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这些日子当局者迷,终于清醒一些了。
见王氏开始有些明白了,慧雅再接再厉,道:“大娘,我记得每年春节和中秋节,府里在外县府的大伙计都要回来过节顺便向老爷交账,是吧?”
王氏点了点头。
慧雅笑了:“再过几日就是中秋节了,那董伙计这个时候应该回家了吧?”
王氏这下恍然大悟,也不哭了,求助地看着慧雅:“慧雅,我该怎么办?”
慧雅抱紧贵哥,沉声道:“大娘,您确定马娘子怀孕了?”如果确定的话,要是王氏愿意与朱俊撕破脸,就直接撺掇董陵夷去告朱俊霸占人‘妻;如果王氏不愿意与朱俊撕破脸,那慧雅就陪她去和朱俊谈判,让朱俊把马娘子弄出朱府,别在王氏面前碍眼。
见王氏没吭声,慧雅又道:“大娘,像这样的情况,您就应该在马甜甜房里安排一个自己人,随时掌握那边的情况!”
王氏想了想,道:“……是老爷说的,因为没显怀,我也不能肯定……”她到了此时才后悔舍不得小恩小惠,没有在马甜甜那里安排眼线。
慧雅看着王氏的懵懂模样,真有种无力感,叹了口气道:“我和李妈妈陪你回城看看吧!”有一句话叫“为母则强”,朱府环境那么复杂,王氏却一直不肯多费一点心,只知勤俭节省,为朱俊积攒家产。
为了贵哥,也为了王氏曾经对她的恩情,慧雅不愿意忘恩负义袖手旁观,她要再帮王氏一次。
既然王氏要回家了,慧雅便和慧秀一起侍候着王氏好好洗了脸妆扮了一番。
惠明得知王氏要回去,便把府里的大车赶了过来接王氏。
他正等在孙慧雅家门外,见慧秀和慧雅扶着王氏出来了,忙下车行礼:“见过大娘!”
王氏上车的时候,惠明悄悄觑了一眼,发现王氏今日妆扮得特别隆重,头上戴着赤金鬏髻,堆满珠翠,脸上妆容浓艳,身上穿着件玄色五彩金遍边葫芦样鸾凤穿花罗袍,看着比平日气派庄重多了。
一路到了朱府,李妈妈抱着贵哥,慧雅和慧秀扶着王氏下了车。
想到要面对朱俊和马甜甜姐妹,王氏心中有些紧张,却听慧雅道:“大娘,您是正妻,怕什么?再说了,您是为了贵哥!”
王氏深吸一口气,挺直腰板走了进去。
朱俊正忙得焦头烂额,根本没出去应酬,听小厮回报说王氏回来了,他忙忙道:“快请你们大娘进来!”
见小厮抬脚出去了,朱俊想了想,又道:“我亲自去迎!”
到了大门外,朱俊躬身说了几句软话,把王氏给请下了车。
他看到王氏倒了罢了,一眼见到贵哥,喜得疾步上前,一把把贵哥抱在怀里,连连亲了好几下,口中直道:“我的儿啊,我的小祖宗!爹可想你了!”
慧雅冷眼旁观,见朱俊对贵哥如此亲昵,便知事情还可转圜,就在心里默默计划着。
王氏因朱俊亲迎,觉得大有面子,心里有些软,可是想到慧雅的叮嘱,她还是板着脸跟着朱俊一起进了上房。
慧雅慧秀候在廊下,看着李妈妈带贵哥玩耍。
慧秀没看到慧宝,随口问慧珍:“咦,怎么没见慧宝那小蹄子?”
慧珍看了看四周,低声道:“慧宝死了两天了,昨日已经送到化人场烧化了!”
慧秀慧雅皆大吃一惊。
慧秀蹙眉道:“不就是吃坏了肚子吐了血么,何至于就死了?”
慧珍眼圈红了:“大娘带着你离开之后,慧宝夜里就开始拉肚子,拉了几天,人就没了……”
又道:“老爷说快过中秋节了不吉利,花了四两银子买了个薄板棺材装了,昨日就让仵作团头带了火头过来,直接抬到化人场烧化了,骨殖都扔进了化骨池。”
慧雅和慧秀的眼睛也都红了。
慧雅鼻子酸酸的,眼泪早出来了。慧宝虽然又贪又懒又馋,心眼也不好,可是她们毕竟是从小一起长大,总是有些感情的。
她拿了汗巾子拭去眼泪,看向慧珍:“马娘子和马甜甜现在在哪里?”慧宝死了,马娘子和马甜甜姐妹俩就是嫌疑人了。
慧珍眼中现出仇恨之色:“慧宝一死,马娘子说她丈夫董伙计快要从陈留县回来了,两天前就回家了;至于四娘,还不是老样子?她哪里会怕报应!”
慧雅藏在月白窄袖里的手紧紧握着,心里暗暗下了决心:马娘子和马甜甜这些人,不把人命当做一回事,此事决不能善了。
安排妥当之后,赵青吩咐董陵夷带路,亲自带着县衙三宝捕头叶瑾、仵作刘秀中和书记许家英及十个衙役往城西董陵夷家勘验现场。
董陵夷家虽在城内,位置却有些偏僻,他家在城西的莲花池。偌大的莲花池边只有他家一个院子,孤零零地坐落在莲花池畔。
一进大门,董陵夷就开始流泪,引着众人来到了院西的葡萄架下,指着下面的一具无首尸体哭着道:“那就是贱内马氏,人都叫她马娘子……”
说着话,他又捂着脸哭了起来。
赵青观察着他,见他的眼泪就像没了闸门一般,不停地往外涌,似乎真的非常悲痛,难以控制。
仵作刘秀中带着助手上前开始勘验尸首,叶瑾则带着人开始搜查董家。
董陵夷看到仵作解开了妻子的衣服,简直不能再看,一下子趴在地上抠着地哭了起来。
刘秀中检验了半日,让助手一一记下,然后过来向赵青禀报。
他看了仍然趴在地上伤心哭泣的董陵夷一眼,低声道:“大人,属下有事要回,请去外面说吧!”
到了董家门外,刘秀中才道:“禀大人,尸体还是处子。”
赵青秀眉微挑:“还有别的什么特征能证明是处子?”
刘秀中一一说了。
赵青沉吟了一下,命人叫了董陵夷出来,问道:“你妻子的身体有什么特征?”
董陵夷哭得眼睛都肿了,一边擦眼泪一边道:“我娘子身量中等,很是苗条……”
叶瑾在一边补了一句:“具体一点!”
董陵夷想了想,道:“……我妻子锁骨下面有一粒米粒大的红痣……”
赵青又进了院子。
刘秀中翻过尸体,尸体锁骨下面赫然有一个米粒大的红痣。
刘秀中的助手正要把这个情况记录下来,却听赵青沉声道:“且慢!”
赵青看向刘秀中:“用帕子沾了酒液擦一下!”他觉得这颗红痣瞧着有些怪。
刘秀中用洁净帕子蘸了酒液在红痣上擦拭了两下,那颗红痣的颜色似淡了些。
他便又倒了些酒液在帕子上,继续擦拭。
没过多久,那个红痣就没了。
赵青看向目瞪口呆的董陵夷:“再看看是不是你妻子。”
董陵夷跟着刘秀中上前,翻看了半晌之后呆呆道:“衣服是小人娘子的,腕上的银镯子也是小人给妻子买的,可这不是小人娘子,小人娘子身体比她要白一些要细一些,小人娘子也没这么瘦……”
刘秀中笑了:“这当然不是你老婆,这还是个姑娘呢!”
董陵夷结结巴巴道:“这不可能……”
接着他就瞪圆眼睛惊喜之极:“难道……难道我妻子没有死?”
刘秀中没有说话,眼睛看向赵青,候着赵青的命令。
赵青看向董陵夷:“你在陈留县的时候,你妻子马氏一直一个人在家?”
董陵夷因为心里有了希望,红肿的眼睛都有些亮了:“禀大人,小人的妻姐嫁到了小人的主人朱大户家做四娘,小人不在家的时候,小人妻子经常去朱府和姐姐相伴。”
赵青看向刘秀中:“你亲自去寻仵作团头张启义,问他这这两日殓尸发丧过程中有没有发现可疑之处。”刚才刘秀中已经检验出这具尸体的的死亡时间大约是两天前。
刘秀中领命离开之后,赵青又吩咐叶瑾:“让大家收拾一下,我们先回县衙东厅,待会儿再去朱府勘验。”
回到县衙东厅,赵青让丁小五送了水进来,一遍一遍用香胰子洗着手。
许家英在一边看了,不由笑了:“大人,您每次根本碰都不碰尸体,为何还要一遍一遍洗手?”
赵青垂目不言,他也知道,可是心里就是放不下,总觉得不干净,所以才会一遍一遍地洗手。
丁小五不言声,捧了一个白玉盒子递给赵青:“大人,这是孙姑娘做的香脂。”孙姑娘真的很细心,知道大人爱洗手,换给大人做了抹手的香脂,用的还是清淡的竹香,让大人不至于香喷喷的出去尴尬。
赵青打开白玉盒子,取了一点香脂涂抹在手上,慢慢搓开,想到慧雅对自己的关怀,一阵暖意从心头散开,四肢百骸都麻酥酥的,舒服得很。
他办了这么多案件,深切体会到男女之间的关系不能太复杂了,还是像他和慧雅这样简简单单的好……
赵青正在若有所思地抹手,仵作刘秀中带着仵作团头张启义赶了过来。
张启义躬身行礼:“禀大人,小人想了想,又和火家们说了,觉得有一件事有些蹊跷。”
他沉吟了一下,接着道:“昨日朱府有个丫鬟死了,让我们抬到化人场化了,等我们过去的时候,人已经殓好装进棺材里了,棺材也钉好了。”
赵青闻言,凤眼亮了一下,专注地看着张启义:“抬棺材的火家有没有发现什么异常?”
张启义的脸有些白,道:“抬棺材的火家说了,棺材有些太轻了,而且里面似乎有些奇怪,好像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滚动……”
赵青沉默片刻,沉声吩咐丁小五:“去叫付春恒过来,我们即刻出发去朱府!”按照现有的线索,极有可能朱府抬出的棺材里面只有人头;而那位马娘子,很有可能还好好地活着…….
☆、第六十二章 夜深人静
第六十二章
慧秀与慧珍还在嘀嘀咕咕说话。
慧雅立在一旁倾听着。
董妈妈寻李妈妈说话去了,便把贵哥交给慧雅先看一会儿。
小孩子不愿意听大人说话,贵哥有些无聊,便在庭院里跑来跑去,追蜻蜓抓蝴蝶赶小鸟,自顾自玩得挺开心。
慧雅虽然心中有事,视线却一直紧跟着贵哥。
这时候上房庭院里飞过了一只喜鹊,贵哥觉得好玩,便追了出去。
慧雅见贵哥往外跑,怕发生什么事,忙追了出去。
一直追到了仪门外,慧雅这才追上了贵哥。
贵哥被慧雅捉住,便反过来抱住慧雅的腿哈哈大笑。
一大一小正笑在一处,县衙的衙役们簇拥着赵青闯了进来。
慧雅一抬头看见了赵青,不由一愣。
赵青见了慧雅,也是一愣,当下停住脚步,对着付春恒他们挥了挥手。
付春恒和叶瑾给慧雅行了个礼,带着衙役们齐齐大踏步进了仪门。
慧雅拉着贵哥,抬头看赵青:“赵青,发生什么事情了?”
赵青想了想,道:“朱俊和他的小妾马甜甜牵涉进一个案子,需拘回县衙问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