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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十七章 生尽欢
    能说出这样话来的人,确实林姐姐无疑啊。杨阙眸中盈盈闪动,看来之前,她竟然冤枉他了。
    “颜水宫主这样做,都是为了水前辈吗?”杜秋微不禁问。
    “不止如此,玉前辈叛出婉约宫,创立颜水宫,也是为了水前辈。”锦绣不由得插话,“其实林姐姐过着这样担惊受怕的日子,早也腻了。何况,呆在盟主这里,说不定还会给盟主带来危险。我要是她,也会去找颜水宫做个了断的。”
    独孤鸿影稍稍一愣,随即拱手道:“坊主豪爽,果然不容小看。”
    端木辞笑了笑:“身体发肤尚且受之父母,性命大事更是应该看重。仇怨欢好,本随世事而异,不如让它消失于心,该怎样便怎样吧。”
    “要是敌人不愿,晚辈也只能尽力而为。”锦绣神采熠熠地道。
    “娘亲愿意做的事情,我从来都不能阻止。但是锦绣……少一分争斗与复仇的想法,便如跨过一道槛,能看得更长远些。万不要被物欲蒙蔽了内心,否则被人利用,也不得而知啊。”易萧柔声道。
    盟主凝神静思,内心微凉。谁都知道,林飞絮对她这个儿子并不好,多年也不愿一见,甚至连“孩儿”都从未喊出口过。但是易萧说出的“娘亲”竟是如此从容温柔,仿佛至情至善的母亲正在眼前。
    杜秋微望着易萧,情知不应提起,却还是问了:“颜水宫主杀了你的父母,难道你不想报仇吗?”
    “复仇之事,不过是为达目的最肤浅的托辞罢了。”易萧冷然道,“大局所示,眼下的敌人并不是颜水宫。”
    “你们二人不必如此拘谨。”端木辞笑道,“人在江湖,也算有半个亲人了。”
    易萧微微一笑。却感觉不出半分暖意:“多谢盟主挂怀。世间之事。随缘便好。不能强求。何况有盟主待我如父。易萧此生无憾。”
    杜秋微看着他。没来由地泛起几丝酸涩来。
    锦绣哼道:“谁都知道。林飞絮待易公子一点都不好。根本就算不上娘亲。何来报仇一说?”
    “怀胎之苦。生育之恩。即为尽孝之本。锦绣。你……”易萧眉头微蹙。
    “算了。我懒得与你争论。”锦绣转过头去。轻轻咬着嘴唇。
    易萧只得摇头轻叹。
    这是有人匆匆地走了进来,默视四周,突然止住话头。端木辞望着他,肃然道:“有话就说吧。”
    那人从武士服中掏出一块木板,双手呈上:“盟主,颜水宫人一早便将其钉在墙上。”
    端木辞看着木板上鲜红的字迹,眉头紧紧蹙起。扬起头来望了一眼,锦绣连忙上前:“怎么,与我有关?”话未说完,已经愣住了。
    沉雁山庄,易安坊主,命花锦绣,明日辰时,奉上令牌,颜水宫字。
    “岂有此理,颜水宫太贪得无厌了!”锦绣狠狠地捶了一下桌子,“刚刚才吞并了长信坊和隆盛钱庄,现在又来打我的主意!是欺负我沉雁山庄没人吗?”
    与杨阙一样,锦绣也是沉雁山庄的坊主。她手下易安坊的规模在北方联盟仅次于隆盛钱庄,经过她的精心打理,这个柜坊在北方的名气早就超过了隆盛钱庄,渐渐成为北方联盟的财政支柱。颜水宫金戈所指,尽是北方联盟的支柱产业,其用心谁人不知?
    然而惊讶的只有她一人而已。举目四望,易萧,杨阙,独孤鸿影,端木辞看向自己的眼神都是那么平静,平静中甚至带着一点歉疚之色。恍然间明白了什么,她心中涌起一阵凉意。
    易公子说,若要取之,必先予之。既然要掉到大鱼,便不惜大饵。然而,这一切,竟要以她而始吗?
    她岂是随随便便就会将产业拱手让人的?她的手下会怎么想,会怎么做?这么多年苦心积虑,努力经营,她的骄傲和自尊,手下对她的信任,就要这么毁于一旦吗?
    易萧叹了口气,面上终于稍有动容。刚准备说什么,就听“啪”一声响,锦绣狠狠地把那块木板掷于地上:“贪得无厌,必不会有好下场的!给就给,我就不信,我堂堂北方联盟,还斗不过一个杀手组织!”
    众人暗暗地舒了口气,心里却没有平静下来。易萧站起身,神色有些迷离。杨阙蹙眉而思:“其实也不是没有办法……大不了明日就与颜水宫一战!”
    “一战并不是不可行,只是时机尚未成熟。”端木辞道,“鸿影,你先准备着,明日先去探探虚实,必要再采取行动。”
    “她也要去。”易萧指着杨阙道。
    “我?”杨阙有些讶然,正欲说什么,却见易萧缩回了手,敛神淡然道:“我说的是杜秋微。”
    端木辞略略思虑,颔首道:“也好。秋微,你愿意去吗?”
    “如果能帮助你们,我愿意的。”杜秋微连忙说,“其实我也想为大家做些什么,不要总当拖后腿的那个人。”
    “秋微,你不要这样说。”端木辞严肃中带着温和的笑意,“若不是你用纸船传出消息,我们也不可能这么快找到那里。”
    看着盟主长者般温和鼓励的眼神,杜秋微低下头去,脸上有些微微发红。
    短弩拿在手上,熟悉的纹路有些粗糙,竟还有些沉甸甸的。十个箭簇排成一行,举在眼前,箭尖与目标基本重合。杜秋微拉紧弩弦,视野却渐渐模糊。
    再没人在身边指导,抓着她的手教她拉弦射箭,耐心地诉说每个要点了。再没人与她一起折纸船,背着她一起逃跑了。他们相处的日子不过半个月,每时每刻却都令她刻骨铭心。
    苏澈,你怎么就这样离开我了?怎么一切事情都在毫无准备的时候,匆匆结束并重新开始了?
    视野清晰又模糊了,泪水不知不觉中已沾湿了衣襟。弩弓渐渐地放了下来,忽又被他重新愤愤举起,狠狠地拉了动弓弦。只听簌簌几声,十只箭簇破风而出,朝远处疾指而去。
    本来箭矢落处并没有人,此刻却突然闪出一袭白衣。杜秋微不由讶然惊呼,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谁知那疾飞而去的箭矢不知触碰到了什么,突然直直停了下来,拐了个直角落在地上。白衣男子甚至连手都没有抬起,就这样静静地看着这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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