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他歉然一笑,立即恢复了一贯的温文儒雅。
“不知姑娘这些手绢打算卖怎么样一个价钱?”他柔声问。
女孩红了脸,摇摇头回答道:“我不知道——我也不晓得这些东西能卖多少钱,以前我不曾——”她又摇摇头,非常羞怯的模样。
“那么我就随意给好了,如果给少了,姑娘尽管开口说。”楚君逸说着轻轻拉过她的手,将一锭金子放入她手中。
女孩一看几乎吓呆了,连连摇头将金子推还给他。
“这——太多了,几条手绢哪里值一锭金子?公子您——您不要捉弄我了。”
“你就收下吧!姐姐。”楚梦月过来替楚君逸解围,他又看人看傻了,根本说不出话来。“你的手工这么细致,绣出来的图案又是这么栩栩如生,一定花了不少功夫吧!它们值得的,知道这些手绢值一锭金子,我在朋友面前也能好好炫耀一番,毕竟它们都是独一无二的啊,别人有钱还买不到呢!”
“姑娘就别再客气了。”楚君逸也跟着微笑道:“舍妹是真的很中意这些手绢,而她的眼光一向都很不俗,她说值得就一定值得的。”
女孩内心在挣扎,那锭金子仿彳弗会燃烧似的灼痛着她的手。
有这锭金子,她可以替母亲请大夫、抓药,还可以买一些滋补的东西给母亲吃,而这些事是她一直渴盼却始终无法做到的……可是她能收这锭金子吗?她怎么都不认为那几方手绢能值这么多钱啊!
然而母亲痛苦的咳嗽响在耳际,刺痛了她的心。人一贫苦便无自尊可言,此刻她终于尝到这种滋味,苦涩不堪,疼痛似刀在割。
“谢谢。”她只能再深深行礼,强忍着不让眼眶的泪落下。“对于二位今日的慷慨相助,小女子江青璃铭感五内,他日若有机会,小女子做牛做马定当报答。”
又行个礼,女孩加快脚步离开了胭脂铺子。
楚君逸的目光一直追随着她远去的身影,楚梦月则看看她的兄长,皱起鼻尖似在思索什么。
至于那店掌柜的,一脸的失落与惋惜,时而叹息时而摇头,为那与自己无缘的一锭黄金心痛如绞。
第二章
老天爷,那位姐姐可别真的已嫁做人妇,她这个从来不曾为情动心的哥哥好不容易动了凡心,万一真碰了这么大个钉子,她这辈子恐怕都别想要有“三嫂”了。
……楚梦月暗暗祈褥着。
江青璃端着一碗温热的粥来到母亲的床前,挤出笑容对躺在床上瘦弱不堪的母亲说:“娘,起来吃点东西吧!我买了只鲜鱼回来熬粥,快趁热吃了吧!我熬了很久,味道很好,您一定会喜欢的。”
床上羸弱的身子动了动,引发一连串激烈的咳嗽,江青璃赶忙放下手中的食物,坐在床边扶起咳得脸色发青的母亲。
“小心点,娘,我扶您慢慢坐起来。”她让母亲靠着墙,无助地等待着咳嗽逐渐停止。
江母苍白着一张脸,气弱地说:“阿璃,娘可能不行了……”
“娘,您别胡说,我现在有钱可以买营养的东西给您吃,还可以请大夫来替您看病,只要好好休养一段日子,您一定会好起来的。”
“钱?”江母又咳了咳,抚着胸口问:“你哪来的钱?别再四处去借了,我……娘的病已经好不了了,娘自己知道……”
“会好的,只要吃了大夫开的药,娘的病一定会好的。”江青璃勉强的笑容似在说服母亲也在对自己保证。
“这回你又跟谁借钱了?”
“我没有去跟谁借钱,钱是我卖掉手绢赚来的,娘,您不要担心这个,只要专心养病就好了。来,粥快凉了,我来喂您吃。”
她一口一口极有耐性地将粥喂至母亲口中,江母几乎是每吃上两小口就要剧烈咳嗽一回,大半刻过了,一碗粥只吃掉了三分之一。
“再多吃一点,娘,多吃些营养的东西,体力才恢复得快。”江青璃又舀了匙粥送到母亲嘴边。
江母摇头,轻轻推开了汤匙。
“我吃不下……”
“娘!”江青璃忧心地看着母亲日益消瘦的面颊,感觉前所未有的无助与心痛。
江母抬头看了看她们的屋子,家徒四壁,破旧不堪,原有的一些家具坏的坏,卖的卖,如今剩下的就是两张床和一张桌子,连椅子都没瞧见。年已十八的女儿娴淑貌美,到了这个年纪仍未嫁至夫家全都是为了她这个一身是病的母亲,一思及此,她便希望自己的大限之日即刻来到,也免拖累了女儿,受这种苦难。
又一阵剧烈的呛咳之后,江母招手要女儿坐近她。
江青璃听话的挨着床边坐。
“阿璃,人都会死的,你父亲过世的时候我们母女俩悲痛欲绝,现在不也都过来了?所以,娘走的时候你也要坚强,那只是每个人必经的一个过程……你也别太难过了……”
“不!”江青璃摇头,强忍多时的泪水终于溃堤而出。“娘,您不会死的,大夫会医好您的,一定会的。”
“听我说,阿璃,娘的病是医不好了,娘心里明白的……”江母心疼地为江青璃拭了拭泪,勉强一笑,说:“趁着娘还有一口气在,有件关系着你一生幸福的大事……我必须在我离去之前跟你交代清楚……别哭了,孩子,仔细听,娘没有太多力气再说一次了。”
母亲态度很不寻常,江青璃只得紧抿着眼泪静坐聆听。
江母又咳了咳,喝了些水顺顺气之后,开始说:“你爹在世的时候也算是个小有名气的雕刻家,由于曾经替朝廷雕过佛像,为此声名大噪,咱们家里的环境也因此而大大的改善了,所以我们才能在城里有间颇为象样的屋子。”江母又看了看现在的居所,似乎在想象它曾经有过的崭新与洁净。
“在你六岁那一年,城里的富商柳员外找人来替他十岁的独子柳文信提亲——”
“提亲?”江青璃蹙眉。“在我六岁的时候?”
“老实说,柳员外是个眼光深远的人,他相信以我们大唐帝国对佛教深切的信仰,你爹的佛雕技术将更受朝廷重视,如果和我们攀上亲事,对柳家可以说有着绝对的好处,所以他来提亲,希望两家能先把亲事给订下来,等你十三岁时再来迎娶。”
十三岁时来娶亲?今年她都十八岁了,对于这件事却还是头一回听说,这表示这门亲事终究是没有说成喽?
“后来呢?是不是爹拒绝了柳员外?”这是很可能的,毕竟除了指腹为婚,很少有人在子女这般年幼便替他们订下婚约的。
“不,你爹答应了柳员外的提亲。”江母回答,而她的答案显然让江青璃疑惑不解。
“爹答应了?那么——他们为什么没有依约前来迎我进柳家?为什么我没有依照约定在十三岁那年成为柳文信的妻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