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
吉祥鼻头一酸,第一次不在意如意这么喊她。
“你——听我说,如意,你快点回来吧!有什么事我们见面了再谈好吗?一切都会没事的,只要我们在一起。”
放下话筒,唐如意已经哭得唏哩哗啦。
离开这里吧!回去抱著吉祥痛哭一场,心就不会这麽疼、这麽苦了。
“你——你哭什麽?出了什麽事?”
身後传来低沈的声音,如意一惊,倏地回头,忘了自己满脸是泪。
她惊愕的表情和被泪水浸润过的双眸令贺鹰风心中一紧,两个大步就到了她身旁。
“究竟出了什么事?你为什么哭成这样?”他伸手欲抓她的肩,随即又缩了回来,脸上焦虑神情可见。
唐如意慌忙抹抹脸上的泪水。
“不!没什麽,我只是……”她终究无法解释,只有可怜兮兮地看著他。
“你——真的没事?”贺鹰风问,神情稍缓。
她摇头。
“我真的没事,只是从电话里听见家人的声音,很想家。”她笑得勉强。“不过没关系,我马上就要回家了,很快就能见到我父母还有姊姊。”
贺鹰风凝视她。
“相亲的事呢?你不怕了。”
“我总得回家,相亲的事——回去再说吧!反正不是我妈改变主意就是我改变主意。”她低声说。
“你已经可以接受嫁给一个陌生人的念头了?”
“我也不知道。”她苦涩地说:“不过——我很清楚自己该离开这里,我已经打扰你们够久了。自己的难题要自己面对,躲也不是办法,这点我想过,也想通了。”
贺鹰风动动嘴似乎想说什麽,结果还是点点头没出口。唐如意於是问:
“你找伯母吗?她和隔壁的太太跳土风舞去了。”
“我妈这麽忙,你有心陪她她却无福享受。”贺鹰风浅笑道。
唐如意闻言一副受伤的表情。
“你——我希望你这麽说不是暗示我乾脆立儿刻回家,我已经说过我马上就会走。我打算今天晚上就去和林泰林德两兄弟道别,还有——跟他们道歉,因为我没有遵守替他们复习功课的承诺……”
“够了,你天杀的给我停住!”贺鹰风压抑多时的情绪终於爆发了。他这回真的抓住她的肩,神情狂乱地对她说:“为什麽你这麽敏感?为什麽你总把我的话想成另一个意思?你以为我迫不及待想要你走吗?这几天我能睡著的时间加起来还不到十个小时,你以为这是为什麽?你以为这是谁害的?”
他强横的态度让唐如意既惊愕又害怕,他说的话她更是全然不懂意思。在他强而有力的双手挤压下,她的肩部传来一阵疼痛,她忍不住低吟出声。
“你的手——你弄疼我了。”
“我弄疼你又怎么样?你搅得我心里头更疼呢,”他咬著牙。“你为什麽要来?如果你不出现在我面前,我的生活还和以前一样单纯,我也不必为你辗转反辙,彻夜难眠。你说,我该不该弄痛你?我该不该?”
眼泪蹦出唐如意的眼睛。
“拜托——贺——贺大哥,我做了什么你要这么吓我?我说过我很快就走……”
贺鹰风几乎可说是暴怒,唐如意跟著颤抖得更厉害。她闭著眼喊:
“那么我立刻走,你一放开我,我马上离开……”
“你该死的居然还敢说?”贺鹰风不仅没有放开她反而将她拥进怀里,想强行将唇压上她的。他不知道自己今天是怎麽了,心里就像被只恶魔盘据著,而它吞噬了他全部的自制力。他什麽也不想,只想著留住她,所以受不了她一再提起离开的事。
既惊且怕的唐如意又是哭又是挣扎,她不明白自己做什麽惹来这样的待遇。他一直贴近她,近得她都闻得到他的气息,感觉得到他的呼吸。换成另一种情况,她或许会心悸不已,而此时他疯狂的行为却只令她恐惧。
当他们各自沈溺在自己狂乱心慌的情绪中,贺母推开门走进来,而当她惊觉儿子正对客人用强时,立即惊呼一声冲过去。
“你在干什么啊?鹰风。快放开吉祥,否则我打断你的腿!”贺母真的拿来一把扫帚。
接下来的事唐如意无暇注意,她只是把头埋入贺母的胸前哭了个痛快。
抬头看见唐如意站在门外,林泰林德扔下手边的工作跑过去。
“唐小姐!你——你这是……”林德指指她手上的行李,皱著眉问,连林泰都一副心情沈重的样子。
唐如意微微一笑。
“我要回家了!来跟你们道别。很抱歉不能信守承诺替你们复习功课,你们自己要好好加油喔,有空到台中来玩,我会写信给你们。”
“要走了?为什麽?”林德不解。“你跟老板娘说过了吗?还有老板——他昨夜像吃了炸药似的胡乱发了顿脾气,又喝了酒,还没起床呢!我去喊他……”
唐如意摇头。
“不要,我——我昨天已经跟他提过了,伯母那里也说了,现在我想一个人离开,只是跟你们说声再见,不要别人送我。”
“这怎麽行?还是让老板开车送你到车站比较好。”林泰开口。
“真的不要。”她坚持,苦涩笑道:“我已经叫了车,就在转角那儿。在高雄这些天麻烦你们了,谢谢,我会想念你们的。再见,林泰、林德。”
她对他们笑笑,提著行李转身。林德似想追上去,林泰拉住了他。他们在修车行外目送她离开。
如意感觉得到他们的目光,却无法回头。眼泪已经朦胧了她的眼睛,回头只会让她对这里、对楼上那个犹在睡梦中的人更加依恋不舍。
该结束了!
她的喜欢、她的爱、她的哀愁、她的怨,就算她还存有一丝幻想,在经过昨天那一幕後也该放弃了;他对她根本连一点怜爱之情都没有,更遑论其他。
回家吧,家是治愈伤痕的最佳场所,她就像受伤的动物,需要一个温暖安静的地方舔噬伤口。
尽管一再对自己这麽说,泪水还是不断滑下她的颊,最後她几乎是狠下心跑上车的。天!她居然到离开都没有对他们提起过她其实是唐如意而不是唐吉祥。
朦胧地看著车窗外的景色,唐如意不由心碎地了解到,在她有生之年的每一天,都将因回忆起在港都度过的这些日子而心痛。
第十章
贺鹰风一起床,匆匆刷了牙洗过脸,随手抓了件衬衫便往外冲,对林德的呼喊不知是没听见还是根本不想理会。
到了母亲的住处,贺鹰风在片刻犹豫後推门而入,看见母亲坐在沙发上,神情是少见的凝重。
他沈默,静静等候母亲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