张嘴…”
第104章 天意
“不是的!”碧儿惶急慌忙的摆着手,“是他给了奶奶银子,让我给他夫人置办月子的吃食物件!是贼人劫的他们,不关我家的事,他家的小子,还是我奶奶给接生的呢!”
云修先是一愣,随即大笑了出来——“月子?小子!少夫人生了…是个儿子,儿子!”云修猛一击掌,跺着脚欢喜道:“太好了!太好了!”
碧儿见刚刚还恐吓自己的云修像是要手舞足蹈一般,刚要啐他几口,忽的捂住嘴哀嚎了声:“坏了,什么都说了出来,回去准被奶奶撕了这张嘴…”
云修指着前头道:“赶紧带我去见你说的那二人,快!”
碧儿哭丧着脸道:“小爷不要为难我了,冒冒失失把你带回去,我可有的受!”
云修抽出腰间未脱鞘的佩剑晃了晃,收起欢喜冲碧儿眨了眨眼,“有我在,你奶奶撕不了你的嘴。你云爷爷从来只救人,不害人。”
碧儿灵眸动也不动的看着眼前桀俊的年轻男子,虽是手执佩剑,可却没有半分骇人的戾气,倒更是是个路见不平的侠义之士,碧儿舔了舔唇,呆呆看着云修轻声道:“夫人才生下孩子,你可不能吓到她,还有她身旁寸步不离的夫君...”
云修见她傻萌的模样,收回佩剑别在身后,往前走了几步道:“往日都是我被那位夫人惊吓,这会子轮到我吓唬她?碧儿姑娘真是...有些意思...”
二人一前一后走着,碧儿时不时回头看看,云修与她隔着半丈的间距,含笑不语。
封家的院子不大,零星的种着些家常菜果,斑驳的砖房里隐隐传来婴儿的啼哭,云修心头一喜知道柴昭和岳蘅就在前头,步子也更如流星一般。
屋里,柴昭抱着儿子轻轻摇着哄道:“桐儿刚吃饱,怎么就哭上了?平日里可都乖得很...是不是又饿了?”
——“少主!少夫人!!”
小憩的岳蘅不悦的睁开眼,恼道:“知道了吧?云修步步生风,你宝贝儿子,哪里吃得住他这份煞气。”
——“少主!少夫人!”
在水井边浣衣的封嫂抬起头,见自家孙女带了个陌生男子回家,差点惊掉了下巴,指着云修急道:“你...你是何人?”
云修赶忙朝封嫂微微鞠了一躬,步子却没有停下的意思,伸长了脖子抬高嗓门——“少主,你在里头么?”
——“你再喊高些,喊到整个淮村人都听见,再传到雍城,可好?”
里屋传来“嘎吱”一声,柴昭推开门傲然迈出门槛,唇边似喜非怒,灰眸幽光奕奕,只是这凌厉的一眼,看得封嫂连手里的湿衣滑落都没有丝毫知觉。
“云修见过少主!”云修谦顺的单膝跪地,声音微颤有着掩不住的惊喜。
柴昭轻抬手背,低哑道:“在旁人家里,你这副架势别吓到了我和阿蘅的恩人。”
云修瞥了眼浣衣发愣的封嫂,起身几步走近,低眉跪地按下佩剑,抱拳恭敬道:“路上也听您孙女碧儿姑娘说了,少主和少夫人是被您老夫妇救上岸,少夫人也是您帮忙接生...此等恩情,我云修永世不忘,请受我一拜。”
封嫂直愣愣的看着云修,连客气话也忘了去说,嘴里胡乱嗯嗯了几句,湿手蹭了蹭罩衣也不知道该怎么去放。
里屋婴儿的啼哭又起,云修蹦跶起身小跑到屋门边,咳了声压低声音道:“少夫人在里头么?是我云修啊,能不能进去瞧一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