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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节
    凤凰上楼一下跨两个台阶,川乌就跟在后面,没有发出任何声音。到了家门口,凤凰拿着钥匙开门进去,客厅里没人,她也没听见孩子们的说话声,再往里走就看到,一盏鹅黄小夜灯下,欢欢和喜喜牵着小手睡着了。
    “呼!”凤凰差点就要哭出来,她怕孩子们玩火,玩水,玩煤气,她也怕孩子们饿肚子没东西吃翻冰箱被电着,她害怕孩子们开门出去,半夜里被人抱走……她好怕……
    川乌跟着走进去,这个家里没有男人的拖鞋,他只好穿着袜子踩进去。然后,他也看见了这一幕。穿着粉色睡裙的小家伙们小手牵小手,因为胖嘟嘟的,所以手背上都有五个嫩嫩的肉窝,她们齐齐地趴在床上,肉肉的小脸蛋被挤变了形,小睡裙太短了,遮不住她们俩娇娇翘起来的小屁股,露出白色的纸尿裤。
    这一切太过宁静,与外面的喧嚣吵闹全然不同,凤凰关掉灯,轻轻带上门。一出来,就看见川乌立在客厅里,再高一点就能碰上天花板,他指了指卧房,小声说:“像天使一样。”
    ☆、第27章 赞助商3
    凤凰双手背在身后抠啊抠的,川乌指了指沙发问:“我可以坐一下吗?”
    凤凰扫一眼,沙发上全是欢欢和喜喜的布娃娃,她忙把东西收走,川乌伸手拿过一个芭比说:“小姑娘都喜欢这些。”
    凤凰点点头,说:“你坐吧,我去泡茶。”
    厨房里,她站在灶台前,偶尔有茶杯叮当声,川乌探出身子去看,看凤凰抓着头发,几下就绑了一个大马尾。那束马尾一晃一晃的,绕花了他的眼。但水还没烧开电磁炉就灭了,与此同时,家里所有的灯和电器都灭了。
    凤凰被半开的水烫了一下手,硬是忍住没叫,摸着墙走出来,问:“你还好吧?”
    不知川乌是什么时候来到她身边的,他攥着她的手腕,问:“没吓着吧?”
    凤凰好笑:“只不过是停电而已。”
    川乌微微蹙着眉:“害怕就说。”
    “我不害怕。”凤凰推开他,又去翻冰箱。她拿着手机屏幕当照明,说:“我记得还有蜂蜜水,你等等。”
    川乌忽然张开双臂,将她困在了冰箱和他之间。那种巨大的压迫感令凤凰头皮发麻,她不敢转身,只能一直不停止手里的动作,当手机屏暗下来的那一刻,川乌的一只手伸过来,从她的脸颊拂过,轻柔地像是微风。凤凰僵了僵,又感觉他更往自己背上压来。
    但川乌什么都没做,只是在黑暗中,摩挲她的脸,轻嗅她的味道。然后,松开禁锢,让开一点位置。凤凰大大地松了一口气,抱着一个水瓶转过来说:“你坐着,我去给你倒一点醒酒。”
    但川乌没有老实坐着,亦步亦趋跟着凤凰进了厨房。这套房子本身就小,厨房更是容不下川乌这样的高个大块头,凤凰在里面连转身都局促,她不耐烦地:“你给我站到外面!”
    黑暗中响起一声轻笑,川乌乖乖退到外面。
    凤凰估摸着到了蜂蜜水,递给他时说:“快点喝,喝完赶紧走。”
    川乌接过杯子往沙发上一坐,然后拍拍身边,嗓子沙哑:“你来坐。”
    凤凰家的沙发很小,是一个两人座的布艺沙发,平时这里是孩子们的游乐园,所以她们的玩具都堆在上面。川乌一人就占去了大半个沙发,凤凰就在沙发前面席地而坐,翻出手机又看了看时间。
    “我喝完就走。”川乌像个乖乖孩子一样保证。
    凤凰恩了声。
    ***
    男人沉默地喝水,在黑暗中扬起脖颈,喉结滚动,咕嘟、咕嘟,在黑暗中声音被放大,凤凰心里哦了一声:原来他这么渴。
    她问:“还要吗?”
    川乌说:“不用了,谢谢。”
    他没放下杯子,反而拿在手里摩挲,凤凰索性站起来拿走杯子:“再给你倒一杯吧。”
    她的手,触碰到他的手,他反手攥住,轻轻一拉。凤凰早有防备,及时定住,沉沉地:“川乌你要是再这样就马上走。”
    川乌立马松开手,喃喃:“抱歉。”
    这……根本不是需要说抱歉的事,凤凰心里这样想,嘴上却恩了声。她拿走玻璃杯,眼睛早已适应了黑暗,朝着厨房直直走去,有人不放心的跟在后面,高高的个子如同最安全的屏障,保护着她。
    但这一次,他再也不敢将她压在自己与冰箱之间,也不敢用手拂过她的脸。她的底线在哪里,他很清楚。
    但不得不说,这丫头,脾气真是好了很多。
    凤凰倒了水递给他,然后靠在冰箱门上直直看他,好似有话要说,川乌立马调头往客厅走,又坐回沙发上。他小口小口抿着水,将凤凰要说的话挡住,他问:“怎么这么好喝?里面放了什么?”
    那只是一杯普通的蜂蜜水而已。
    “加了点柠檬汁。”
    川乌皱着眉看杯子,他的小鸟,在这三年里,学会了往蜂蜜水里加柠檬汁。
    “你是为了我才来月岛的吗?”凤凰不再让他插科打诨。
    “不是,这里的政府跟我有接洽,而且条件不错,所以我就来了。”
    “是巧合?”
    “恩。”
    “你之前不知道我在月岛吗?”
    “恩。”
    “那这三年……”
    “我过得很好,别担心,小鸟。”川乌伸出手,偷偷去摸她搭在沙发上的发梢。
    凤凰低下头:“真的好吗?”
    “挺好的,你走了以后,我出国了。”
    凤凰仰起头看他,出国?她从没想过,川乌会是在国外的度过的这三年。
    “没有你的日子,太难熬了。”川乌说,“小鸟,我那时终于体会到当年团子为什么会抛下一切逃去克罗地亚。”
    因为太爱了,所以无法面对失去。
    凤凰很想说一声对不起,可那件事,究竟是谁对不起谁?三年过后,又要怎么去讲?
    “国外不错。”川乌语气轻松,“我本来就想出国看看,正好我妈也在那里,我去陪陪她。”
    凤凰点点头,她当然知道出国留学对于川乌的那个专业会有多少益处,他本该大学毕业就拿着公费名额出去的,但那时他为了她留了下来。凤凰还记得他在拒绝出国名额后是这样对她说的:“小鸟,其实国内的专业水平已经很高了,我不需要出国。”
    真是……牛头不对马嘴啊……为了安慰她,他闭着眼睛说瞎话的功夫真是炉火纯青。
    “那……软糖……”凤凰真是很难很难才把“软糖”二字说出来。
    “我带出去了。”
    凤凰这才是真的震惊,一个三岁的小孩,也就跟现在的欢欢喜喜差不多大,她还记得那时软糖下半年就要上幼儿园,她和川乌想赶在结婚后就带软糖去报名。一晃,欢欢喜喜也要上幼儿园了。时间,真是飞快啊……
    “你一个人,怎么带孩子?”
    川乌笑了笑:“你一个人,也不是带着两个孩子?”
    “那不一样,我是女的……”
    川乌捂住她的嘴:“小鸟,在养育子女这方面,父母都是一样的。”
    凤凰拿开他的手:“那会很辛苦,你一边读书还要一边带孩子。”
    川乌指了指隔壁房间:“你也是一边工作一边养孩子的,有什么不同?”
    川乌说得风轻云淡,但凤凰又怎么会不知道?一边工作一边养孩子,辛苦极了。孩子们睡了你还要赶报告想创意,孩子们醒时你要已经准备好早餐。她再也不能像以前那样,每个月有固定的零花钱买漂亮衣服,她现在觉得给自己买衣服是一件很浪费的事情,如果可以,她想把世界上所有的漂亮裙子都堆进欢欢喜喜的衣橱里。
    ***
    凤凰还想多问问关于软糖的事情,她想看看孩子的照片,想看看她长高了没有,可卧房里的双胞胎醒了,睁眼就是一片黑,身边还没有妈妈,害怕得哭起来,凤凰和川乌同时听见哭声,凤凰亮起手机冲进去,扔给他一句话:“你坐着!”
    川乌从善如流,索性躺倒。房间里,欢欢喜喜看见妈妈了,还是委屈地哼哼,凤凰躺在床上,一边一只小崽子,亲亲她们嫩嫩的小脸,用手揉揉她们的小屁股,温柔道:“妈妈在这呢,别怕,是停电了。”
    欢欢喜喜安心了,很快又带着泪花重新入睡。
    在凤凰的摇篮曲中,川乌拿出手机发了条短信,然后再也撑不过酒意也沉沉睡去。楼下,那辆一直等候的黑车,无声地离开。
    等凤凰哄好两个小家伙出来一看,好么,有人霸占了她女儿的沙发!她过去摇他:“喂,别装睡,把你扔出去是分分钟的事情。”
    但川乌没动。
    “我真的生气了。”凤凰说,往常,这句话最有用。
    可川乌还是没动,于是凤凰知道,他是真睡着了。凤凰扒在窗台上往楼下望,川乌的座驾不知什么时候跑没影了。她只好倒回来,无奈地看着这个男人。
    沙发很小,他的长腿悬空搭在外面,脸颊旁还有一个穿公主裙的小芭比。凤凰不禁笑了,回去拿了一条欢欢喜喜的小毛毯出来给他盖上。
    川乌做了一个梦,梦到三年前。
    在那个他和凤凰住了六年的筒子楼里,凤凰将自己锁在妈妈的房间放声大哭,他从没听过这般痛彻心扉的哭声,他的眼泪也啪嗒啪嗒掉在地上,他连劝都不敢劝,怕会被她轰出去。
    葬礼是凤凰一手办的,她再也不会问他:“川乌,这个该怎么办?川乌,那个要怎么弄。”
    她一夜之间长大了,她不再需要他了。
    她将妈妈的葬礼办得很简单,出殡那天,天上好大一枚太阳,她穿着孝衣,包里放着一坛骨灰,带着软糖坐大巴从玉城回到三千港,墓地是早就买好的,就在凤天的身边,她没有告诉他们任何一个人,就带着若梅回去了。三千港的旧邻居们直到看见手臂缠黑布的凤凰才知道若梅过世的消息,大家纷纷跟着一起去了墓地,不外乎要问一句:“小弟怎么没陪着你?”
    他那时就跟在她身后,从玉城到三千港,他跟了一路,但她没工夫回头,因为她一直在哭,哭的三千港的天都变了。大家一句句的劝,但她说:“别管我,我没事。”
    怎么会没事?软糖吓得跟着哭,他从后面跑上去把她和软糖抱进怀里,凤凰死死攥着他胸口的衣服,哭得满脸是泪。
    那一天,在三千港的海边,她对他说:“川乌,你让我走吧。”
    他知道自己必须得答应。
    是他们川家对不起她。
    他最后对她说的话是:“你就这么不想见到我吗?”
    她回答:“不是,我不知道。”
    不是不想见到你,但我现在还不知道究竟应该怎么办。
    他点点头,同意了,但抚着她的眼:“别哭了,会瞎的。”
    她本想带软糖走,可那时软糖实在太小了,什么都不懂,当知道要永远都见不到爸爸时,小小的孩子像个树袋熊赖在爸爸身上,说什么都不下来。
    川乌想将软糖给她,她什么都没了,好歹还有个孩子在身边,可她却摆摆手:“软糖更喜欢你。”
    她伤心了,他知道,她什么都没有了,连孩子都没有了。
    她没告诉他自己要去哪里,什么时候动身,只是在离开的前一天,将一直缠着川乌的软糖接回家玩了一天,第二天,他们约好了要吃一次散伙饭,可他的车开到一半时接到她的电话:“我走了,软糖在玩玩具,别担心。”
    他猛踩油门,超过三个红灯,爬上楼一看,客厅里,软糖抱着一个娃娃兀自玩得开心,一切太过突然,他颤着声问孩子:“宝贝,妈妈去哪儿了?”
    软糖慢慢仰起头:“妈妈下楼买酱油了。”
    软糖从地上爬起来,拉着爸爸去看她的礼物,卧房里,满满堆起一个小山包,川乌一个一个打开来看,那是软糖从三岁到六岁的裙子和玩具。
    因为不想让软糖看见他哭,所以躲在厨房给她打电话,万幸的是,她还是肯接电话的。她说:“川乌,等软糖六岁,我会回来看她,如果到时候她愿意跟我走,请成全我,好不好?”
    “好。”当然应该说好,这不是无理取闹,这是他心甘情愿的成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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