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六
他不知道今天要约谈的人竟然是……她。
梁菱光依旧有些眩惑。
就知道应该先吃完早餐再下山的,血糖正常的话,她的表现起码不会这么脱序。
鸦片蝴蝶是她的笔名,恰好用了三年。
“对不起,我们认识吗?我觉得你好眼熟。”
“这好像是老套的搭讪。”他很快收起眼底的神采,她那把又轻又软的声音仍旧那么悦耳。
梁菱光有些不自在,“对不起,我以为……不是,是我认错人了。”
陌生的嗓子,陌生的五官,上帝造人的时候也会错手把相同的模子用上好几次吧。
“不要紧,能让漂亮的小姐对我另眼相看是我的荣幸。”
她抿唇一笑,经过这几年的社会大学训练,知道别将客套话当真的必要性。
“你是蒋经理?”她记得要跟她面洽的人姓蒋。
“我复姓东方。”
像石头丢进湖面,涟漪乍生,梁菱光如他所想的变脸了。“咳,东方先生,你是银行的……”
她想抓狂,这世界是怎么了,癫了、反了,还是乱了?到处都是姓东方的便宜货……
慢着,她告诉自己不能老是听到这两个字就敏感,而且,这次比稿攸关未来长期的合作关系,很重要的。
“我是银行的新负责人,本来呢,这次比稿是由银行的公关负责,刚好他吃坏肚子,才由我出面,没能事先通知鸦片蝴蝶小姐真抱歉!”
她赶紧站起来行礼。“我有眼不识泰山,东方总裁您好。”
“不必用敬语,感觉我好像七老八十了。”他的心有道暖流过去,是很多年都忘记的那种感觉。
好几年,她一点也没变,那个是她用惯的流苏包包吧,还在用呢,蓬蓬的鬈发还是那么卷,真不知道她晚上从来不上卷子睡觉的人是怎么保持不变卷度的?
看起来,她是个念旧的人。
只是,还记得他这旧人吗?
“这是应该的。”
“妳在插画这行做了多久?”他把十指堆成尖塔,把眸子藏在尖塔的后面,不让人看见。
“三年。”
“出版社的人大力向我推荐妳,说妳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没想到她会从一直坚持的油画退下来。
她离开,留下她心爱的林布兰特,而她练习用的图稿全部委托垃圾车收走了。
“那是老大姊照顾我,我把图稿带来了,您要看吗?”客套话她还是不熟练,只希望赶快把事情谈完,离开这个也姓东方的男人。
他让她全身不自在。
“我凡事要求尽善尽美。”
“我尽力,至于能不能人您的眼,我就没把握了。”每个人对美的感觉要求都不同,她没办法口沫横飞的自吹自擂说自己的作品有多红火,多受青少年欢迎。
“那好,妳把底稿留下,有任何消息我再跟妳联系。”
“嗄?”
也知道自己失言。“我是说,我会请蒋先生跟妳联络的。”
“好,那请多指教了!”
“不客气。”
一切完美无破绽,她马上站起来告退。
不知道为什么,她就是觉得心里毛毛的。
“我听说以前妳在纽约学画?”他还不想放她走。
“是的。”她的背影很僵,虽然背对着人很不礼貌,但是,可以放她走了吧?
这里,空调OK、造景OK,就是人不对……
“为什么没有继续画图?”
“没有为什么,误打误撞就进了这行。”她看花瓶,花瓶里的花伏迭生姿,美不胜收。
已经改变面貌的东方狂也站起来,拿起烟匣里的古巴哈瓦纳雪茄在指缝中转。
“希望我们合作愉快!”
三年,有谁改变谁没变,沧海桑田,人间好几转了。
他想确定什么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